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画家的罗曼史-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周念玖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只是说:“沈老师的画确实很好。”
李想笑道:“是吧是吧,真希望我有一天也能画得像沈老师这么好。”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的说,“当然,我老师是最棒的,还有小周师叔。”
对于李想以沈广霁为标杆的事情周念玖其实并不在意,在他而言,尊师固然重要,但这并不意味着弟子需要一味盲从,于是他说:“沈老师的画作很值得学习,你要是喜欢可以多临摹。”
李想连忙点头:“好的,小周师叔。”
被人小周师叔小周师叔的叫周念玖其实挺别扭的,想到两人以后还会有交集,就说:“我们年纪差不多,直接称呼名字就好。”
李想看上去有些为难。
周念玖说:“如果师兄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现在叫一下名字,可别叫错了。”
李想纠结了一下,最后小声叫了一声“周念玖”。
两人又一起看了几幅画,然后李想说:“小……周念玖,一会儿我舅舅请吃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周念玖摇摇头说:“我有点事,就不去了。”
“那太可惜了,”李想露出遗憾的表情,说,“今天从你这儿学到好多,本来想请你吃顿饭好好谢谢你来着,看来只能等下回了。”
周念玖说:“以后再说吧。”
李想听出了其中的拒绝,斟酌着问:“那我以后有画画方面的事能不能去找你?”
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周念玖有点不忍心,说:“可以,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李想开心地谢过他,然后说:“那我过去老师那儿,就不打扰你了。”
周念玖又独自看了很久,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二点,他看了下会场,除了工作人员就只剩几个年轻人,郑经李想他们都不在了,沙建国年纪在那儿,上午他并没有呆太久,不一会儿就走了。
周念玖肚子早就饿了,之前跟李想说有事是托词,他只是不想跟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一起吃饭。他出了展馆找到一家看着比较干净的小店,点了个套餐就坐下闷头吃起来。
“请问这儿有人吗?”忽然有个声音问。
“没有。”周念玖抬起头,楞了一下,说,“沈老师?”
对面的青年微笑看着他,虽然手上拿着不锈钢餐盘这样的道具,但仍是一副儒雅出尘的模样,这人不是刚刚和李想谈起的沈广霁又是谁。
第8章 第八章 画家与缪斯
周念玖说:“好巧。”
沈广霁说:“不巧,我看到你在里面才进来的,可以坐下来吗?”
“当然。”对方的坦然让他觉得很舒服,周念玖欣然答应。
面对面坐着吃饭,两人不可避免地看到对方餐盘里的内容,同样的菜色,不过周念玖配的是米饭,沈广霁的主食是馒头。
沈广霁笑道:“看起来我们组个饭搭子是没问题的。”
周念玖也笑了。
两人吃完饭,沈广霁邀请周念玖到旁边的水吧坐一坐。
沈广霁说:“我三年前开始关注你的画,很喜欢你画里的感觉,干净、纯粹、光和空气之间有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周念玖说:“还好是三年前,沈老师,要是见过我更早以前的画,一定会被吓到。”
“怎么?难道画的妖魔鬼怪?”沈广霁笑道。
周念玖知道他是玩笑话,接着道:“这么说吧,如果画布是一个花瓶,那我之前就是看到什么花花草草就不管不顾往花瓶里塞,最后花瓶满了,但也没法儿看了。”
“一开始都是那样,”沈广霁了然地点点头,“不过这些都是基本功。很多人都说画画需要天分,但我认为光有天分远远不够,灵光一现是靠不住的,只有捕捉到它并且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灵光才真正有价值。就我所知,在绘画上没有捷径,你只有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不停地练习,再练习,才可能成为灵光捕手。”
周念玖被这番话触动了。
同样的十五岁,自己不过摘下莫尔奖的中国区奖项,而沈广霁的作品却已经在透纳奖的入围名单里了——可是这样一个被誉为天才的人物却说:勤奋才是真正的秘诀。
注意到周念玖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沈广霁问道:“我看得出来你的基本功很扎实,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
周念玖说:“从记事起就拿笔了,真正开始学画应该是四岁,当时幼儿园有位绘画老师,她给我启的蒙。”
沈广霁道:“是不是当时其他小朋友都在打打闹闹,只有这个小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画画,于是引起了那位老师的注意?”
周念玖惊讶地说:“沈老师怎么知道的?”
