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又何欢-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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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戴城,灯火长明的姚家老宅里,老人独自坐在大厅随手翻了翻手边的杂志,忽然觉得这辛苦留下的家业大得让人可怕。他静静地坐了片刻然后打内线电话把自己的老伙计叫过来。
他问,对于自己家女儿莫名其妙跑到一个男人家里,魏家那边什么态度呢?
江志顿了一下,整了整情绪,说,听说老爷子气病了,医生二十四小时候着。
饶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老人碰到儿女的事情也也忍不住愁容立现无声叹气,等了一会儿又问,小期呢?
“二少爷一直将人留在家里,但态度一直不甚明了。听说……”江志本来想说什么,为人助理的自觉性又让他闭了嘴。
沙发上的人抬头看他,问:听说什么?
“……听说二少爷出去旅游了,和小公子一起。”
“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他喜欢在外面晃悠。”老人皱眉,作为上位者的直觉让他恍惚间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也仅仅是一瞬。这么多年淡泊的父子感情让他难以对自己孩子的行为作出判断。
老人顿了顿,吩咐:把他叫回来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吩咐穿透千里,到了何欢这里便是姚期握着手机皱眉的神情。
何欢把手里的小奶猫放下,体察入微地说了一句,有事儿的话我们就回吧,反正有你这么一个大金主在,想旅游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姚期回头看他,哭笑不得道:以后再来你手里牵的就是女朋友,把我一个孤家寡人放在哪里?和江河那个蠢人大眼瞪小眼?
本来神情平静的人因他这句话无端敛了眉郑重其事道:我不会找女朋友。
这忽然认真起来的一句在姚期眼里以为是童年创伤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想上哪所高中想好了没?哪所都可以哦!
何欢一滞,问哪所都可以吗?这么说来你是要去请校长喝茶?
姚期挑挑眉,不置可否地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像老母鸡一样不分青红皂白护着一个人,你就感恩戴德吧。等我结婚了你想要这待遇都没有。
第九章
何欢自动忽略了前面的一堆废话,追问:结婚?
姚期走过来亲密异常地把胳膊压在他头顶,推着他往外走,止住了这个话头。
每个人之间能说的话都有下限。
因为来自老宅的那通电话,何欢以为他们会中途折返,但姚期却一句都没提过要回去,一路上溜溜达达地爬山过河然后毫无预兆得到达水草丰茂的草原。
望着眼前绿油油的一片何欢还有点懵。江河一个人把帐篷从后备箱里拖出来,任劳任怨得去搭,顺便铺好防潮垫并把把睡袋放好。何欢简直大开眼界,发现这世界上就没有江河想不到的事情,除了生孩子仿佛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他低声感慨了一句:“好全能啊,冒昧问一句你的月薪是……”
江河擦了擦头上的汗,还没来得及嘴角上扬就听见自家老板说:是不是觉得我领导一大帮这么优秀的人很厉害很辛苦?
何欢:“嗯,辛苦,辛苦。”
“我还是戴城历史上最年轻的企业家,很优秀的!”
何欢:“嗯,优秀,优秀。”
面对手握无数人经济命脉的姚三岁,除了哄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何欢真是越来越体会到江河的难处,心中不自觉生出敬畏来。
姚期对两人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视而不见自顾自得晃悠向旁边的牧民。
莽莽草原上,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在给马刷背。姚期自恃主角光环远远地打了一声招呼就走过去了。
有人递给他一袋酒,他笑着摆摆手然后走到马身边,忽然发现他联合几个朋友斥巨资建的跑马场里的汗血宝马看起来还不如眼前这几匹在草原上随处可见的。
姚期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往对这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偏差,比如:钱和权利好像真的不是万能的。
马儿没闻过香水,更加不了解什么是人影已远犹有余韵的木质男香。只见马儿蠕动了两下嘴唇然后将口水吐了姚期一脸。
姚期脸色瞬间变了,但他又不能和牲畜计较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掏出湿巾来擦了擦脸,回去找倒霉蛋江河发泄了。
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一,空中无月。
何欢在一片暑气中睡下,很快入眠。许是帐篷外蟋蟀叫得太卖力,他睡得并不安稳,半小时后又忽地醒来,全身都是冷汗。
他爬起来拉开帐篷,对着夜空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与他间隔不到三米的地方就是姚期的帐篷,有一丝幽幽的光透过黑色幔布散发出来,里面的人显然还没睡。
正出神之际,有人偷偷踱过来在他耳边幽幽地说了一句:还没睡啊?
