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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我还是过得很好-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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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再睁眼醒过来,正值饭点。
  “……肯定是又睡着了,你们先吃,不管他。”尚青急促的敲门声伴着中气十足的几声吆喝,“琛琛,醒醒!出来吃饭,都等着你呢。”
  “咳——来了来了,马上!”陈琛清清嗓子应一声,从椅子上挣扎起来,却扶着窗台站定了没动,烈日里睡了好一会儿,猛然睁眼,眼前还是花的。
  好一会儿,他试探着睁眼,往窗外看看远景,又转身看看室内,往复几次就要回身开门,走出去两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跑了回来,揉揉眼回头往楼下宅间小道拐角处看,“宵征?”
  “衣服呢?鞋呢?怎么不敲门呢?”陈琛推开窗户就是没头没脑的质问,脆生生的音调落珠似掉下去,砸在唐宵征头顶,他抬起头来,发觉这人话口密集的叫自己插不进一个词儿,“哦,差点忘了,我家门铃是坏了……等着啊,我下去给你开门。”
  陈琛半个身子一晃就已经消失在窗口,唐宵征于是只能收回指甲青紫的手,揣进兜里,抿抿唇往那熟悉又陌生的单元门的入口走去。
  陈琛家于他而言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亲切,因为年纪尚小的许多个年头里,他都是在这里度过了寒冬,但时至今日,倘若还有第二个去处,纵然每年都收到陈琛父母热情的邀请,他也断不会再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登门叨扰,这关乎成长带来的某种自尊,亦或是类似近乡情怯的微妙感受,唐宵征自己都说不清楚。
  可今天,这个人高马大的男孩走在新春人烟稀少的
  街道,非但没能借到一部手机打个求助电话,而且发现就连平日楼道里随处可见的开锁小广告,都被“美化社区”给涂了个干净,他真是走投无路了。
  “进来进来。”铁门从里面扯开,陈琛伸手拽着唐宵征的胳膊拉他进了楼梯间,关门的动作与手掌下滑扣进他掌心的动作几乎同步,“这么凉,站很久了?”
  “算不上。”温暖从陈琛掌心传递过来,唐宵征紧了紧指尖力道,奇异地就驱散了寒凉,他极快地俯身抱紧人,手在这人后背摩挲几下,又放开,碰碰陈琛颊边压出的红印,“睡着了?”
  “嗯……什么情况啊你这是,把自己锁外边儿了?”陈琛垫脚蹭蹭他的脸颊,被那凉气激的打个哆嗦,转身拉着他一边上楼一边问,“着急接我电话了是不?”
  “算是吧。”唐宵征摸摸鼻梁,很不想承认,模模糊糊应付着,一把抓住陈琛胳膊,“小心!看着点儿,好好走路。”
  那天走进陈家的大门,唐宵征果真没能如愿拿了陈琛多拿的那把备用钥匙转身就走,而是从午饭的满桌珍馐一直被留到春晚《难忘今宵》响起,尚青没打算让他回去。
  “今晚就住下来吧。虽然家里人多,没能把客房空出来,但你跟琛琛从小就关系好,从来也没用过我准备的空床,你俩晚上再挤一挤,凑活一下,明天琛琛姨妈一家就回去了。”
  唐宵征瞧着,她比前些年老了些,收拾着床铺抬头一笑,眼尾堆起无法忽视的细小纹路,她扫干净床站起来,手掌落在唐宵征肩头细细打量着,从脱离稚气单薄的面孔里寻找着旧日的影子,
  “你在家多待一阵,年后我和他爸要上班,白天都不在家,你俩自己在家里玩,也别觉着拘束。几年不见,长成大人了。”
  “阿姨这些年厨艺见长,你都没尝过,改天试试,给个改进意见。”摩挲着唐宵征的头发,尚青的许多关心欲言又止。
  “谢谢阿姨。”唐宵征温顺的像只没牙的小猫,对上陈琛揶揄的笑,鲜见的没有炸毛,低头看着衣柜底端的缝隙,他眼睛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团聚的节日有个外人总不太方便……我习惯不过春节了,您别可怜我。”
  “阿姨心疼你,不是可怜你。”尚青叹口气,柔软的手轻轻拍过唐宵征的脑袋,“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是?就像我们家的第二个儿子,怎么这几年突然就生分的连来也不肯来了呢?”
  芙蓉般艳丽的巨型烟花在高楼间隙炸开,宛若惊雷映出满室光华,震荡之下,唐宵征突然就鼻子发酸。
  是因为这个,他想,就是因为陈琛父母对他这样好,叫他明白自己心思的那天起,就再没颜面踏进这道窄门。
  粲然的各色灯丝如繁星坠地,转瞬即逝湮灭在天幕,房间暗了下去,唐宵征依然什么都没说出来,陈琛却鬼使神差懂他的窘迫。
  他蹲下去抓着唐宵征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透过那碎发之下无声的双眼,看到难以名状的漫长的孤单。
  撒谎啊……他想,习惯不过春节的话,贴什么对联呢?
