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过得很好-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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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虫鸣鸟叫并不寂静,却独独没有人给他回应。
十年之后,李柬迟到的泪水打湿了碑文,哭的直不起腰。
只是这些都没人看见。
再后来,李柬开着崭新的牧马人衣锦还乡,他接了久不见面显得都有些陌生的母亲,搬到千里之外的,斯剑家的对门。
两人的相遇便从那时开始,一只大手说一不二,拨转命运的轮盘让两人劈面相逢撞在一起。
这些都是斯剑看不到的,他只皱着眉摇头,用自己仅知的事情来回答和推断,他说,“我不懂。可我知道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任你一个人再怎么拼命,也抵不过一个家族几代累积的力量,这没办法。是他们没有涵养,不是你的错。”
单薄飘忽的话没能说服任何人,斯剑于是起身伸手,一把揽上李柬的肩头,他忘了自己所有关于忍耐和掩饰的计划,狠狠拍两把李柬的后背,像是所有难言的安慰全都被他融进了动作里。
日后多次回想,斯剑始终都忘不了李柬的眼神,那股无奈颓然中夹杂着锐利锋芒的眼神,亮的如同不谙世事的鲁莽少年。
他那时觉着,陈胜吴广将字条塞进鱼嘴里的那个夜晚,火光跃动中照亮的眼神,一定也像是这样。
当天晚上斯剑没有回家,跑去跟李柬睡了同一张床,他很清楚自己那时的作用,就像是用来打狗的肉包子,只是李柬堵住他娘逼问和责备的一个道具,可他心甘情愿。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时常迷路的一颗心,自那晚开始便丢了腿,牢牢拴在了李柬的衣扣再不曾走开。
夜深,人静,月光穿过窗外老树的枝丫,细碎斑驳洒上床沿。
并排躺在一起的两人已经没有动静停滞了许久,斯剑绷着劲儿,缓缓的翻身,抬眼看了看李柬的侧颜。
温润的光亮扫过高挺笔直的鼻梁,扫过斜飞肆意的眉尾,也扫过紧抿微弯的薄唇。
他被黑夜摄去心魂,伸手偷偷去牵李柬垂在身侧的手,他虚虚握住骨节分明的食指,自以为极轻地摩挲,好似全然信任着成人的孩童,笨的不像是自己了。
李柬当然没有睡着,人生又遭变故,未来还一片迷茫,他还不至于那样没心没肺,所以他睁开了眼睛,“别碰我。”
斯剑僵住,被抓了个现行,却色厉内荏,“干嘛凶我,老子是吓大的吗?”
李柬盯着天花板,“不想以后都跟我扯上关系,就松手。”
后来的斯剑才发觉,那是自己一脚踏入悬崖之前,李柬最为正式的一次警告。
但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就站在命运的岔道上,是以应付的很随意,又也许倔强偏执又不肯服输的斯剑并不相信,就算一直一直付出,李柬也不会喜欢自己,“我不,我就想和你有关系。”
就像受伤的野兽抵舔伤口,一场全然不顾后果的亲密,就是人生失意时最有效的麻醉剂。
虽然完全不关乎喜欢或者爱情,但李柬有这样的生理本能,他翻身压在斯剑上方,手掌毫不迂回地探进身下人轻薄的T恤下摆,“真这么想?”
“嗯。”那只手的温度,烧灼着斯剑悸动失速的心脏,他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懂,他紧张的难以呼吸,一伸手揽住李柬的脖颈,“真的。”
那是斯剑的第一次,也是最简陋痛苦的一次。
李柬甚至没有下床去锁门,没有拉上窗边悬垂的帘子,更没有俯身亲吻他,一切都昭示着,这不过是一场宣泄。
斯剑对那一夜记忆已经不是太分明了,脑海里残留的记忆只剩下一方窗外,交错搭接的高压线切割着青色的深远天空,他伏趴在床上,腰下垫着枕头。
李柬的床边什么都没有,他也没有心思做什么前戏,这人是靠着蛮力生生闯进去的。
斯剑有限的人生还从没那样疼过,但他掐着床单咬着被角,一声也没有吭,他还记得李柬的母亲就睡在隔壁。
如愿以偿和心上人水乳交融,斯剑却并不开心,甚至觉察到身后动作突然停下的时候,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分出的几分心神是在担心,不知明早自己能否起得来,可旋即他笑了笑,自嘲,起得来的,早起是学生的天赋。
翌日清晨,天色未亮。
斯剑穿好鞋袜拿好背包,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李柬的家门,宛如一无所获的小毛贼。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是周六,高三年级整个早晨都是自习,这并不因为第一次在他心里多么珍贵,而是因为短短一个上午,他往厕所跑了八回。
班主任骂着“懒驴上磨屎尿多”,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好好批评一顿的时候,望着斯剑脸颊嫣红的两团色彩伸手探了探,当下就替他收了书包赶到校门外的小诊所里去了。
斯剑挂着吊瓶头晕目眩,躺了一个下午。
诊所里一直放着猫和老鼠,汤姆和杰瑞在沙滩上彼此捉弄,热闹欢乐演成一场盛夏狂欢,他用没扎针的手掏出手机看一眼,没有任何信息或来电。
第三十二章 ——倒霉的斯剑(四)
斯剑还是成了李柬的男朋友,毕竟有了水**融的亲密,这顺其自然。
但这只是他未经世事,单纯又想当然的说法,李柬自始至终也不曾给他下过什么定义。
斯剑不是没有发觉,可他是读着愚公移山长大的,坚信锲而不舍就能有所收获,每日例行一问,睡前总抱着手机,用故作绵软的口气,给一墙之隔的李柬发去信息,“你今天喜欢我了么?”
