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难而返-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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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在家里,卫邵歌衣服也穿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扣子直接扣到了领子最上面一颗。他稍微放松了一下身体,打开邮箱,右下角连带着跳出一个小窗口。
他扫了一眼,是江口高速昨晚的一起车祸的报道。
他鼠标移过去,顺手关了。
发完邮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终于站起来开始收拾行李箱。这栋房子是回国前买的,为数不多的床柜,也是请人一起配的。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回来已经一个星期,他一直没有腾出心思好好收拾,或者买几样家具放进去。
房子里仍旧空荡荡的,总有种住不长久的感觉。就连衣服也全都放在行李箱里。
卫邵歌一抻裤子蹲下,打开了皮箱,右边一沓是他最近穿的,已经弄乱了,左边则整整齐齐。
一个相框压在最上面——
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容貌漂亮,眉眼柔和,令人观之欲亲。大约是气质的缘故,十多年前的格子衬衫裙穿在她身上,现在看起来依旧显得很时尚。
她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
那是卫邵歌。
卫邵歌把相框收到一边,把衣物一部分一部分取出来,挂进柜子里,箱子很快见了底,最下面就是一些书籍资料之类的东西,他才拿起来,一个东西就掉了出来。
是他出国前用的手机。
这个号码一直没停过,但也很久不用了……大概是,在发现用这个号码再也打不通那个人的电话之后?
他摩挲着手机外壳,想了想还是插在电脑上充上电。
屏幕一亮,随即震动了一下,自动开机启动。
然后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清亮的短信提示音。
那是他特意设定过的。
卫邵歌一瞬间呼吸急促起来。
耳边,仿佛枯荣往复,诸般寂灭,其后,尘音切切,喧嚣具起。
海石医院。
蒋郭泽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刚刚结束一通电话。
他把手机在手心里转了一圈,无声冷笑了一下。
果然是背后有人出手,要把事情压下去。正逢cc挺进大陆的关键时刻,按理他应当息事宁人,毕竟现在看起来,这背后一定牵扯过多。
但他蒋郭泽向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虽然内陆市场广阔,前景甚好,但要是拿这个要挟交换,他是绝不可能让对方如愿。
就算不能入驻大陆市场又怎样?日后早晚会有人请他们进来。
这次是他们轻率,才跌了跟头。
蒋郭泽收起手机,掏出一根烟“啪嗒”一声用打火机点燃了。
他刚从病房里出来。
医生已经确定是选择性失忆,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头部受到撞击之后,在一定时间段内记忆紊乱,选择性的丧失一部分记忆。现代医疗还没办法完全解释这种机体自我保护机制,更不要说治愈。
医生给做了几组测试,笑成大部分记忆正常,有些地方稍有些模糊,关于卫邵歌的则完全不记得。就这种的情况来看,完全不影响他正常生活。
因此也就嘱咐了一句放轻松,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笑成从始至终表现得都很冷静,拿过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蒋郭泽先是大惊小怪,随即又有些提心吊胆。
他挺怕笑成问自己卫邵歌什么,随便找个借口也出去了。
其实蒋郭泽挺想不明白的,不就是一校园恋情么,顶了天了是个初恋,怎么就能让笑成念念不忘成这个样子?蒋郭泽旁观者清,并不觉得有什么理由能让笑成至此。
但终归是朋友,这话他不可能说,也不该由他说。
他在走廊里来回走了几圈,终于还是不放心,逮了个小护士问了医生休息室在哪里。护士先没回答,一脸严肃看着他手里夹着的烟,就要开口——
蒋郭泽连忙从嘴里取出来捻灭了,往垃圾桶里一扔销毁罪证。
然后问清地方,快步杀到了过去。
态度倒是彬彬有礼,“医生,他这个病具体要怎么治?您这里有没有什么方案?身体是第一位的,钱不是问题。”
舒医生刚给自己端了杯热水,他刚刚下了一台手术,就被拉去会诊笑成的脑片,结果没什么大事,回来正准确休息一下。
见蒋郭泽一副十分郑重的样子,他端着杯子坐到沙发上,不以为意道,“这没什么好治的,你让他心情放轻松,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记起来了。”
蒋郭泽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舒医生喝了口水,见他还站在门口,干脆把手上已经打开了的医学杂志一合,“你是病人的朋友?”