  于是在大概半小时后,陈琛靠着纯熟的撒娇技巧,打破了尚青对孩子们安全的担忧,推着唐宵征步入繁华喧闹逐渐沉寂的除夕夜里。
  “咱们去阳灵山,烧头香。”他圆圆的眼睛从毛茸茸围巾的上边沿露出来,迎上寒凉晚风,眯眼汇出丰润的卧蚕,“觉得勉强的话,就不回来了。”
  不远处一只二踢脚震山似的响彻,激起一年参差的汽车警笛声响,热热闹闹,拉上了那一年新年团聚厚重的帷幕。
  世间好像出现了无人知晓的夹缝。
  唐宵征牵起陈琛的手揣进兜里,坦荡荡穿过街角纸钱烧化的
  灰烬,走过空落落只有几个清洁工洒扫的马路,经过黑漆漆神秘又令人恐惧的繁茂树林,他们心无畏惧,不考虑过去,也不担忧将来,他们不知哪里是终点,却勇敢的,一直一直,向前。
  后来陈琛回忆时断定,唐宵征的改变就是从那一夜开始的,因为两人眼前豁然明亮,踏进人头攒动仿若汇聚八方客流的阳灵山公园广场时,他顾忌着试图抽回手,而唐宵征紧扣着没有松。
  “多少钱?”唐宵征捏着他的下巴来回看看,拽着人走近角落一个小摊,蹲下/身在一堆彩灯发箍中翻找半晌,挑出两个同款的正红色麋鹿角的装饰来,“就这两个。”
  “不低调就算了,怎么还张扬起来了?”陈琛乖乖站定,任由唐宵征给他戴了发箍,围好围巾,悄没声儿缩缩脖子,夜色里当真有些雌雄莫辨,旋即他用食指戳了戳人,笑眯眯嘚瑟道,“再说,这个东西吧,我戴就戴了,反正我长得小又很好看,不怕给人瞧见,你这样儿……该被人说娘了。”
  “老实说……”唐宵征微弯下腰,把剩下那个发箍递进陈琛手里,低了低头示意,“我不在乎。”
  发箍固定好,他直起身,本就出众的身高再有发饰加持,愈发引人注目,来来往往那些有意无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无动于衷,只捏着陈琛下巴端详那张脸,半晌后无言松手,抓起陈琛又汇入涌动的人海。
  “看我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陈琛挤过去紧贴在唐宵征身边,眨巴眼睛仰头看他,很有故意老黄瓜刷绿漆的嫌疑,“我又没说假话不是?”
  “嗯。”陈琛只是惯性地多话,并不指望从这个很少说好话的人嘴里听到赞扬来,是以听到那一声干脆的迎合,抬头去看,就撞进唐宵征嘴角柔软的笑意里,他看到正红色闪烁的光影下,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双熟悉又陌生的,深情的眼睛,这人在说,“琛琛真的很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陈琛瞳仁发亮,抿嘴妄图佯装正经,却怎么也拉不住私自上扬的唇角,他视线移开去,脸颊映出发饰艳丽的红,“原来你会好好说话的嘛……”
  那日盘山而上的道路异常拥挤,数不清的坚守岗位的治安警把自己打扮成活动的警戒线,扫视喧闹人群里一闪而过的情侣,夫妻,父子,家庭……
  每个转角的石柱上都放着喇叭,三令五申重复着纪律,催促着人群,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而所有人的顶端,在道路的尽头,凌晨两点钟人间的烟火,正缭绕在新一年的天空。


第四十五章 ——仅此一次的人生
  阳灵山上总共五座寺庙,隐匿分布在拾级而上的不同高程,人流仿若拍击沙滩的海浪,在山腰山脚熙熙攘攘,香火之盛能染红半边夜空,却在嶙峋山顶人迹罕至,如零星水珠偶尔迸溅,香火寂寥,只袅袅飘着数的清的轻烟。
  “上边……上边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么?”没有老人小孩牵绊累赘,唐宵征和陈琛本该步履轻快能攀上顶峰,可惜向来没什么耐心的陈琛四入庙院,烧香拜佛早磨净了新奇,于人群中推推挤挤了大半宿,显然是累了,停下来拽住唐宵征的袖口,自一个台阶下喘着气央求,“要都一样的话,咱们不去了,好不好?”
  “不好。”唐宵征回身,给紧跟着的行人让出道路,笑一笑拍拍陈琛的脸,“这么点儿路走不了?坚持一下,来都来了。”
  “学我说话……”陈琛扶着膝盖喘匀了气,将围巾扯开些,瘪着嘴露出一抹苦笑,旋即破罐子破摔,不情不愿地继续迈步向前,“再走五分钟,最多就五分钟……”
  “慢慢来,按自己的节奏走,不要追前面的人。”唐宵征赶上来,并不理睬念经似的嘟囔,只拖慢了陈琛的脚步,教他如何调整呼吸,他轻轻拍打陈琛后背,显然应付这个强度还称得上游刃有余。
  过不了多久四下环顾,他们成了山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缓慢移动着的孤立的红色小点。
  警戒开始疏减,耳畔逐渐安静,在陈琛累的失了语后,唐宵征一反往常,并肩走在陈琛身边,伸手指着高远处影影绰绰的山间,“认得么?”
