扑通扑通-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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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楼是栋7层楼房，从外头看有些年头了，墙皮脱落严重，楼里装修老化，环境简陋，到处透着破旧、腐化的气息，与都市现代化高楼大厦相比，更显得格格不入。
楚褚一路沉着脸走进会议室，厂长将准备好的资料亲自呈到他面前，随后在一旁拘谨地站着，等待楚褚发话。
和其他老员工一样，厂长在工厂呆了20几年，今年已经五十三岁，头顶微凸，发胖的身体显得很富态，脸上挂着笑显得红光满面，但一双眼睛透着精光。
随手翻了两页，楚褚就起身，提议到车间走一趟，看看工厂的设备。
听了这话，厂长稍一顿，马上笑呵呵地领着楚褚和秦亦离开了会议室，路上开始介绍起工厂的经营情况。设备老化，产能下降，市场竞争力薄弱，盈利困难，这些问题当然都未提及，只向楚褚表明整改决心，工厂将坚定执行集团政策，尽快完成整改任务。
刚走出办公楼，一名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急急忙忙跑到厂长跟前，附在耳旁说了什么，只一瞬厂长的脸色就变了，看起来有些紧张焦虑。
楚褚和秦亦看到厂长的反应，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两人颇有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楚褚随即移开视线，沉声道：“李厂长，有什么事当着大家的面。知情不报，粉饰太平一天，问题就存在一天。工厂发生任何事，公司都很清楚。不知道李厂长有没有听明白？”
“明白了，总经理，明白了。不会知情不报，当然不会。”厂长摸了摸额头的冷汗，仍心有余悸，“有件事确实准备向公司汇报的，厂里的工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公司要关闭这里，心里着急，这几天都不肯干活，吵着要见公司的人。”
“去把工人叫来。”听了厂长的话，楚褚没有预想的大发雷霆，镇定吩咐李厂长，似乎有话要说。
楚褚的态度让李厂长在内的人更加紧张起来，有人小声提醒道：“总经理，现在工人情绪不稳定，万一冲动起来，伤着您，那可怎么办？”“是啊，他们没读过什么书，做事容易冲动，搞不好会动手呢！”“总经理，有什么话，我们替您传达就行了！”
“怕什么？都给我安静呆着！”楚褚低喝一声，止住了在场的聒噪，突然瞥了眼旁边一直没做声的人，语气轻淡，藏着揶揄，“不是还有秦律师？秦律师可是空手道高手，保护你们应该够了。”
听到这里，秦亦诧异挑眉，朝楚望去，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冷峻的眼眸也有了暖意，“事先说明，我只负责总经理的人身安全。至于你们，随机应变！总经理，你看如何？”
“咳咳……”楚褚轻咳了几声，表情有些不自然，睥了对方一眼以示警告。可惜，没起到任何效果，秦亦脸上的笑意更深，心看起来情颇好。
随后，工人人陆陆续续地到了，苦着脸，士气低落。看到楚褚站在他们面前，开始囔道：“总经理，听说工厂要倒闭，是真的吗？那我们怎么办，工厂是不是要辞退我们？”“天哪，该怎么办？要是没了这份工作，一大家子人要怎么活？”“好歹在这干了十几年，怎么能说辞退就辞退？太过分了！”“是啊，总经理，您得给我们个说法，大伙要听您亲自说……”
眼见工人们越来越激动，隐隐有不受控制之势，李厂长赶忙出声呵止，“大家都安静点，不要吵！总经理把大家叫到这儿来，自然有话要跟你们说。站好，站好，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
楚褚站在台阶上，环顾了一圈底下的工人，朗声开口道：“我在这里声明几点。第一，工厂近期将启动改革方案，成立改革小组，但并意味着工厂就会关闭，工厂主管、车间作业、设备更替，各方面都将进行一次深入彻底的改革；第二，为什么改革，原因我想在场的人都能知道一二，改革是为了帮助工厂挺过难关，获得新生；第三，至于人员调整，公司将采取末位淘汰制，改革小组将根据职工业绩、能力、发展进行考核评分，以公平公正原则，向职工公式考核结果，得分靠后者将离开工厂。我不建议你们采取罢工抗议的方式，因为这并不会改变结果。李厂长，从现在起，擅离岗位者取消考核资格，视为0分处理，即日生效。”
“总经理的意思，还是要辞退我们了？什么考核，什么公正，公司这是把我们当傻子耍。”“是啊，说得对，说来说去还不是要赶我们走……”
楚褚的发言在工人当中激起了巨大波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愤怒挥舞工作服表示抗议，人群开始骚乱，大家推搡着往台阶上涌，场面变得混乱。