沈广霁道:“猜的。”
周念玖叹息道:“猜得好准。”
真是美好的单纯,沈广霁心想,能这样轻易猜中不过是因为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开始学画的。
见周念玖放松下来,沈广霁提出存在心里的一个疑问:“我注意到近一年你没有发表新的作品,是有什么原因吗?”
沈广霁问得很直接,温和的语气中透着毫不作伪的关心。
这让周念玖卸下防备,本着求教的态度把近期遇到的问题以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沈广霁认真听完,斟酌了一下,道:“如果是作为一名普通高中生,你对未知世界产生向往的时间节点有点晚。”
周念玖握住手里的冷饮杯,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很迟钝。
就在他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就听沈广霁接着说道:“但是作为一个画手,你的意识觉醒以及内在发掘的深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人。周念玖,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到中央美院,在那里你将会接触到专业的理论知识,同时拥有更好的创作氛围。”
“啊?”周念玖吃了一惊。
沈广霁道:“其实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我手上有个免试入学的推荐名额,你要是愿意的话,下学期你可以直接过来报道。”
央美的免试入学名额?
这个大馅儿饼砸得突然,周念玖有点儿蒙圈。
最近大半个月的复习让他了解到高考并不轻松,而刚刚与沈广霁的谈话也让他知道专业美院并非封闭的象牙塔,对方提供的这个免试名额简直就像一个诱人的果子摆在眼前,让人垂涎欲滴。
沈广霁看出他的犹豫,明明是一份大礼,收礼的人却不干不脆,换做别人估计就要说周念玖不识抬举了,但沈广霁并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喝茶。
过了一会,周念玖说:“沈老师,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没办法马上给你答复。”
沈广霁伸出手:“手机给我一下。”
他把自己的手机号录进去,回拨了一下然后还回去,说:“那我等你,开学之前,这个名额一直有效。”
周念玖说:“谢谢沈老师。”
他知道刚刚的慎重对提供机会的沈广霁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无理,但是对方没有一丝不悦,反而透露出理解,并豁达地为他保留名额。这种态度他曾经在过世的恩师秦阙身上感受过,但秦阙对他是带着对晚辈的纵容和宠溺,而沈广霁则轻易让人忽略两人地位与年龄上的差异,就像是被放在平等位置并给予最大程度的尊重,这种感觉让周念玖很开心,并且有些跃跃欲试。
于是他说:“沈老师,我上午看了你的《归燕》,心里有些疑惑。”
沈广霁道:“说来听听。”
周念玖斟酌了一下,说:“我觉得纸鸢和少女的感觉很违和。”
沈广霁微微前倾:“继续。”
周念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姿势变化,他正努力将脑子里的东西用言语表达出来。
“一开始我被画上的背影吸引,少女的灵动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活力,不管是窈窕的身姿还是摇曳的裙摆都能让我感受到对美的盛赞,但是后来我的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那只纸鸢上,它与少女截然相反,倒挂,挣扎,它割裂整个画面,我在纸鸢上感受到破坏的气息,甚至觉得它是不是在代表什么东西正在死去。”
沈广霁先是震惊,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周念玖平息自己内心的波动,这才注意到沈广霁的样子,他担心过分解读,于是问:“沈老师,我是不是理解错了?”
“不,你说的很对,”沈广霁强调道,“简直不能更准确了。”
他说:“燕归其实不是归来,而是归去,是离开。”
周念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会描绘这种不详的主题呢?”
面对对方直接表达的困惑,沈广霁没有选择保留,他说:“因为我的缪斯死了。”
缪斯是艺术家灵感的源泉,正如默兰之于马奈,泰古拉之于高更,她们用真和美点亮画家的艺术生命,在画布上留下不朽的倩影。
缪斯死去,等同于美的消亡。
周念玖虽然还不曾领略缪斯的魔力,但他也知道失去缪斯对一个画家而言意味着什么,惊讶之余,他小心翼翼地问:“是画上的少女吗?她去世了?”
“怎么会,画上的人没有死。”沈广霁被他单纯而慎重的表情逗乐了,心里的沉郁也冲淡不少,他自我反省了一下,说,“严格来说,我说的缪斯其实并不是她,而是我从她身上提炼的一个影像,不过最近她的一些变化干扰到我,甚至那个曾给我带来创作欲的影像也渐渐没有了吸引力。”
“所以才有了《燕归》?”
沈广霁故作无奈道:“是啊,我以为表达的足够含蓄,没想到还是被你看穿了。”
周念玖回应说:“可能是我比较擅长做减法。”
减法?
