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又何欢-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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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少年忽然出现在眼前,姚期还没想好此时此刻应该有怎样的表情就看到何欢正回身和后面的人说着什么,再有两步就要和餐车撞到一起。
来不及多想,他猛然上前一步拉住侍应生,抬头,却发现何欢的手腕刚好攥在别人掌中,背脊几乎要贴上殷超的胸膛。他们站在一起,紧紧相依。
那一瞬间,世界其实是安静的。姚期眼观六路的观察能力全都缩聚到两个点上,何欢的脸,和何欢握在别人掌中的手腕。
门后的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兀自朝外走着,堵在门口诡异的气氛中,面面相觑后看着靠墙的男人脸色越来越冷,双眸中有快要汹涌而出的决然凉意。
“先生,撞到您了吗?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您能先放开我吗?疼……”侍应生感觉自己胳膊要骨裂了,惊恐地像是打碎了王母娘娘的琉璃盏。
罗田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把姚期拉回来,催促侍应生趁姚期还沉默着赶快跑,有多远跑多远。
何欢抽回自己的手,看了姚期一眼,率先离开,身后的一大帮人跟着呜啦啦地涌出来,把姚期挤到了一边。他像只断线的木偶一样钉在原地,视线却缠绕在殷超身上随着他走远,像是跗骨之毒。
他还深爱,怎能甘心。
离去时,空中落了那年春天最后一场雪。天空灰蒙蒙的,无端和记忆里的哪天重合。
是他和何欢认识那天,在兄嫂的婚礼上,性情冷淡的少年强装礼貌,让心如枯井的姚期第一次动了要保护一个人的念头。
却原来,这些年只有他一个人步步沉溺层层深陷。
从小到大,姚期从来都是要什么谋什么,要什么有什么手到擒来,这些年产业越做越大该得到的也都得到了,整个人无端变得无欲无求起来,没了与人相争的力气。
何欢离开一月他没有风风火火地找多半是为了给他心中明净的少年一个天高海阔的人生,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已经忘了姿态强硬要争要夺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状态。
第二次看到殷超与何欢在一起,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是有力气的,还有为了爱人与人擂台比武的力气。
何欢傍晚从图书馆出来,抬头,正对上空中一轮并不那么明亮的圆月。
姚期就靠在车上,站在这样的月亮下面等他。
目光相碰,却无一人上前。
殷超落后他几步走出来,本能地察觉到什么,顺着何欢的目光望去,顿了片刻,然后两个人并肩走了。
少年不知消瘦了多少,从马路对面看去整个身形竟然被严严实实地遮挡。姚期看不到他,却知道那个人就在那里。
图书馆离殷超的家只有十分钟路程,途径两个站台。两个人走走停停一路说笑一路打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了一辆车,随着他们走,随着他们停。
一直到家门口,殷超才开口说,我今天送你回去。
何欢看着他认真的担忧的脸,差点就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顿了两秒才正色道:我又不是被变态跟踪的小姑娘,害怕地慌不择路。况且,如果他真的要杀人灭口,不至于自己露面。
殷超虽知晓其中利弊但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不要去担心。他皱着眉看何欢道:小欢。
何欢摆摆手转身,在风里丢下一句:明天还要早起上体育课,早点休息。
前面的人慢慢吞吞地走,后面的人亦步亦趋地跟。
两个人都是暗夜里的潜伏者,什么时候都能将耐心无限扩张。
到了租处,上楼之前,何欢回头看了一眼,等了片刻发现后面的人并没有停车下来的打算就一个人上楼了,开灯,做饭,准备结束他平凡又不同的一天。
姚期望着楼梯口,直到八层某个窗口亮起灯来视线才又回到地面。
如果不是他5。0的视力出了错,他好像看到了何欢目光中喷薄而出的不甘心和难以言喻的痛楚。原来他的出现在爱人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姚期忽然感觉无能为力。
他仰头靠在车后座上,闭着眼睛,眉目皱作一团。
正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记忆片段,画面里,黑云压城灯光万丈的背景下,少年眉目间藏着暗涌,一如刚刚那杯烧喉的烈酒。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看着倚上昏沉睡去的男子说,你把我当个孩子,当个女人,凭七年相处赌我不忍去查,赌我不忍下手。姚期,你果然最心冷。姚期。姚期。
姚期惊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
他是知道了什么吧,才会那么说。
他知道了什么?
