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北-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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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地撩到鼻息间,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周寄北看着乔琰之。他看人的目光很专注,但眼神过于凌厉与冷漠,被盯久了的人会开始不适,继而心里慌乱。
“…和我去个地方。”周寄北掠过乔琰之,与其并肩。乔琰之一怔,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转过头,周寄北盯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乔琰之恍神,周寄北伸手拽了他一下,他才傻傻地跟着走。
“阿文,去黑沙海滩。”
“。。。。。”乔琰之一惊,手指抓紧了皮座椅,周寄北倚着车门没有解释。拐杖隔在两人中间,有些空档的距离。阿文一向不多话,抓紧了方向盘就往目的地开。车身平稳,周寄北坐着一动不动,他的脸始终向着窗外,玻璃窗隐约映出自己的五官。车厢里沉默到压抑,乔琰之的眼底渐暗渐沉,瞳孔中透出些痛苦。他两手空空,想要绞紧,亦无力可抓。
“北哥,琰哥,到了。”
“好,你去附近转转吧,等一下打电话给你。”周寄北推开车门下车,阿文伸手去扶他,被周寄北伸手阻止。阿文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来,他点点头,识相地走开。周寄北施施然地往前走,脚陷在黑沙里,一瘸一拐地走得更慢了。乔琰之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耳旁同脸上顿时被盖过一阵冷风,黑沙似龙卷风咻然刮起,弹到手背上,竟有些锋利。
“坐这儿吧,能看见日落。”周寄北指了指某一块礁石阶,乔琰之瞥了一眼,挪着步子走了过去。礁石阶窄小,勉强能坐下两人,肢体相碰不可避免。两人大腿相/贴,衣料相隔,却不尽暧昧。浪潮作涌,狂风渐啸,周寄北从衣兜里摸出烟盒来,他抽出一根来塞到嘴里,然后推开打火机将烟点着,烟头微点,他吸了一口便着了。
“。。。。。。”乔琰之感觉手肘被撞了下,他低头,犹豫着伸出两指将烟夹住。
“我刚到澳门的时候,有一回你开车载我四处兜风,正巧开到了这儿。”风有些大,吹乱了周寄北的头发,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眺望远处,右腿无力地蜷缩,左手搭在腿上。
“以前在我老家,也有一片海。叫白云沙。我常常一个人跑去海边,抓一把沙在手心里,就能呆一天。”
乔琰之继续抽着烟,他沉默不语,眼神晦暗,叼着烟的手微抖。
“十二岁之后我就没见过海。我不经常出门,也不知道s市有没有海。”乔琰之手一抖,烟灰抖下半截,迫使他不得不把烟撤走了。
周寄北垂眸,他盯着自己的膝盖看了半天。裤料包裹着的是被掩盖的坏死的肌肉。
“时间久了,倒也不想了。”
乔琰之的手一歪,烟灰在刹那间点进黑沙里。乔琰之的一颗心被吊在喉咙口,不上不下,而又在此时此刻被抽干了那丁点天真。
“琰哥,留下来吧。”周寄北忽而靠近,他的气息如同脚底黑沙,生硬又残酷无情。
乔琰之是一个多么敏感的人,敏感到当筛盅多摇了一次,他都能听出骰子堆叠的顺序发生了哪些变化。而心细如发如他,又会如何听不出言下之意。
他就是黑沙海,不是白云沙。黑沙海不能填补白云沙。他能替补,却不能替代。黑沙海也兴风作浪,也能保驾护航。可那艘船不曾停留。
“琰哥,别走。”周寄北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变得轻弱了些,听上去有些缱绻,又有点示弱。乔琰之忽而鼻酸,一低头,差点落泪。烟都因此而掉落,落到泛着微亮的黑沙砾中。
“。。。。。”乔琰之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额角,那手指凉薄,覆在皮肤上竟感灼热。周寄北目视前方,感觉到目光所触及之处开始发烫,太阳顺着地平线渐渐下落,黄昏降至。乔琰之在那一刻溃不成军,他咬紧牙关,却仍然难忍酸楚,一阵巨痛过后,血腥味就泛了上来。他身子一歪,靠进了周寄北的怀里,而那只手似乎早有准备,紧紧地搂住了他。那只手臂带着凉温,掌心亦是如覆薄冰,碰在乔琰之身上,激得他四肢发麻。他把脸埋在周寄北的胸口,他双眼紧阖,脸色一度发白,他一闭上眼睛,全是周寄北的脸,冷酷的声音,无情的眼尾。他忍耐了那么久,这个人对自己仅存的一丝温情,在这一刻被赠予。