这个词触动了沈广霁,因为他的缪斯被他命名为减法的反义:加法。
沈广霁习惯做加法,并且享受这个加法过程所带来的富饶而欢乐的调子,绘画的时候,他眼中的自然并非自然本身,他热衷于往描绘的对象身上倾注丰沛的情感,有时还会添加脑海中突然迸发的意向。加法——他的缪斯,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这个虚幻的佳侣陪伴他多年,因着她,沈广霁笔下诞生了数副被誉为有灵魂的作品。
而现在,这个名为加法的缪斯却像一个充盈到满溢、膨胀到将要炸裂的容器,丑陋,扭曲,不堪入目。
沈广霁很好奇周念玖的减法会是什么,于是道:“说说你的减法。”
周念玖想了一下,决定说一下他经历减法的整个过程。
绘画上对减法的尝试是在他师从秦阙一年的时候,在秦阙的启发下,他开始有方向性地锻炼观察力,尽量摒弃事物的表象,力求突出一抹属于它的本真,而那份本真如此澄澈透明,足可以涤荡人心,于是便有了后来那副获奖的作品。
而更早的时候,周念玖就掌握了生活中的减法。
上天极其公平,它在赋予周念玖才能的同时,在情商方面只提供了一套寒酸的白板装,所以尽管周念玖长得非常可爱,最后却受到全班小朋友的排挤。他一开始以为遇到的都是怪小孩,后来他发现怪小孩其实是他自己。
年仅六岁的周念玖认识到自己是个异类,但他并不为之羞耻,这种自信源于他有天底下最护短的家人。于是在想通之后,周念玖坦然接受了身为怪小孩的自己,并且随着年纪渐长,他学会了生活中的减法,那就是舍弃那些无法理解和求而不得的,珍惜那些可以碰触生出共鸣的。
沈广霁安静地倾听着,在周念玖对幼年的描述中他发现了惊人的类似。他也有过相同经历,不过很可惜,他被紧张的家人当作问题儿童,定期要到医院里接受心理治疗,水泥白墙,吃不完的药片,以及公式化的无休止的询问——他对色彩的渴望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在沈广霁陷入回忆的时候,周念玖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沈广霁的表情很恬淡,深褐色的眼睛里有种包容一切的宁静,但是在这片宁静之中,虽然很细微,周念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一抹不和谐。
“那是什么,你眼底的东西?”
周念玖发现自己居然就这样把疑惑说出来了。
沈广霁回过神来,或许是因为有过共同的经历,他对周念玖没有隐瞒:“那是忧伤。”他并没有解释为何忧伤,但是周念玖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
周念玖为自己突兀的询问道了歉,然后说:“沈老师,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对情绪的感知已经随着减法离我而去了,某种程度上,我是个迟钝得要命的人,像刚刚那种情况,我应该什么都不问。”
沈广霁笑着摇摇头,他已经回答了周念玖的问题,这表明他根本不会和他计较,然后他说:“作为交换,现在来做我的模特儿,让我试试从你那儿学来的减法。”
他伸出手指凌空描画着:“单纯,敏锐,直接……嗬,蓝色的眼睛。”
周念玖下意识地低头用手挡了一下。
“别躲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发现了,”沈广霁笑道:“你自己也画画,应该知道不要小瞧画手的眼力。”
周念玖无措地“嗳”了一声。
然后他听见沈广霁轻声说:“像阳光照进深海,真是漂亮。”
第9章 第九章 社交苦手党
以前都是他在作画的时候这样称赞别人,现在换成是他被人这样直接称赞,周念玖觉得有些窘迫。难道以前被自己盯着看的人也是这种感受吗?周念玖在无意之间第一次对绘画对象产生同理心。
这个认知让他放下了刚刚的窘迫,坦然地继续履行模特儿的本分,他安安静静地坐着,换了角色,好像很多东西也跟着不一样了,试想一下,如果画手是他,被画的模特也是他,那么身为画手会怎样描绘身为模特的他呢?而身为模特的他又会在画手面前呈现出怎样一面?这样的念头让周念玖想思考得入迷。
沈广霁察觉到周念玖的变化,他画过不少人像,但是能在这种情况下迅速进入这种旁若无人的状态的,周念玖是头一个。
周念玖,今天你到底要带给我多少惊喜呢?沈广霁心想。
忽然一声清脆的鸟鸣,接着是清脆的叮咚声,是水吧挂在墙上的西洋自鸣钟在整点报时。
不会吧?!居然两点了!
周念玖回过神,匆匆忙忙站起来说:“沈老师,画展那边有个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