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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我还是过得很好-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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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
  彼时他脸皮还很薄,学习也很繁重,并不能也不太敢常常去骚扰,只当每每受了委屈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想起这人,绞尽脑汁地丢个话题过去,好借机吐吐苦水。
  “梵谷”的确很温柔,对这样一个陌生男孩幼稚的烦恼都很上心,每次都用占满一整个手机屏幕的篇幅来回复和安慰他,关其复受到了重视,便也把这个素昧平生的网友放在小小心房的某个位置。
  那三年他们越来越亲近,开始分享生活和爱好,当然,这种分享很多时候都是单方面的,只是关其复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他还曾经寄出过亲手做的礼物去给“梵谷”庆生,也是在那一次,他才头一回把眼光放在了地址上印着的,朔桑大学身上。
  在那之前,他的征途在远渡重洋的欧洲大陆,也许是德国巴赫拉赫,也许在意大利弗洛伦萨,也许在法国的某个乡下。
  总之不会在朔桑——这座他从小长大的城市。
  可是那天以后,他改变了主意,某天饭桌上通知妈妈,不出国了,要去考朔桑大学的美术学院。
  关妈妈略微有些遗憾,几度犹豫后还是允了,她一直执拗的认为自己儿子是个天生的艺术家,所以全权接受孩子的不同寻常,在她看来,出尔反尔的多变,喜怒无常的敏感,甚至异于常人的性向,都是艺术家的标配。
  等关其复如愿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想去跟“梵谷”分享的时候,他甚至都想好了往后要在何处择址新建一个小木屋,跟心上人一起虚度岁月。
  可是 “梵谷”消失了,一声不响的从关注列表中蒸发,什么都没能留下。
  他本是心灰意冷的,说不上生气,只是心里空落,像是漂浮着难以坠地。
  是以军训场上见着陈琛的第一面,成了个猝不及防的惊喜,形势一时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脑子短路了一瞬,自作主张把两个不相干的人牵在一起。
  关其复说服了自己,认定陈琛就是梵谷,甚至逆向思维,开始论证,陈琛学建筑,所以他擅长手工制作,复杂的模型都做得,木匣子肯定不在话下,他也会画画,一年前的说说里还展示着静物色彩的半成品,甚至不知年月的照片一角,还有个不放大都看不清晰的古筝……
  两相对比,证据确凿,他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被命运眷顾的孩子,因此欢欣雀跃地行痴汉之实。
  讲述的声音越来越低……现下看着陈琛眼里情真意切的茫然,他才终于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灵台清明了。
  是啊,三年前的陈琛,大概还剃着不超过1厘米的板寸,在高三的集中营里服刑一样地刷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来的闲情逸致去安慰他呢……
  陈琛抬炸起来了,眼前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垂头丧气眼角耷拉的愈加厉害了,于是慌慌张张开口安慰,“别,你别难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美院不是挺多好看的小学弟,你找个新的,从头再来!”
  这日之后,关其复能否振作起来去祸害别人暂且不知,陈琛的沮丧是人人都见得的,唐宵征真扯着他“从头再来”了,理发师剪了他的小辫儿,陈琛没精打采了好一阵子。
  不过那也是日后的事了,在他弄清原委并松了一口气的当下,不远的另一处正发生着不同的故事。
  得益于学校食堂不思进取,十年如一日的不变菜色,校门之外一街之隔的美食中心蓬勃发展欣欣向荣,成了方圆十里餐饮行业的风水宝地,每到傍晚,霓虹华彩渐次亮起,能从西北一门一路繁华到东街小道。
  梁断鸢选了家新疆菜馆进去,落座之后把菜单交给安易持点餐。
  “你吃羊肉吗?”安易持捏着圆珠笔看他,右手拇指按着笔尾,发出节律的噼啪声响
  “我不挑食,都能吃。”梁断鸢支着下巴看过去,眼神就再没有移开,他看到安易持照着荤菜那一栏点了一行,又零星挑了几个素菜,在他还想加几道的时候及时制止,“够了。”
  服务员拿走菜单走向后厨,安易持往桌面上铺一张餐巾纸放手机,他已经是第二次从梁断鸢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了,不同于上一次暗带火气,这一回自然的多,“总麻烦你,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旧事重提,梁断鸢轻轻带过,“这顿饭就抵了,绰绰有余。”
  话音消弭,气氛突然沉寂,其实除过安易持不愿示人的小秘密被梁断鸢撞见过,两人之间牵连并不多,说是陌生也并没有什么过错。
  好在服务员及时上了菜色,这家店炒菜做的很好,两人正对着飘香的黄焖羊肉,东乡土豆和大盘鸡,吃吃喝喝间陌生与疏离散去不少
  酒足饭饱之后,结过账收拾着东西,安易持突然显得有些局促,嘴唇动了半晌,好像还有话要说,梁断鸢抬眼一瞥,定神看着他示意,他这才下定了决心
  “我其实想说……”安易持指尖摩挲着袖口,呼出一口气的动作极其细微,“若是你觉得这样就算两清,往后可不可以,尽量别跟我来往?”