蒋郭泽立刻察觉到对方有了多说几句的意思,熟络的笑道,“自然,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
随即走进去,礼貌的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舒远楚倒不好赶人了,他靠在沙发上,“蒋先生,你要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们既然选择了海石医院,就要相信我们医生的判断,你说是不是?”
蒋郭泽笑道,“这是自然,我完全相信您的判断,只是毕竟是脑子里缺了点东西,总让人不放心。”
舒医生摇头,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记起来就是好的呢?”
眼见蒋郭泽表情一怔,他不紧不慢道,“选择性失忆是常见的记忆障碍,多是脑部受到外力重击,导致病人遗忘了一些不愿意记起或心理逃避的事物。”
“这是医学上的定义,当然也不免和心理学有交叉关系。注意到了吗?是‘不愿意记起或逃避的事物’。”
“我们不是患者本人,也不好判断利弊,因此就算是医疗手段能够治愈这种失忆,我也会奉劝家属最好顺其自然。”
蒋郭泽出来就有点蒙,他是没想到笑成会“不愿意记起或者逃避”卫邵歌,不说别的,就以笑成的性格,都不应该。
还是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却不知情的?
笑成倒是从来没表现出来……但也未必,以他那个凡事不欲与人言的性子。
蒋郭泽正这么想着,身后的病房里骤然响起手机铃声。
他担心笑成睡了,推门进去,就眼睁睁看着笑成接起电话,然后说了一声,“喂,你是……卫邵歌?”
第105章
卫邵歌呼吸微窒,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极力从那些不存在的嘈杂喧嚣之中分辨出对方说的话。
然后他终于听清楚了——
“……你能来看看我吗?”
“方便的话,我在海石医院,住院部c…5f016没有,不用担心……想见见你。”
笑成挂了电话,一抬头就对上蒋郭泽目瞪口呆的表情,不由笑道,“怎么了这是,你有什么想说的?”
蒋郭泽两三步迈过来,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伸手要去试他体温。
被笑成肩膀一动让开了。
“你告诉我,你是真失忆了还是装失忆玩儿?”
笑成一乐,“当然是真的啊,但你别想趁机诓我啊,除了卫……邵歌,之外,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挺真,仅在“卫邵歌”三个字上连贯的有些许不自然。
蒋郭泽上下看着对方轻松自如的神态,总觉得和之前……被撞了脑袋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但他又具体说不出来。
这两年随着事业拓展,笑成运筹帷幄,气度愈加深沉。
而现在笑成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他们刚刚在港岛相识,一派从容自信,万事在握。
说白了,就是阳光洒脱得多。
这也没什么不好。
“打完电话有点印象没?”蒋郭泽插着口袋随口问。
笑成突然就笑了,“没有,但是电话里听起来,他挺关心我的。”
挺关心?那可不!
蒋郭泽忽然来了点恶趣味,走到床跟前,俯下身问他,“我说,你就不好奇你们俩之前是什么关系?”
他可是知道笑成除了卫邵歌再没对哪个同性产生过兴趣,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和一男人交往过,准要吓一跳。
结果笑成表情竟然非常自如,却又意味深长反而问了他一句,“还能是什么?”
蒋郭泽一下就哑了。
这时,门被象征性的敲两下,然后迫不及待的推开了——
门口站着的人身姿颀长,已经是深秋,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v领针织衫。
他气息微喘,心情却愉悦极了,目光快速掠过蒋郭泽,随即就定在了笑成身上。
非常陌生,没有任何印象。
笑成这么想着,却对他微微一笑,语气十分自然,“你来了。”
就好像这两年什么都没有错过。
他靠坐在病床上,一瞬间云遮住了炫目的阳光,让人能够清楚的看清他的样子和表情,但下一瞬间,房间里又突然亮了起来,给他深刻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
卫邵歌不小心就想起在港岛的病房里,他怀着复杂的,自己都无法辨驳的心情,对他说“我喜欢你”,随即就死死按住对方的肩膀,好像生怕这个人从手下逃走。
那时他非常自信,这即使不是我的,也是属于我的。
现在却不。
卫邵歌静静的注视了他几秒,嘴角勾起一点笑,轻快的“哎”了一声。
他反手关上门,快步走进来,却直接走到床尾,取下了病情记录。那只有不到一页,昨晚急救到今早笑成的身体观察数据,关于选择性失忆的判断还没有写上去,一共那么几行,他却看得非常认真。
笑成目光则一直落在对方的侧脸上,十分专注。
“车祸?”卫邵歌问了句,突然语气一扬,“昨晚上?”
