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之梦断凤凰阙-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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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在宫中陪伴大皇子殿下,无意中听一些宫娥内侍私下里谈论,说近来杨策频繁出入凌霄殿,不知所为何事。那些宫娥内侍还说……太后喜好稍变,如今杨策权势已胜阿桑。”章淮谦犹豫须臾,才将底下的话说出来。
林中古木参天,绿荫如盖遮蔽繁盛阳光,却仍有幢幢阳光透过密集枝叶洒落,耀目如金,刺眼如白羽铁矢的锋芒。
宁歌侧身质问道:“传言当真?”
目光森然,不怒自威。章淮谦汗颜道:“臣只听那些宫娥内侍在墙根下窃窃私语,不知真假,臣不敢乱言。”
宁歌冷漠道:“既是传言,就不要道听途说。”
章淮谦顿首道:“臣知罪。”眼见宁歌低眉沉思神色凝重,他朝华一波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是否该回去了?”
蹄声嘚嘚,远处一人策马而来,宝蓝骑装,神姿俊雅。及至跟前,萧顶添下马,顿首道:“参见公主殿下,臣有事相求。”
宁歌轻叹:终于还是来了。于是吩咐道:“华将军和章少傅先行一步,我过会儿便回去。”
华一波与章淮谦相视一笑,领命退下,令数名侍从在远处静候。
萧顶添上前一步,容色诚恳,“烦请公主听臣一言,臣知公主绝无可能护臣周全,然,恳请公主护南萧众臣周全。前些日子,三名南萧旧臣离奇暴毙,想必公主有所耳闻,现今尚不知真相如何,不过公主也可料到这绝非巧合。因而,臣在此斗胆恳请公主降恩,念于大宁声望与清誉,念于太后身后评述,公主务必三思。”
宁歌的嗓音出奇地平静,“侯爷高估我了,我从不参与朝堂之事,即使我肯降恩,我也无能为力。”
萧顶添笃定道:“只要公主愿意,没有公主办不到的事。”
宁歌徐徐地笑,“承蒙侯爷看得起,可惜,侯爷看错人了。”眼见他还想继续劝说,便行至雪白玉骢旁,作势上马,“侯爷,先行一步。”
萧顶添惶急地抢步上来,急急道:“公主且慢!”
似有一声玎玲轻响异常激越,宁歌凝眸望去,却见地上似有一团金光无比耀眼。
萧顶添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一对小金狮从自己身上掉下来,便弯身捡起,却听见一道微抖而急促的声音:“给我看看。”
宁歌接过来,细细打量:两只小金狮抬头仰视,四肢屈曲,背部隆起,作卧伏状,神态雄威,甚为可爱。她的眼中莹然有光,“这是你的吗?你一直带在身上吗?”
萧顶添见湘君公主似乎很喜欢这对小金狮,便诚实以告,“这对小金狮跟随臣多年,原本不是臣的。”
事隔多年,小金狮仍是金光耀目,仍是栩栩如生,宁歌见之异常亲切,问道:“侯爷从哪里所得?”
秋风过处,扫起瑟瑟凉意。
萧顶添温和道来:“臣未登基之前,前往素州巡视军防,途中偶遇一个恶霸欺负一老一少,臣看不过,便救了那女孩。这对小金狮应该是小女孩落下的。”
第六阙 冷箭破浮云(3)
宁歌心中怅惘,深深埋藏的回忆翻涌上来、重温如故,“侯爷为何没有把小金狮还给那个小女孩?”
萧顶添笑道:“小女孩走了以后,臣的侍从才将这对小金狮递给臣,本想追上去,可是他们已经走远了。若公主喜欢,臣……”
宁歌紧紧握着小金狮,幽弱道:“这对小金狮,原本便是我的。”
萧顶添大惊,既而心中一喜,“公主就是当年的小女孩?”他不掩面上惊喜,“原来公主与臣早已相识,只是……臣已落魄如斯……”
叹息袅袅,飘散风中。宁歌抬眸望他,“如今物归原主,侯爷该是没有异议。当年那位身手不凡的蒙面侍从,如今可在洛阳?”
萧顶添一怔,玩味着她期待的目光及所问之事……
当年,他得到士族门阀与军方的支持,父皇多有猜忌,外派他巡视军防,实则欲意连根拔起他在朝野内外的势力。巡视军防之际,为防父皇痛下杀手,蒙面侍从暗中保护。素州偶遇恶霸欺人,蒙面侍从无奈之下出手相救,未料到当年的小女孩就是闻名天下的惊世美人、北宁荣宠骄横的湘君公主,更未料到湘君公主会问起蒙面侍从。
而她问起蒙面侍从,究竟想知道什么?他星眸淡笑,心里已有计较,“公主为何有此一问?早两年,那蒙面侍从犯事被逐出宫廷。”
宁歌迫视着他,“哦?侯爷也不知他在何处?”
萧顶添的眼底似有淡笑洇开,“若公主答应臣的恳求,臣自然据实相告。”
宁歌横眉冷漠道:“你威胁我!”