那是4G网络顺利普及的夏天,微信开始一家独大,已经很少有人再发短信了。
斯剑是出于无奈,因为张晓莹担心影响备考,只肯给他配一台功能简陋的老年机,但电流信号传进李柬的手机里,便是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一种关怀。
从来都习惯清空信箱以求眼不见心不烦的人特地给斯剑留了情面,收信界面甫一打开,便是整整齐齐的询问和自说自话的报备。
李柬把斯剑的号码存成10086,集邮一样收藏着全是废话的简讯,却从来也不回。
他推说自己很忙,却在偶尔摇晃着开进穷乡僻壤的某个乡下厂房,夜晚信号虚晃时默默打开信箱,不发一言的温习着斯剑分享的细碎的高中时光。
等李柬发现自己几乎成了斯剑班里看不见的附加成员,对某个老师的发线堪忧,某个同学的作态烦人,某对情侣旁若无人都一清二楚,甚至看看开头就能猜出短信后面的内容时,他愣了会儿神,抬头看天。
想自己离家半月,已经很久没见过斯剑了。
于是几天之后,当斯剑放了晚自习披星戴月回来,碰见楼下熟悉的牧马人时还揉了揉眼睛,旋即满腔雀跃地跑去拉扯车门把手。
顶灯骤然亮起,投下一把暖黄的小伞拢住车厢,李柬果然倚着靠背在抽烟。
“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斯剑爬进去后脚勾上车门,取了李柬唇边那颗烟蒂,贴近抛了个媚眼,“是不是在等我呢?”
李柬嗤笑一声,不说话,只勾着斯剑的脖子狠狠吻了上去。
“唔……”干燥起皮的嘴唇磨蹭着自己,斯剑有些吃痛,可这是李柬第一次主动的亲吻,他伸出舌头去舔,又觉得舌尖发甜。
两人近的能看清彼此的毛孔,却谁也不肯闭眼,李柬享受斯剑的主动,挑眉示意他继续,唇边挂起一抹有所筹谋的坏笑。
斯剑中招了,等他压着李柬终于撬开了紧闭的齿关时,这人一把按住了他的后脑贴的更紧,一团辛辣烟雾顺着紧贴的唇齿尽数滑进他的肺里。
“咳——咳!”斯剑猛地推开人,呛得眼角带泪脸颊通红,结结实实吃了一嘴的二手烟,“有病!老子不抽烟!咳——”
“儿童节快乐。”李柬拍拍他的后背,笑倒进椅背里,“教你一点儿大人才会做的事情。”
“就你有嘴,你说快乐就快乐?”斯剑抹着眼角嘟嘟囔囔,“没点儿实在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李柬坐直了,拇指缓慢摩挲着斯剑的耳垂,笑的意味深长,“晚上过来,有礼物给你。”
“嗯。”斯剑点头,依旧笑着,心底却觉得自己好像裂成了两半。
李柬不知道那一刻这个强颜欢笑的人是有些灰心的,他想自己摁着手机九键打信息,把表面数字都磨掉了一半,怎么李柬见了他,还是只想着下半身的那点儿事呢?
可斯剑耳根发红,偏头去蹭李柬的掌心,又很没出息的觉出舒服来,暗自挣扎了一瞬,他跟着李柬上楼,进门之前回头交代着,“别关门啊,我去跟我妈说一声。”
“哎,你家桌子塌了,跑别人家学习去?”不多时便听张晓莹端着牛奶追出大门,“再说李柬不是出差刚回来么,你现在去多打扰人家?”
“不打扰,阿姨您太客气了。”于是李柬适时出现在门口打掩护,故作为难地小声说,“斯剑说您在家看电视,他听着声儿就没心思做题,不好跟您直说……我妈睡的早,您听,这动静都没给她吵醒,不要紧。”
“呦……”张晓莹被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指责打的措手不及,心虚着讪讪笑了下,拢拢脑后的卷发,跟着压低声音,“这孩子真是,那,那就麻烦你了,让他在你屋里住一晚,我今晚就把那几集电视剧看完,不叫这玩意儿再吊着我了!”