何欢浑身一激灵猛然回头,刚好看见姚期略带揶揄的神色,嘴角明显上扬没有丝毫愧意。
借着帐内漏出来的一点点光,姚期清楚得看到眼前人的脸色变得煞白然后几乎在瞬间又将情绪调整好若无其事地答他:天气太热了。
“男孩子嘛!我懂的。”
何欢:……
姚期咂着嘴迈动两条长腿回自己帐篷,留下一脸黑线的何欢。
本来期待静坐一会儿心静自然凉的何欢被彻底扰乱了心绪,浑身冒着一股邪火。然而始作俑者一点自觉意识都没有,走了没有两分钟又带着垫子回来,掀开帐篷问他:小孩儿,要不要去看星星,这种万里无云的天气草原上一年也碰不到几天的。
何欢都要被气笑了,指指外面,说:再不睡就天亮了。
他话还没说完某人又拎着垫子走了,在背后留下一句:“小孩子不要那么谨小慎微的,明天又不要你早起。我可是世界第一开明监护人”
姚期悠哉悠哉地躺下,然后耳边传来轻浅的脚步声,有人束手束脚地在他身侧躺下。
心里忽然生出些坏心思,姚期撑着手肘侧身去看身边人。
何欢躺在他身侧,平平静静地望着天,双眸澄澈堪比夜色下的喀嚓湖。
本来准备要问的“和小女友进行到哪一步了啊?”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得难受。
虽是夏天,夜风依旧凉,草原上豆大的蚊子围绕在耳边嗡嗡地响,姚期很快就后悔了,发现自己根本就不适合搞什么看星星的浪漫。抓耳挠腮得转过身去背对着何欢。
漫天星光下,草原上躺着两个小小的人,一个躁动如瀑一个沉静似水。
深受蚊子困扰的姚期在抓狂的前一刻,忽然间感觉背后触感柔软,有人把头抵在了他背上。本来躁动的姚期瞬间安静如鸡,全身就像中电一样僵硬。
良久,他捋了捋打结的舌头,低声问:“怎么了。”
耳畔阵阵虫鸣,无人答他。
刚刚还四肢僵硬的姚期没多久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贯的碎碎念状态,无声感慨:我别是养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儿吧。
姚期僵了一会儿准备回身拍拍他的背或者摸摸他的头,他刚要动何欢就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自己站起身来,等姚期真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都时候,何欢已经走出去很远,留下一个小小的点。
仅仅半年,何欢就长高了很多,不仅长高了很多还稳重了很多,已经全然没有年初时口中讥讽反问姚期立场的人了。
姚期摸摸胸口,感觉空落落的,一直想要无声守护的人长大了啊,除了那份柔软。
一行人在路上逗留了月余。旅行的开始单刀直入直奔荒原而去,结束则与之不同,他们兜兜转转走回了灯火辉煌的大城市,歇脚在一个不夜城里。
早早就等在私人会所里的罗田牵着小女儿出来等他们。姚期难得的没有一出口就把人损进地缝里,而是走过去蹲下身捏捏小女孩儿的脸。他神情温柔动作内敛,若非相识已久罗田都要觉得这是一个深情的人了,片刻后他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地对姚期说,你啊,如果几年后这张脸还这样的话就不要出现在我女儿面前了,怕你影响她的人生观和爱情观。
姚期挑眉“怕她喜欢上一个优秀又稳重的大叔?”
罗田正冲着何欢微笑,引着他往进走,听到这一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无奈回他:“直接说大叔就好了,不用加那么多前缀。”
何欢静静地看着两个人损来损去。在见到罗田之前他万万没想到姚期还会有这样“正常”的朋友。他以为姚期的朋友都是像他一样孑然一身或者吊儿郎当的人。却不想罗田有妻有子过着普通男人的平凡一生。
但偏偏,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酒肉朋友,而是友谊天长地久的那种。
姚期把大手从女孩儿肉嘟嘟的脸上收回来,哈哈笑着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去。
饭桌摆在万花丛中,衬得各人眼底有漾开的春意。何欢忽然想起别墅门口连绵的山峦以及山上浩浩荡荡逶迤的绿。
桌上,招待他们的是全蟹宴,何欢看着琳琅满目的螃蟹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姚期回头看了他一眼自然无比地戴上手套剥了蟹腿递到何欢嘴边。
何欢不自然地颔首,说,我自己来吧。
姚期固执地往前递了递,说,和我还客气什么。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根本不把我当监护人,想了想又把堪堪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万一何欢当场暴起掀桌而去他才是真的失去了监护人的尊严。
姚期虽然个性冷淡但一直都是百无禁忌的,直到何欢的牙齿碰到他的手指,刚刚还无所谓地往前递的手好像触电一般,大脑不停下达命令要收回来四肢却不听使唤。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把手套扯下来,说,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动手!
