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之梦断凤凰阙-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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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太后不解,却只得笑着答应:“好,照你的意思办。皇儿,安心养身子,你还是我最心疼的孩子。”
宁歌轻轻颔首,慢慢合眼。
华太后起身,面容倏然凝重,朝外殿稳稳走去。
不知是药效的作用,还是身子太过虚弱,躺下须臾,宁歌便沉入睡梦……
恍惚中,眼前似有一张俊美神秀的面容深情地凝视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眸布满北疆的秋霜与风沙。他握住自己的手,掌心的温暖让人心安,“宁歌,我在北疆,每日每夜都在想你,你要好好的,在文渊殿的阶前等我……要等我……”
二哥,你还好吗?北疆的夜晚是否很冷?月亮是否特别大?风沙很大吗?二哥,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保重,不许受伤,要毫发无损,否则我会一根根地拔下你的头发……
却有一双杀气凛冽的黑眸切到眼前,是谁?谁的剑芒银白如练?谁的身姿挺拔如剑、威稳如岳?谁的剑眉紧攒如皱?谁的鲜血触目惊心?谁在焦急地吼着“公主!公主”?谁的胸膛那么坚实那么温暖?谁的脸孔惊慌而惶恐?……
疗养大半月,伤势好转,宁歌已能下床走动。宁泽和章皇后时常过来陪伴解闷儿,华一波与章淮谦亦探望过两回。宁泽说,萧顶添静养于侯府,伤势痊愈在望,甚为安全。
这日午后,宁歌坐在大殿前庭凤锦软榻上,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蕴静暖香,令人昏然欲睡。
微风吹拂,风动枝梢,拂起衣袂飘浮,一如乱世浮萍。木芙蓉迎立枝头,些许娇弱,些许矜贵,些许冷傲,凌霜傲寒之风致,犹似凤凰。
一名宫娥轻步至前,细声道:“公主,杨将军于殿外求见。”
宁歌双目未睁,“嗯”了一声,微声细细。宫娥走到殿门处,有请杨策入内。
杨策迈步进入凤凰铜阙,只觉金碧辉煌而又巍然高耸。前庭皆垫以文石,植有玉树,葺珊瑚为枝,碧玉为叶。玉树垂挂水晶小铃,微风吹拂,锵锵有声。率以铜为瓦、淳漆其外,明殿飞檐,雕栏朱楹。铜阙高处,金凤凰凌然欲飞,十余丈流苏飘拂若飞,硕大摇铃丁零作响。
玉阶上,软榻里,湘君公主宁静地躺着,金灿阳光雕琢,面目一如那凌霜傲寒的木芙蓉,静静绽放惊世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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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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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阙 秋月簌簌冷(3)
杨策望着她的如雪容华,握拳道:“臣参见公主殿下。”
宁歌轻轻睁眼,拉拉身上的轻裘,粉唇微动,“赐座。”
杨策沉声静气,“谢公主,臣问候公主,不便久留。”
一身官袍,立于秋日阳光下,不怒自威。那俊毅眉眼,那挺拔身姿,那威慑气度,与睡梦中的情景毫无二致……
宁歌有些失神,启唇问道:“匪贼如何?伤势严重吗?可有人前往探视?”
杨策淡定答道:“伤势已无大碍,半月前,有一人秘密前往探视,不过狱卒并无放行。狱卒说,这人面目陌生,似不是宫中当值之人,也不是朝上官员。”
宁歌勾起一抹冷笑,“很好,烦请杨将军命人严加看管。依你之见,这位神秘人还会再次出现吗?”
杨策不甚明白湘君公主的意图……关押死牢,不许用刑,不许探视,莫非,公主意欲引出幕后主使?如果真有幕后主使,又会是谁呢?公主已有答案了么?
他的眼中不掩赞赏之色,“臣以为,还会出现。”
见公主笑意如风沁凉,他不由想起悬崖之夜霜色剑芒映照下的那双冰寒眸子,想起她狠狠咬住匪贼的手腕,想起她纵身一跃的决然风致……如今想来,仍是心悸,仍有感慨。
杨策稳声道谢:“公主舍命相救,臣……”
宁歌转眸望定他,笑意深婉,“杨将军如何报答我?”
杨策亦抬眼望着她,刹那间,四目交会,各凭心事,唯有摇铃丁零之声脆脆入耳。
他正要开口,宁歌抢白道:“杨将军驰骋沙场喋血无数,岂会败给一介匪贼?”
杨策深深一怔,自然明白她的弦外之音:败给匪贼,只因顾及公主的安危。若是稍有不慎,公主便有损伤,甚至伤及性命。
为她点破,杨策索性直言道:“此乃臣义不容辞的职责,公主勿放心上。”
宁歌勾唇一笑,“我放心上了么?”
