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阳光曾来过-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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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不住的心跳如旱雷般撼动了顾常乐的世界。
他从未与他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就连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徳叔也未曾碰触过他一下。他愣愣的盯着手中的画笔,笔尖顺着他的移动而移动,更随着他的落笔而落笔。
油画布上画的是什麽他不知道,也不清楚,只知道许信阳紧握着自己的右手,强而有力,一丝丝的温暖从他厚实的手心中传了过来,一点一点的渗入身心。
安静的阁楼在昏昏沉沉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温馨祥和,暖黄的光线如夏日阳光般轻轻的撒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恍若沉淀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刻画在彼此的心中,也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紧紧的捉着那一丝从指缝间偷偷溜走却得来不易的宁静温暖。
手中的貂毛画笔从左边一点一点的往右移动,画布上的颜色也一点一点的增加了起来,仿若自己原本晦暗阴沉的世界,被一丝明亮的阳光轻轻的敲开了禁闭的大门,逐渐的明朗光亮起来,呈现出一派春意溢然的生机勃勃景色。
顾常乐微微的抬起了浅蓝色的眼眸,看着眼前绚烂多彩的向日葵,也看着身前专心致志的许信阳,似乎自己看到的是一抹和煦灿烂的阳光,也似乎看到了光明,更看到了希望。他缓缓地伸出手,想紧紧的握着这一抹只属於自己的阳光,踩在满地金色碎片的双脚,也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它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还有五步,四步,三步,两步……
就差一点,就那麽的一点,就在眼中,就在指尖……
“看到了吗?我这样一改,是不是比之前好看多了?”
语毕后,许信阳轻轻的松开他的右手,然後心满意足的瞅看着眼前的油画布,再转过头来瞅着一脸呆愣表情的顾常乐的时候,心里不禁微微一颤,忧心起来。他关切的问道:“小乐,你的脸色怎麽这样子?”
顾常乐微微一怔,赶紧的回过神后迅速的别过了脸,淡淡的说道:“没什麽……”
语气似乎含着一丝紧张,也似乎是一丝失落,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东西。
垂落的右手紧紧的,使劲的握着那只貂毛画笔,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暗涌。
就在他们谈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阵嘈杂凌乱的脚步声从下至上,如猛烈的龙卷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静逸得温馨平和的阁楼。站在楼梯中的徳叔气喘吁吁的往上追赶,大抵还是因为年老体衰,只能一边扶着楼梯扶手喘着粗气,一边昂着头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抹黑色的倩影飞快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毫无预兆“碰”的一声巨响,顿时就打破了阁楼的安详宁和。
来人正是五小姐,顾慧仪。只见她身着一件黑色的蕾丝连衣裙,水波纹的衣袖层层叠叠,如同裙摆上面复杂华丽的镂空花纹,衬得她高挑白皙,甚至给人一种高贵的冷艳气质。
脚都还没来得及踏进房门一步,仅仅站在门边,就一眼可以看见自己的丈夫,以及站在他身前的顾常乐,两人正摆着一副谈笑风生的乐呵表情,说不出的喜乐愉悦。
棕灰色的眼瞳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丈夫,怔忡的脸色不禁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一股止不住的恨意瞬间如烟雾般升腾,从胸腹中迅速的蔓延开来,重重的压着自己沉闷的心口。特别是他们一前一後,以如此暧昧的姿势站在一起。倘若不是从侧面来看,还以为自己的丈夫正紧紧的将他揽入怀里,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关怀倍切的宠溺着。
听到巨响的开门声后,顾常乐和许信阳都不约而同的震了一下,毕竟徳叔每次进门几乎都是轻手轻脚,甚至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哪像这如地震般的巨响。他们探头往外一看,就这麽轻轻的一瞥顿时把他们两人都给愣住了。
许信阳怔怔然的瞅看着眼前熟悉却十分陌生的妻子,原本脸上喜悦的笑容也在这麽一刹那间一扫而净,还一脸紧张担忧的直直的望着她。反倒是身前的顾常乐依然我行我素,虽然褪下了脸上的暖暖笑意,但他还是镇定自若的浅浅一笑。他慢条斯理的放下了手中的貂毛画笔,然後冷冷的讽刺道:“五姐,你之前不是教过我一句话‘不速之客是不受欢迎的’,怎麽?难道现在你也想尝尝这样的滋味??”
