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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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秀姐姐不是说了,咱们是亲人。怎么,你还不愿意认我这门亲戚?”
章晋平嘴笨,说到这儿已经不知如何还口,急得直叹气。
曹恩凡笑笑,拍了拍他肩膀:“虎子哥,这么乱的世道,我现在能期望的不多,就希望大家都能好好过下去。你在我这儿能过好日子,让春燕和小虎儿不遭罪,我也能放心是不是?”
话说到这份儿上,章晋平只好点头答应了,又问什么时候走。
严天佐说这一两天也先走不了,还有事情要办。
章晋平挠挠头忽然冒出一句:“我先认识的小曹儿,没想到小曹儿连家都不要,让你给拐带到上海去了。”
严天佐一愣,差点以为章晋平知道了什么,迅速想着是不是昨天晚上的声音让他听见了。正越想越歪的时候,听见曹恩凡说:“我就自己,在哪都是一样的。你现在有家,我不能跟你比了。”
章晋平憨笑:“是是是。”
严天佐的事情其实早就开始办了,便是说服通州堂口不要和日伪政府合作,这是当时叶培峰送他们出上海时交代的事情。但是严天佐身上还有当年的案子,况且还是越狱逃走的,并不敢随意走动招摇过市,加之每次出城都要被日本兵盘查十分危险,所以严天佐这几个月间也只往通州去过两次。
好在通州堂口的詹大爷虽然看上去不甚正派,但在大是非上倒是辨得明白,尤其知道上海三巨头都是立场坚定的抗战派,自己没有资本与之抗衡,于是不敢造次,在严天佐第二次来访时已经捐了笔款给抗敌后援会,权作表明立场之用。
严天佐第三次到通州堂口时,发现詹大爷的院子被日本兵围了,除了日本人不见一个清帮人进出。严天佐没有近前,远远地躲开了,找了一个拉着平板车路过的老大爷询问情况。老大爷说是这地方昨天就被日本人清了个干净,还听到了开枪的声音。
“杀人了吗?”
“当场打死了一个,抓走了不少。估计也都活不了。”
“为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啊。”
严天佐再要问,几辆日本的军车从远处开了过来,瞬间爆土扬尘。跟严天佐说话的大爷拉着平板车迅速走开,严天佐也压了压帽檐,闪到了墙后面。
几辆日本军车停在詹大爷院子门口,从上面下来几个人,不像是日本人,其中还有穿着警察制服的。
严天佐的角度顺着日光,恰好能看清每个人的样子。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领着几个着装统一却不是军装的人从车上卸货。严天佐看那男人眼熟,于是仔细辨认起来,又同时在脑子里搜索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既然是穿着警察制服,那应该是在警察局见过了,但印象尤为模糊,想了许久,听到有人叫那人“课长”,才猛然想起来,这个人曾经在警察局提审过他,是和童飞一起站在局长后面的人。
严天佐不知道这人叫什么,但看情况是在给日本人做事了。那人对自己一定印象深刻,此地不宜久留,严天佐转身离开,迅速回了城。
因为詹大爷那里突然的变故,严天佐决定尽快回上海,曹恩凡没有异议,二人便准备了起来。
严天佐收拾着衣服,想起在通州见到的那个警察,问曹恩凡:“你见过那个和童飞一起跟着他们局长的警察吗?警衔是一样的,似乎跟童飞有点不合。”
曹恩凡想了想,说:“有些印象,童大哥免职之后,巡警队似乎归那人管了。好像姓黄。”
严天佐点了点头。
“怎么了?”
“给日本人做事了。”
曹恩凡有些惊讶,旋即又觉得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最后只叹了口气。
动身离开那天,章晋平送到了火车站,隔着窗口跟曹恩凡说:“小曹儿你放心,我一定把家给你照顾得跟以前一样,我等着你回来。多给我写信,虽然我不识字,可我能找识字的帮我看。”
曹恩凡答应着,车已经缓缓开动了。他立刻把之前章晋平给他俩带的五个煮鸡蛋拿出来塞回章晋平手里:“给小虎儿吃吧。接住别摔了!让小虎儿念书!”火车加速渐行渐远。
这次离开再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曹恩凡看着窗外章晋平变小的身影,似乎还能听见他大声地喊着:“哎!知道了!”严天佐揽过他的肩膀,他疲惫地靠了在了他的身上。
☆、锁愁眉含泪眼无限忧怀
上海沦陷将近一年,租界里倒是不被影响,依然吃喝玩乐过日子。身处租借的人没事是不会到租界外面闲逛的,一来是外面的情形实在不堪,二来进出要带着证件,还要经几道盘问,很是麻烦。即使如此,日子久了,大部分人也便习惯了。
北平全面沦陷,反而没有这种一墙之隔两个天地的感觉。租界外面还有流落街头的难民,甚至横死路边的尸骨,但只进了租借,却好似清平盛世一般。严天佐和曹恩凡在公共租界进口处拿出证件,巡逻警察问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俩,二人又说明了离开上海几个月的情况,才被放进去。
回到昆山路的小楼,严天佐多少还是有些开心,推门进去喊了几声没人应,里外找了找不见人。
“大哥跟小淞都不在?”严天佐自言自语着,回身拿过曹恩凡手里的行李,“咱们先上楼歇着吧,他们大概是去办事了。”
俩人上了楼放好东西,严天佐又下来烧热水,准备一会儿洗澡。
水还没热,便听见严天佑和小淞回来了。小淞看到了门口的两双鞋,笑了起来:“二哥跟恩凡哥回来了。”
严天佑没说话,径直朝里走,坐进了客厅的沙发里。
“二哥!”
