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梦遗-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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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新娘新郎已经开始交换戒指,李白眼泪跟止不住似的往下落。如果这是电视剧,赵维宗默默想,这小子是不是该站起来抢婚了?正这么想着,李白居然就真的站了起来。
就在那戒指差一秒就戴到新娘子手上时,李白突然大声道:“等一下!”
这一声堪比狮吼,穿透温馨的音乐,响彻整个大厅。一瞬间,全场哗然,包括台上的杨剪跟新娘,包括同桌一直在跟邻座女伴聊天的杨遇秋,也包括早已经惊呆的赵维宗跟孟春水,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这个稚嫩的少年身上。
赵维宗想把他按下来,却被孟春水扣住了手腕。
“你别管。”那人在他耳边道。
却见那李白绕过半张桌子,拉起杨遇秋,径直往台上走去。他冲着满脸惊恐错愕的杨剪微微一笑,平声道:“哥哥,我今天没别的意思,就只是想问问,你跟姐姐为什么每次都把我抛下了?我一直想不懂,就很困扰。”
“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好吗,”杨剪把新娘和岳父往后推了推,慢慢走向李白,“听话,我知道你最听哥的话了。”
杨遇秋也在边上拉他:“小白咱们下去吧,小白乖,咱别做傻事啊。”
李白拼命把她甩开,带着哭腔道:“我不!我做错了什么?你们当年从老家逃出来的时候不带我,让我在农村里被那老家伙折磨了将近十年,现在你们一个个的,好像也都跟我不认识似的,到底为什么?就因为我跟你们不是亲生的吗?”
杨剪低下头,赵维宗看见他正紧紧抓着裤缝,他知道这是杨剪极度紧张的表现,之前只在跟隔壁职高茬架的时候见过。
杨遇秋则还在坚持把他往台下拉,又被李白一把推开。
李白对着杨剪,胸口起起伏伏,继续道:“哥你怎么不说话了?今天是你结婚的大日子,嫌我在你老婆面前给你丢脸了对吗?就像以前你们嫌我太小,不肯带我走一样,对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白,”杨剪终于开了口,“你是我们的弟弟,我跟你姐从来都是这么想的,当年不带你走,是因为杨头风把你看得太紧……”
“是呀,”李白笑了,“杨头风每天都要抱着我睡呢,他还传给了我独家功夫,我现在手艺可好了,哥你满意吗?他一死我就逃了出来,我第一个想的就是来找你……你可千万,别对我不满意呀哥哥……你当时是不是嫌弃我了?”
场下早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女方亲朋坐在头号桌上,没一个脸色好看的。赵维宗也陷入了沉思。杨头风?他好像从杨剪那儿听过这个名字,貌似是杨家姐弟的爸爸,在苏北的一个小村子里当剃头匠,很早就把他俩送出来读书了。
可现在看来,好像是他们自己逃出来的?
那么小的年纪,是怎么生活的?
“小白你现在说这些不合适,”杨遇秋冷下脸,倒有些长姐的风范,“姐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咱们下去慢慢说好吗?”
杨剪也道:“听姐姐的话……哥求你了。”
李白冷笑一声,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癫狂状态:“你求我,你原来也会求我呀,求人的滋味不好受吧?我求你的时候你怎么做的?我今天站在这儿,就是要让大家都看看清楚,你们姐弟俩,跟我是一样的,我们是一种人!我们谁也不比谁清高!”
杨剪大叫:“李白!”
他两步跑到弟弟身前,那动作赵维宗看得出来,是想打人却下不去手。小赵也有些急了,想上去帮忙,却被孟春水再次拉住。那人紧盯着台上,安抚性地搂了搂他的肩膀,冷静道:“你去不合适,也没用。”
只见李白转身面对台下一桌一桌的宾客,脸上已不见泪痕。他微笑着说:“大家应该已经听出来了,我是他们的弟弟,只不过是抱养的,我本来是孤儿。所以我姓李。”顿了顿,他又道:“杨遇秋,我的姐姐,还有你们今天的新郎官,十五年前从家乡的村子逃到了北京,当时我只有五岁吧,杨剪十岁,杨遇秋十三岁,然后就断了联系。”
不知怎的,杨遇秋已经放弃把他拉走的念头,转而躲在角落背对着众人,好像在抽泣。
“我在村子里过得很苦,杨头风是个疯子,他说他爱我,说我是他最爱的儿子,可他的爱却使我疼,我手上、身上,被剪子划得全是口子呢,可我猜哥哥姐姐也过得很苦,他们这么小就跑到北京,孤苦无依的,吃什么用什么?住在哪儿?你看,我们都是可怜的孩子。”
“够了小白,你要让我痛苦,你已经达到目的了,”杨剪拉他,“放过我吧。”
“为什么?”李白疑惑道,“我一点也不想让你痛苦呀。相反,当我来到北京,看到你过得很好,还上了北大,我可开心了。反倒是你,每次都让我难过。”
他又转身对着宾客继续述说:“你们猜,最开始那几年,我姐姐和我哥哥,是怎么过得那么好的?他们哪儿来的钱?你们都不知道吧,恐怕我哥哥也不知道。”
“是姐姐打工供我上的学!好了吗,我自己说了,你满意了?”