闻言后,顾慧仪铁钉似的眼光终於从许信阳的身上缓缓的转移到顾常乐的身上。眼神如烈焰般熊熊的燃烧,似乎焚烧眼前之人,更似乎烧毁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後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站在他们的身前只有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就停了下来。
紧张兮兮的许信阳忐忑不安,深怕自己的妻子又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便稍稍的挺身挡在她和顾常乐的中间。
这一小小的动作刚好就落入了顾慧仪的眼瞳之中,她微微的抬起了眼眸不敢置信的瞅看着许信阳,又转过头看着摆着一副安然自若表情的顾常乐,右手中攥得紧紧的黄皮信封虽然早已变得皱皱巴巴,但如今却不堪入目的扭曲着。
她死死的咬着牙,将手中皱褶不堪的信封狠狠的扔在顾常乐的脸上,但刚好被许信阳侧移的宽厚胸膛给挡了一挡,轻轻的掉落在地上。“顾常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麽主意!拿着你的入学通知书给我远远的滚去法国,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勾引我的丈夫!”
“五、五小姐——”这轻轻的一声呼唤顿时把他们三人的目光集中在房门口。只见一身黑色悠闲西服的徳叔正愣愣的盯着他们三人,一股说不出口的震惊在他沧桑的脸上显露无遗的展现出来。
顾常乐看着吃惊得脸色发白的徳叔,又看了看身旁紧张的许信阳,最後才把目光转回到顾慧仪的身上。他视若无人般的淡淡一笑,“五姐,你说话可要放乾净点,难道主家的人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他轻轻的一顿,把目光又转回到许信阳的身上,似乎想到了什麽,忽然嘴角一弯,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勾引?你说我勾引许信阳?你有什麽证据可以证明?你凭什麽这样认为?况且,他来与不来,原本就是他个人的意愿,我从来就没有威胁他,更没有强迫他……”
“慧仪,你这话说得也太离谱了。我和小乐两人是清清白白的,你怎麽能用这样的字眼?而且,这事顾老太太也早就点头答应,我不过是来教一教小乐而已,至於有你说的那样吗?”许信阳继续地说道:“况且,这事我早就告诉过你……”
“许信阳,我也不想这样想的,可你告诉我,为什麽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呼喊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他?”
顾慧仪轻如羽毛的一句问话如旱雷般剧烈的颤动了整个天地。
站在房门边的徳叔,木然呆愣,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同时,更是不知道该把眼中的疑问望向他们中的谁。
许信阳怔了一怔的同时脸色也渐渐的发白,顾常乐用着惊愕的表情直直的瞅望着他,就连徳叔也用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麽解释,也不知道该怎麽开口。特别是他看到了映入顾常乐浅蓝色眼瞳中的自己,更是不知所措起来。
他缓缓的走到顾慧仪的身前,双手轻轻的搭在她的双肩上,一脸冷静的说道:“慧仪,有什麽事回去再说……”
“回去?”顾慧仪狠狠的甩开他的手,冷冷的一笑,“你一天到晚不是在学校,就是守在这里,我连你半个人影都找不着,你让我找谁回去说?”她目光一闪,眼神一转,冷冷的指着顾常乐,声音不禁拔高的问道:“许信阳,我和他,究竟哪个才是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轻轻的顿了一顿,似乎想起了什麽,继续补充,“别用老太太来压我,我可不吃那一套,今天无论如何,我就要你当着我和他的脸解释得清清楚楚,你和他究竟是什麽关系!!”
许信阳看着眼前正气凛然的妻子,又悄悄的转过头侧着眼眸深深的瞅望着站在身後一脸等待表情的顾常乐,“砰砰”直响的心脏不安的急速跳跃着。他左右为难似的咬了咬唇瓣,早在前几个星期自己就是为了这事和顾慧仪争吵得不停不休,原本以为自己渐渐减少去後山与顾常乐见面,慧仪就不会再拿这事做文章,没想到,到最後还是因为自己抑制不了心中的冲动,乃至造成现在进退维艰的局面!
他深深的吸了口微潮的空气,希望可以令自己的心冷静下来,但却反道其行,心中的急躁非但没有压制住,更是如潮水般滚滚的涌出。他看着顾常乐用着那一双透明的琉璃蓝眼瞳死死的盯着自己不放,心脏就好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揪住,难以呼吸。他又看了看眼前静静的等着自己的顾慧仪,久久的才下定了决心,轻轻的说道:“慧仪,小乐他、他……我不过是听从了顾老太太的吩咐才来这儿教导他学习,你也知道法语并不是一朝一日就可以学成的,况且我也是一名老师,奉行的不就是‘有教无类’这四个字吗?我对他本就是老师和学生那样,而且我就教到他出国留学为止……”
从许信阳开口解释起,他那双黑亮色的眼眸瞬间就黯淡下来,甚至还一直低垂着,不敢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顾常乐。他怕自己一旦看到他那双澄清如水的眼瞳就会不由自主的说出埋在心底的秘密,更怕自己抑制不了心中如钱塘潮水般汹涌滂湃的冲动。
“……慧仪,你是我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妻子,这一点是母庸置疑!难道到现在你还要怀疑我对你的心意吗?……”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顾慧仪一扫脸上的阴霾,满足的一笑。她扭过头看着脸色依然平静如水的顾常乐,得意的笑说道:“听清楚了吗?顾常乐,不要妄想得到永不属於你的东西!这不是你该觊觎的!”