  “什么?”陈琛抬头,看见一片一路上看惯了的夜幕下的山峰。
  唐宵征笑笑不说话,等路过临近的一位执勤民警身边,而下一个执勤点又还很远的时候,突然伸手,他关掉了两人发箍的彩灯,转脚偏离了规划道路,踏入茂密的山坡树丛。
  那是本无路的一片绿林,走的人多了,踏出一道极窄的裸露土地,像是少女青丝间柔和的分发线。
  一程道路距离不远,一段路程走得不长,越过匍匐的山丘,突破遮挡着月光与天空的层层枝丫,陈琛的眼前豁然开朗。
  唐宵征回身冲他伸出手,仿佛披戴着漫天星辰,又携着垂悬蜿蜒的山涧清流。
  “认得么?”等两人在这巧夺天工的观景台上彻底站稳,唐宵征再一次询问,然后果不其然地,看到陈琛茫然摇头,于是他再给提示,指着山谷对面,一片整齐的阶地,“那是烈士陵园。”
  陈琛盯着那边许久,缓缓睁大眼睛,恍然大悟,“这里是……扫墓那年来过的地方!”
  “嘘……”唐宵征的食指堵住陈琛唇边溢出的高呼,不久后微弯眼睛,柔和的像是换了个人,他低声说,“你想起来了。”
  透过峰峦匍匐的弧度,他好像看到许多年前天光明朗的一天。
  彼时陈琛和唐宵征还都是高不过同班女孩的小学生,一个捏着尚青用白娟扎成的精致漂亮的小雏菊,一个攥着自己用卫生纸揉成的粗制滥造的所谓白花,站在扫墓的队伍里,站在“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巨大石碑之下,一个接一个,爬上长长的阶梯,把手里的白花扔进花圈围起的石碑的脚下。
  那时孩子们还不甚明晰爱国教育与春游踏青之间的区别,在上午日程结束后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成堆成伍,聚在各式刻满功绩与生平的墓碑周围,各自分享着零食与午餐。
  样式可爱的软面包,桶装的滚来滚去的果冻,亦或半袋儿都装着空气的薯片……在一双双手之间传递。
  烈士的英魂栖于地下,望着鲜血打下的一片山河,终于让后人安居乐业再不愁吃穿,大概是很欣慰的,但河清海晏的盛世里,人与人依旧有点差别。
  彼时唐宵征便拎着自己只装白馒头和小袋装榨菜的口袋,游离在外,不属于任何一个团体。
  与许多同学不一样,唐宵征的节俭不是来源于家庭贫困亦或是妈妈严格的约束,而是全然来源于不知章纪舒几天之后才能清醒着拨出一笔生活费供他花销的恐惧。
  于是兼顾自尊与将将滋生出的面子观念,他忽视了所有招揽和邀请,打算找个无人的角落,悄悄解决自己的午餐。
  于是乎所有人都放弃了再次邀请,毕竟这个从不跟他们一起喝校门口一块钱一杯的奶茶,买五角钱一沓的英雄卡片,或是一起出去疯玩度过周末,而总是脖子上挂着公交卡,按时放学回家的男孩,不过就是成绩足够好深受老师喜爱,所以不会被捣蛋的男孩儿们欺负的一个陌生同窗而已,不来就算了。
  当然,这些人中没有那个从来不会看人脸色的陈琛。
  唐宵征大步走在前面的时候,不必回头就听见铁勺撞击饭盒盖子的清脆声响,这使他更加烦躁,莫名其妙的赌气之下,步速愈来愈快。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追赶之间,就已经走出了老师规定的活动范围。
  陈琛已经不记得两人到底走出去多远了,他只记得唐宵征停下来赶他离开的时候,自己就站在这个隐蔽观景台的边缘,喘着粗气一脸茫然。
  “为什么要我走开?”小陈琛一屁股坐在地上,扯开不久前才刚被系好的红领巾,小狗似的喘,“还要去哪里呀,咱们不如就在这儿吃饭吧。”
  “……我没钱。”事实上小时候的唐宵征从来都没钱,可即使在陈琛面前,这三个字儿也是头一回从他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他想说所以我没东西跟你交换,你别来烦我,自己去吃饭行不行,可他想起陈琛那么爱哭,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我知道,可我不是来要钱的。”陈琛全没听出话外之音,打开自己的饭盒,尚青精心准备的菜花花绿绿铺在白米饭上,是一张小老虎呲牙咧嘴的笑脸,他献宝一般拿起来给唐宵征递过去,“你看,今天没有花椰菜,放了好多小香肠。妈妈说做给咱们两个人吃的。”
  “还给了我两个勺子,两双筷子,还有两盒牛奶。”唐宵征大概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他也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只听见陈琛语气突然慌张起来,夹着泫然欲泣的哭腔,“哎?筷子怎么只剩一双了,不是又被我弄丢了吧……这怎么办啊?”
  “不许哭!多大点儿事。”唐宵征的执拗不翼而飞,一屁股坐在陈琛身边,打开了口袋取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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