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过得很好-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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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要,多考虑考虑自己,”我抽泣,说,“我会忘了你,所以别再想我了。”
门咔哒响着,他就那样离开。
第二天,我在家门口捡到一个纸袋,里面装着那年冬天,我们去阳明山时买的发饰,花花绿绿,很漂亮的一对,除了那个还有一条围巾,一双很厚的羊毛袜。
他记得我那些娇惯的矫情。
再后来,等我开学回到学校,他就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有时候我猜他会偷偷看我,这只是一种直觉。
我开始尽量让自己不要落单,那时候申请期还未结束,我怕他见我孤苦伶仃,要忍不住留下来。
其实你该知道的,我不是没有过那种在异国他乡再续前缘的想法。
我私下里也查过的,在知道他是申请日本的学校时,偷偷比较那些学校的申请条件,然后又默默的放弃了。
大学的那几年,唐宵征从没有放弃过的,一直在学习,也许一开始我们站在一起,但几年的懈怠已经让我落下去很远了。
世界上开始出现,唐宵征能去,而我去不了的地方。
雅思是一道门,托福是一道门,日语n2是一道门,建筑作品集更是一道门,那年大四,时间不够了。
我只能私心里小小的庆幸,还好唐宵征是去上大学,没机会把制服上衣的第二颗纽扣赠给某个我不知名的男孩或者女孩。
有些伤心,有些难过,有些方向不明……最终,毕业之后的我留在了朔桑,没回家乡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倔强,但总觉得这里,还有些家乡没有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压根儿说不清楚。
那么,
五年后的你,还记得这件事吗?还为此难过吗?又或者,你已经全然忘记,开始了新的生活?
怎样都好,也许我写下这封信时就是如此打算,不管你过的好不好,至少在读这封信的几分钟里,能短暂地记起那个活的辛苦的男孩,只有一瞬也好。
你看,终究意难平,我还是不想忘记。
第六十三章 番外离别的意义
陈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瞬间被视野里漏进来的灿烂阳光吓的一激灵,电打了一般弹起,抓着手机就往厕所冲去。
然后头晕眼花的,看到锁屏上的时间。
周日,妈的。
陈琛扶着门框,松了力气坐倒在地,脑子里登时像是炸了膛,生疼。
28岁,人生第一次毫无顾虑的买醉,这种行为被斯剑戏称为,迟到了10年的成人礼。
要说为什么买醉,陈琛看了眼暗着的电脑屏幕,全是为了五年前抽风留在某个无聊网站上,直到昨天才突然收到的那封邮件。
本来已经完全忘记了的人,他自我笃定的想,虽然这么久以来都是单身,虽然至今倔强的不去参加所谓认识个朋友的相亲,不论是男是女……但本来已经完全忘记了的人,又在昨日夜里回想了起来。
那已经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了,对现在的陈琛来说,只是无端的痛苦。
缓了缓,他爬起身走进卫生间,虽然早晨不用上班,但休息日的下午,还是不得不去公司一趟,大概是行业的传统,隔三差五要请些各个领域有名的人物来做演讲,美名其曰“假日沙龙”。
有时候是建筑师,讲一讲那些大学专业课上就听烂了的设计原理,有时候是规划师,解读一下最新颁布的设计规范要求,还有时候是行业资询师,分析一下某个时期公司正在接手的某片区域有市值多少亿的经济价值,以给画图工们制造自己的工作无比重要的某种假象……
真的是半点儿没有沙龙的悠闲啊,陈琛咬着牙刷愤愤想,不去要扣工资,听完了还一定要编长长的朋友圈疯狂拍马屁,自称受教,不过是变相加班罢了。
吐槽归吐槽,把自己拾掇出个人形,拎着包拔了充电的手机,他还是紧赶慢赶着跑进地铁站,往公司大楼赶过去。
“陈琛,”前台林双抬眼正对上打开的电梯门,笑着点点头,音量随他靠近越来越低,“今天一定记着带笔记本进去啊,前面高工空手进去,被老大骂出来了。”
“好嘞,我记着了,这个给你。”陈琛随手放了杯去糖的奶茶在柜台,算作前几日她请过客的报答,抬了抬手里的电脑包示意,“你看,在家掐指一算就知道今天有这一劫,陈半仙最近功力见长。”
“嘚瑟吧你就,”林双瞅一眼奶茶,捂嘴笑,“待会儿散会了别急着走啊,徐工好不容易过了一注,说要请咱们吃饭庆祝一下。”
“一定一定,”陈琛打了个哈欠,活动胳膊轮了半个圈,迈步往沙龙中心走,“散会了记着叫我一下就行,昨晚没睡好,我进去补会儿觉……”
“待会儿见!”林双身子探出柜台来,冲他挥手。
“矜持点儿。”身旁同事扯她的衣襟,“你贴着进去得了,怕谁看不出来?”
