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风景的房间-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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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事了,我送你去医院。”黄文尧说,然后把他拉了起来,架住他往外走。
刚刚走到门口,包厢门被从外面猛地掼开来。程冬抬起头,看到了原殷之。
原殷之额上全是汗,表情凶神恶煞,眼睛都是红的,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拽开黄文尧就是两拳,然后拖到窗口,要把黄文尧丢出去。
程冬眼冒星光,拼命大喊了一句:“他是来救我的!”
原殷之这才住手,喘了两口气,把黄文尧扔在地上,过来扶程冬。
“黄文……”
程冬才吐出两个字,就被原殷之打断:“会有人来接他。”说完伸手摸他的头脸,结果摸出了一手血。
他深呼吸了两口,勉强压下暴怒,脱下外衣丢到程冬身上:“把脸盖住。”然后将青年打横抱起来。
程冬用绵软无力的手腕扯了两下衣服,然后感觉到原殷之走出包厢,有许多人跑过来的脚步声。
“对不起对不起,原总,包厢门关着我们也不知道出事了,这就查监控录像,是谁做的马上就能查出来。”
然后是各种各样一迭声的道歉,程冬也听到了翟洁的声音,她似乎刚刚赶到。
原殷之对她说:“去看监控,一个也别漏,然后砸了这里。”
“是。”
刚刚还沸腾的道歉突然噤声了,程冬感觉到没人再跟过来,一直紧握的手也放开了。
原殷之把他放到后座让他趴好,给他腰上拉了一条安全带,然后一路超速来到了医院。
照样是抱进去的,用外衣盖了他的脸。医生诊断说伤得不重,包扎静养几天就好,原殷之一路沉默,程冬跟他说话也不吭声,从医院出来后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城郊的别墅里。
在医院做了治疗,药效已经散了,除了头有点疼程冬已经能活动自如,却还是被原殷之抱着进门,然后按在沙发上不许他乱动。
原殷之给他拿了水来,在他伸手准备接过杯子的时候手腕一翻,把整杯水都泼到了他脸上。
程冬闭了闭眼睛,没说话,那水很凉。
“清醒点没?”原殷之声音冰冷。
程冬咬了咬牙,点下头。
原殷之拨了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自己。
“这个圈子里有多脏,你今天也见识到了,就算有我护着你,也总会有不知好歹的人凑上来,你明白吗?”
程冬抬手抹了一把脸,顺势把下巴从原殷之手上撤下来:“今天是个意外,怪我疏忽。”
原殷之冷笑一声:“这种疏忽还会更多,这个圈子是靠钱和人脉维持运作的,你身在其中一天,就必定有应酬交际,今天这样的蠢货你也许不会遇到第二次,但会有很多狗用看骨头一样的眼神看你。”
程冬脑海中出现赵总靠得极近的、只有黏腻贪欲的空洞的眼睛。
“但我放不下,走不了。”程冬说,声音低哑,那杯本来可以为他止渴润喉的水正滴滴答答从他的下巴滑落,湿了整片前襟。
“程冬。”原殷之深深皱起眉,程冬非常温和地抬头用目光应他。
“我不想让别人碰你,不想让别人看你,你是我的。”他说,然后伸手去摸程冬的脸,“何必走远,留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不好吗?”
“可我是个人,不是你的宠物,原殷之。”程冬用掌心覆住他的手,“而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待在你身边的话,我要担心的就是,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为了满足你的控制欲,而捅我一刀。”
原殷之的眼神出现疑惑。
“不仅仅是仍由丑闻发展,而是提供助力,不仅仅是替换苏瑾,而是借她想要保护我的手来摧毁我。原殷之,你给了我此生最大的恩惠,但是在收回它的时候也毫不手软,甚至问我讨了利息,我现在是个同性恋,还无法洗清靠诽谤别人自炒的嫌疑,我知道这个圈子有多恶心,只要有权势,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知道,不单单是别人教会我这些,还有你。”
程冬将原殷之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看男人眼中像怒火又像隐痛的光,他放开了他的手。
“你让我教你,可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教你什么,你需要我教你什么。因为我今天才发现,你跟我隔得太远了,我没办法理解你,你也不能理解我,最终也是互相折磨。”他叹息一般地说,然后站了起来,脑袋袭来一阵轻微的晕眩,他伸手扶住沙发,稳了稳。
原殷之没有再说话,仍旧用那双复杂的眼睛盯着他。
“谢谢你来救我。”程冬抬起眼睛,眼眶里有一层水光,他对原殷之笑了笑,“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然后他走向门口,原殷之在他身后说:“我把皮蛋接过来了。”
程冬的背影顿住。
“我觉得,它们应该在一块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有些低沉的声音里,掺了了一点点潮气。
程冬什么也没说,打开门走了。
深冬的风呼啸而过,天上没有半粒星子,程冬裹紧衣服,湿掉的布料把胸口贴得冷冰冰,连同那颗好像因为窒息而停跳了片刻的心脏。
然后下雪了。
第57章
这场雪浩浩荡荡,从海面吹来的风带着漂洋过海的暴虐架势,将这座城市席卷筛摇。程冬怕冷,每次出门都要左一层右一层把自己裹好,苏瑾见到他的时候,就直觉是一直大号白熊,咖啡厅最里侧的卡座,茂盛的盆栽枝叶都遮不住他的庞大身躯。
苏瑾走到桌边放下手包,跟程冬打了招呼,然后用嫌弃的眼光上下扫了他。
程冬忙让服务生过来让苏瑾点单,一边开始脱衣服,室内有空调,他缓过来以后就觉得热了,然后苏瑾眼睁睁看着他脱下羽绒服、夹克外套、两件毛衣、围巾、手套和口罩。
“你知道偶像包袱是什么吗?”苏瑾问。
“啊?”