杨策再次怔住:公主反复无常,不是常人所能自如应付的,自己也差点儿着了她的道。旋即敛神道:“如此甚好,各不相欠。”
“叩见太后!”殿外传来整齐而恭敬的叩见之声。
“臣参见太后!”杨策顿首拜见,语声沉稳,并无一丝慌张。
华太后徐徐走来,绵长朱色裙摆拖曳在地,迤逦出端然凤仪,金玉凤冠上纯白珠玉随着行止轻轻摇曳,于浮金般的阳光下些微刺眼。她扫了杨策一眼,微笑道:“杨将军也在这里,皇儿,在聊什么?”
宁歌丝毫未动,面上的笑意浮光掠影,“杨将军问候儿臣的伤势,这会儿母后怎的闲了?”
杨策按剑道:“臣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华太后望着女儿,点点头,杨策自行转身离去。凤瑶殿前庭,母女默默对视,数名宫娥静静侍立,化为秋日午后的一抹素淡景象。
华太后在榻旁蹲坐下来,凤颜浅笑,“皇儿,这些日子可觉得好些?”
宁歌缓缓斜过双眸,“母后还不想罢手么?”
华太后微有一愣,旋即握住宁歌的手,眉目间盈满笑意,“皇儿越发与母后相像了,言行高深莫测。”
宁歌神色清如秋水,眼波冷凉,“儿臣只要母后一句话,罢手,还是不罢手?”
华太后站起身,负手望天,“母后知道,你想保住萧顶添一命,可是,皇儿,你知道吗?留他性命,后患无穷。”
金光烁烁,华太后身姿昂然,浮金镶于周身,恍若神明。然而,朱色嗜血,凤袍为刃,胭脂铁腕亦能脚踏朗朗乾坤。
宁歌情不自禁地瞻仰,恍恍失神,“如今他已无羽翼,怎会后患无穷?”
第七阙 秋月簌簌冷(4)
华太后的嗓音坚硬如石,“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便会明白其中关键。皇儿,此事你无需操心,好生静养。”
望着母后的朱色身影转出殿门,宁歌的眼眸渐渐冰凉。
秋夜凉,风萧瑟。
冷风呜咽,车声辘辘。随着一声吁吁之声,车驾慢慢停歇。
杨策一蹦而下,掀开帘帷,“到了,公主请下车。”
一抹墨色倩影自车厢走出来,搁在杨策的手腕上跳下车驾。夜风扫过,墨色披风飞扬而起,如鸟展翅,宁歌紧紧闭眼,躲过风沙侵袭。
素颜裹在风帽中,在墨色披风与浓黑夜色的映衬下,宛如月下聚雪。身姿伶仃,仿佛一阵强风便能卷走。不经意间,杨策不自禁地伸手拉紧她的披风,适时,宁歌睁眼,冷颜愣住。
她眸心凝定,并无一丝波动。
他双臂僵硬,剑眉飞拔入鬓。
其实只是极短的一瞬。杨策垂首,退至一旁,宁歌径直前行。
此处乃皇城外关押死囚的牢狱,门楼微有巍峨之象,朱漆剥落,青砖严严,灯烛飘摇,肃风凄紧。
杨策出示令牌,两人得以顺利进入狱牢。
牢内潮湿阴暗,弥漫着一股腥臭的腐烂气息,令人几欲作呕。岩壁上烛火幽明,似乎诉说着牢犯的骇俗罪恶与牢狱凄凉。铜墙铁壁,精钢大锁,牢犯听闻脚步声,纷纷扒在铁栏上观望,衣衫褴褛,面容脏乱不可辨。
转过两个弯,终于来到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两名带刀看守狱卒见到令牌,立即下跪:“参见将军。”
杨策示意狱卒叫醒牢中犯人,狱卒呼喝了几声,那蜷缩在角落里的脏污之人慢慢地支起身子,抬眼看向牢外两位访客。此人正是匪贼蒙面男子,如今白色囚衣覆身,头发散乱,遮了大半个脸,依稀见得面容脏黑,与那日的强悍汉子判若两人。
杨策举手挥退狱卒,低声道:“此人名为高风,洛阳人氏,并无亲人。高风,牢里大半月,还习惯吗?”
高风不发一言,望了须臾,复又垂首。
宁歌摘下风帽,“高风,你不认得我了么?”
高风仍是不语,杨策威然喝道:“高风,当日你为何挟持公主?速速禀来。”
宁歌悠然道:“你孑然一人,死了倒不可惜。早于挟持我的那日,你与你的兄弟便将自己的命抛之脑后。你并不想杀我,或许只是吓吓我,不过你绝不会想到你的主上要你痛下杀手。若非杨将军及时赶到,可能我就会在那夜摔落悬崖,或是命丧密林。高风,我说的没错吧。”
高风惊愕地抬头,望过来,眼睛明亮。杨策亦是微有震动。
宁歌饶有兴致地说:“虽然你凶神恶煞似的,不过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因为,你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高风惊讶地问道:“公主怎会知道?”