刚刚的,大概是姚期宿醉那晚潜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但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记忆又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他自己的臆想。
楼下的人独自处在广袤的夜空中,心上漏了风。楼上的人却很耐心,分分秒秒都仅仅有条,整个生活节奏宛如亘古流转的时间一样有序。
他做了完全的准备,却没能等来姚期。
楼下的人点了一支烟,只吸了一口就夹在指尖想事情去了。那支烟燃尽以后他随意瞥了一眼落在高档丝绸上的烟灰就用拇指将烟蒂随手捻灭了。
其实这个动作是不痛的,但这不代表伤害不存在。他只偶尔用拇指灭烟,但积年累月下来拇指的指纹已经不那么清晰。像是明净的少年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一步步变得沉静。
像他为一场余恨,机关算尽。
第二十五章
车辆即将驶出小区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是姚期闭着眼睛也能清晰念出来的号码。
片刻后,那辆刚刚开出去的黑色玛莎拉蒂又开了回来,绕过层层楼宇出现在何欢视线中。何欢手里握着线人传回来的资料,安静地看着楼下,目光深寂如潭。
走进大厅之前,姚期脚步忽然顿住,抬头看了一眼虚空,何欢知道他不是在看自己,就算是,近三十米高度也早已弱化了所有光影。但他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门未上锁,专门为他留着。房间还算整洁,除了垃圾桶边放着外卖餐盒。
姚期愣了愣,心中的千百句疑问和愤怒瞬间如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微微的心疼和隐匿在无声岁月里的漫长思念要突突地钻出心脏。
“离开我,你就这么照顾自己?”
何欢原以为会剑拔弩张会争锋相对眼前人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没想到开口却是这一句,他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问,为什么要跟过来?
姚期有些惨淡地笑道,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远离我,总该有个理由吧?
何欢答非所问:你在视线中央站久了,会有这样的疑问也不奇怪。
桌上放着U盘,电脑开着,旁边是打印成册的人名以及这百余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根本不用多想,姚期就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收买了父亲的副手,但我想说,收手吧,父亲与人斗了一辈子,没输过一次。”
何欢看着他,脸上是姚期完全陌生的表情,他什么都没说,只安静沉默着。
姚期有些急了,怆然道:若你真的想要,等几年,等父亲离去你冲我来。
关于权利,姚期从来都不屑拥有,同时也知道不能放手。因为那是一个人在这世间安身立命的必要条件,但若是何欢,他可以拱手相让。
何欢面无表情地看他,喃喃,此番规劝算是情真意切吧,但是,大叔啊,原谅我分不清你哪句真哪句假。
他是真的想将曾经对姚期那份不问缘由的信任重拾回来,但他越往下查收到来自姚家的阻力就越多,越往下查越举步维艰。而能驱动姚家势力的人屈指可数,眼前的铮铮誓言又如何相信。
姚期笑,六年了,你从来都看不懂我。
他从来都是若无其事地说着情真意切的话未有一句掺假,但他却不能说想把你后半生留住的都是真话,只因为,他能给的,是对方不想要的纠缠。
姚期拿过桌上那摞纸,随手翻了两下。即便心中早有准备还是后脊发凉。他忽然不想拐弯抹角了,直直地看进何欢的眼睛里,说,让我猜猜,你千方百计费尽心机谋算的人,是我吧?
何欢偏过头去,算是默认。
然后是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何欢清晰地听着他靠近,五步路程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姚期握着何欢的肩膀把他扳过来,一字一顿,问:我耗尽心血对你好,你究竟怎样看我?
何欢直视他,说,心机深沉,冷厉狠毒。
八个字,字字都有千斤,重重砸在姚期身上。但他到底还是不死心,顿了顿,又问,若非我事先知道,小欢,你准备怎么做?
何欢无声挣开他,用力掐了一下眉心,然后缓缓摇头,说,我不知道。
关于姚期他无数次想过应该有怎样的结局,想过,是真的不知道。情绪紧绷好像随时会爆发的人到底还是收敛了所有的疼痛和不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何欢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望着楼下,看着他走出大厅,然后握着钥匙去开车。
永远都傲立如松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寞了很多,肩背上好像载着一座大山。额头上还缠着绷带,回头的时候还会牵痛伤口引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何欢心里莫名涌上来一丝心疼。但也仅仅是一瞬,随即便像水滴入海一样彻底失去了踪迹。
很快了,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他早已埋下的“炸弹”便会引爆,把所有人都炸得粉碎。姚期想错了,他还没不自量力都想要渗透偌大的姚家,他要的只是一个交代,要躲在幕后的人倾生谢罪,要他以命作赔。
至于他和姚期,上帝会做出自己的安排。
从小到大,他做了那么多选择,选择了和妈妈一起离开何家,选择了两个人一起开始新生活,又选择了跟着姚期回家,如今又搬出来。那么多选择,他有些累了。
夜晚一如既往地多梦,何欢梦到自己回到了八岁那年,母亲牵着她艰难地行走,脸上却是脱离地狱之后的轻松笑容。梦里,还有那条穿城而过滋养了瑶城几代人的河。
河水流淌,涤荡着瑶城沉郁的灰色天空。
那之后,姚期就回了老宅,像所有平凡家庭里常有的那样和老爷子也终于从互相表达淡漠回归到正常的父慈子孝阶段。
姚徵廷调笑他,刚过而立之年就飘得累了?堪堪想起我们即将到期的三年之约,准备娶妻生子了?
