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事_凉雾-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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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雁南,今年过年怎么安排啊?”
“……什么怎么安排?”
“要回老家吗?我是说你亲生父母那边。”
“不用吧。国庆的时候不是刚聚过?”
江北逮到机会:“过年这种日子都不回去,你这个不孝子!”啪地打下他屁股。
他这么义正严辞张雁南不禁笑了,顿了顿斟酌词句说:“其实这么多年,他们也习惯我不在身边了……再说我好歹名义上也还是张家的后人吧?”
这么说好象也是。江北思索了一下:“那,初一我们去汶川那边扫墓?”
张雁南聪明地没有把话说死,只模棱两可地道:“其实那边清明去也无妨……到时看吧,春节你爸妈也要走亲戚,那几天车很不好打,我们在的话好歹他们去哪里要方便点。”
想得真是太周到了,话说得也暖人心。江北眨巴着眼睛不禁有点儿小感动:“张雁南……你对我爸妈,比对你自己的两个爹妈都要好啊。”
张雁南厚颜叹道:“是啊,我爱屋及乌嘛。”说着瞟了他一眼,故意坏坏笑道:“这么感动的话,那不如今天晚上陪我试试那一招……”说着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唬得江北立刻往旁边一跳挑着眉看他:“……还是个流氓,白感动了!”说着恨恨丢下一句:“我玩电脑去了,你做饭!”
张雁南笑着看他一溜烟跑进卧室,眼神中充满宠溺。那笑本来确实发自于内心,可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渐渐便变得越来越浅直至慢慢消失,最后甚至露出点心事重重的神情出来。
他最近的心情糟糕透了。这段时间,媒体一直在报道一桩同时登上娱乐版和社会版的大新闻——热播电视剧《潜伏》中扮演保密股长盛乡的吉思光被齐齐哈尔警方抓获,成为‘清网行动’中最具戏剧性的一个案例。
1998年一个深夜,齐齐哈尔发生了一起袭警抢枪的恶性案件,案发后三名主犯落网,而从犯吉思光则逃去无踪。
13年间吉思光化名张国峰辗转四方,最后在横店影视城落下脚,成为万千群众演员中的一个。
凭借着早年播音主持的经历及一定的文艺天赋,他很快就在群演中脱颖而出。曾经有人愿意提携他去北京发展,但北京,他哪敢去呢?一国首府,身份证肯定是查得很严的,不象横店这边只要有个特约演员许可证就能租到房子……所以他一直在横店窝着,想着这边也能演戏。因他演技比一般群演出挑,为人又豪爽仗义,便又受到一些导演监制的青睐,出演了多部电视剧配角。如果照着这势头发展下去,说不定吉思光真的会有成名成星的一天,但可惜,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随着《潜伏》的大火,负责追踪此案的警察终于在电视上注意到了他。
据说警方找上门的时候吉思光正在出租屋中炖汤准备第二天招呼朋友,带路的警察不动声色地介绍:“这两位是齐齐哈尔来的,你知道是为什么事找你吗?”
“……”
——不知吉思光当时心情如何,但老话说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吉思光的落网和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一般老百姓看了只会咂咂称奇、感叹不已,但对千千万万个还逍遥法外的吉思光来说感受到的却是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不可言说的恐惧: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啧啧,这才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呢。”看到新闻的时候江北毫无心机地如此感叹,完全没注意张雁南转过脸去,脸色已是一片灰白。这个新闻对张雁南的触动非常大,他很想问江北,人生如戏,如果这场戏是发生在他张雁南身上,那江北又会怎么做呢?
即使背负着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生活也仍然还是要继续的,在侥幸与恐惧的内心挣扎中,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除夕。
除夕这一晚的通信线路十分繁忙,大家都在忙着拜年与被拜年,尤其张雁南这种生意场上的,从八点后电话几乎就没停过。
好不容易把该维持的关系都维持了,总算能安静地看一会电视。江北一边看一边往他嘴里塞了把薯片,提醒说:“喂,给你爸妈的电话打了没有?可别把最重要的给忘了。”
张雁南一怔,下意识地撒谎:“……打了啊。”
“啊?什么时候打的?我还想谢谢他们的腊肉呢!”
张雁南知道江北这样礼数周到也不过是为了要给父母留下个好印象,但过年的时候打电话回去,这不是主动给公安机关送线索吗?!便掩饰地笑着揉了下他的头:“行啦,帮你转达了。”
“是吗?”江北皱着眉琢磨了一下,说:“我觉得还是亲自去道个谢比较有诚意……”说着一把拿过张雁南手机翻看通讯录:“你家电话是多少?”