笑成一言不发。
蒋郭泽好心情的开口,“是昨晚上,看到新闻了?在江口高速那。”
他为了让这事见报费了不少功夫。
卫邵歌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所谓的车祸并不简单。
笑成突然开口打断了蒋郭泽后面的话,他看向卫邵歌,熟悉的道,“刚刚在忙什么?下午有时间吗?”
卫邵歌“嗯”了一声,目光转过来,“我也是刚回国,没什么好忙的。”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嘴角只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笑,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笑成看了一会,却突然一笑,“那要是没事儿的话,下午一起吃个饭?”
卫邵歌似乎是吃了一惊。
笑成双眼清亮凝视着他,透着种难言的柔和。
见卫邵歌没有回答,他撑着身体坐起来,“不是病号饭,郭泽请大厨做了送过来的。”他手脚还有些不利索,蒋郭泽见了正要伸手去扶,卫邵歌却比他更快一步——
先是松松的握住笑成肩膀,在察觉到对方的默许之后,手臂顺畅的滑到后背上,就着一个拥抱的姿势帮他坐正了。
蒋郭泽顿时耸耸肩膀,ok,没他的事儿了。
然后就看见笑成突然拉住了卫邵歌想要收回去的胳膊,又问了一遍,“怎么样?”
卫邵歌盯着对方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右手,细细密密灼烧的感觉顺着手腕一直蔓延到心脏,半天“嗯”了一声。
蒋郭泽就是眼角一抽,是谁刚他想试个体温都躲了开,这时候却主动去拉人家手?啧!
接着听见笑成一句,“我们也好久不见了,你在国外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他顿时福至心灵,笑成这是要套人家话了。嘴角一勾,刚要嘲笑一声,就对上对方一个挑眉。顿时把喉喽里的声音又吞回了肚子里。
亏他刚刚还担心笑成什么都忘记一无所知,被人家骗了去吃亏。
蒋郭泽轻轻一哼,说了声自己先回去让人准备晚饭,就拉门出去了。
看见卫邵歌目光落在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上,笑成就松了手,“在国外还适应吗?”
卫邵歌顿时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胳膊,同时语气轻快,“还行吧,伦敦除了阴雨天气不太舒服之外,其余都挺方便的。”
“吃饭呢,习不习惯?”笑成问他,“这次回来是?准备呆多久?”
卫邵歌目光略低,嘴角带笑,“我那么好养活,吃什么都一样。”他稍微一顿,“刚去的时候有点水土不服,发了几天烧,后来慢慢就适应了。这次回来有点私事,现在也说不准呆多长时间。”
笑成不出意外的发现,“私事”两个字让他心里升起些不悦。
眼前是一个熟悉的,又陌生的人。
非常英俊,剑眉入鬓,鼻峰挺直,双眼深亮。
笑容微扬。
但却让他觉得,少了点什么……比如温暖,力量,和光。
卫邵歌说了一些他在国外的生活,然后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笑成的身体上,他仔细询问车祸的过程,医生的判定,以及后期治疗。笑成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神态,语气,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着他的问题。
这是一位医学研究生。
英国在读。
他们曾经住过一个宿舍。
……
这个人很关心自己。
他感觉得出来。
并且因为这个事实,他心里升起一股愉悦。
他们曾经一定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笑成想。
而至于这种关系……他已经有了一些推测。
“脑部的后遗症呢?医生给的判定是什么。”
听到这一句,笑成注意力突然集中起来,“有一点记忆混乱,医生说是选择性失忆,不影响生活。”
卫邵歌一怔,表情倒也轻松,“失忆其实在医学上挺常见的,你别太紧张,慢慢就想起来了……这种选择性失忆,一般遗忘的都是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东西。”
笑成轻轻一咳,这他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吃苹果不?”他转移话题问了句,从床头柜的果篮里取出一个,又找到水果刀,但在手指碰上之前就被人取走了,同时拿走了他手里的苹果。
“我帮你削。”卫邵歌说,一边把小刀嵌进果皮里,一边好奇的问他,“那你具体忘记了什么?”
对上对方关切的目光,笑成有那么点尴尬。
不过他也没有迟疑,“抱歉,这就是我想见见你的原因。”
“我完全不记得你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卫邵歌突然加快了动作,三两下削好了苹果,摆在一边的盘子里。
“不好意思。”他一边站起来,一边快速的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然后匆匆拉门进去。
哗哗的水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