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非所愿_忍冬-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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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给了彼此机会,尝试过,努力过,现在我遇到喜欢的人,希望你明白……”谢承的话语还在源源不断涌进耳中,他说凌敛并不是喜欢他,只是喜欢过去那段时光。
凌敛挣扎坐起身,反驳“难道你对温晓晟的感情不是迷恋过去?”
谢承沉默了。
下一刻,窗外毫无预警地绽开一团团烟花,斑斓的彩光照亮了彼此的面容,谢承看到了凌敛眼中的偏执和随之而来的恍然,而凌敛又何尝没将谢承沉默的仁慈映进心里。他移开视线,低声自语般说:“是我错了,你们是互相喜欢,你和我,不一样。”
谢承哑然,注视着凌敛侧脸一抹亮色的水痕滑入黑暗,只剩下紧绷颤抖的下颌,还有随着凌敛吐字时隐隐哽咽的颈间。
这场被刻意回避的坦白并未如想象中漫长,凌敛重新用被子包裹了自己,自我暗示一样嘟哝着“明天出差,所以要早睡”的话语,一遍遍,一遍遍,直到眼角干涸。
四
谢承立刻着手收拾东西,房子是凌敛的,谢承家离这里不算远,只是当时凌敛强烈要求才搬过来同住。
凌敛在床上挨到日上三竿才走出门,客厅里放着打包好的行李,谢承挽起袖口正打算先搬一部分下楼,见凌敛起床了便打了声招呼。凌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就进了卫生间,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很快凌敛就出来了,似乎是被冷水唤回了神智,面色如常地走过来搬起一个箱子率先走出门,头也不回道:“我帮你。”
两人在电梯里互不相识似的沉默不语,碰上了邻居被问到是不是搬家,凌敛半张着嘴左右为难,倒是谢承淡定回答只是拿走些用不到的东西,放着碍事。
电梯不能直通地下停车场,两人抱着箱子一前一后走楼梯,灯光有些昏黄,映出两人摇摆的背影。那时他们入住也是走这里,穿过一段段台阶从阴暗走入光明,走进一段新生活。如今他们从明亮回归晦暗,结束了同一屋檐下的日子。
安置了手头的箱子,两人原路返回去取剩下的行李。空荡黑暗的楼道里回响着彼此的脚步声,行至大半时,凌敛叫住了前面的谢承。
谢承闻声停住,并未回头,手指却被凌敛勾住,如此怯懦的接触和如此易于摆脱的力度。
“不要走。”身后传来凌敛压抑的恳求。
谢承终于回头,对上凌敛的双眼,水亮亮的眼睛,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像夜空中的明星,那是他最喜欢凌敛的地方,永远都藏着浓情惬意诉着心中哀喜。可那双眼本不该是为反射他的光芒而存在,不该只因他的言行而明灭,因为他并没有可以回报这份期待的光芒。
于是他缓缓移开手,温和道:“剩下的我来就好,你先休息吧。”语毕先一步跨出了黑暗的楼道进了电梯。
凌敛虚脱似的贴着墙滑坐在台阶上,垂头抱膝兀自感伤,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了,终究是徒劳。谢承的为人他很清楚,性格偏于柔和,也有说一不二的底线,那种戏剧化的逆转从不会出现在谢承的人生里。也许曾有过破例,但不是为凌敛。
没有勇气再上楼见证人去楼空的景象,凌敛在楼下的茶馆坐了半晌,一次茶费无线续杯被他喝得膀胱告急这才上了楼。谢承果然已经走了,可一眼望去又不觉得真切,大概是客厅里的花草和金鱼都是谢承养的,如今还安然无恙活得畅快,仿佛谢承真的只是出了趟远门而非离开。
茶几上躺着房门钥匙和门禁卡,断绝了方才那点重逢的幻想,凌敛陷进沙发里,试图捕捉空气里残留的味道,只是半开的窗户早已清除了最后的痕迹,电视屏幕里不再是两人各据一角的景象,只有凌敛,只有空寂。他蜷着身子,做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还不是这么糟糕的模样,每天的生活都和谢承有关,对未来也充满希望。
高中正是躁动不安的时代,凌敛有颗急于冲破稚嫩的心,一边孩子气地捉弄同为优等生的谢承,一边又渴望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所折服。他同谢承竞争,不论排名还是职位;他在倾慕者们面前表达对谢承的不屑,如同自己是才华横溢又多情的小生,而谢承便是那欠缺灵性的呆瓜木头稻草人;他会当众取笑谢承矫情的网名和拙劣的球技,四下无人时又会红着脸求教课后题。
对于凌敛这多变难以捉摸的言行,谢承始终如一地淡定,没有交恶,也没有抵触,不咸不淡地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凌敛的恶作剧和关心都一视同仁来者不拒,令凌敛搞不清自己在谢承心里到底是何地位。
两人私下聊天最多的交集便是温晓晟了,那时的温晓晟在运动会上频频获奖,已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受欢迎程度远在二人之上。临近温晓晟生日,谢承主动邀请凌敛一起去帮自己挑礼物,凌敛看了眼扫雷窗口,突然没有了向谢承炫耀的心思。
