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又何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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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期本能地意识到什么,大步迎上去。结果还是有人抢先他一步,视线中,是老爷子威严的背影。他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拦住步履匆匆的何欢。
一瞬间,姚期四肢百骸漫上一层凉意。
第二十六章
戴城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黄昏,殷超出来纳凉溜溜达达就到了何欢楼下,他想打电话叫何欢出来,结果电话空响了九声无人接听。他奔上楼去敲门无人应。
不管在干什么,何欢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失联的状态。相识两年,这还是第一次。殷超本能地恐慌着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能问的人也都问了,然后就一遍遍地打何欢的手机。
另一边,热闹奢华的酒会上,姚期上前两步将何欢拉到了自己身后,转身,对着轮椅上的人眉头紧锁,正色道:父亲。
姚徵廷把目光从何欢身上收回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姚期,然后回头吩咐身后的人说,把这孩子带来我书房。
老人随后就摇着轮椅自己走了。助理看着姚期一脸为难,喏喏地喊:二少爷……
何欢握了握他的手指,从他身后走出来,轻声说,别让助理为难。
他举手投足间是一贯的冷静,神色却有些凄迷。姚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说,我去。
像当年一样,我去。我能护得了你一次就能护你第二次。
何欢回头看他,目光前所未有得柔和,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趁姚期钉在原地的空当循着老人的背影走了。
他刚进门就被拦下,老人显然是对他的小动作早就知晓。看来姚期所劝句句是真,他此行妄想着力挽狂澜,却不想是螳臂当车。
有些遗憾,没能亲手为双亲的意外离世做结。更多的是释然,不用再去思考怎样复仇才算圆满。
与姚期自己在南山所筑的别墅群不同,姚家老宅临街,站在不同的房间向外望的时候能看到旭日东升或者夕阳滑落。
那天,巨大的落地窗前,何欢看到的就是燃尽热量的夕阳和身影朦胧的月盘同挂天空一角的盛景。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在垂暮之年的老人身上镶了一个金色的边。
听到门响,老人回头看他,说,过来坐。
何欢走到巨大的茶几正面,按照标准的会客礼仪找了一个和老人相对的位置,老人却招招手冲他说,过来我身边坐。
那一天,他招手的样子太慈爱让何欢恍惚间竟要忘了这是戴城最庞大的家族姚家的掌权人。
“有一年不见了吧,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何欢沉默着,等着这“虚伪”的客套环节过去。
老人见他不答,俯身从脚步的抽屉里取出几根士力架,递给他说,这样不好,我会以为姚期那家伙虐待你的,万一我去训斥他,他又要觉得我铁石心肠不堪为人父了。
躺着也中枪的姚期此刻正在门外心急如焚,听着乐队刻意演奏的低缓琴音快要把手里的甜点盘捏爆了。
何欢一头雾水地接过不合场景的士力架,回想了一下,说,叔叔他有自己的想法,但对您从未有不敬之意。
姚徵廷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不咸不淡地说,他确实和老大不一样,从小就安静,从来没和我吵过架,但他在十七岁那年叛出了姚家,扬言说此生不用姚家一砖一瓦。
何欢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损自己儿子,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能眨眨眼,表示默认。
手里的士力架被咬了一口,老人面容异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平缓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委屈道:尝试过许多次,还是习惯不了巧克力的味道。
大厅里的挂钟一圈一圈绕过,窗外的残阳又下沉了几分,何欢回头看了看,说,我今天来其实是……
“小欢啊。”老人唤他,将他后面的坦白全都堵进了嘴里,顿了顿等嘴里巧克力的味道散了许多才又开口说,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都知道,一直纵着你帮着你只为平你心中一口怨气。
“可是你拒绝真正成为姚家的孩子,用实际行动宣告着偌大的姚家收容不了一个无处可归的孩子。”有那么一瞬,眼前老人的面容和许多年前初见时的温和模样重合了,和父母双亡之后的雨夜里以强硬姿态要他入姚家的冷淡面孔也重合了,最后重造出如今温柔慈爱的模样。
何欢从小就懂事得可怕,人人夸赞他成熟却从来无人关心他怎么想。平生第一次被人纵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光景。
老人轻轻拉过他的手,将他小指上能够瞬间炸飞方圆百米所有事物的戒指旋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语气轻柔地嗔道,干嘛这么为难自己。
何欢的目光定在垃圾桶上,沉默着,辨不分明情绪。
一直立场不明的人缓缓正色起来,说,我知道你查过多少次,也知道你徒劳无功。小欢,我只是想告诉你,四年前那场天灾之后未必没有人比你更悲痛,比你更想要一个真相,拥有比你更广泛的人脉更先进的设备。
“结果是,一切正常,那只是天灾。查过了,我就信了。不会一直沉溺在幻想中不愿醒来。”
何欢握紧手里的东西,脆弱的士力架早已碎成了一段一段,他艰难地张了张口,问,那姚家的阻止如何解释,刚刚父母照片前那一句抱歉又如何解释?
