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阳光曾来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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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脯一上一下的急喘着,顾常乐急促的气息慢慢地缓了下来才摇头否认,“都说了没事就没事,只不过是累了。”
这个“累”字听在许信阳的耳朵里尤为刺耳。
是身体累了?还是心累?
总感觉这个字隐隐包含了许多他不得而知的意思。
他担忧的看着他,劝慰的说道:“既然累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轻轻的摇了摇头,小乐说道:“我没事,歇一歇就可以了。而且,不是说好去看日出的吗,怎麽能打退堂鼓?”
见他坚决的神情,许信阳知道自己说再多也不过是徒劳。他想了一想,然後在顾常乐的眼前蹲下身,柔声的说道:“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顾常乐怔怔然的盯着他。
“不是说好一起去看日出的吗?快上来呀!”
略有所思的看着许信阳,顾常乐在他热枕的眼光下,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後背。他靠在他的後背,感受到他的体温一点一点的温暖自己冷冰冰的身体,耳朵轻轻的贴着他的後背,清晰的听到他“扑通扑通”的急促心跳声,而自己的心跳也不知怎麽的,似乎被他传染了,跟随着他的节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顾常乐缓缓地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这似曾相识的一切。
“小乐,你怎麽啦?”走着走着,许信阳发觉顾常乐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不禁担忧的问道。
顾常乐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咬着下唇,尽量压低嘶哑的声音,强装轻松的口吻,“没、没什麽……”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藏着一些秘密,有些秘密是可以被人发现,而有些秘密是不可以被人发现。对於许信阳来说,顾常乐本身就是一个秘密,哪怕这个秘密与他有关系,哪怕他很想解开这个秘密,但一看到他强自隐忍的表情,把一切都背负在身上,自己就会於心不忍。
於是,这一次,他选择缄口不问。
不知走了多久,有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还是两个小时?……连许信阳也说不准了。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道已经走到哪儿,除了刚刚四五米开外有一道黑色的镂空铁门,几乎满眼都是松柏林木。
天空也似乎渐渐的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否已经错过了观赏日出的最佳时间。
顾常乐轻轻的说道:“许信阳,放我下来吧!”
“到了吗?”
“先放我下来!!”
虽有不解,但许信阳还是慢慢地弯下腰,半蹲在地上放下了顾常乐。
许信阳站了起来後,第一时间就是检查顾常乐的身体状况。他探了自己的额头温度,又探了小乐的体温,感觉相差不多,才松了口气。虽然小乐的脸色还是有点白,但总体上也比刚刚好多了,至少不会白得如纸,更不会青得如灰。
顾常乐任由他对自己“指手画脚”一番,见他紧绷的神色松了下来,打趣的说道:“许信阳,你究竟是我请回来的家庭教师,还是家庭医生?”
“这个,就要看雇主的需要。”
顾常乐冷冷的瞥了他一下,然後向前走了数十步,抬起头望了望周围的环境。
从外人来看,山顶,山腰,乃至顾宅门前的平地,几乎都是一个样,白茫茫的,但在顾常乐的眼里,这里的一草一木,却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它们都有它们各自的特徵,就好像眼前的那棵柏树,树干的纹理虽是纵裂,但左下方的中间却有个凹陷的小小洞口……
“小乐,我们到了没?还是要继续?”
他轻轻的说道:“就是这里了。”
找了个比较空旷的地方坐了下来,许信阳抬头瞅望着远方的天空,依然阴沉沉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麽时候,更担心今天能不能看到日出。心里忐忑不安的他,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但却时不时的侧着头观察坐在身边的顾常乐的神色。
顾常乐神色淡然,既没有表露希冀,更没有表露失望。
或许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从不希望,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绝望。
两人沉默了许久,许信阳突然想起了那道镂空铁门,不禁脱口而出,“上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那里有道铁门,是不是通向顾宅的别屋?”
他不说还好,一说顾常乐的脸色顿时刷白刷白的。
不善於察言观色的许信阳,一接触到小乐冷厉的眼光,才深知自己又踩了地雷。他连忙的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想说可以不说,我、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
声音,越渐越小,直到小得都听不见。
静默了许久,顾常乐淡淡的问道:“徳叔,他是怎样说的?”
“他说别屋已经荒废了很久了。”
记忆的画面一幕幕的从眼前快速的掠过,顾常乐喃喃的说道,“荒废,荒废……那里确实是什麽东西都没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刚好被许信阳捕捉到他眼瞳中黯淡的光芒。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後大字一倒,小腿般高的积雪瞬间陷了下去,扬起了零零碎碎的雪粒,沾满了淩乱的发丝,以及苍白的脸颊,他静静的望着灰阴阴的天空,幽幽的说道:“人去楼空,楼空人去,还能有什麽东西可以留下来的呢?”