宁歌徐徐笑道:“可惜了你的兄弟,白白丧命,至今无人收尸。”
高风脏污的脸上哀恸不已,宁歌看在眼里,眨眼一笑,眉睫倏然冷酷,“若你将幕后主使告知于我,我便命人葬了你的兄弟,让他入土为安,而你,也可保下一命。”
高风冷哼一声,转了身子面向铜墙,对此提议非常不屑。杨策倒是不惊不讶,早于悬崖之夜便知她的意图。因为,她说:不要让他死……
宁歌轻轻一笑:“不说,是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主上,貌美如玉,身居要职,正是洛阳城里一时荣宠、风光得意的面首①。”
高风一震,背部隐有抖动。而杨策,更是骇然望着她,未料到她早已将一切洞彻于心,却隐忍不发,恍作不知。湘君公主,心机竟如此深沉!
第七阙 秋月簌簌冷(5)
见此,宁歌心中更是雪亮,婉然笑道:“如果杨将军没有赶到,如果我真的死于你手,如果你真的逃出洛阳,你以为你的主上会放过你吗?无论你跑得多远,他定会穷追不舍。这大半月,若非我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你早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死牢。”
高风仍是背朝湘君公主,波澜不惊地说道:“谢过公主。”
宁歌淡淡道:“只要你点个头,我保证你安然无恙地离开洛阳。”却见他纹丝不动,宁歌不由有些气恼,“你不点头,你的主上仍然要死,有你陪着,相信他会安慰一些。”
“高风,你还执迷不悟?”杨策嗓音沉肃。
“我言尽于此,是生是死,就在于你的一念之间。”宁歌戴好风帽,转身迈步。
“公主,”身后传来高风低低的声音,宁歌回身,望见昏暗的牢内高风投在地上的影子冷硬若石。他语声冷峻,“公主所说的,丝毫不差,望公主信守承诺。”
“杨将军,你可听见了?”宁歌语音淡软。
“臣遵命。”杨策沉声应下,“臣自会安排。”
宁歌走向牢门,心里松快不少。杨策跟随在后,不掩语中赞赏,“公主聪慧,令人钦佩!”
宁歌冷冷道:“杨将军是在赞美我么?”
杨策低声笑着,“公主可以将臣的赞美当做溢美之词,也可当做谄媚之词。”
冷风狂扫,卷起披风下摆翻飞如翅,漫天飞尘,不意间吹入眼睛,宁歌止步揉着眼睛。牢狱门口,两人站于秋夜狂风中,她的身旁只有他,他的身旁亦只有她,两人影姿孑立,又似毫无关联。
车驾行驶,杨策坐在帘幕前,与一位车夫一同驾车。他从怀中掏出一对小金狮,垂目静静凝视,浓夜下小金狮金光熠熠。
那夜搜洛阳城外密林,发现一间小木屋,似有人迹,经过仔细搜查,于墙角隐蔽处发现这对小金狮。小金狮外形憨威、神态可爱。从造型、工艺与色泽看来,小金狮绝非凡品,不是王侯珍物,便是皇族宝物。他以此断定,湘君公主定是被囚于此,于是下令全速追击。
悬崖上,暗夜下,湘君公主的容华如雪砌成,淡漠冰冷。那血腥一咬,那纵身一跃,不惧而决绝,总是浮现于他的脑子……
这对小金狮应是湘君公主的,可是他竟不想物归原主……突然,某些久远的回忆涌上心头,建康皇城,雕栏水榭,萧顶添把玩着一对小金狮。其时,萧顶添与他商谈潇江军防。
莫非湘君公主的小金狮便是萧顶添的?
然而,为何在湘君公主手里?萧顶添所赠吗?而阿桑为何派人挟持她?不惧华太后心狠手辣么?若华太后知晓,将会如何?湘君公主已知幕后主使,又会如何?
“太后决意放过萧顶添一命?”阿桑皱眉道,脸色凝重。
“你有异议?”华太后怡然坐着,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掀开茶盖,缓缓吹气。
“万万不可!太后,萧顶添不死,南萧旧臣定会蠢蠢欲动,江南亦会民心浮动。”阿桑沉重道来,眉眼愈加纠结。
“大胆!”华太后重重斥道,因手臂的震动,茶水晃动,零星洒于凤袍上,令阿桑惊骇地怔住……许久许久以来,华太后未曾如此震怒,在他面前,她总是少三分君王的威震,多三分女子的柔婉。而此时,华太后严厉地盯着他,“若萧顶添死于洛阳,江南万万子民对大宁才会别有异心,说我大宁无容人之量。”
“太后……”阿桑顿首唤道,语意诚恳,“臣人微言轻,无法改变太后懿旨,但请太后三思,为大宁江山社稷计,不可妇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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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阙 秋月簌簌冷(6)
“我本妇人,妇人之仁又如何?”华太后徐徐冷笑,搁下茶盏。
“在臣心中,太后是女帝,更是中兴之主。自太后临朝称制,与文武百官斗智斗勇,行均田②,重农桑,善用人,抑门阀,扬寒族,短短数载,朝野内外无不臣服,大宁才能有此盛世气象,太后亦当得‘明君’二字,千秋功绩不让高祖。”阿桑神色慷慨,语气激昂。
“你无需为我歌功颂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