那次邀约并未成型,凌敛隐约知道谢承并未送出礼物,不知怎的自己却有些皇上不急太监急,自己找上了温晓晟,送了包时兴的篮球手环。两人之前不过是球场上的交情,温晓晟蓦地被人在走廊拦下拐到楼梯间也有些莫名,直到凌敛眼神飘忽地塞给他篮球手环扯谎是受谢承之托,他便心下了然。不为其他,只因谢承原本送了条木质手链,而温晓晟促狭地吻了谢承,那条手链就被恼羞成怒的谢承扔进了垃圾桶。
天下哪有老死不相往来的爱恋,熬过了高考的摧残,身体里那点骚动的青春又一次跃跃欲试,谢师宴后的聚会上,凌敛仗着酒劲想要同谢承坦诚相对,可谢承早已和温晓晟重归于好。醉醺醺的凌敛眼睁睁地看着二人避开喧闹,走上了午夜的马路,谢承在前,温晓晟在后,他们手牵着手,不曾回头。
千言万语化成了酒嗝,熊熊酒精烧红了眼,浇凉了心,他的青春名不副实,冠了他的大名却到处打着谢承的标签,别人的回忆像是自传,他的却只能算是翻拍,任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自己的故事。
那晚凌敛改了志愿,头一次试图和谢承的未来划清界限。
而关于谢承和温晓晟的后续,凌敛也只是道听途说,少年人的爱恋哪里敌得过世界的对立,羽翼未丰的恋人们终究在父母的威严下天各一方。而那个暑假的凌敛像是飞鸟一般自我放逐,去旅行,去历练,去创造仅属于自己的回忆。
五
凌敛的单位部门众多,除了基本工资外全靠各自本事,他年纪轻轻手下有十来个人嗷嗷待哺,容不得他为儿女情长一蹶不振,所以凌敛立刻开始出差谈项目,赶在年底谈拢了几个,终于保住了五部的业绩,只是人操劳地脱形,人前亢奋人后萎靡,领导还惦记着凌敛身上那点才艺,好说歹说把他推上了公司年会,又是歌舞又是主持,一时间风头无两。
年会那天谢承也在,只不过是另有应酬,入流的酒店就那几家,年底处处人满为患,两人遇到也不稀奇。当时两拨人正赶上散场,凌敛作为晚会上的大红人,众星捧月似的被簇着走出大厅,却愣是越过人潮看到了对面的谢承。和凌敛不同,谢承没什么抛头露面的习惯,天生有种让人亲近的气质,即使去厕所也不会落单,时刻都有追随者。谢承其实早就看到凌敛了,那样一群俊男靓女都没有凌敛出挑标致,偏偏是被那般追捧着,眼睛却像孩童似的追随着谢承,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获得表扬,有些忐忑又满怀希望。
只可惜谢承让凌敛失望了,他掠过那视线,同旁人低声交谈,快速地穿过了酒店大堂,很快就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凌敛嗨过了头,给谢承发信息,说看到他了。信息有去无回石沉大海,他看看时间觉得谢承大概已经睡了,所以并没有什么气恼。第二天忙起来又忘记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只是有时闲下来看到那条信息仍有些气闷,久而久之又自我催眠似的删除,仿佛自己从没有迈出过这一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一就有二,凌敛的“忍不住”都吃了闭门羹,奇怪的是他心底里并未真正埋怨谢承的回避。直到大年初一那天,谢承的那两条金鱼——赤顶和青尾死了,凌敛觉得难以启齿,又不敢拍照片刺激谢承,所以委婉地报告了两条爱宠的离去。这次依然是无人回应,而几分钟后谢承的朋友圈里却是一碗大年初一的饺子,造型不佳想必是出自两个男人之手。凌敛杵在鱼缸前,牙齿微微打颤,分明是被视而不见,而他竟一次次骗自己是信号差是谢承忙,如今这点最后的牵扯也断了,金鱼主人都辞旧迎新,他何苦自取其辱。
“谢承,我没想到你对我比如蛇蝎,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再有瓜葛,可以删除好友或者拉黑名单,也省得我费心思猜测你是不是接收不良。”凌敛竭力淡然地发了这几句话。
这次谢承很快回了:“那你不要再喜欢我好不好。”
凌敛怔住,若是平日里别人说出这种言论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再加以讽刺,可这不是玩笑,这是谢承的请求,他竟把自己的感情视作负担。曾几何时,他的喜欢已变成了谢承避之不及甚至要出言相求的祸患。从十年喜欢的人口中听到这句话是莫大的挫败,凌敛最终不战而降,深吸了口气笑了,“听说大年初一许愿都会灵验,老天会让你心想事成的。”
说完这句话,凌敛打开电脑写了辞呈,发给领导,当即被领导一通臭骂,大年初一被召去面谈。这位领导秦牧当年负责人事,也是他把凌敛招进来的。被问到为何应聘本公司职位时,凌敛说“我喜欢的人在这里,所以我要留在这里”,旁人闻言都大跌眼镜,没想到凌敛顶着众多光环却口不择言,倒是秦牧接话问“如果你不再喜欢这个人呢,我们岂不是随时会流失一个人才?”那一刻的凌敛嘴角微扬,笑容有无奈也有自嘲,“您大可放心,这是我有生以来坚持最久的事。”于是那年的秦牧力排众议招进了这位语出惊人的怪才,而凌敛也很快通过自己的实力让当年面试那段对话成了一段笑谈。
秦牧见到凌敛时就知道他去意已决,和蔼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的情圣终于走下神台另觅芳草呢?”