一旁正在喂女儿吃饭的罗田一脸莫名其妙:明明是你刚刚要给人家剥还送到嘴边,这也太善变了。
何欢侧过头去若无其事地吃东西,面无表情的脸上难辨悲喜。
本来抱着大吃特吃的想法准备在此地赖上十天半月把罗田吃到窝火再离开的姚期在来的第一天就失去了胃口,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假装镇定的动作后面是无意间侧向身旁的目光。
服务生过来收拾餐盘的时候,罗田带着他们循着花草的痕迹往里走,姚期落在后面,趴在露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他身前是触手可及的万家灯火,身后是熟识的漫漫长夜,但他一点都不镇静,只觉得被一双手推着被迫行至一扇门前,而门后是他从未接触过根本不了解的世界。
直到一支烟燃尽手指被灼痛他也没吸几口,茫然站在夜色下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何欢站过来,将他手里的烟蒂抽走。手指相触的瞬间姚期回神,用看牛鬼蛇神的目光看着眼前人。
何欢迎上他的目光,问,怎么了?
他笑:没什么。然后暗地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何欢清楚地看着他将不自在掩去,转移话题说,这次来不光是为了玩儿吧。
姚期不动声色地接上,说,罗田可是有称霸东南亚进军全世界金融圈的想法。我既然帮得到就不想旁观。
“倾己之力,为人做衣?”
姚期回头看了一眼把友谊和利益完全混为一谈的少年,感觉有点头疼,然后解释说,助他一臂之力,愿他求仁得仁。
第十章
何欢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四顾无人,会所里昨日的温馨热闹散了个干干净净。他本能地拿出手机给姚期打电话。
短暂的沉寂过后听筒里传来电子忙音。前一秒还很正常的少年下一刻便全身紧绷背后渗出大片的冷汗。他闭了闭眼,勉强把情绪压下去,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穿过一个走廊,大堂里一个小姑娘正在逗怀里的俊介玩儿。不远处,一只哈士奇正卧在院子里啃草,江河怀里抱着书一边哈欠连天一边看着二哈露出相见恨晚的表情。
俊介嗅到生人气息也不喊不叫,只是从小姑娘怀里跳下来,远远地看着何欢歪头露出疑惑的目光。何欢蹲下身学着它歪头,趁其不备朝狗猛地吹了一口气。
俊介一脸凌乱地跑开逗得一旁的小姑娘捧腹大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周三,不用上课吗?”何欢坐过去,自来熟地问。
“爸爸说学业太重把私教支出去一周,真是操心过度啊。”姑娘板着脸一副小大人模样。
“教授是不是很变态,每天魔鬼训练?”一旁的江河调侃。
姑娘撇撇嘴,说,没有高压,哪来效率。
小姑娘大概五六岁,还是肉嘟嘟的状态,双颊上的肉肉随着说话乱动,但她偏要保持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不谙世事的可爱。
江河被一句话呛了回去刚要开口辩驳就发现小姑娘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别处,正举着勺子要将手里的雪糕喂给何欢。
“大哥哥,我的冰分你一半哦。爸爸偷偷买来的,妈妈都不让吃。”
江河:……
明明是我先到的,明明是我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待遇?
何欢笑着接过,双眸中的星星都要盛不下了。
愤愤不平的江河小声嘟囔:难怪总裁常说小孩子不可用逻辑猜测。
听他提到姚期何欢笑着的表情僵了一下,问,姚总有事儿出去了吗?
他在人前叫他姚总,不是遵从辈分的叔叔也不是私下里调侃的大叔,甚至连本名都不喊,而是恭谨又疏离的“姚总”。
仿佛这段关系无可留恋,随时可断。
江河仿佛被人交代过什么,有些话不能说而怎么说还没想好,只能卡壳道:啊……是有事儿来着。
何欢没继续追问,只是说了一句,你辛苦了。
江河偏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几个小时不见小公子讽刺人的水平见长呀。
那时候,罪魁祸首姚期正和罗田一起飞赴国外工厂,准备将自己公司最新开发的技术毫无保留得以最低价卖给罗田。
平白无故做了渔翁的罗田得了便宜还卖乖,调侃道:本来以为会被家庭拴住那个是我,这都准备好了毁约时被你狠宰一把,没想到你会先回归家庭,没想到啊没想到。
姚期白他一眼:屁话那么多呢!
被打压惯了终于寻到报仇机会的罗田毫不放松,补充道:你说你早知如此雷厉风行排除异己的那几年又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
姚期从脚腕儿上踢了他一脚,说,你要是继续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