顾常乐眼眸一眯,抿嘴一笑,“五姐,既然你是这麽说,但为什麽还要巴巴的跑上来给我套了个莫须有的罪名?难道是你信不过许信阳,还是信不过你自己?”
“你——”杏目一瞪,顾慧仪恨不得跑过去撕烂顾常乐的嘴,但却被身前的许信阳一手阻挡着。
同一时间,徳叔也快步的走了过来护在顾常乐的身前。
顾慧仪恨得牙痒痒,但却无处可发,特别是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像母鸡护着小鸡似的挡在自己的眼前,更是火烧心似的。她瞥了一眼顾常乐,冷冷的说道:“既然入学通知书已经来了,顾常乐你也应该给我滚去法国,不要再缠着信阳,和他揪扯不清!!”语毕后,顾慧仪话音一转,然後伸出右手紧紧的挽着许信阳的左手,浅浅笑说道:“信阳,我们回去吧!”
许信阳再回过了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常乐,便随着顾慧仪缓缓地步出了阁楼。
阁楼顿时恢复了平静,但似乎少了点什麽,令徳叔的心不安的跳动着。他转身一看,一言不发的少爷就这样深深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的,恍若雕塑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心里虽然颇为担忧,但徳叔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宽慰。他弯下身将掉在地上皱巴巴的黄皮信封捡了起来,然後用手展平。信封上面是一行行看不懂的字母,但他从顾慧仪刚刚的话中知道这里面装的就是入学通知书,也是少爷他曾经盼了很久的东西。
他伸出手轻轻的递给了顾常乐,“少爷……”
怔怔然的回过了神,顾常乐把眼光转回到手中的信封,又抬起头看着一脸写满忡忡忧心的徳叔,最後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牛皮纸的信封上面是深墨色的笔迹,工工整整的写了自己的名字,也写了自己盼望已久的艺术学校,更写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
可如今,不知道为什麽,这一行行美丽的法语文字,却熟悉得令人陌生,也陌生得令人心冷。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20章 Chapter 20
从那天开始,後山恢复了原先的冷清静逸,阁楼也回到了从前的寂然安宁,就好像许信阳真的从顾常乐的世界中消失得乾乾净净,无影无踪,也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似的,这一切不过是顾常乐自演自导的一场独角戏。
扳着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数着,才不过是短短的五天,就五天而已,怎麽感觉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的漫长?
除了窗外那麽一点破碎般的阳光轻轻的走了进来,空荡荡的阁楼更显得冷寂深寥。
坐在梨木书桌後的顾常乐,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衣,袖口处似乎还残留着洗不掉的颜料,斑斑驳驳的刺人眼目。他背对着阳光,瘦弱的身影被流逝的时光一点一点的拉长,缩短,又拉长,又缩短,来来回回的,在房门旁的墙壁上演绎了一次又一次。
原本如天空般澄清蔚蓝的双瞳,也不知道怎麽了,如今却蒙上了一层阴沉沉的灰霾。他一动不动的趴在书桌上,双手垫着脑袋,沉静如深海的蓝色眼瞳暗淡无神,死死的盯着触手可及的信封。
那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虽然被徳叔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抚平,但仍是皱褶不堪,边边角角更是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扭曲着。
这一封信,也从那天开始足足摆了五天有余。
封口上依然是用鲜艳如血般刺目的蜜蜡紧紧的印盖着,丝毫没有拆封过的痕迹。
曾经渴望已久,盼望已久的东西,如今,就在自己的眼前,就在自己的手中,但为什麽,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无动於衷,就连自己的心也存有一种想要拒绝的冲动?
难道自己,真的对许信阳……
不!不!不!
不可能的!
我对他……
……怎麽、可能呢?
“咚咚咚……”
轻敲了几下房门,等了好一会儿,里面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这是第几天的事了?
站在房门前的徳叔,稍稍的低着眼眸,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银质托盘上刚做好的茶点,沉重的心不由自已的揪了一下。他又缓缓的抬起了头,沧桑的眼瞳直直的盯着眼前关得紧紧的木门,似乎思考着什麽,久久的,才幽幽的对着天花板轻轻的长叹了一声气。
一直悬在心口的忧虑,终於落地成真了。明明知道会造成眼下这样的结果,为什麽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就没有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