李厂长和干部职工拦在楚褚面前，一面大声呼喊着保安，一面狠狠推开几个激进的工人，越是阻拦，工人越发愤怒。
楚褚走下台阶，沉着安抚在场的工人，只是说出的话已淹没在众人的抗议声中，工人们的担心和愤慨并没减弱。眼见情势危急，身旁的厂长立马将楚褚拉回，扯着嗓子断断续续说道：“总经理，这儿太乱了，您还是先离开，万一被伤着……”
楚褚执意不肯离去，一名工人突然冲破保安阻拦，跨步来到跟前，紧紧抓住楚褚袖口，嘴里不住呼喊：“总经理，不要赶我们走，求您了，让我们呆在这里，我们发誓会好好干活，不会偷懒，离开厂子我们就没地方去了，没了工资小辉的病怎么办，不要辞退……”
两名保安扯着胳膊将人往后推，工人的手死命拽住楚褚袖口，就是不松手，一名保安拦腰将人抱住，又拉又拖，工人的身体渐渐下滑，扯住楚褚袖口一角，一点点地被保安拉开，在地上拖曳，嘴里仍然在不停哭喊，神情悲恸。仿佛楚褚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哪怕没了这条命也要紧紧抓住，死也不能松手。
楚褚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眼睛盯着袖口，被工人拉扯的地方沾了些白灰，黑色的西服十分明显，恍惚中被厂长推搡着远离了人群。
只是心像被剜了一刀，有些痛感传来，不知为何。
等回神过来，楚褚四处环顾，都不见那人身影，不禁担心起来。
第6章 争执
“总经理，今天发生的事，真的太突然了，我也没想到会成这样……”厂长仍在耳边絮叨，楚褚转身四处看了看，皱眉问道：“秦律师人呢？”
“啊，秦律师？好像往那里走了。诶，总经理，那是工人们的宿舍，我陪您……”
淡淡扫了眼跟上来的人，楚褚停下脚步，沉吟道：“李厂长，如何安抚工人尽快恢复生产，才是你眼下该关注的。”
领会楚褚话里的意思，厂长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到工人那边了。清静下来，楚褚循着小路走进了被称为宿舍楼的地方。
说是宿舍楼，也不过是座老车间改造而成，铁皮板隔开，成了十几间房，晾着衣服的几根钢丝横挂房门上方，1米宽的过道里堆着杂物，暗黄的灯泡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时亮时暗，可能前些天下雨的缘故，走近还能闻到一股子霉味儿。
楚褚抬头，静静望着宿舍楼，眼底的震动清晰可见。
不知何时，秦亦走了过来，站在楚褚身边，一同望向眼前的建筑物，平静的神色里隐藏着某种沉重情绪，低着声音像是自语，“辛苦一辈子，想要的也不过是有一套房子，在徐京，还是太难了。”
“总部每年1月份划拨资金到下面的公司，用于改善员工工作环境，员工也有住宿补贴。”说完这句话，楚褚蓦地停住，似乎陷入了思索，神情异常凝重。
“回去吧，总经理。”秦亦轻声说道，转身离开。
望着秦亦离去的背影，楚褚站在原地，心底莫名产生触动，对方简单的一个称呼，和平时无异，楚褚却仿佛听出了更多，有无奈，还有对他的讽刺。
因为工人闹事，原定行程被打乱，楚褚只能提前安排考核小组进驻工厂，以期给工人施加压力，起到警示作用。到了下午，大部分工人已回到岗位，工厂恢复稳定。召集工厂主管，楚褚在会议室开了2个多小时的会，具体部署工厂设备、人员调整，加快推进整改。期间，秦亦坐在楚褚身边，也加入了讨论，向楚褚提出了几项建议。
等到楚褚和秦亦坐上车离开工厂时，已经晚上8点多。车进入了市区，秦亦突然侧过头问道：“总经理，要不要吃点东西？忙了一天，肚子还真有点饿。”
“先到公司。”楚褚沉声吩咐，没有理会身旁的人，说完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气氛一时尴尬起来，秦亦倒不在意，淡定对司机说道：“在商场停一下。”
车开了半小时，到了商场侧门，司机艰难找了个停车位，秦亦临下车前笑得有些神秘，“总经理，等我10分钟。谢谢！”
等秦亦关上车门，楚褚睁开眼睛，朝车窗外看了看，那人已消失在人潮中，商场门口霓虹闪烁，光彩夺目，照在玻璃上忽明忽暗。
楚褚端坐在后座上，半敛着眼神情沉静，只是脑海中不时闪现那个工人呼喊哀求的情景，无意识抚上袖口，还有点儿污渍在上面，似乎有些滚烫，楚褚缩回了手，看了看表。
等人这件事，可不像楚褚会做的。果然，下一秒，“给秦律师打个电话。”楚褚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总经理，现在才过了4分钟，秦律师马上就回来的，还是再等等吧。况且，我也没有秦律师的电话啊。”司机小王摸了摸后脑勺，一脸纠结。
从口袋掏出手机，楚褚給助理拨了过去，“把秦律师的电话发给小王。”随后挂断了电话，冷着脸说道：“给他打电话。”