严天佐迎出来,跟小淞抱了抱,问他:“你们刚才去哪了?”
小淞瘪瘪嘴,说:“是叶爷把我们叫过去的。说是……”小淞回头看严天佑,似乎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情。
严天佑站起来,显得有些心烦,走到严天佐身后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喝了一口又放下,想了想才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八爷一直在跟日本人合作,前两天任了日伪政府的要职。”
“什么?那这么说,八爷这是彻底跟帮里撕破脸了?”
严天佑点头,把剩下的水喝了。
“那咱们怎么办?”
“叶培峰叫我过去就是说这件事。其实早在他救我们的那次,我们就已经不能再算八爷的人了。可当时叶培峰没明说,刚才问了我的意思,我说当然是愿意跟着杜先生了。”
严天佐并没有太过意外,八爷的态度早就明确,可如此卖国求荣实在是为人所不齿。
“叶培峰提醒说,八爷既然当了日伪政府的官,必然要时不时向日本人表忠心。与他立场不同的,尤其是帮里的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严天佐点头道:“叶爷顾虑的是。”
“哦,还没跟你说,杜先生已经去香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就不回来了。”
这倒是严天佐没想到的,“那上海岂不是要乱了?”
严天佑叹口气,回身走了,甩下一句:“早就乱了。”
房间内一时沉默,只有严天佑上楼的脚步声。
曹恩凡从房间里出来,正碰上了严天佑,轻声叫了声“大哥”。严天佑看他一眼算是答应了,然后便回了房。
小淞见哥俩说完话,才凑过来问严天佐怎么没见曹恩凡。严天佐说他在楼上等着洗澡呢。说到一半,曹恩凡下楼来。小淞见了又上前热络地打招呼,而后说:“我帮你们烧水,你们都上楼歇着吧。”
二人点点头,一起回房间了。
曹恩凡帮着严天佐脱下里三层外三层的西装,问他:“大哥脸色不好看,怎么了?”
严天佐说:“八爷给日伪政府做事了,还当了官儿。”
听到这个消息,曹恩凡没有感叹。天下大乱,人人为己,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他紧张的是另一件事情:“他不会找你和大哥麻烦吧?”
严天佐摇摇头,说:“不知道,尤其现在杜先生不在上海,去了香港,之后的事情,都难说了。”
“叶爷还在吗?”
“叶爷还在,我哥和小淞就是从他那里回来。他也是叫我们小心,不知道八爷之后会做什么。”
曹恩凡不说话了,严天佐知道他在担心,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快去洗澡,洗完歇着了。”
洗完澡,曹恩凡换上了章晋平姐姐给做的新衣服,还是一件长衫,青灰色,显得人干净挺拔。严天佐只围了条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站在曹恩凡身后看着镜中的他。
曹恩凡透过镜子对他笑笑。另一件长衫叠得整齐放在床上,严天佐好奇地走过去翻看,随手丢了毛巾,把衣服拎起来在身上比划。
“我都没穿过这样的衣服。”
“没穿过长衫?”
“嗯,小时候都是穿破衣服,后来在武馆也都是穿褂子裤子,大了就穿西装了,长袍马褂从来没穿过。”
曹恩凡走过来,拿着长衫往他身上比,“你穿穿看?大小差不多。”
严天佐听了很兴奋,就要往身上套。
“等着,里面要套衬衣的。”曹恩凡拿了一件自己的对襟立领子的衬衣给他,严天佐穿好,下身照样穿了西裤。曹恩凡帮他把长衫整理服帖。
“好了。”
严天佐伸开手臂,问他:“好看吗?”