语毕後,他忽然没肺没心的大笑起来。
笑声,在冷寂的山林间如鬼魅般一直飘荡。
许信阳心疼的瞅着他说道:“小乐,别笑了,别笑了……”
“不笑,难道还要哭吗?”
“笑比哭难受,我宁愿你哭出来,这样心里就会舒服点……”
“……许信阳,我早就忘了……怎样去哭!”
第9章 Chapter 9
“……许信阳,我早就忘了……怎样去哭!”
似乎听到了什麽骇人听闻的噩耗,许信阳的脸色顿时一白。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瞳,神色惊愕的直直盯着面无表情的顾常乐,看着他淡漠的表情,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心脏就好像被人活生生的剖开、碾碎。
顾常乐淡然的瞅着许信阳,浅浅的一笑,“怎麽摆着这样的表情,是不是後悔了,发现顾常乐原来就是一个疯子?”
透过小乐浅色的眼瞳中,他看到了一个无力的自己,更看到了一个无能的自己,只能站在海岸边眼巴巴的望着小乐一点一点的淹没於茫茫大海中。他痛恨过去的自己,更痛恨现在的自己,但却无处宣泄,憋在心口中竟是苦涩难熬。他慢慢地坐了下来,靠在他的身边,望着阴沉沉的远方,深吸了几口气,沉静的说道:“哪有疯子会说自己疯了……”顿了一顿,转过头,低眼的看着他,继续补充:“其实,我们都是疯子,为了心中的一点执念,而着了魔……”
微微一凛,躺在雪地上的顾常乐往左一侧,静静的瞅着许信阳大半边的侧脸,“这话,一点也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是吗?”许信阳抬起头,望着枝桠上白皑皑的积雪,“那、以前的我,是个怎麽样的人?”
“你的过去,我不想知道!”
“那你的呢?”
“我的、我的也不知道在哪儿……”
瞅望着伸向天空中的枝桠,也瞅望着宽广无边的天空,更瞅望着阴沉沉的雾霾天光,却找不到属於自己的路,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他缓缓地伸出手,高高的举了起来,仅差一点,似乎可以抓到延伸的枝桠,也似乎摸到无垠的天空,更似乎触碰到那似有若无的天光……
北风轻轻的从指缝的罅隙间偷偷的溜走,不带有一丝痕迹。他直直的凝望着自己的五根手指,淡淡的问道:“许信阳,忘记,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
“你知道?”本能脱口而出的同时,许信阳的神色也怔了一怔。他从未和他人谈过自己的记忆,哪怕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失去以前的记忆,除非熟知他的过去和现在。他直直的紧盯着顾常乐,虽然明确自己与他是相识的,也明确他知道自己的过去,但他怎麽会知道现在的自己早就失去了记忆?
似乎猜出他心中的疑虑,顾常乐嘴角一弯,轻轻的回道:“你也应该知道的,顾家不可能就这样贸贸然的聘请一个底细不清的人回来!!”
失望之余,也隐隐的松了口气。
也不知怎麽的,他十分害怕自己的失忆会和小乐有关。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顾常乐叹息的说道。
“为什麽?”
“像你那样忘得彻彻底底的,倒是落得清静,也没有那麽多的烦恼事!”
“小乐,忘记并非是一件好事!”他说道:“对於我来说,无论以前的我是一个恶贯满盈的罪犯,还是一个功德无量的僧侣,我就是我,而不是其他人。可现在,我什麽都忘了,我不再是我,我连我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眼眶中的通红深深的刻在顾常乐浅色的眼珠子。他没想到许信阳会如此的厌恶如今的自己,正如他也如此的讨厌现在的自己。他漠然的瞅着满天的枝桠,幽幽的说道:“人都是这样,当不知道之前,总是信誓旦旦的扬言不会後悔自己所做的选择,可是当揭开血淋淋的真相之後,才发现自己早已没有後悔的余地。”
“你後悔了??”