“是咖啡不加糖,风衣不系扣,更别说穿两件毛衣了,你现在还跟你奶奶住在一起吗?”
“呃。”程冬看看自己面前的热可可和旁边堆成一座小山的衣服,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腿,虽然已经没有奶奶来叮嘱他穿秋裤,但他还是穿了。
苏瑾点了黑咖啡,然后跟程冬对换,可怜程冬因为陈牧的苛刻要求,为了保持身材非常忌口,今天想稍微破例一下都不行,快没有脂肪过冬了都。
苏瑾才不管他哭丧着脸:“你要是还没死心,就得有偶像包袱,穿成这样,又臃肿又蠢,狗仔拍了照还能附赠你一个《同志歌手退圈后难掩憔悴》之类的标题。”
程冬点头,谨遵教诲:“是的,我还没死心。”
苏瑾看着他,叹了口气。
“我想在四个月后《斑马》公演时正式复出。”
复出并不是来个漂亮的正式亮相就好,这个圈子里引人注目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没有良好的规划和预热,就算程冬的实力有人赏识,他糟糕的负面形象也会让他很快沉寂下去。
因为能买账的仍旧只有粉丝。
他需要苏瑾。苏瑾能接触的资源,苏瑾的工作经验,苏瑾的人脉和她的组织能力。程冬在这个圈子里待的时间毕竟太短,他能找到的只有苏瑾。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艺人在经纪人眼里与商品无异,你们知道怎么兜售能获得最大利益,而现在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的价值,也没有人比你更擅长兜售。”
苏瑾放下调羹,她突然觉得这杯本该甜腻的热可可有些意料外的苦涩。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自称商品?我以为你虽然深谙这行规矩,但还是固步自封得很,像很多文艺小青年一样,会为好东西变得商业化扼腕,会觉得独立性创作的闪光点无可比拟,至少你的MV满大街都在放的时候,你看上去也并没有很高兴。”
程冬摸摸后颈,然后把双手握在一起,耸了耸肩肩膀:“那是因为我虽然懂,但还是过于顺利了。在奇亚那三年我是被彻底压制的,虽说看不到希望,但比起绝望来说,更多只是心灰意懒而已。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认清现实,那些我认为不公平是事情,也不过是等价交换而已。”他顿了顿,手指还是因为些微的羞耻而绞在一起,“后来有原殷之帮我,我也只用埋头做事就好……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什么筹码也没有,却还是有欲望,要实现的话,一定要有觉悟。商品是有价值的,如果我连商品都不是的话,也没资格约你出来。”
“你当然有价值……”苏瑾把玩着手里的调羹,“首先是起点高,复出其实是比出道要容易,你的话题性放在当下也够吸引眼球,何况实力兼备,你当然有价值。”苏瑾又重复了一遍,抬眼看向程冬,化过淡妆的眼睛并不柔美,而是犀利的,“你有价值,我却并不一定敢接,你知道翟洁当初把你从我手上换走的时候给了我多少承诺吗,我的年终奖是去年的两倍,手上还派了个能掐出水来的少女组合,不说长久发展,反正近两年我能大赚一笔了,我放着这些不要,跟我老板作对,我图什么?”