周寄北转了转眼珠,心里的某根弦如履薄冰。在季琼宇羽翼下的那些年,他是封闭的。而在乔琰之身边的这四年,他渐渐被打开。乔琰之比季琼宇小上一半岁数,他身上没有季琼宇那种霸道专制的气息,更多时候,他更愿意放低姿态和自己讲话。他是温柔的,是柔情的,同样,也是脆弱的。周寄北不是个温情的人,也不是个会手下留情的人。但他对乔琰之很克制。或许更多的,他感激乔琰之,感激,故而会温情,但也别无其他。
他的爱在更早的时候,就被一个人消耗殆尽,没有力气了。
。周家
夜幕降至,山路变得难开。阿文闪了几下闪光灯,终于才将车停下。周寄北转过头去拿拐杖,乔琰之仍然先一步下了车,他绕到另外一边,替周寄北开了门。周寄北借着他手腕上的力站了起来,乔琰之反射性地扶了他一把,周寄北低声说谢。
“小心点。”乔琰之陪着他跨过台阶,将他送到门口。而就在乔琰之要抽开手的那一刹那,周寄北握住了他的手掌。
“明天见。”乔琰之看了他一眼,眼波微动,喉结因此亦动,他嗯了声,才渐渐松了手。
周寄北又目送着他上了车,才转过头进了门。他拄着拐杖往里走,拐杖敲地的声音落得分明,周鹊闻声赶紧出来接他,周寄北不着痕迹地躲开,不咸不淡地表示无事。一抬头,就看见季琼宇抱着热敷袋倚在楼梯间,他见了周寄北,出乎意料地没有开口打招呼。他脸色不太好看,嘴唇有些发白,手里的热敷袋被捏着,好像不知所措。
周寄北在心里叹了口气,撑着拐杖朝他走去,季琼宇竟转身进了房间。待到周寄北进屋,反手关上了门,他还背着身。
“怎么了?”周寄北终于走到季琼宇身后,季琼宇将热敷袋一一排开,他抬起手背试了试温度,声音有些低闷。
“。。。。。没什么,你吃过饭了吗?”
周寄北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他往书桌旁一靠,眼神剜过季琼宇的脸,略有丝挑衅地说:“吃了,和琰哥一起吃的。”
“啪哒!”一声响!热敷袋不慎掉落,季琼宇垂眸,低声骂了一句后,弯腰将他拾起。他拍了拍热敷袋上粘着的灰,又在掌心里翻了个身。
“周寄北!你!”季琼宇忽然脸色一变,继而怒火攻心,他的呼吸被堵住,下颚被捏得发痛,他一张嘴,根本连讲话的机会都没有,周寄北扣着他的后脑勺就是蛮不讲理地吻。季琼宇气急了,张嘴狠狠地咬住周寄北的下/唇,周寄北呻/吟了一声,逐渐放柔了力气。
“。。。。。。”
“吃醋了?”亲吻的空隙间,周寄北用大拇指亲昵/地蹭过/季琼宇的嘴唇,他的声音像根低声弦在季琼宇的耳朵边厮磨,季琼宇的心漏跳了一拍,继而更是恼羞成怒,他一个反手去抓周寄北,却被反扣住了手。
“季叔叔,慢半拍了啊。”周寄北挑了挑眉,眼露出似笑非笑地挑衅之意,季琼宇横眉一竖,顿露怒意,他猛地用力要抽开手,竟没能抽开。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啊!”季琼宇挣扎起来,手腕渐红,周寄北始终含笑,他翻过季琼宇的手腕,他凑到嘴边,舌/尖慢慢吞吞地舔/舐而过,他嗤笑道:“可不是嘛。”
作者有话说:
可不是嘛,还得来个ao3 求海星呜呜呜!
第50章
季琼宇面红耳赤,由指尖到手腕都不由发抖。他拧着眉,心里发酸,于是发力便狠了些,他咻然收回手,周寄北没了支撑点,人不由一跌,幸好他眼疾手快,先抓紧了书桌边沿。季琼宇的指尖略微发抖,他抬起右手用力地捏了把,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低头整起了热敷袋。
“过去点!”季琼宇重重地低喝一声,周寄北不得不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季琼宇垂眸,手上的动作因过激的情绪而不稳,他用一条条干毛巾将热敷袋包好,动作熟练,而泛着的烫温在暖着他的手。周寄北用手背贴了贴温度,眼神不紧软化。
“你怎么了?”周寄北自后抱住季琼宇,两只手横过他的腰,他收力,那股力道强而禁锢,季琼宇一时半刻挣脱不了。
“怎么了嘛。”周寄北放软了口吻,那低低又轻轻的声音带点小时候的呢喃,他在撒娇,又似在服软。叫季琼宇心里本来憋着的一股气儿,奇迹般地被融。他低头,周寄北的那双手还攥着他的衣角,就像小时候想看电视,却又害怕他不同意,就靠这双手捏着他的衣服,手指犹犹豫豫地进退,季琼宇却早已举起投降的白旗。
“啪。”季琼宇将热敷包放下,他转过身,轻轻地挣开周寄北的手。周寄北同他额头相抵,眼睛相视着,睫毛似有若无地碰触。季琼宇一动,鼻尖便相互蹭之,周寄北眨了眨眼,用额头摩挲季琼宇。
“我哪里不乖,惹季叔叔生气了?”