老人惊于他的执拗,微微叹息,最终还是解释说,我只是不想你陷得太深,而那句抱歉也仅仅是因为出事儿那天他人在国内琥珀矿上,小宇为寻他才会进了山区走了那样的路,仅此而已。
“事实上,你要的也不是这件事儿的真相,你只是要一个交代。今天我替真相替上帝告诉你,孩子,你没做错,是上苍不曾厚待你。”
话音落地,姚徵廷回头去看依旧沉默的何欢。他紧紧抿着唇,视线聚焦在莫名其妙的小细节上,一向有主见的人此刻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经历到底还是有限,撑不起这样一张麻木不仁的面具来。
四年了,何欢不是没想过真的放弃查找从一开始就出错的路途上反身走回来。但他真的不知道如果相信了母亲是因意外而亡之后自己还能为了什么活着。
他从小规划的未来里每一步都有母亲的身影,每一刻的幸福都因为母亲的存在而发光,可是上苍却那么突然地夺走了他对生活的全部希望。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藏了多年的想法倏忽曝于光下,何欢迟疑了一下,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片刻后才哑着嗓子说,这些年您对我的包容必以十倍赠还姚家。
老人已至垂暮,有意放权,而姚期正当壮年,毫无疑问会是姚家下一任掌权人,为姚家效力必然就是忠心姚期,或许还能得他倾生相扶。
“嗯……你也是时候回头看看小期……”老人顿了一下才开口,心虚得像个卖假药的药贩子。
“你脸色不太好,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老人接了个电话就摇着轮椅出去了,走之前丢给何欢这样一句。
大厅里的人正死死地盯着走廊拐角,半小时后还没人出来他就派人包围现场冲进去要人。反正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老人刚刚出来就迎上了姚期的目光,玩心大发忽然想再回去多待一会儿看看外人口中寒凉似冰的小儿子究竟会作何反应,他刚要掉头就感觉背后快要被某束目光灼一个洞,只能恨铁不成钢得摇着轮椅走过去。
姚期开口第一句话是,小欢呢?
“如果没有跳楼就是在房间里面。”姚徵廷眨眨眼道。
他说完就用拐杖戳了戳地面,强行拉回姚期的理智,阻止他拔腿就往书房跑。
姚期定了定神,皱眉看他:父亲。
一直态度暧昧的姚徵廷终于认真起来,因为每次被人这样喊就意味着有人要丝毫不留情面地和他站在对立面了。
“他很好,没人会把他怎么样,他自己也不会再去把垃圾桶里的微型炸弹翻出来。”
姚期面不改色,虽然万般不解但还是出于一种最基本的信任什么都没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姚徵廷把拐杖横放在轮椅上,自己拉着姚期的手站起来,学着他的样子靠到桌边,摆弄了两下把姿势摆周正了才语重心长道:四年前我就知道,你在这孩子身上有一劫。
他语气轻快面带嘲笑明显是洞察一切的表情。
姚期刚刚松懈下来的眉头皱得更深,简直像一座小山峰,他面无表情地反驳说,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我不是,我没有。
威严了一辈子的姚徵廷第一次在孩子面前笑出声来,无敌补刀:我没说你当时就喜欢他,只是说当时我就隐约知道你将来会喜欢他,逃都逃不掉。但你这话说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姚期忽然发现自己常常嘴损不是没有由头的,那是遗传!他面无表情地轻咳了一声,说,都那么老的人了,记性倒还不错。
姚徵廷选择性忽略前半句,对后半句显然很受用,他准备不和小辈斤斤计较了,然后就善解人意地挥挥手,说,那孩子正是伤心茫然的时候,你和我在这儿胡扯真的合适吗?