萧顶添低首硬声道:“臣不敢!公主三思,臣先行一步。”
宁歌缓缓道:“我可以护你周全,至于南萧旧臣,我无能为力。”
萧顶添叩首,“谢公主恩典。”
宁歌跃身上马,狠甩一鞭,疾驰而去。两名宫娥跟随而去,铁蹄扬处,枝叶纷飞。萧顶添望着那抹纯白衣影英姿渐渐消失于绿林,唇角浮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纹。
忽然,他发觉一股阴风自身后劲急袭来,心惊胆战地回首,一枚三棱铁矢追命射来,慌乱之下,他紧急地抽鞭驱马,左肩猛地剧痛……
疾驰如电,沉暗绿叶呼掠而过,飒飒秋风呼啸如涌。至一阴森密林,宁歌猛一勒马,雪白玉骢仰天长嘶,蓦然回首,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枝叶抖旋生萧肃,阴风回荡如碧涛。
顷刻间,只有沉碧密林与她默默对峙。
突的,死寂中荡开铮然一声鸣响,宁歌凝神细听,蓦然回眸望去,但见一支铁矢锋棱流星似的破空而来……她心尖一悚,立即策马狂奔,立时,玉骢惨烈长嘶,颓然倒地,宁歌摔倒在地,警觉地爬起来,却有一袭黑布笼罩下来,紧接着,后颈剧烈一痛,她只觉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秋风飒飒,浓荫遍地,繁密枝叶筛下漫天金光,仿似天罗地网。
一只优雅矫健的梅花鹿警觉地迈步,弓弦铮鸣,三枚铁箭齐齐劲发而出,穿过树林,追风破浪。梅花鹿犄角微动,那双眼睛茫然四望,似是无辜,突的一阵挣扎,倒毙而亡。
众人鼓掌欢呼,盛赞陛下神勇。侍从奔去抬回梅花鹿,众人一见,却只有两只铁箭,并无宁泽所用的白隼雕翎箭。原来,宁泽、华一波与章淮谦同时发现梅花鹿,便约定三箭齐发,看谁技高一筹。而今看来,众人盛赞的陛下技不如人。一时间,众人尴尬,宁泽亦脸色微窘,环顾左右,见不到那抹白色人影,便问道:“公主呢?你们两个不是跟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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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阙 冷箭破浮云(4)
华一波禀道:“公主与侯爷有事相谈,臣等先行一步。”
宁泽点点头,“走,去瞧瞧。”
却有一骑自远处飞奔而来,马背上似乎伏着一人。华一波立即驱马迎上,拦下奔腾骏马,抱下马上箭伤之人,喊道:“陛下,是侯爷。”
宁泽大惊,下马奔来,扶着萧顶添,但见他脸色惨白、额头渗汗、嘴唇乌紫,已然气若游丝,焦急地喊道:“太医!太医!”
章淮谦沉声下令:“有刺客!护驾!护驾!”
立时,侍从与禁军迅速而有序地散开,将宁泽众人围在中央,长矛尖锐,佩剑出鞘,树林里剑光烁烁,肃杀之气涌动不绝。
跟随行猎的太医赶过来,搭脉望闻,须臾便道:“陛下,箭上涂有剧毒,侯爷怕是无法回天……”
宁泽眉目哀痛,吼叫道:“不,不会的……”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两颗枣红色丸子,塞进萧顶添嘴里,迫他咽下去。华一波疑问道:“陛下,这是什么?能解毒吗?”
宁泽解释道:“这是菡丹,以可解百毒的菡羞草酿成,希望能救侯爷一命。华将军,吩咐下去,立即回宫,你与章少傅务必寻回公主。”
华一波与章淮谦同声应下:“臣遵命!”
帝王一行浩荡回宫,而两位年轻贵胄并没有寻回湘君公主。封锁广林苑,地毯式扫荡,直至夜幕降临,仍寻不到湘君公主的蛛丝马迹。两人心急如焚,又懊悔不已,几乎以死谢罪,却也只能先行回宫禀报。
华太后知悉此事,震怒异常,将两人押入大牢,幸得宁泽说情,让其戴罪立功,彻夜寻找湘君公主的下落。两人皆诚恳立状:三日为限,若无湘君公主的消息,甘愿自裁谢罪。
宁泽派人送萧顶添回府,且重兵把守。所幸菡丹药效奇诡,或是萧顶添命不该绝,夜里便悠悠醒转,三名太医联诊,终于逼出体内剧毒。湘君公主始终没有半点消息,虽然洛阳全城*,然而,为防消息泄露,禁军只是暗地搜查,城郊驻军日夜扫荡,一再扩大搜寻范围,仍是一无所获。
凌霄殿,夜色深浓。华一波与章淮谦下跪叩首,嗓音哀戚:“臣死罪。”
华太后双目厉然,怒道:“拉下去,斩!”
宁泽赶紧阻止,痛心疾首地劝道:“母后,华将军与章淮谦死罪难逃,然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当务之急是寻回皇妹啊!且让二人再去查探,若还是不能戴罪立功,再行问斩不迟。”
华太后怒目圆睁,“三日后,再无公主消息,立斩不赦!”