苏瑾是伯诚的人,换言之就是原殷之的人,要苏瑾来帮自己,程冬早就想过她必然会忌惮。
“但是你的伯诚一姐的位置却坐不牢靠了。”程冬说。
苏瑾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抛弃过艺人的经纪人大概也只能接手新人了,稍微出头脸的艺人大概都不敢跟你。而我打听过,你两年内带的艺人都没有比较出彩的,你自己也说手上的少女组合还不敢谈长久发展,如果没有良木,你再如何能工巧匠,也难保一姐位置。”
苏瑾笑了笑:“难怪这些天老在公司里看到小纪,她是帮你打听吧。”
程冬并不答她的话,继续说:“而且你不要担心会与伯诚作对,我不会签约任何公司,严格算来不会成为伯诚的竞争对手。”
“我当然知道你跑来找我是不会绑定其他公司的,你以为我在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原总再捏死我一次,还不附赠双倍年终奖了。他为什么打压你,别人看不懂我还看不懂,他不想再在这圈子里见到你,我却偷摸着给你铺路,我不是找死?”
“你也不用担心他。”程冬说,“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苏瑾的眼神游移不定,探究地看着他。
“你就当他玩腻了,丢开的旧玩具,他不会在意的。”
苏瑾却摇了摇头,露出“你就编吧”的笑容,但是她搅了两圈热可可,还是端到嘴边,慢慢喝起来。
程冬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程冬最后在苏瑾嫌弃的目光中把那堆衣服一件件又套上了,苏瑾与他约好保持联系便在咖啡厅门前分别。程冬一边默念“偶像包袱”一边觉得下次出门还是再套一条秋裤,然后回家去遛蛋黄。
音乐剧排练顺利,步调越发不紧不慢起来,每天要做的不过是细节琢磨,程冬的空余时间便也多起来,蛋黄很开心,每天都能出去玩。程冬本来给蛋黄也买了衣服,可惜这狗仔皮糙肉厚,在雪地里打滚打得可欢,倒是特别讨厌程冬往它身上套东西,逮着机会全咬烂了。
但见到小区里的其他狗蛋黄却并不爱搭理,有时候还会突然停下来站在雪地里发呆,然后回过头冲程冬呜呜叫两声。
程冬不知道它是想皮蛋了呢,还是想那条街心公园的阿拉斯加。
但它们不可能再重逢了。
程冬上楼去把蛋黄牵下来,却在楼下又遇到了黄文尧。
按理说这人也是个正当红的歌星,三天两头往他这里跑,也不怕被拍到。
黄文尧第一次找来的时候是程冬出事的第二天,黄文尧拿着他落在包厢里的手机来,嘴角还有原殷之揍出来的伤,程冬抱歉得不行,黄文尧便理所当然地赖在他家里吃了好几顿饭。
但是当程冬问起他为什么会来救自己时,黄文尧只答恰好在隔壁。
程冬觉得不该那么巧,却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来,反而跟黄文尧越走越近。
两人之前便因为演唱会关系好转,虽然程冬一开始并没有结交的念头,但总觉得日久见人心,黄文尧看上去确实是个好人,所以对方每次来,他都得把冰箱掏空。
黄文尧一点儿没有明星架子,跟他在院子里遛了两圈狗后一起回家,还自觉帮厨,两人吃饱喝足一起用程冬的笔记本电脑看电影。这台笔记本是程冬用旧了的,电影播到一半便有些卡,程冬伸手去敲敲拍拍,老头子修电器一样,根本不得要领,黄文尧就这么杵着下巴在旁边看他皱眉的侧脸。
“诶,大概还是不能看高清,咱们换成流畅……”
程冬被打断了,被黄文尧凑过来轻轻碰到嘴角的一个吻。
他转过头去,看到黄文尧微微笑着,淡定地继续杵着下巴。
“你干嘛?”程冬有点愠怒。
“亲你啊。”
“……”
“程冬,要不要我帮你?”
程冬皱起眉,并不明白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我也还不错啊,长得帅,有钱,在圈子里也说的上话,我也可以帮你。”
程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这么吃香,送走一位金主还能来第二个。
“我把你当朋友,你说这话就是打我脸。”程冬站起身来,“你还是走吧。”
黄文尧反而靠到沙发上,拖过一个靠枕抱住:“好啦,跟你开玩笑的,想也知道你不会答应,我们继续看电影吧。”
程冬也说不出更狠的话来,自己站在那憋气憋半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行。”
程冬坐下来,但跟黄文尧隔了点距离。
“我以前就想了。”黄文尧在程冬还在敲打电脑的空当里说,“你这么单纯的人,要是跌惨了,会不会三观尽毁重新做人呢?结果你还是这样,对眼下的生活没有丁点儿不满,老实说,还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你没事儿干嘛琢磨我倒霉呢。”程冬有些心不在焉,“随随便便就三观尽毁,我还没那么弱。”
“是吗。”
“还有我不是单纯,我那叫乐观。”
“不,你是缺根筋。”
“喂,黄文尧。”
“不过我觉得你那根筋现在接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程冬那番盲目的敲打起作用了,电影画面重新流畅起来。
“那根筋叫欲望。”黄文尧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