姚期显然还不会和自己父亲正常相处,嘴损道,老年人容易胡思乱想,我是怕你半夜从噩梦惊醒四下呼喊无人想起自己妻离子散,悲从中来,然后第二天一道命令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一世英名毁得干干净净,多么可悲。
老人不动声色地坐在转椅里,微眯着眼睛,然后一拐杖差点把年富力强的姚期打趴下。
姚期站稳,走出拐杖可攻击范围,撇撇嘴说,自己待着吧你!
那段时间空闲,姚期亲手操办了表叔的接风宴。
照例邀请了戴城近半数有头有脸的人,所有人举杯,以自己最熟练的笑容迎接对方。
不知是佣人疏忽还是有人特意安排,花篮后面放着姚宇夫妇的合照。画内人平静地望着外面的喧嚣。
宴会上有不少人曾站过来,多数人与传说中的姚家大少及其夫人并不相识只瞥了一眼就走了。小部分人多看了一眼微微默哀然后也走了,只有这场宴会的主角,姚期的表叔站过来时整个人明显一滞,几不可闻地念:对不起。
那场天灾已经是四年前,就算是至亲骨肉如今想起来也带着模糊感,何况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回国的外人,何况是一个见面只需客套寒暄多问一句都是冒犯的外人。
他,表现出了本来不该属于自己的情绪。
花篮中一朵黄玫瑰下面的镜头闪着奇异的光。百米之外的别克商务上,何欢看着屏幕上苍老宁静的脸胸中升腾起无边的恶毒,眼前这个陌生人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皱纹都值得憎恨。
身边坐着的几个人看到何欢风雨欲来的表情无声握紧了手里的藏毒刀。他们来自相同的组织,而今天为何欢所雇佣,只一声令下就能拿着请柬光明正大地进去宴会中心杀人取命然后默然伏法。
在七双眼睛的注视下屏幕上的人微微颔首,鞠躬,长久地沉默下来。
已经磨到锋利无比吹毛可断的刀最终也没能等来机会出鞘。
何欢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收了耳机,下车了。车门合上的前一刻回头说了一句,看着我进去之后你们就走吧。天涯海角哪里都好。这一次佣金够厚酬劳够丰,干完就能收手了。
几个为了钱为了命专门培养的杀人不眨眼的人看着何欢的眼睛莫名感觉到丝丝恐惧。忽然特别想知道,这样干净的少年在做出这样的抉择时脑海中闪过的最后几个镜头都是怎样的,画面里都有谁的脸?
一个刚入行不久的姐姐喊住何欢,说,喂!
前行的人脚步停住却没有回头。车里的人一时冲动将人叫住,叫住却无话可说,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好好的。
“谢谢。”何欢回答,然后有一种莫名的释然,嘴角忍不住上扬。
如果真的要回答最后那几分钟何欢脑海中闪过的是怎样的画面,何欢会说,是六年前在一个破败的教堂里。母亲当着满场空席和自己心爱的人互换戒指互诉衷肠。
他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冻得手脚冰凉,旁边站着一直无话面如冰霜的姚期。那时候他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线条分明的脸上竟然同时带着冷厉与促狭,温柔与薄凉。
误会他了。原来那些来自姚家的阻力全都不是出自他手。何欢歉疚地想,但是道歉已经来不及。下辈子吧,下辈子化身蝴蝶助他成为为博美人一笑在冬天的温室里种满花卉养满蝴蝶的温柔君王。
宴会请柬是送给何欢了的,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去。本来百无聊赖的姚期莫名其妙感觉心跳加速,他望着门口的方向,然后就看到何欢走了进来,面色白得异常。
姚期本能地意识到什么,大步迎上去。结果还是有人抢先他一步,视线中,是老爷子威严的背影。他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拦住步履匆匆的何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