华一波与章淮谦领命飞奔而去,华太后望向站于一侧的杨策,肃然问道:“杨将军,你有何高见?”
杨策早已料定华太后会有此一问,便谨言道:“臣以为,三日来公主毫无下落,唯一的解释便是公主被人隐秘藏匿,或是公主已被带离洛阳。”
华太后凛然直言道:“依你所言,公主尚在人间?”
杨策朗目熠熠,“搜寻三日,并无公主尸首,臣以为,公主尚在人间。”
华太后凤眸微凝,“你如此肯定?好,杨将军听命,领两千禁军,速速出城搜寻公主下落。”
杨策颔首,“臣遵命。”
宁泽望着杨策昂挺的身影消失于大殿,便微微垂首,“母后,儿臣告退。”
华太后摆摆手,“去吧,去歇歇吧。”望着他温雅的背影,她长长叹气……她知道,这几年来,虽然宁泽甘心当一个闲逸帝王,诗赋笙歌、侍弄风雅,心中苦闷却是积蓄已久,若非因为萧顶添,也会因为旁人旁事而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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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阙 冷箭破浮云(5)
在朝堂之上,在权柄角逐之中,没有父子,也没有母子;没有兄弟,也没有姊妹;没有亲情,也没有伦理纲常。
“太后,时辰不早,该歇下了。”帘幕处,转出一个俊美男子。
“阿桑,是你啊。”华太后伤感地望着他,又似不在望他,任凭阿桑搀扶着步入寝殿,由他温柔侍候,“今晚你不是出宫了吗?”
“臣见太后几日来为了公主忧心如焚,担心太后不肯好好歇息,伤了身子,便折回来了。”阿桑轻柔地为太后更衣,拉过锦衾盖在她身上。
“还是你体贴我。”华太后靠坐在朱红织锦软枕上,握住他的手,嗓音柔软,“今晚陪陪我。”
“好,臣陪太后解解闷儿。”阿桑解下外衣,坐到床上,搂住太后,“太后不要太过忧心,公主吉人天相,定会安然回宫的。”
华太后轻微点头,钗环卸尽,云丝披散,尤显素颜苍白,衬着身旁男子的俊美红颜,素脸孤意,红颜潋滟,凤帷之中扯出几许纠缠,一宿欢愉。
她忽然正色道:“此次事败,你也无需太过自责,或许萧顶添命不该绝,阿桑,再寻良机,就让他多活几日。”
阿桑笑道:“是,谨遵太后懿旨。”
华太后脸上笑意缓缓,质疑道:“你派的那些人可靠吗?宁歌……会不会是他们挟持的?”
阿桑一见她此时脸色,便知她已有怀疑,慌忙滚下床,跪地叩首:“太后圣察,臣保证,他们绝不敢挟持公主。”
华太后凤目似有异光闪动,笑道:“你急什么哟,起来,起来,我乏了,你去把烛火熄了。”
阿桑起身,拭去额上冷汗,“是,太后。”
高烛灭,凌霄暗,只余凤帷缠绵,夜露轻响。
“大哥,如今该如何是好?”男子的声音压得极低。
“还能如何?只能如此了。”这个声音略微沉稳,应是方才那道声音所叫的“大哥”。
“可行吗?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就……”
“洛阳已非安全之地,只有离开洛阳,我们才能全身而退。是时候了,动手吧。”
屋外的对话,宁歌听得一清二楚。门响之际,她保持着昏睡的姿势,靠在木墙上。突然的,下颌一痛,她皱着眉心睁开眼,愤恨地瞪着眼前的蒙面男子。此人便是“大哥”,他眼神凶狠,另一个年纪较小,较为和善。 蒙面男子捏着她的脸颊,“公主,这几日委屈你了,现在要去一个地方,到时你就可以解脱了。”
宁歌不发一言,猛然张口往他的手腕狠狠咬去,蒙面男子吃痛,怒火腾起,顺手挥来,啪啪啪,连续甩了三四掌才停歇,淤紫的娇颜再添新伤,脸颊肿胀,嘴角流出鲜血。三日来,被囚禁于此,大多昏迷沉睡,以稀粥凉水果腹,若她稍微不驯,便拳脚相向。仅仅三日,宁歌已是娇颜蒙污遍体轻伤。
宁歌冰冷一笑,朝他脸上吐了一口,正中他的脸。他大怒,又要挥掌过来,被和善男子拉住手臂,“大哥,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时辰不早,不要误事了。”
蒙面男子怒哼一声,起身走开。和善男子拿着一方黑布蒙住她的双眼,拉她起来,“公主,乖乖地跟我走吧。”
宁歌将那对小金狮悄悄放在地上,起身跟他走出木屋,心里估量着他们将带自己去往何处。这几日,从他们的言语之中,她猜不出他们挟持自己的真正企图。他们是冲她而来的,却又不杀她不污辱她,除了拳脚相向、粗言恶语,便是让她昏睡。从清晨的鸟鸣与午夜野兽的嚎叫,她可以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