曹恩凡又把他的头发弄平顺,端详一会儿说:“好看,就是看着有些别扭。”
“那是你不习惯我这样打扮。”说完,他拉着曹恩凡的手并肩站到镜子前。
青灰色和藏蓝色的两个身影,一张脸笑盈盈,一张脸意绵绵。严天佐说:“这样是不是更般配了?”
曹恩凡看着镜中两个人,仿佛是两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英俊潇洒,一幅画一般。确实是般配的。
这么想着,曹恩凡心满意足,一时间忘了其他,只和镜中的人对望,越看越欢喜。直到严天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才回过神儿来。
“以后我就这么穿了,你喜欢。”
曹恩凡笑笑,“你随便。”
吃过晚饭,也没再多说什么。曹恩凡和严天佐一路疲惫,早早就睡下了。
一觉睡得很沉,曹恩凡好似跌进了另一个世界,做了个十分真切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康爷爷家的老宅子里,童飞和他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喝茶。童飞的样子很年轻,穿着一身黑色警服,曹恩凡知道这是他刚做警察的那年夏天。花架子上垂下来几个青绿色的葫芦,藤蔓上开着白色的小花儿。
“上海好玩儿吗?”
曹恩凡喝着茶想了想:“没什么好玩的,我刚去就打仗了。”
“东北也是,一直在打仗。”
“童大哥,你受伤了吗?”
“打仗怎么能不受伤?”
“伤在哪里了?”
童飞没有理他,继续问:“那小子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曹恩凡点头,说:“他还因为我吃了一顿鞭子,背上现在还有痕迹。”
童飞轻笑了一声:“吃顿鞭子算什么?你要是想要,我把命都给你。不过,我这条命还是没能给你。那个时候我把你往后放了。”
曹恩凡忙说:“童大哥,我不算什么,你是对的。”
“丢了命的不止我一个,好在最后打赢了。恩凡,你要好好活着,才不枉我拼了一条命。”
“嗯。”曹恩凡不觉得眼前的童飞已经不在了,仍然闲话家常一般与他聊天,同往常一样被他的气势压着,不知如何措辞。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曹恩凡顿时有些恍惚,这话童飞似乎在别处也问过。曹恩凡抬头看童飞,他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康爷爷的院子也在颤抖,花架上的花朵零零落落散了满天。
“我……他……”曹恩凡说不出来,好像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慢慢地,画面恢复了平静。
童飞说:“不管怎样,他要是对你不好,你要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曹恩凡的心跳平复,点头说:“童大哥,你放心,他会对我好的。”
“只是你说我可不信,我得去问问他。”童飞说完,起身要走。
曹恩凡正要去追,忽听一声枪响。童飞的身影爆出一阵血光,人应声倒下。曹恩凡冲过去,见到他背上左侧有个枪眼,血正汩汩地涌出来。
“童大哥!”
曹恩凡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心脏狂跳。严天佐也醒了,抱着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曹恩凡的脑中滑过一串字,他以为阵亡通知上死亡原因那一行他没有看到,其实他看到了:心脏部位中弹。
“恩凡?做恶梦了?”
他回头木然地看着严天佐,而后摇摇头:“没有,没事儿。睡吧。”说完,便躺了下去,转身背对着严天佐。
许久,他没有睡着,听到严天佐在身后小声说:“梦到童飞了?”
“嗯。”
严天佐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他不放心我。”
曹恩凡动了动,严天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接着说:“我跟你说我也梦到了他,你信吗?”
曹恩凡不语。
“他让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不许欺负你,要好好照顾你,你要是在我这儿受了一点儿委屈,他不会放过我的。”
曹恩凡终于没忍住,翻过身来,看着严天佐。严天佐笑着看看他,说:“我对他发誓,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不会像他那样走在你前面。我要等你跟我都七老八十了,给你养老送终,然后再跟你走。”
严天佐翻身面对曹恩凡,把人搂在怀里,在他耳边细声细语:“然后童飞说,他信我,他也会帮我,他不仅不生我的气,还说你选对了人,他会祝福我们的。之后,他就走了。”
曹恩凡把头埋在严天佐的肩膀,流着眼泪。天佐的怀抱很温暖,此时更像有着加倍的温度。曹恩凡自问何德何能,能让世上有两个人这样爱他,这样生死不弃。
严天佐的肩头湿热,他不再说话像哄孩子一样,拍着曹恩凡的背,直到再次睡去。
几天之后,八爷正式走马上任,成为日伪政府省级高官的消息发布在各大报刊之上。八爷成了千夫所指的汉奸,门下一大部分人跟着八爷离开了上海,去了苏州。剩下的不甘为日本人做事的,也因为八爷受到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