  梁断鸢叠着餐巾纸,顿了一下,“给我个理由。”
  “不是你的原因。”安易持觉得这样说有些伤人,比划着解释道,“你很好,这么热心又想的周到,一定有很多人愿意跟你要好。可是我这人……我自己有点毛病,很难说清,我怕以后再欠你什么,来不及偿还。”
  “为什么来不及?”梁断鸢的眼神就定在他脸上,如同慢动作镜头,捕捉着他抿唇的小动作和瞬间的迟疑,“不能说?”
  安易持点头,紧接着听到了梁断鸢在笑,他说,“告诉我原因,我就答应你。”
  窗外的一扇霓虹闪烁着倒映在琥珀色眸子里,安易持眨眨眼,拂去隔壁桌缥缈过来的一缕青烟,他的视线里,梁断鸢寻着青灰的烟雾偏了头。
  好像慢速相机捕捉了细节,安易持察觉了梁断鸢食指微动扣了扣桌面
  他想,啊,这人原来也抽烟的。
  周遭熙攘的劝酒声中,安易持自嘲般笑了笑,想自己这显微镜一样的察言观色真是天赋,便是刻意去改,一不留神还是要冒个脑袋。他转身打开背包翻找,片刻后找出来半盒煊赫门,抽出一支纤细的烟卷递过去,说,“我去买个火。”
  梁断鸢站在一盏路灯的暖光之中,垂目等候,那光正正好就拢着他的周身,川行的人流在暗处来往,反倒衬的光束之中的人高大冷漠,镇定沉着,他静的像一张画,唯独指间烟卷上下翻飞。
  “给。”安易持穿过一道小小的斑马线靠近他,递过被掌心焐热的打火机。
  梁断鸢没有接,目光顺着手臂一路向上攀援,最终停在安易持的眉心,他说,“去走走吧,不着急的话。”
  在这校园里生活了快三年,梁断鸢也算没有白活,他知道一条不为人知的羊肠小道,隐匿在茂密树丛中,沿途只有膝盖高的夜灯拔地而起。
  梁断鸢没有烟瘾,抽的时候大多是在夜里,通宵困得发慌,便点一支来提神。于是一到黑暗的环境,周边亮起微弱灯光,习惯性开始心痒。
  小小的打火机,终于在静湖边上实现了“燃烧自己服务他人”的使命,它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拢着,一声轻响后温柔舔舐,在烟卷一端留下灼热的火星
  梁断鸢唇边溢出青灰的烟雾,被夜风吹拂散在安易持身前,尼古丁的焦灼融入夜色,安易持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缓慢的踱步之间,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告诉你原因,你就真的不再来找我么?”
  梁断鸢应了一声,吐出一口含混不清的允诺。
  “活着有些累,我想试试去死。”幽微的光亮之中,安易持挂着笑意,侧脸的酒窝装着模糊的阴影,他说,“本来决定这个夏天就走,可是弟弟说想要我送的生日礼物,所以决定再等等,看过春天也不迟。”


第十一章 ——铁线虫的阴谋
  梁断鸢掸了掸燃尽的烟灰,面上看不清神色,等他们都快走出一里地,才终于问了一声, “安易持,你清醒么?”
  安易持鼻子发酸,有些不合时宜的感动,他回答,“也没什么区别。”
  扬言要自杀的人容易被误解,觉得是哗众取宠,博得关注。人们大多是不相信的,说一句“都敢去死,怎么不敢好好活着?”,亦或是“别那么自私,多为你父母家人想一想。”便算是尽力挽留过,可梁断鸢信了,没有多说一句指责,这让他觉得轻松。
  安易持捏着袖口偷偷擦一下眼角,耳边响起迟来的询问,“为什么想死?”
  “原因……”安易持吸鼻子,低着头,好像极其认真地在思索,“可是,为什么要活着呢?”
  “你不肯告诉我。”梁断鸢用了陈述句。
  “易持。”这是他头一回直接喊了名字,如同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他说,“你听说过铁线虫么?”
  安易持摇头,于是梁断鸢叼着烟笑了,他微微躬身,撞上街灯投洒的朦胧的光线,阴影描摹着他下颚的曲线,有种满不在乎的痞气,“那是寄生虫的一种,寄生在螳螂体内的时候,能操控它跳入水中自杀。也许螳螂到死都以为自杀是自己的意愿,你觉得呢?”
  安易持倒退了一小步,反射般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下意识懵的有些可爱,梁断鸢嘴角弧度更盛,揉乱了他的头发,“不想确定一下么?想死的是你自己,还是脑袋里的‘寄生虫’。”
  “你还是说我生病了比较好。”安易持被这种形容讲的头皮发麻,表情很有些痛苦
  “再挣扎一下,在铁线虫融到血肉里之前把它赶出来,在身体还没有凉透之前,试着抓住一点点温暖……”梁断鸢微微弯腰,能直视他的眼睛,透过琥珀色瞳孔看到他眼底天崩地裂的动摇,他的手滑下去,一路往下,握住安易持发凉的指尖,很轻,也很温柔, “咱们去检查一下,好么?”