“有些东西,我宁愿忘了,也总比记得好,这样,至少,可以过得轻松一点。”
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再闭上眼睛……来来回回的,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有二十,还是三十,或许四十了……眼前的画面总是浮现出静静的躺在雪地上的顾常乐。他那忧郁的眼神空洞而无助,他那淡漠的表情忧伤而失落,他那清冷的声音悠远而深长……如嫋嫋的熏香般一直萦绕於脑海中,久久不散。
躺在床上的许信阳,虽说一天一夜都没有好好地合上眼睛休息,身心应该早已疲惫不堪,特别是眼眶下半圈淡淡的黑色阴影,更加突出他那憔悴得几乎青灰的脸色,但是现在的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反倒是脑袋越发的清醒。
他静静的望着白刷刷的天花板,认真的思索着顾常乐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背後含义。
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换来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小乐。
或许,两者都有。
他缓缓地侧过身,一双深邃的幽黑眼瞳正透过虚掩的玻璃窗远远地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晦暗的淡薄天光,一点一点的往下沉静,树梢上的凝白积雪,也一点一点的往下散落,似乎承受不住了,一树的枝桠竟弯下了腰,“哗啦啦”的坠落一地。
许信阳很想找回属於自己的过去,哪怕如小乐所说的那样自己最终没有後悔的余地!
映在玻璃上的他,模模糊糊的,正如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前方的松柏,也看不清来时的山路,更看不清自己应该走的方向。
轻盈如羽毛般的雪花从天空中静静的飘落,而许信阳的心却沉重起来。
他想着过去的自己,也想着以後的自己,更想着此刻的自己。
但,那也只不过是想着,依然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答案。
他眼眸一低,静静的瞅看着自己的双手,空落落的感觉一直蔓延心底,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东西曾经从自己的手心中不留痕迹的溜走。
永远!永远的溜走!
雪,还在继续的下着。
雪地上一排排深浅不一的脚印,或许早就掩盖在时间的齿轮中。
而我,还有小乐,或许早就埋葬在记忆的洪流。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信阳静静的看着房门的罅隙越渐越小,心里不知怎麽的,竟升起一种落寞的感觉。他垂下眼帘,轻轻的转过身,迎着透过玻璃窗外的阴沉天光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经过楼梯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然後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眼瞳深深的望着通向四楼的阶梯。
一层又一层,似乎这麽的近,也似乎那麽的远,或许这就是自己与小乐之间怎麽走也永远走不近的距离。
黯然一叹後,许信阳慢慢的步下楼梯,一个转身就来到了二楼的厨房。
靠站在门边的他,一眼就可以发现身着白色衬衣的徳叔正背对着自己,看起来似乎站在炉火旁边,埋头准备今晚的料理。他慢慢地走了过去,一边挽起衣袖一边轻轻的说道:“徳叔,需要帮忙吗?”
闻言後,徳叔的身体不由轻轻的颤了一下。他赶紧的转过身,手里还拿着个削了一半皮的马铃薯。他抬起眼简略的打量一下许信阳,见他脸色依然憔悴不堪,不禁疑惑的问道:“许先生,怎麽起来了,不多睡会?”
“睡不着,反正躺在床上也不过是望着天花板,还不如过来帮徳叔你打下手,偷师学做几样拿手好菜呢!!”许信阳轻轻的耸了耸肩,呵呵的笑说道。
瞅着他一脸的盈盈笑意,徳叔反倒不知道该怎麽接下去。
一开始,许信阳对自己一直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试图通过自己得到关於少爷的一些资讯,以及他和少爷之间的关系。久而久之,他似乎发现了什麽,或许是感觉到了什麽,也或许是想起了过往的种种,这样的话题就渐渐的少了。
如今看着他,恍若看到以前的他,有种熟悉,但却也有种说不上来的陌生感觉。
“嗞嗞”的响声一直缠绕着嫋嫋上升的蒸气,徳叔回身瞧了瞧,轻轻的回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有的已经下锅,就等上菜。”
许信阳向前走了两三步,探头一看,果然火光熊熊,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不禁食指大动。
不过是短短的数十秒,徳叔不经意的回头一瞥,发现了许信阳的脸色一扫刚刚的融融笑意,神情瞬间萎靡不振,特别是阴郁的眼光似乎蒙了一层看不透彻的水雾。看他那种寂寥的表情,大概是少爷又和他说了些什麽来着,徳叔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轻轻的问道:“……许先生,发生了什麽?有事不妨说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能不能帮上什麽忙?”
神色怔了一怔,许信阳从沉思中回过了神,猛然的抬起了头,黑色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徳叔不放。
他局促的样子在徳叔的眼里尤为不安。“怎麽?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许信阳使劲的咬着下唇,深深的瞅着徳叔,可眼光闪烁,犹豫不决。他深深地吸两三口大气,才鼓起了勇气,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