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光阴-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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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苏默被程淮义抱起来,坐到他的身边,“我做过配型了,配型结果全相合,我是可以救她的。”
苏默看着程淮义,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我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如果我不救她,这个小姑娘死了,以后我会不会后悔。我怎么着都得活个八九十岁吧,我现在才十五,以后的七十多年里,我都得想着本来有个人是可以不死的,结果我不肯救她,她死掉了。”
苏默强调:“这太难受了,我就是为了自己心安理得。”
程淮义抱着苏默,久久说不出话,苏默比他想的要成熟得多。最后他只能妥协:“那我要先和医生谈一谈,了解些情况才能同意。”
最后,苏默的体检是程淮义陪着做的。他虎视眈眈地盯着莫学闻和他的妻子,不允许他们稍微靠近一些苏默。
苏默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微微偏过头偷偷地笑。
苏默的各项指征很好,可以作为合格的捐献者。但是程淮义和医生谈过以后,和莫学闻爆发了冲突。
莫学闻希望苏默可以捐献骨髓,但是程淮义只允许苏默捐献造血干细胞。
莫学闻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情绪激动:“他们是亲兄妹啊!明明可以做骨髓移植的!”
他揪着程淮义的衣服:“你说吧,要多少钱你们才肯捐骨髓?”
程淮义厌恶地推开莫学闻,一直压抑的怒火终于冲了出来:“亲兄妹?他们算哪门子的亲兄妹?苏默姓的是苏,你女儿姓的是莫吧?你女儿的命是命,苏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苏禾怎么死的?苏稻怎么死的?苏默的外婆怎么死的?你不记得了吗?要不要我一件件一桩桩重新帮你回忆回忆?”
程淮义拍拍被莫学闻扯皱的衣襟:“我们能做到的,最多就是和陌生人一样,捐献造血干细胞。而且这也已经让默默承受了额外的痛苦。”
他转身出去看苏默,冷冷地留下一句:“你应该庆幸苏默没有继承你的基因,而是更像苏家人,心地善良。”
真正移植的日期在半个月以后,程淮义回学校请了假,专门来陪苏默。这两个星期他一直奔波在关海和引溪之间,脸都瘦了一圈。
苏默打了动员针,觉得浑身发热、酸痛,恹恹的哪里都不想去,躺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程淮义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爬上去,将苏默抱在自己怀里。
苏默软软地勾着他的手指,上次程淮义走得匆匆忙忙,他原本还有很多话想问问他,但现在他觉得有些话问不问都不重要了。程淮义的怀里暖暖的,很安全很舒服,他渐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打了四天动员针之后开始正式采集。程淮义陪着苏默进了病房。这几天他看着苏默手臂上的针眼越来越多,已经心疼得不行,当苏默两个手臂都被扎上针,一个往外抽血,一个往里输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脸都在抽搐。
苏默躺在病床上一动都不能动,还一直朝程淮义笑。程淮义忍不住轻轻戳一下他的脸,无奈又心疼:“还笑,还笑!你傻笑什么呀?”
“笑你的脸,皱起来真丑。”
苏默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尴尬地发现自己想去嘘嘘。但是采集过程不能动,他只能憋着。
一开始他还能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嘘嘘的念头,可是到后来,膀胱越来越涨,他觉得自己随时要出丑了!
程淮义看他很久没说话,眼光都直了,有点担心地问他:“哪里不舒服啊?告诉哥哥。”
苏默涨红了脸,硬着头皮顶着,就是不肯说。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了,差点哭了出来:“好急,好急,要出来了!”
程淮义楞了一下,居然心领神会,从床底下拎出尿壶,帮苏默把小唧唧拿出来,解决了决堤的问题。
苏默羞耻地看着程淮义把他软乎乎的小唧唧塞回去,还贴心地给他调整了一下位置,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他不敢再看,眼睛慌乱地四处乱扫,扫到程淮义脸上的时候,心里“噗通”跳了一下,程淮义一脸可疑的红晕。
程淮义出去洗了个手,洗了挺长时间,回来时依然脸红红的,苏默能闻到他身上烟草的味道。
他坐到苏默病床边的椅子上,盯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几个小时后,采集终于结束,苏默觉得特别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是程淮义抱着他出的医院。他拒绝了莫学闻让他们休息一晚的邀请,警告他以后别再来找苏默了,他们已经做了他们能做的,对于结果并不关心。
出租车上,程淮义抱着苏默,轻轻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哄着他:“快到家了,我们回自己家,哥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苏默疲惫地点头,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是被自己的肚子给叫醒的。睁开眼睛,是自己最熟悉的有些发黑的屋顶。他转个头,就看到程淮义忙碌的背影。屋子里有暖洋洋的香味,苏默嗅嗅鼻子,闻出来是鸡汤的味道。
程淮义没有发现苏默醒了,他半卷着袖子在灶台上切着什么东西。旁边的汤锅水汽氤氲,将整个屋子熏得暖暖的,也让他的后背看上去朦朦胧胧的。
苏默从被子里冒出一个脑袋,眨巴着黑眼睛偷偷看他的背影,他觉得他哥又高又帅,哪哪都好看,连后脑勺都特别圆。他捂着嘴在被窝里偷偷笑了起来。
程淮义听到声音,回过头就看到苏默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张傻乎乎的笑脸,他随手在围裙上擦干手,走过来摸摸他的头,一脸心疼地问他:“有没有舒服一点?”