凌敛敬他如恩师,并无意隐瞒,但又不知如何说清这个中纠葛,只是平静道:“我只是不能再喜欢了,不想再违背他的心意。”
两人谈了许久,结果就是年后人事变动,原本被寄希望在总部高升的凌敛意外冷门地去了外地分公司做副总,这个副总的位置说来也是高升,只不过这些年来多少次去外地的工作机会都被凌敛拒绝了,宁可一年年拖着甘守五部也不愿离开一步,如今洒脱地奔赴分公司就职自然跌破了群众眼镜。只有秦牧知道,失去了这份感情于凌敛而言如同挣脱铁笼的猛虎,失去了枷锁便是自由。
就这样,毕业后就离家的凌敛回到了故乡,渴望以新的姿态引领分公司开拓疆土再创辉煌。他从来就是有野心的人,只是守在谢承身边时他只想全心全意投入爱情,如今谢承将他推开了,事业便是他的唯一。就像他一直坚持的,爱情和事业,总要有一个出彩放光。
凌敛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远比新官赴任要艰难,事实上,自打他毕业时执意签了外地的单位,父母就同他大动肝火形同陌路,而待他放话不会结婚后更是被视作逆子孽障,母亲先前还隔三差五打电话哭劝责骂,到后来便和父亲一样铁了心肠,凌敛每个月转账的钱都被如数打回卡上,再后来还双倍奉还,怄得凌敛又三倍还去,一家三口日以继夜地为转账业务添砖加瓦,要不是仗着有免手续费,哪能如此互相“攻击”。
听闻儿子要浪子回头,凌母简直容光焕发,召集了一大家子欢迎宝贝儿子的归来,连平日里严肃刻板的凌父也亲自下厨变出一桌好菜,凌敛父母双方的亲人悉数到齐,在一片嘘寒问暖声中,凌敛感到了久违的亲切和怯意,不必大动心思迎合他人,也不必委曲求全责备自己,在家人的眼里,他永远是无与比拟又无可替代的存在。
六
午夜时分,谢承独立在落地窗前许久,直到玻璃映出另一个身影。
温晓晟从后方攀上谢承的肩背,手臂横过谢承的锁骨,是个据为己有的姿态,对谢承眼中的情绪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都说破镜难重圆,如果你心意已变……不论如何,我对你依然未变。”
谢承抬手覆在温晓晟手腕,无声地安抚了他的迟疑。
温晓晟反手握回谢承的右手,将彼此紧贴在一起,轻叹道:“如果当年我们没有分开,现在会不会大不相同?”
谢承一言不发,面色沉了沉,温晓晟见收效显著,便打了个哈欠不着痕迹地回了卧室,留谢承一人在窗前追忆往昔。
谢承和温晓晟当年分开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谢承永远记得那天早自习时年级长喊走了凌敛,课间操时又喊走了温晓晟。凌敛回来时紧抿下唇,慌张地看了眼谢承的方向;温晓晟回来时面色惨白,眼神凄惶,说老师让谢承也一起进去。
那是个最糟糕的午后,对面坐着他们各自的班主任,中间是满面怒容的年级主任,温晓晟坐得有些远,埋着头肩背颤抖,谢承想握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害怕,可惜他够不到。
铺天盖地的一阵冷嘲热讽后,年级主任话锋一转:“有人看到你们俩牵手,你给我解释解释。”
谢承看了眼温晓晟后颈的汗水,不以为意道:“牵手怎么了,我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年级主任扔出一个笔记本,堪堪擦过温晓晟的手臂,怒道:“还要我说更明白吗?简直没一点自尊心!”
谢承向来对年级主任的高压手段反感,先前因为他是尖子生,所以主任对他的恃才傲物才多有包容,如今犯了她的大忌,索性破罐子破摔,起身走过去抓起温晓晟爆出青筋的手腕,示威似的答道:“我就是耍流氓。”
温晓晟满面泪痕,小声一遍遍喊谢承的名字,拽着他坐回去,看向老师的眼光透着央求和歉意,他的手腕被谢承攥得生疼,可他的指尖却轻柔的回抚着谢承的手臂。
他们的班主任开始为两个孩子开脱解释,年级主任瞪着毫无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