斯剑抿嘴挤过来,难得有些愧疚之心,一口喝尽了热牛奶,溜进了李柬的房间。
对斯剑来说,那晚是意外之喜,李柬精挑细选买了成套的 “装备”,体贴温柔做足了前戏和清洁,甚至事后呼吸平复,还真的从枕下摸出个小小的红色三角布片,其上飞扬的金粉描绘着看不懂内容的文字。
“这什么?”斯剑没能忍住惊喜,笑意遮都遮挡不住,强装嫌弃,“就用这小破布片糊弄我呢?”
“我不太懂,听人说能求个好功名。”李柬眼神有些躲闪,“西北城郊有个小庙,供着三抔土,说是古时候状元郎上京赶考,从鞋里倒出的就是这些,听人说考生拜这个能求个好功名……都是封建迷信,扔了吧,估计也没什么用。”
他摆了摆手,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便也就没说这小破布花了好大的价钱,更没想到斯剑其实很喜欢。
不过懵懂也并不多久,因为斯剑很快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摩挲着搂上李柬的脖子,躺倒在一床软被里开始了新的一轮磨合。
等他胸膛起伏着倚进李柬怀里,寻个舒适自在的姿势,漫无边际开口时,很有种即将苦尽甘来的期待,“老东西,你今天喜欢我了么?”
往日这话是个过场,因为铁定得不到回答,斯剑习惯了,他早把心思转到别的地方去。
他发现李柬虽然并不理睬这个问题,甚至常常看起来全无愧疚,但他却几乎从来也没有拒绝回答过紧随其后的第二个问题,不管斯剑心血来潮会问什么。
是以抛了块儿敲门砖,斯剑才暗戳戳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东西,他说,“老东西,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给我个准信儿,我好报答你。”
“什么样的?”李柬指尖划过他半阖的眼皮,想了想,笑着说,“喜欢温柔,好看的。”
“嘿!”斯剑一乐,“我就好看的呀,但温柔嘛……”
不是他有自知之明,而是他恰好记性不错,记得李柬前几日才哼笑了一声这样评价他,“祖宗,你就是个海胆,能跳起来扎我膝盖,你活蹦乱跳的不肯走开,我也没本事再找个其他的。”
于是他啧了一声,好似有些头疼,“老子要是温柔,还是斯剑么?”
“你也温柔的。”李柬望着窗外好一会儿,突然就扯着一边的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一抹坏笑,贴近他的耳边,“只要是夜里躺上我的床,就很温柔。”
这种事情上,斯剑从不脸红,闻言反倒眼前一亮,“那你就该喜欢我呀!”
于是李柬又沉默了。
不承诺,不拒绝,不负责,是他惯用的伎俩。
“老东西,面皮倒是薄。”冷处理向来对斯剑没什么作用,安静了片刻后,他翻身陷进枕头里,口齿不清地嘟囔了几句,“反正我轻易是不会离开你的,早晚有一天,要你亲口……”
“什么?”李柬没听清,凑过去贴在斯剑唇边,半晌没有回应,伸手扯了他后脑的头发逼他转过身来,“轻易不会离开……那就还是有办法叫你离开,说说,什么条件你才肯毫不留情地走开?”
“这话说的,我,斯剑,只是名字里面带个剑,又不是生来就贱。”浓浓的睡意被这一下赶的没了踪影,斯剑皱眉,拍拍李柬的胸脯,“趁我还喜欢你,好好珍惜。哪天我下定决心不要你了,你就是跪着求我,我也绝对不会回头!”
他狠狠翻个身背对李柬侧躺,等那股被搅了睡意的怒火彻底熄灭,才渐渐生出些不安,等到肩膀都压得有些发痛,终于语气平平找了个台阶下来,他反手握住李柬,说,“给我钱吧,一大笔……分手费,这样我就离开你,头也不回地走。”
他知道李柬什么都不缺,除了钱。
那年高考斯剑装着边角有些掉漆的小破布,进考场前对树荫下的父母和李柬招了招手,转身莞尔心照不宣。
至少六月一日到六月九日,格外炎热又格外短暂的夏天里,斯剑觉得两人都是真心依偎,彼此珍惜的。
所以直到隔年的秋天,当李柬牵着一个相貌平平却笑起来很矜贵的女生回家面见母亲的时候,斯剑还只是伤心之后有些遗憾,觉得大概李柬跟他真的是没有缘分,并没有多么怪罪这人的意思。
甚至缓和了心情,当张晓莹吩咐他去给对门送点自制的泡菜时,还特意下楼去买了一束百合一并带去。
只是他没想到,李柬妈妈和准儿媳的一番闲谈里,带着他无法接受的真相。
瘦小的女人满脸堆笑,拉着女人的柔夷玉手不断强调,“李柬从来也没有在乎过谁,除了你。你们都交往三年了,他才肯带你来让我看看,怕我这个没文化的老婆子吓着你!”
女人捂了嘴笑的满脸羞怯,香水百合扑鼻的气味之中,愈加如同含苞的植株。
一片其乐融融中,唯有斯剑冷了浑身的血,他想,三年……三年?
李柬跟自己真正在一起,甚至还不足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