“他就没看出来啊,完全。”林双缩回去,揉揉脸又是堆着笑意,“不过他送我东西了诶,不逢年,不过节,我也没在过生日,这是不是一点进步?他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
“谁知道呢?”同事无语,没点破,只说,“整个公司几千个人,他一外地人,没车没房,职位又不高,你图他什么呀……”
“他没有,我也不缺呀。”林双很认真,“不能为了房子车子,把自己卖了吧?”
她低头,有些腮红也打不出来的娇羞,“我就要他帅,还不花心,这就够了。”
“不花心?”同事抬腿活动着,“你见过快三十还从来不相亲的么,回去问问你哥见过没?老长不大呢,真是。”
沙龙中心一进门是个连续的下沉式阶梯,呈环形围拢着正前方的讲台,不同高差零落放置着许多带靠背
的地面沙发,各部门里彼此熟悉的人们早已三三两两圈好了地盘。
陈琛单手叉腰环视全场,最终在最高一排的角落里,找到了要好的同事旁边有一处空位,他过去坐好,紧贴着墙,放眼望去是许多个秃顶上司发光的后脑勺。
就算回头也绝不会看过来的角度,舒适。
前方嘈杂准备着,陈琛趁没人注意,抓了个腰枕垫在墙边,靠实了眯眼打瞌睡。
“今天不巧撞上下雨,但我们这些孩子热情还是很高涨嘛。”
“这种奋发拼搏的精神很好,往后要继续坚持。”
“想必大家最近在朋友圈都看到过nu在创新建筑上的创新,所以今天,我们邀请了nu的研发顾问,毕业于日本……”
不得不说陈琛很有在吵闹的环境里睡觉的天赋,比如很久前上学的时候,在课堂上抱着胳膊端庄睡去,比如偶尔休息的时候,在电影院里缩着脑袋默默下侧腰,再比如出差的时候,在动车组列车上听着耳机里爆炸的摇滚乐摇来晃去地“钓鱼”。
所以直到被话筒故障发出的一声尖锐的噪音惊扰,他才一个激灵坐端正,腰枕砸在腿上,模模糊糊的,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所以今天不讨论建筑造型相关的东西,我仅从技术角度,跟大家探讨一下满足智能建筑应用所必须要考虑到的,自动化5a系统……”
讲台上说着话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揉揉眼睛,想着若是梦,不如再多睡一会儿,挨骂也好,被罚工资也罢,他想再多看一阵。
因为,长得跟唐宵征多像啊,在说话的那个人。
米棕色亚麻制的九分直筒裤,没有花色的白t恤,有些长,半数被撸了上去的黑色的碎发,那是唐宵征吧。
陈琛渐渐瞪大了眼睛,等瞧见那身全然陌生的装束下,好像从来也没有变化过的,他昨夜浑浑噩噩梦了整夜的一张脸,突然抓了抱枕抱在身前。
“怎么,”身旁同事暂停记录,看了他一眼,“睡冷了?外套借你。”
“没,”陈琛苦笑,“没那么娇气……诶,你是一直听着的么?讲台上那是谁啊,干什么的?”
“真服了你了,这么吵的地儿,睡这么沉。”同事抻抻胳膊,“nu,就那个搞智能工程的日资公司的什么研发顾问吧,好像叫……”
他把记录文件向上翻,“嗯,叫唐宵征。”
“哦。”陈琛专心致志,打开电脑,他隔了很久才出声,“讲到哪儿了,我从哪儿开始记?”
“你算了,等会儿我的发给你。”
“谢谢你了。”陈琛笑,微微叹了口气。
好像找到答案了,关于自己留在那封信里的问题,为什么不回家去,过有车有房的生活,拿吃饱了饭还有许多富余的工资,为什么挤在忙碌的朔桑,明知这里房价物价高的吓人……
那样多辛苦挤着地铁,欲哭无泪的日子,好像就只是为了,这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生的,久别重逢。
他头发长了些,也比以前更会拾掇自己,蓬松的额发遮着眉眼,有种懒洋洋的帅气,陈琛从电脑屏幕上面探出一双眼睛,做贼一样打量,不会又长高了吧,还是那裤子衬的腿长?
他伸伸腿,低头看了看自己。
那时候那样潇洒,说好要唐宵征忘了自己,可现下陈琛琢磨着,满心蠢蠢欲动的想要接近。
要打个招呼的,陈琛想,该怎么说,嗯……你一个人在国外,这些年过的好吗?