“不,你太蠢了,一说到姐姐你就着急了对吧?姐姐在你心里肯定特别圣洁特别无私,可是哥哥,她确实没有打工赚钱,她为了你,做出了更大的牺牲。如果说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爱你,那就是她了。”
杨遇秋已经跪在了地上,大厅鸦雀无声,众人看戏。
只听见她低声说:“别说了,小白你别说了……姐姐求你,都是姐姐的错……”
李白全然不理会,露出纯真的笑容,自顾自道:“姐姐只有十三岁,找不到工作,也没有钱花,可她想养活弟弟,所以她去做了小偷!是不是很聪明?我跟档案处的大叔睡了一觉,调出了当年她的案底,发现她被抓住过很多次呢!后来……姐姐长大了,她通过做什么供哥哥读书,帮哥哥创业,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肯定是来钱快的活儿呗,她和哥哥一样,都长得那么好看。”
杨剪方才被新娘拉着,此时却像发狂的野兽一样冲到了李白跟前,嘴里嘶吼着“你胡说”三个字。
他打了李白一巴掌,鲜血在那人雪白的面颊上蜿蜒,像道泪痕。
却看见杨遇秋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空留下早已吓呆的新娘,以及众人凌乱的唏嘘,从侧门快速跑出去,不见了踪影。
第63章 。
这婚看来是结不成了,因为新郎正在和一个男人亲吻。
李白正像赴死一样吻他。
他被方才扇了之后,居然既没有哭也没有闹,他只是痴痴地望着杨剪,在那人也看着他脸上血迹发呆的时候,猛地扑上去,捧住他的脸,近乎疯狂地吻起来。任周围人怎么拉拽,他也不肯松开。
然而,当十几秒钟过后,杨剪终于缓过神来,把他往边上推时,他却又软绵绵地任人推开,乖顺地在一边站好,并没有再纠缠的意思。
杨剪擦着嘴角和颊边蹭上的血痕,用一种令人胆寒的眼神看着李白,好像他心已经碎了。
新娘则哭着跑走,女方声势浩大的亲属团全跟着追了出去,而大厅里剩下的诸位,也好像被惊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听李白笑了,柔声道:“哥哥,你还是喜欢我的,你刚才张嘴了。”
杨剪铁青着脸,没有说话。面对着台下众人他目光闪烁。
李白则继续道:“我给你做头发的时候,你怎么能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我好伤心,我根本就不会相信。其实你还是愿意见面的,你忘不了我,对吗哥?”
说着他就走上前去,想抱杨剪,却听那人突然开口:“小白,你走吧,趁我没开始恨你。”
李白怔在原地,好像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他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凝固,眼泪就落了下来,溶掉嘴角半干的血,滴到他乳白色的领口上。而杨剪已经开始把他往花路下面推,就那么拿指尖点着他的肩头,一步一步逼着他倒退。
李白还不肯相信:“哥你说什么?”
杨剪冷淡道:“我说,滚蛋。”
“好,第三次了……我记住了。”李白愣了片刻,才撂下这么一句。他撩起衣摆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全然不顾自己直接把腰露了出来。然后就插上兜,慢慢穿越摆满圆桌的金色大厅,头也不回一个。
李白走了。
刚刚初秋,他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毛衣,可赵维宗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像张薄纸,一出门就要被撕碎在风里。
众人看着他离开,已经乱成一锅粥,走的走骂的骂,而杨剪全然不理会。他在摆满气球的花台边坐下,婚礼主角只剩下自己,他却捂脸大笑起来。
小赵赶紧跑过去,想跟孟春水一块,把这人先拉下来缓缓再说。杨剪却像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
“你们都滚吧!”他冲着所有人大喊,于是几百号宾客真就纷纷撤光了,最后只留下赵维宗跟孟春水与他并排坐着,默对满庭狼藉。
“你要不还是去追追新娘子?”赵维宗小心地问。
“结不成了已经,”杨剪盯着自己锃亮的皮鞋尖,低声道,“我缓会儿就走。再纠缠她我就真是混蛋了,李漓能嫁个更好的。至于李白,是我对不起他。”
小赵心说你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确实太浑,我要是李白我也得恨你,想了想,他说道:“那姑娘挺单纯的。李白也不是坏人。”
“是呀,没错儿,”杨剪冷笑,“你们都单纯,都是善良人,我王八蛋。”
赵维宗见他这副模样,心软了,想宽慰几句大家都不容易,却听孟春水突然问:“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你一走了之?”