  安易持低头看着交叠的手,笑意渐渐消失,眼里光华流转半晌平定,攥攥拳头,抽手离开,他说,“以后别再跟我说话了,你答应我的。”
  这话说的相当利落,好像害怕再迟一秒就真的会动摇。
  梁断鸢还维持着虚握的姿势,另一手烟灰积到了最底,扑簌簌散落一地的火星。
  安易持独自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间或走快两步,笑一声,心情很好。他抹一把眼睛,心道,你做的很好!
  现下细细想来,关心自己的人,终于是,一个也没有啦。
  孑然一身地来,再孑然一身地走,活着没让谁开心过,死了也不让谁难过。
  他胡乱抹一把步消失在密林掩映之间。
  大约半个月之后,梁断鸢去高寒办公室报批申请,顺道有所听闻,安易持的父母寄来了病情申明,说他只是抑郁倾向,不必休学治疗。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值日落,血色残阳挂在西边,拉扯着天边零星的行人散出冗长的阴影。
  他想起小学时候的一篇课文——最后一头战象。
  除了他之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知晓,安易持恰似一头丧失斗志的战象,正独自走向遥远而神秘的象冢里去。
  陈琛路过北边住区的篮球场,被里头的战情牵住了脚步,扒在铁网上向里张望,就像动物园里渴望自由的金丝猴,“真好……我也想打球,我不想做模型了,好烦呐!”
  唐宵征隔着绿化带遥望他的背影,看一眼时间索性进去扯住了这人的后脖领,“端尿盆都端不进,打什么篮球。快点搬东西走人!”
  “我是打的不好,可我有理论基础啊。”陈琛喉头发紧被他拽的踉踉跄跄,“灌篮高手我可是一集不落看完了的!就算不上场,也能,当个安西教练是吧?别瞧不起人……”
  “那去吧,晚上自己做模型,我回去睡觉了。”唐宵征松了手作势要回去,然后意料之中的听到身后戚哀挽留,“哥!不看了不看了,咱回去做模型,快走快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紧贴着小臂的掌心湿热发烫,唐宵征勾着嘴角笑了笑,忽而又有些不安,往那手里塞一块pvc板好叫他放开,“走快点,别挡路。”
  “知道了……”陈琛嘟嘟囔囔念着,摇摇晃晃加快了脚步。
  唐宵征时常觉得自己学着两个专业,不仅要生啃着类似模电,数据结构,数字逻辑一类的玄学,还总要在时间不冲突的时候陪着陈琛上通识,在他通宵画图的时候兼职送外卖,在他做不完模型的时候闻讯赶来帮工……帮了这么几年,便是他这个外行也知道些建筑设计的常识了。
  这些零零碎碎的小工往往都只是等价于陈琛的一顿饭,一杯奶茶,或是一声“哥”。
  听起来是个极其赔本的生意,若要他娘章纪舒知道,指不定又是一顿痛骂,嫌他不抓紧时间干正事。可其实,倘若他真不愿意,这世上还没人能逼他。
  可若是有人当面问他,为什么总像个保姆似的跟着陈琛呢?
  唐宵征就说不出话了,低头看一眼手机,念念叨叨跑进实验室避风头去。
  唐宵征和陈琛,焦不离孟形影不离,那是人尽皆知的打生下来就认识的哥儿们,好了二十年,感情自然不必旁人来评价。
  但要唐宵征自己来说,他并不这样认为。
  唐宵征记忆里头一回对陈琛有印象,还是幼儿园的时候,那会儿大概所有人都在午睡,周围很安静,他被阿姨抱起来撒泡尿,提好裤子跑进门,正撞上小陈琛站在墙角哭,脑门儿鼓了个大包肿的油亮,走两步带起一阵风就能闻到芝麻油的香。
  原是趁人不注意自己翻下了床,在床边磕碰了脑袋。见老师还睡着,竟还知道自己跑去找人,厨房的大娘见了心疼,给他脑门上抹了香油,说着“不痛不痛,痛痛飞走了!”才给牵回教室。
  那圆圆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唐宵征是很看不上的,他想,男子汉,大丈夫,不该随便哭鼻子。
  于是准备回去乖乖睡觉。
  可走着走着又想,怎么哭的这样凶,真的是很疼很疼吧……他迈着小短腿又回去了,牵起胖乎乎的那只小手拉上了自己的床,“睡!”
  午后响了铃,老师起床以后的第一眼,便是瞧见一张空床,登时吓得一身冷汗,再定睛看,寻着不远处相互依偎的两个小胖墩儿,才嘘一口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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