姚期一个激灵转身就走。
老人在他身后微眯着眼睛看着,怎么看这传说中的青年才俊霸道总裁脚步都有点飘……
第二十七章
书房面阴,却足足有阶梯教室那么大,通过实木的棕色书架分成一个个小隔间。在家的时候,姚徵廷常在这里办公。小时候,姚期总觉得书房沉郁,压抑,缺少人味儿,今天走进去却破天荒地感觉到一丝温馨感。
何欢正背对着门口坐着,听到声响有些紧张地起身,带着些口不择言的意味对姚期说,谢谢老爷子特意过来劝我,也谢谢你明里暗里相助,另外,其实我今天没想怎么样,还有这些年莫名其妙的猜忌,对不起。
四年前,母亲火化之后他抱着骨灰回瑶城,顶着如注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河滩上。他望着上游,满腹都是委屈: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才会没有通知就离开。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怎么还不来接我?
后来真的有人来接他了,冒着倾盆大雨,和他走过相同的路,以强硬姿态对着何欢说,跟我回去。那个时候姚期周身都散发着光芒,他身后有迷人双眼的漫天星辰。
何欢曾想过,当他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就守在姚期身后为他扫前路障碍除后顾之忧。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起了疑心,怀着满腔疑窦非要一查到底要世界给他一个交代。以至于越走越远越走越险再也看不清来时路。
慌乱中出口的几句话丝毫没有条理,最后竟以“对不起”三个字结尾。
姚期多想一把将眼前人拥进怀里告诉他你身前身后都有我真的不必要如履薄冰地活着。但是他不能,男人间的友情忠心向来都耻于流于表面,多说一字都嫌。
他定了定神,轻轻抬起手,微凉的指端覆上何欢的侧颈,说,感情并非只分为热切或者仇恨,世间也原本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仇怨。我们因为舍不得所以活着,而这个能用手指触碰到的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
姚期素来都是中二或者凌厉的,这样认真地温声说话还是第一次,这样的他是陌生的,何欢僵着,一时间竟然不会答话。
许久不见何欢有反应,姚期直觉自己又做奇怪的事情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说,姚家一直都是你家,随时可以回来。
他转身,和几天前从何欢的小公寓出来时一样,背影无限落寞。
何欢望着他走远,堵在喉咙里的那句“我和你一起回去”却始终都没有说出口。
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下去,没有几分钟又重新亮起,不知如此往复了多久,电量都要耗尽了,累坏了呼吸灯。
何欢掏出手机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殷超的无数个未接电话,铺天盖地一般压过来。
他打开短信界面,回:一点小事儿,我在外面,手机要死机了,明天聊。
仿佛是为了应证何欢是个乌鸦嘴,刚按下“发送”手机就黑屏了,也不知道短信发出去没有。他盯着屏幕顿了两秒随即拉开书包把已经变成板砖的手机扔了进去。
抬头,窗外南山边正泛着紫色的微光,再往上,是两道彩虹。
会好的,他这么安慰自己。
那天晚上,何欢人不在家手机又死机彻底处于失联状态。殷超在公寓门前等了很久不见人归直接在附近酒店开了一间房。第二天早上特意早起半小时去敲门。
不出意料,依旧无人。本来普通的担忧情绪瞬间升级,感觉心上缺了一块,额头也覆上一层虚汗。
他就这么跌跌撞撞神魂颠倒地一路行往学校。推开教室门的时候因为太用力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本来安静自习的十几个人瞬间回头,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殷超毫无所觉,固执得看向何欢的座位。与此同时,何欢也正看着他,目光相触,殷超才发现自己今天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了。
但忧心是真害怕也是真,要他如何否认。
周五晚上放学,殷超特意很早就收拾好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等人同行。虽然这样的事情以前也经常做,今天却格外焦躁,捏在手里的几张卷子都已经被掌心的薄汗浸湿。
何欢远远地走过来,看见殷超脸上不正常的憋红状态,一边把手里的矿泉水递了过去一边凝声问,发烧了?
一整天都走在云里的殷超勉强拉回神智,说,天气太热了。我们走吧。
走出教室,夏夜的风带着热气扑面而来。那日在餐厅包厢门口,他拉着何欢的手,那个陌生男人沉默看着他的面容忽然出现在眼前。殷超定了定神,莫名其妙沸腾了一整天的血液无声安静下来。
他其实是想告诉何欢,如果你匆忙逃离那个人的理由是因为他想占有你的话,我也是。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这样的话我就将这样的话就此收起自此绝口不提。
但那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男人的脸一直出现在脑海中,扰乱了他的思绪,以至于问出口的是另外一句:以你的受欢迎程度,常有各种各样的女生慕名而来前赴后继小欢就没想过要谈恋爱吗?
何欢漫不经心地转头,问,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