“不然呢,我现在一无所有了,留下还有任何意义吗,你说现在谁还想见我,”杨剪抬头看他,“我想离开北京。我只能走。总算看明白了,这辈子跟谁过,我都是个祸害。”
孟春水点了点头。
“怎么,你也觉得我是祸害?”
“你离开是对的,”孟春水平静道,“尤其对李白和李漓来说。”
杨剪似笑非笑,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赵维宗手机叮叮咣咣地响起来,系统还语音提示他有三个来自同样号码的未接电话。“刚才太吵了我没听见。”小赵喃喃道,赶紧从西裤口袋把手机掏出来,等他看清来电显示,却有些无措地抬起头,看向孟春水和杨剪。
“是你姐,打好几个了。”他对杨剪说。
“接啊!快接,”杨剪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好像抓住了什么依托似的,整个人都坐直了,“你问问她在哪儿,我马上去找她。”
于是赵维宗按下了接听键,抢先说道:“杨剪在我边上呢你俩先说吧。”
却听杨遇秋强压着哭腔道:“你能单独听我说几句话吗,小赵?”
“啊,好,”赵维宗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你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无耻的呀,李白说得都没错……”杨遇秋还是哭了出来,“我确实当过小偷,我还干过更坏的事儿,我这种人是不是不配当你朋友?”
“都过去了,你只要改,那现在就是个好姑娘,”赵维宗斟字酌句,“更何况当年确实也挺不容易的……”
杨遇秋不吭声了。通过听筒,能模糊地听到风声,混杂着类似钟鸣的震动,仿佛近在咫尺。
等等,钟鸣?赵维宗看了眼手表,正好是一点整,他又隐约想起旁边北宫门附近好像有座挺高的钟楼……不会吧?
“喂?你还在听吗?”小赵一边打手势招呼坐在地上的两人跟着他走,一边问道,“你在哪儿呢?杨剪说要过去找你。”
杨遇秋还是不吭声,杨剪却急了:“我姐说什么?什么情况啊现在?”
赵维宗捂住手机冲他跟孟春水说了句“快跟我来”,便继续对杨遇秋说:“说句话,我们现在挺担心你的,你到底在哪儿?”
“帮我跟杨剪说一声,破坏他今天婚礼,姐姐很抱歉。是姐姐对不起他。”
听到这话,赵维宗心里的那种不安感越发地强烈,他已经带着身后俩人开始飞奔,冲着手机大喊:“你是在钟楼上吗?千万别激动,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跟他说比较好!”
“来不及了,”杨遇秋哑着嗓子抽噎,语气却平静了许多,“是我的错,其实我也不该给你打电话的……但还是没忍住。我本身就是个错误对吗?”她竟笑了,“但认识你很幸运,小赵,我想不到世上还会有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家庭,我以为我一辈子也没机会见到的。谢谢你,当时你肯把我带到地铁站,让我能够认识你。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赵维宗听得浑身发冷,基本能够确定这姑娘到底准备做什么了。此时杨剪已经跑到了他的前面,火急火燎地朝着钟楼的方向飞奔,孟春水则跟他并排跟在后头,眼神了然。
看到这双眼睛,他就没那么慌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时间,人见到了怎么劝都好说,小赵这么想着,又冲着手机柔声道:“别这么说,世界上美好事儿很多的,比我好的也大有人在。对了,你知道吗,过两周天儿再凉点,我们单位组织去十渡钓鱼,要不你跟杨剪也一块去散散心?”
杨遇秋却仿佛全然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缓缓地说:“你这么好,我却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很后悔。但后悔是没有用的。”
“没有,你哪儿对不起我们了,可千万别往自己身上瞎扣帽子,”赵维宗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只好胡乱抓个话题,“今天风这么大,你还穿着刚才那件旗袍?冷不冷啊?”
“不冷,我不冷小赵,”杨遇秋轻声道,“希望你……你和小孟能原谅我。再见。”
这时他们一行三人已经跑到了北宫门,还差一个红绿灯就能到钟楼底下。赵维宗在斑马线上飞跑,慌慌张张地跟杨遇秋说着“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之类的宽慰话,却再听不到有人回答。
那声“再见”之后,杨遇秋似乎并没有挂断电话,可听筒传来的,又只剩下风声了。
赵维宗永远也忘不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那声音来自杨剪,是一种近乎绝望的、仿佛濒死凶兽的哭嚎,从他前方大约五十米处传来。
赵维宗慢慢停下脚步。
他看见杨剪就在钟楼前灰白色的小广场上,跪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