“江北!”张雁南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理由阻止他,正心慌意乱之际恰好有电话打进来,张雁南象溺水之人抓到根救命稻草,忙把手机抢过来:“让我接电话。”
电话是远在汶川的姚哥打来的,主题内容当然也是拜年。张雁南怕打完电话江北又旧话重提所以特意拉着姚哥东拉西扯聊了半天,聊着聊着姚哥却忽地想起一件事来,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对了,有个事我提醒你一下……前段时间我遇到一个人,他跟我提起来,说他们张家那边开始着手修家谱了……”
第11章
家谱。听起来这东西挺落后、挺封建、挺过时的,但其实不然。
中国人历来是个爱修史的种族,大到一国国史,小到地方县志,几千年渊远流长,择值得记录的一笔笔记下来以便流传后世。而作为社会的组成单元,各个家族、尤其是古老庞大的家族,自然也有各自的家谱体系,其中详细记录了本族源出何地、祖承何人,又有历代族人的出生死亡、为知名人士树碑立传、谁谁谁因何事去了何地谋生于是落地生根开枝散叶百余年后又成为一个分支……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以前的家谱神圣而具有唯一性,一代代传下来由族长妥善保管轻易不肯示人,每隔数十年才由专人进行整理修缮。而解放后族权大大削弱,家谱也由此走下神坛成为历史里的旧纸堆,直至这些年它才又渐渐引起人们的重视,成为寻根溯源的重要凭证。
“所谓明长幼、辨血缘……尤其是经过天灾、兵乱之类的一些大灾变后,族人颠沛流离,有些甚至流亡到了海外,安定下来之后回来寻根,哎,这个时候家谱就起作用了!翻开一查,谁谁谁,几房几子,什么时候出去的。所以这个家谱啊,很重要的,修订家谱也是一件大事情,不可掉以轻心……”
戴着眼镜的小老头光是讲家谱的重要性就已经絮絮叨叨地讲了十几分钟,坐他对面的张雁南全程都貌似认真地聆听,绝不流露出哪怕一丝丝的不耐烦。
这几个不速之客是在今天上午突然来到他公司的,以戴眼镜的小老头为首——“过年你也没回老家,知道你贵人事忙,那只好我们过来找你啦……”
说实话,虽然早在除夕夜就被姚哥提醒过,但听他们自我介绍时张雁南却仍然有措手不及之感,一颗心慌得几乎快要跳出胸腔。要知道这可是他第一次以张雁南的身份与张家亲戚进行直接而近距离的接触!
硬绷着以镇定的假相接待了客人,只试探地聊了几句张雁南便忍不住暗叫一声‘老天保佑’!幸好这几个人都不是张雁南的直系亲属而是隔了房的远亲,住的地方也是一个城里一个乡下,所以之前几乎从无接触……幸好幸好。
他这才总算是放下一颗心来,也有闲睱余力能保持着笑容来聆听对方的来意。对方来意很简单,就是为了修家谱而走访亲戚,顺便看看能不能从他这里打探到其他一些亲友的消息。
“我们几个老的,现在退休了,所以想发挥点余热把这件大事给做起来。而且前几年不是地震吗,有些族人死了,失踪了,也想借着现在这个机会把他们的结局添进家谱里……”
张雁南微微恍惚了一下,很快就收敛心神连声应道:“是是,我懂。”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句才斟酌着笑道:“家谱的意义确实很重大……难得几位叔公肯把这个重任挑起来,一把年纪了还四处寻访,这一点我作为晚辈也是很佩服的。”
一顶高帽子给几位长辈戴得舒坦极了,笑着连连摇手颇谦虚了几句。张雁南灌迷魂汤不要钱似的结结实实又夸了他们一番才话峰一转,状似遗憾地接着道:“以前年轻,对亲戚间的事没怎么听进去,所知实在不多,自爸妈去世之后更是无从知起了……”说着叹了口气,十分惆怅的样子。“我现在在这边发展,老家那边几乎没怎么回去,所以修家谱这么大个事儿我也出不了什么力……这样吧几位叔公,我就捐五万块钱,算我一点心意。”
“啊?”他这样慷慨大方大大出乎几位长辈的意料,一时间便有点傻眼,反应过来后难免要‘不不不’推辞一番,奈何张雁南一定要他们收下,亲自把现金塞进他们手里,又把那‘身为张家一分子出不了力只能出点钱聊表支持’的客气话说了一通,说得几位长辈既动容又感动,下决心一定要把这家谱修好补全,方能不辜负他这番重托。
谈完话已是时近中午,张雁南自然要热情地留饭,但几位长辈知道他现在生意做得大忙得很,所以也不好再耽搁他的时间,坚决推辞不受告辞要走,张雁南百般挽留不得,只得态度甚恭地一路送到门口,直至他们上了车、开远了,才彻底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
他想今天这种事要是再多来个几次那他人都要少活两年……虽然这几位叔公温和亲切又健谈,但最好以后还是别再来打扰他了,拿着那五万块的赞助去别处寻访吧……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平静的生活才过一个多月,那几位叔公又来了!