“周寄北!”季琼宇的脸如同被碾烂了的番茄泥,红得彻彻底底,不留余地。他扣住周寄北的颈脖,拉开俩人的距离。周寄北一脸无辜,微弯的双眼透着少时的神情。
周寄北小时候就坏,蔫坏。这话最开始是谁说的,季琼宇不记得了。但小区里的人都那么说。季琼宇那会每每听见,都尤为光火。他才多大一小孩,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被人指指点点。加上心理上本就愧疚自责至极,季琼宇对周寄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没有起到教育作用,相反是极度纵容与溺爱。在他看来,周寄北只要愿意,干什么都行。姚轶劝过,压根不顶用。
有一回下雨天,周寄北忘了带伞。本身这也不算是个事,周叔每天都会按时来学校接他,就算是没带伞,他也淋不着雨。但是周寄北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乘着电梯下到教学楼底层,望着外头漂泊大雨以及越来越深的积水潭,他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一步。大雨顺势倾落,落在他的裤面上。他却仿佛收到了鼓舞,他搭在轮椅上的手蓦然施力,车轮忽而向前,车速猛然提升!而坡近在眼前,周寄北忽然松手,车速一下失控,他坐于轮椅上,人随之而颤。雨势加大,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狂喷,周寄北难以睁眼,索性闭起眼睛。
车轮还在失控下滑,雨声夹杂霹雳轰雷倾泻而下,周寄北竟勾起了笑。他睫毛微颤,嘴唇微微上扬,表情柔和。
“咣当!”一声巨响!轮椅的制动彻底失去平衡,四轮向一边叉开,金属声犹如刺刀在天划开,而失重不过眨眼间,周寄北感觉身体一轻,仿佛插了翅,继而腾空。但仅仅是下一秒,他便被甩出轮椅,其力凶残无比,几乎将整个人抛开。他摔落在地,四肢如同摔破的瓷器,发出震响。疼痛是一瞬地窒息,缓过来几秒后,便是数以千计地剧痛。周寄北趴在雨池中,下巴也蹭破了皮。他吃痛,倒吸了一口气,疼痛阴魂不散,他撑着地迫使自己撑起身,衣裤全湿了遍。
校门口依然空无一人,熟悉的车子还没有踪影。周寄北就蜷着身体,痴痴地盯着看。他的身体开始发冷,人不由自主地抖,嘴唇同脸皆呈白,指甲也一块变色。
还不来,还不来。
周寄北渐渐快昏迷,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了的时候,一辆黑车终于停下,车门甩得仓促,一人远远地向他奔来,水花溅得到处都是,迷蒙了眼。
季琼宇将周寄北抱入怀中,摸到他冻得冰冷的身体,那一刻先行而死。周寄北虚弱地浑身无力,唯有转动头颈,将薄唇贴在他的侧颈。
之后周寄北一度高烧至四十一度,从手肘、膝盖、腰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季琼宇足足一个多月不敢离开他身边,日日夜夜都守着、哄着周寄北,要什么给什么。周寄北什么都不说,他就白着一张脸,顶一身伤无辜地说:“季叔叔,您能多陪陪我吗?贝贝会很乖的。”
季琼宇心碎得一塌糊涂,字字句句都像把刀把他千刀万剐。他何止是自责,他恨不能杀了自己。周寄北望着季琼宇,眼睁睁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是如何变幻,又是如何被他戳中死穴而一击毙命。
他知道今天是季琼宇来接他,故而才玩得这一招。唯有示弱,才可以直打季琼宇的心窝。周寄北很早就摸清了,于是屡试不爽。
而那么多年过去,这一招他还是玩得转,甚至玩得炉火纯青。
“周寄北!”季琼宇到底好面子,无法坦荡荡地说出那些矫情话。他羞于在周寄北面前示弱,心理上那关还是过不去。
周寄北无声地笑了笑,他弓着背,将自己蜷得小小的。他拉过季琼宇的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他的手指骨节,他低头亲一口再度仰头。
“我到深圳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琰哥。他觉得我有些天赋,就带我进了这行。他与我,是伯乐,是很重要的朋友,或者是家人。”周寄北说得真挚,眼神似乎陷入回忆中。
“我有今天,他功不可没。我对他,心存感激,也心存温情。他有任何困难,我都全力以赴,这是我欠他的。”
“但除此以外,我没有东西能给他了。”周寄北用侧脸蹭了蹭季琼宇的掌心,忽而一笑。
“我爱你,从小到大,到我死,我都爱你。”
季琼宇又感觉眼前一片模糊,他抽开手,一把揽过周寄北,周寄北阖眼,将自己埋入季琼宇的胸口。
“我也爱你,周寄北。”
作者有话说:
3P是什么鬼啊姐姐妹妹们!
第51章
周鹊要走了。周寄北坐在床边替他收拾东西。
周鹊总共也没几件衣服,摊在床上的那几件都洗得发了白,袖口都起了球。周寄北皱着眉去扯衣服上的线头,他将衣服对折,手轻轻抚过领口,低头将纽扣一粒粒仔细地扣上。
屋子里没人说话,两人各占据一边分别理着东西,灯光不够明亮,偏昏黄,周鹊看不清针线的距离,他抿了抿嘴,将脸凑地更紧,指尖捏着细细白线,左手不可自控地发起抖来。他挂在脸上的眼镜也开始往下掉,周寄北转过脸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