虽然觉得很是无语，司机还是给秦亦打了电话，硬着头皮答道：“总经理，秦律师说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马上回，让您不要催他。”
大约过了不久，秦亦拎着几袋吃的，回到了车上。撇了眼某人手上冒着热气的食物，楚褚表情谈不上好看，“这就是你要办的事？”
“小王，来，看喜欢吃什么？赶紧垫下肚子。”偷偷瞄了眼身后的楚褚，司机抵不过食物的诱惑，抓起煎饼果子狼吞虎咽起来，“太好吃了，谢谢秦律师啊，我都快饿昏了，太及时了。”
将袋子举到楚褚眼前，秦亦歪着头，表情十分真诚，“总经理要不要吃点？”“不用。”果断拒绝，楚褚按下车窗，望着外面，幽幽开口，也不知是对谁说，“还不回公司！”
偏偏某人肚子跟气势不符，楚褚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咕噜声，惹得车里的两人笑得开怀，尤其秦亦。恼羞成怒的楚褚刚开口准备呵斥，秦亦将吃的一股脑塞到了他手里，说道：“还是吃点，回公司还有的忙。”
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楚褚低头，看着手上的食物，似在犹豫，最后还是拿到嘴边慢慢吃了几口。身旁的秦亦，唇角扬着笑又迅速收敛。
一行人到了公司门口，司机惊呼，“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好早！”
楚褚抬头望去，漆黑的夜色中，雪花纷纷扬扬飞舞，像星星从天空垂落，伸手感受雪花落在手掌的冰凉，楚褚突然笑了，虽然不明显，但在街灯的映衬下，面容都变得温柔起来。
身侧，秦亦静静凝视起因下雪而露出笑容的人，目光时而带着暖意时而散发着寒光，变化莫测。
从电梯走出，公司走廊里，寂静无声。楚褚进了办公室，脸上恢复冷漠，语气也进入公事化，“三个月内，工厂要完成改革，进入正轨。接下来两个星期，考核小组要对工厂主管及普通职工进行考核，辞退还是转岗，用数据说话，尽快落实补偿费用。资产组同步进驻工厂，完成设备更替。整改期间，工厂正常生产。下个星期，我会召开专题会议。作为改革小组顾问，你要常驻工厂，随时处理突发事件。希望秦律师不要像今天，出了事找不到人，”
“抱歉，没有遵守承诺！”听出楚褚话里的不悦，秦亦脸上带着几分歉然，不过转瞬即逝，“事出有因，总经理遭到员工围堵，完全是咎由自取。未免波及无辜，我只能退避。”
“你……”脸色有些发白，楚褚盯着一脸坦然的秦亦，眼神阴沉，“秦亦，秦副部长，我在跟你讨论工作，请拿出你专业的态度。”
“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无所谓耸了耸肩，秦亦缓缓坐下，“除了住在工厂，解决麻烦，总经理还有何指示？”
“秦亦，给我收起你的不满，如何处置工厂员工，公司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因为妇人之仁有所动摇！怎么做，上面写的很清楚！”被秦亦的态度激怒，楚褚猛地将整改方案摔在秦亦面前，语气陡然加重。
“你错了！我没有任何不满，换成任何一家公司都会这么做，无可厚非。更加没有不自量力，试图改变公司决定。那些员工是死是活，自由他们的造化。妇人之仁？总经理太看得起我了！”
“那你这副样子又是给谁看？秦亦，别拿道德标尺衡量楚氏，衡量所有人。活在这个世上，善良一文不值。”
“是说给我听，还是在说服自己，你心里最清楚。”秦亦起身，眼底有些冷酷，“总经理，那些人的命运不是我能左右，这个道理，我比任何人都懂。我只希望，有人能不同，至少不会赶尽杀绝。总经理放心，我不会反对公司任何决定。到了工厂，工作为重，不会再替那些人说情。”说完，秦亦转身匆匆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声关上，楚褚冷冷盯着对面的座位，忽地挥掉了桌上的东西，双手俯撑在桌面，整个人变得异常烦躁、愤怒。
从工厂离开，楚褚已经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工厂的员工、秦亦的反应，都让他无所适从。这种事以前也经历过，员工闹事抗议，自有解决方法，这些人贪得无厌，自然不能姑息，楚褚一向处理得游刃有余。
偏偏今天，具体哪里出了问题，楚褚说不上来，只是心里堵得慌，无法冷静面对。所以，在听到秦亦的话后，心里憋的气就发了出来，但更多的是气自己。
颓然坐下，楚褚慢慢拉开底层抽屉，将秦亦的资料翻了出来，视线落在那张照片上，目光渐渐深沉，悲凉、懊悔、矛盾……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将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另一边，秦亦独自离开公司大楼，握着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