这一次他们来的时候张雁南正在开会。叔公们很明事理,说就在会客室等等好了,可偏偏就这么巧,江北也在这儿!
江北一般很少到张雁南公司,今天也是刚好在附近办事,一时心血来潮跑来约他吃饭。他本来也正坐着翻报纸,看到这几个老头儿来找张雁南难免就多看了两眼有些好奇,及至大家都坐到了一张长沙发上,便忍不住搭讪道:“你们来找他是……?”
老年人嘛,平时没话都还要找点话来说更何况江北这种主动搭腔的,于是等张雁南开完会出来便惊骇地发现江北已经和那几个老头儿聊得热火朝天俨然已是一副忘年之交的状态了!
“……江北!”
江北和叔公们齐齐看过来,心无城府地笑:“哎,开完会啦?”
张雁南那个急怒攻心啊,主要是拿不准老头儿们对他说了些什么,但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问,只得先吸了口气,过去勉强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叔公,找我有什么事?”
长辈们连忙先客气地表示‘知道你忙等等无所谓的’然后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明来意。
“是这样,听说重庆这边的文史档案馆收藏了一本光绪十三年刊印的《张氏族谱》,对张氏的源流记述很详,所以我们想看看。但你知道啦,档案馆的东西没点关系是看不到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有没有这层关系?
张雁南一听自然也明白了,但说实话,他有点烦这事,张家的家谱关他屁事啊,钱也赞助了还要他怎么样?!正想作出一番为难的样子把这事搪塞过去却听旁边江北兴高采烈地道:“档案馆吗?我可以帮忙啊!”
“啊,真的?”几位叔公闻言大喜,“哎呀小江,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张雁南简直忍无可忍了,他不想让江北掺合这事,为什么他就是偏偏要掺合进来?!他勉力控制着怒气道:“叔公你们稍等,我跟他说几句话。”说着把江北手臂一握:“你跟我进来。”
江北只觉他手上力道很大似一道铁箍箍得他发痛,不禁有些诧异。他当然敏感地察觉到张雁南在生气,可他气什么啊?
进了办公室张雁南甩开他关上门,一张脸乌云密布。江北看着他脸色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你……?”
张雁南烦燥地质问:“你凑什么热闹?要你在旁边多嘴?”
江北愣了愣才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有些气恼。“那不是……你们张家修家谱吗?我还热心错了?”
“张家修家谱关你屁事,你是张家什么人?!”
这口不择言的话一出口张雁南就知道失言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再一看江北的脸色果然唰一下变得雪白,胸膛急剧起伏着,过得一会儿竟一言不发拔腿便走。
“江北!”张雁南从来没见他生这么大气,连忙一把将他从背后抱住,连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放手!”江北脾气也上来了拼命挣了几把,可张雁南哪能让他挣脱,双臂把他箍得似铁桶一般,一边抱紧他一边满嘴告饶:“你听我解释……”什么解释恐怕都不足以让江北消气,说再多话不如用行动来表示,于是张雁南急中生智腾出一只手来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这响亮的耳光果然让江北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他。
张雁南下手也没有留情,半边脸上火辣辣地疼,但此刻他也顾不上了,只抓住机会急忙忙地表白心迹:“我不是有意要损你,我,我就是不想你让掺合这事儿!这几个人……这几个人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我赞助了五万块钱这次又叫我帮忙,我怕帮他们这一次后面还有事情源源不断地来,我就是,嫌麻烦……”说到最后只觉嘴角疼得要命,不禁嘶了一声。
江北神情复杂地看他。张雁南刚那一巴掌被手上的戒指划破了嘴角,而那戒指正是他俩决定要共度余生时买的婚戒,于是刚还滔天的怒气一下子竟奇迹般的消散了,那伤口看在眼里反倒感觉有些心疼。
“……痛不痛?”
张雁南一愣,忙打蛇随棍上:“痛。痛死了!”
江北给了他个白眼,推他道:“行了,放手。”
张雁南可怜巴巴:“那你答应放了别跑。”
江北无语地看他一眼,拉他到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