苏默有点脸红,他觉得他哥现在对他特别温柔,他不好意思地在枕头上蹭了蹭发红的脸皮,小声嘟囔:“其实也没哪里不舒服啦。”
程淮义的手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头发:“都抽了那么多血……”
苏默沉默了下来,抓着程淮义的手闷闷地不说话。一会儿之后,他声音低落地说:“我去看过那个女孩子一眼,还是个小孩儿呢,虽然他爸是个坏人,但还是希望她可以快点好起来吧。”
程淮义坐到床沿,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你自己都说了生死有命,你帮过了,其他的就算了。”
苏默从程淮义的怀里挣出来,睁着一双碧波荡漾的眼睛,很温柔地看着程淮义:“我就是觉得生命特别脆弱,死亡随时都可以来临,它才不管你是个孩子还是老人。姆妈死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明白什么是意外,什么是死亡,只知道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随着时间过去越久,我越来越明白了,死亡是每个人的归宿,是我们每个人的终点。但它对于个体来说,是随机的,你永远不知道它来临的时候,会是什么时候,你在做什么。”
程淮义很吃惊,他不知道苏默这么小,怎么会想这些。他有些不知所措:“你想这些干什么啊?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我都不知道……”
苏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容里有超脱年龄的早熟:“你为什么要觉得这些只有年纪大的人才会去想呢,年纪小的人就不会去思考这些吗?我只是年纪小一点,可是年纪小的人又不会比年纪大的人缺少一部分大脑或者感情。”
苏默垂下了头,伸手小心翼翼地摸摸程淮义的膝盖,再抬起头时,眼睛里有细细碎碎的泪光:“我知道你觉得我年纪小,不懂喜欢是一件怎样的事情,所以故意不理我,觉得时间久了我就忘了对不对?可是年纪小,怎么就不能明白什么是喜欢了呢?我是比你小了一点,可我又不是脑子缺了一点,我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呢?”
苏默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掉在了程淮义手背上,程淮义似乎被烫到一样,从手背痛到了心里。
他想去抱抱苏默,想要哄哄他,可是苏默推开他,倔强地看着他:“我们谁知道自己的终点在什么时候呢?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还……”
“闭嘴!”程淮义气得堵住了苏默的嘴,这个小孩子真是什么话都讲得出来,什么叫他知道他明天怎样?他明天能怎样?他明天就送他去学校考月考!
程淮义被苏默几句话说得心惊肉跳,怒气冲冲地瞪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孩。可是这个小孩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泪鼻涕都糊到了他捂着他嘴的手上,程淮义又一点都气不起来了。
程淮义想自己和他生什么气呢,本来就是自己不好,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面。
他放开捂着苏默的手,去给他拿毛巾擦脸。苏默还撇着脑袋,躲着他拿毛巾的手:“脏死了,不要拿我的毛巾擦。”
程淮义没办法,只好拿自己的毛巾给他揩一脸的眼泪鼻涕糊糊。
苏默擦得干干净净的,程淮义要抱他坐到桌子边去喝汤。他不愿意,揪着程淮义的胳膊不肯让他抱。他哼哼唧唧地问程淮义:“就这样啊?还没说完呢!不说了啊?”
程淮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深深的,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把他强制抱在怀里,放到桌子边:“说什么啊,你还这么小呢。”
他给苏默盛了炖好的老母鸡山药汤,让他慢慢喝。
苏默一边舀炖得烂烂的山药吃,一边口齿不清地问他:“那什么时候就不算小了啊?”