不行,人这么多,不好展开这种说来话长的课题。
或者……好些年没见过你,
一下子变得快要认不出来了。
不行,太表面,轻浮!陈琛自我批评,得说些更亲切的话。
那比如……前年章纪舒回来过一次,到开户行去办个人征信,她好像要自己做什么了,顺利吗?
万一,万一唐宵征压根儿就不知道呢,这不是太令人伤心了么?得问些愉快的事情。
呆了很久,陈琛自暴自弃,不如问问,你爸爸死了没有?
皆大欢喜!
许是他脸上的苦大仇深过于显眼,几个同事不经意瞥一眼,嗤笑,
“小陈这是怎么了?”
“别理他,受刺激了,同样的年纪,同样的本科毕业学校,人都是项目负责人,站上面讲课了,他还是个苦工,核心筒都画不利索,自我反省呢。”
陈琛平移视线,冲他们呲了呲牙,转头过去又是一脸沮丧。
他平日里总觉得这些讲师无比啰嗦,能讲的他腰酸腿疼,看一眼表还有将近一半的时间,可今天全然变了,陈琛觉得讲座开始不久,座下掌声雷动,一抬头,却是结束了。
唐宵征鞠了一躬,拎着自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摸摸耳麦已经走到了场边。
“陈琛,结束了,”林双终于等到结束,踩着小高跟进来,精准定位,“快收拾东西,这不是一个字儿也没打么,不用保存了,快装。”
陈琛苦笑,像只被狗撵着的鹅,拎起电脑包,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摇晃。
有些不甘心,他还一句话都没跟唐宵征说,或许唐宵征压根儿就没看见他,又有些顶着胃一般令人如鲠在喉的预感,他知道这样一次错过,也许往后,就再没机会在偌大朔桑城里见着他。
余光里,陈琛看到唐宵征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礼数用尽,往出口走过来。离自己越来越近。
“诶,啊,你说的对,”陈琛心跳的自己都慌,条件反射一般,转头应和着林双,“徐工该等急了,走吧,难得他请一次客。”
扭过头去像是躲避,可他又横在出口,没有挪动脚步,想躲,却躲得并不彻底。
“劳驾,”唐宵征轻轻撞上他的肩膀,鞠了个半躬,“借过。”
两人擦肩而过。
陈琛呆住了,方才还猛跳的心变得死寂,好像轻微碰触中生出的不是碰撞,而是,叫做后悔的,如铅石一样沉重的漆黑。
他就这么走了,半点没有察觉,头也不回,看也不看……
电梯的对景墙上,矩形光斑慢慢变窄,最终收成一线,消失了。
陈琛突然停下,不往前走,却是逆着人流,要回到会场中去,“林双你先下,我有东西落在座位上了,我马上就来。”
他挤过层层熟悉或陌生的打探,走着,快步走着,跑起来,即使只有短短的一段路。
他跑回了会场,“刘总……”
“怎么了?”刘总转过头来,平日里总被吐槽酷似光头强的一张脸,现下看来泛着光,“跑什么呢?”
“刚才演讲的唐宵征,你有没有他的手机或者微信?”陈琛不小心咬了下舌头,“我,我想借来用一下。”
“那没有他本人的许可,我不能随便给你的。”刘总挠挠头发,“你看以前来的那么多建筑师,是不是,随便谁要我就给了,下回我还请得动人么?”
“不一样,”陈琛急,“就着一次行不行,刘总,求你了,我给他发申请,他同意了我才能加,不会打扰他的。”
“一样的,”刘总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难得见你这么有上进心,这倒是可以保持的,但是下次稳重一点,想跟谁交流交流,
下回你当面问嘛,咱们这个沙龙,就缺少这样求知若渴的年轻人。”
“别人不行,”陈琛像个复读机,“我,我是他的粉丝,我就要他一个人的,就一次,求求你了刘总。”
“粉丝?”
总爱赶一下年轻人的潮流的刘总,这一回虽没一下子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来得及问,这话,是从陈琛身后传来的。
“你好。”唐宵征拨着陈琛肩膀,把他转向自己,伸出手,他说,“我是唐宵征。”
“哎呀,这多好,”刘总笑两声,背手往门口走去,甚是欣慰,“你们交流交流,我先走了。”
满室的寂静,唐宵征就站在眼前,披着身后窗外城市的夜空。
“要说什么?”他问,“这位粉丝,把自己照顾得邋里邋遢,是想跟我说什么?”
陈琛肩头耸动,如同打量一个陌生人,死死盯着那双眉眼,半晌,他一把抹掉眼镜,撞进白t恤罩着的,温暖的怀抱里。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