“十八岁吧,等你十八岁了再说。”
苏默腮帮子鼓鼓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伺候着苏默吃完了饭,程淮义给他烧了开水,让他自己擦一擦。他摸了一包烟,出门躲墙根抽烟去了。
苏默看着他带上了门,嘀咕了一句“装模作样”。他自己在水池边拿洗脸盆兑了温水,脱了衣服用湿毛巾擦了擦。早春的夜还是冷得很,苏默觉得皮肤上颤栗着起了整片的鸡皮疙瘩。他哆哆嗦嗦抹了一遍,赶紧跳进了被窝里。
等程淮义抽完烟进来,苏默已经乖乖地躺着了。程淮义给他把被子掖好,自己脱了毛衣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苏默转过来看他:“哥你不洗澡吗?”
程淮义在被窝里拽秋衣的手又停了下来:“我昨天洗过了,明天去学校再洗好了,方便一点。”
他抬手将苏默往下塞塞,穿着秋衣秋裤,把被子都卷在身上,伸手关了灯:“快睡。”
黑暗里,苏默老老实实地躺了一会儿,又开始不安分。他把手从自己被窝里拿出来,伸到程淮义的被子里,小心地握住他的胳膊。
程淮义秉着呼吸,没有动。苏默于是沿着他的胳膊往下滑,最后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黏黏的,拖着娇娇的尾音:“哥哥,我还有三年才十八岁呢,太久太久啦。”
程淮义闭着眼睛,假装睡觉,不肯理他。
苏默摸着程淮义的手腕,一个人自言自语:“你也没说虚岁实岁啊,其实两年以后我就十八虚岁了呢。”
程淮义悄悄翘起了嘴角,反手握住了苏默的手。
程淮义没在家里呆两天就被苏默赶回学校了。他确实也要赶课业,还要看店,没有更多时间陪他了,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这次回学校以后,和程淮义走得近的人都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不再像之前一段时间那样情绪消沉,而是放松了许多,常常对着手机一脸笑嘻嘻的。
他的舍友感受最明显,每天晚上他们在宿舍聊天吹牛,程淮义总是自己躲在阳台上打电话,一打半个多小时、一个小时。
魏林就和崔正义嘀咕:程哥一定是和女朋友和好了,你看他每天笑得春心荡漾的。
程淮义倒没觉得自己和苏默之间有什么变化,他仍然像过去一样,像一个哥哥关心弟弟一样,关心着默默。他说了要等苏默长大了再说,就真的是等他长大。
他总觉得默默现在还太小,现在就让他认定下来,就像自己在欺负他一样。最起码也要等默默再大一些,再想清楚一些,那么他想要什么样的关系,自己总是会答应他的。
程淮义不自觉地笑了,他的默默想要什么自己会不给呢?
夏天很快来了,程淮义在引溪租了一个房子,把苏默接过来过暑假。
虽然是月租房,但也空调热水器一应俱全。程淮义早早就打扫过,弄得干干净净的。买了新的床单和被罩,都是苏默喜欢的深蓝浅蓝,将房间布置得清清爽爽。
苏默自己坐大巴到了引溪车站,一出出站口就看到等在外面的程淮义。程淮义高高瘦瘦的,整个人清隽又斯文,站在人群里特别显眼。苏默高高兴兴跑过去,猛地往他哥身上一扑——
“哎呦!抱不动了,抱不动了!”程淮义揽着怀里的大宝贝,往后退了好几步。苏默又长高了一点,虽然还是比他哥矮,但也要有一米七八了。
“老哥哥!”苏默笑得甜甜的,这么大了还装大舌头撒娇。
程淮义假装生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哥哥就哥哥,怎么还多个‘老’字啊?”
苏默搂着程淮义的脖子不撒手:“因为‘老’哥哥才抱不动呀!”
“行了吧你,‘小’弟弟!”程淮义想帮他把书包拿下来自己背,却见他脸突然变得红通通的,往一边躲躲闪闪。他奇怪地问苏默;“怎么了?”
苏默大眼睛又羞又怯地剜了他一眼,把书包抱在自己怀里,抿着嘴要笑不笑地溜溜达达走了。
程淮义跟在后面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是苏默第一次住这么好的房子。他一进门就不停感叹:“这也太好了吧?”
程淮义有些心酸,这不过是设施稍微齐全点的一间公寓,就让他的默默这样羡慕。他拉着苏默坐到沙发上:“哥以后也会赚钱买这样的房子的,比这个更大更漂亮。”
苏默踮着脚,屁股在沙发上弹了两下,咧着嘴“咯咯咯”笑个不停。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程淮义:“哥哥,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土,特别没见过世面啊?”
他一边说,一边还是抑制不住地笑,大眼睛看看空调、看看大屏幕的电视机,看看程淮义特意买了插在桌子上的鲜花,觉得自己都要看不过来了。
程淮义捏捏他的脸,宝贝地笑:“是特别土,跟他哥一样。”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引溪,没坐过地铁,偷偷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别人是怎么买票、刷票的,然后假装气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