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桥之上-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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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看着小，已经快读完研究生了。”
　　“哦——那我应该没在你的名片堆里见过。看起来你对他很上心嘛，搞了这么久他居然还有力气小跑出去。”
　　舒远城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吴潮的眼睛。
　　吴潮赶过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换。细边框的眼镜镜片上有镀膜层，使他捉摸不定的目光有些失真。吴潮把公文包和西装外套扔到一旁的椅子上，向四周扫视了一遍：“甚至连一点儿烟味也没有，可以啊舒远城。”
　　舒远城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吴潮的手腕，把他摔在床上，翻身压在吴潮身上俯视着他。□□的身躯挡住了大半的灯光，平日里温和的神情一转，在背光里显得格外危险：“我以为你会稍微有那么一点不爽。”
　　“没记错的话，生意以外，我们只在床上有关系——别忘了，我和岳岭名义上还谈着呢。”
　　“瞎扯。我第一次上你的时候你就说和岳岭在谈；这么多年，说辞也不变一变？”
　　“那你要我怎么说？”吴潮像是看到什么滑稽的景象一般干笑两声，反手抓住舒远城的手腕，上半身直逼向前，动作亲密如交颈。“说我恨不得追上去抓住那小子，照着心脏还是脾肾捅几刀，让他再也不能来勾引你？如果这样你会满意的话，就当我这么说过吧。”
　　“你想离开他。”
　　“我离不开。”
　　舒远城颓然地把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但吴潮并没有坐起身，躯体陷在柔软而凌乱的床铺里。舒远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盒烟，叼起一根点上再递给吴潮。室内顿时弥散开缭绕的烟气。对方并没有接过，而是喃喃地说：“你们没一个人愿意让我好过。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放过我。”后面的话被舒远城的唇舌截断。吴潮任由舒远城摘掉自己的眼镜，用高超的吻技和煽风点火的双手阻止自己说下去，但当舒远城的手快探到他身后时，他还是一把推开了对方。
　　“等你硬起来再说吧，别精尽人亡了。”
　　“你在报复我。”舒远城没有继续自己的动作，放任吴潮把自己往外推。“如果当时我没让你跟岳岭走，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吴潮猛地转头，双眼发红，锋利的目光直刺进舒远城的眼底：“我当时没得好选。”
　　“是你太心急。你为什么就等不起呢——”
　　“等？我拿什么资本去等？我和你不同，和吴汐不同，你们要么有家世，要么早就铺好了路，而我只有自己的命。要是当时不跟岳岭混，鬼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头。我都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就被逼着‘做该做的事’，最可笑的是我还傻兮兮地以为是自己赢了。”也只有在舒远城面前，吴潮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到粗暴，就像只在他面前暴露的烟瘾。“其实我好几年前就想明白了，也后悔了。过去我以为自己会很舒服很满意，以为这对我和岳岭都有长远的好处，后来我才发现自己连悔棋的资格都没有。我他妈被玩了，从头到尾都是。还记得那时你跟我说了什么吗，其实我什么都听见了——那句话，当时你要是再说一遍，我就会跟你走。”
　　无言以对的倾听者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时他和吴潮还只是一个师门出来的同窗，说不上陌生，但也绝不算熟人，毕业后就再没怎么联系。不过是一个黑云压境、空气沉闷到窒息的午后，他开着刚买来的二手车经过还在建设中的人流稀少的商业新区，看见穿着正装却独自一人蹲在路边扶着栏杆干呕的老同学。他停下车，走到他身边，问他要不要喝水。抬起头的人年轻得让人惊心，曾是气盛到压不住的性情，此刻却双眼通红，怔怔地看着自己，像是要哭，或是已经哭过。就像现在坐在自己床上的表情一样。
　　上车吧。还很年轻的舒远城听见自己这么说。
　　一切不过从这开始。那时，他和吴潮才离开校园还不到一年。现在一想，他似乎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舒远城没说什么，只是再度靠上前去，假装没看见对方眼里的水光，叹息着抱住了这次并没有反抗的吴潮。沉默良久才轻声问了一个已经问过不止一次的问题：“我知道，你除了我、岳岭之外还有不止一个人。能告诉我你这是为了什么吗。”
　　“你不是早问过很多次了么。”怀里的声音沉闷、漠然而毫无生气。“为了刺激。”
　　虽然有些波折，最后他们还是和过去无数次私会一样，发展到床上这一步。
　　事后，舒远城套上裤子裸着上半身去厨房煮粥。借用浴室洗完澡的吴潮光着腿赤脚走到冰箱前，熟门熟路地掏出一瓶矿泉水灌下，途中还呛了两口，差点咳出了眼泪。屋子里不算暖和，吴潮很快又钻回了被褥，拿出手机消磨时间。
　　从普通老同学发展到这种关系开始，他们仿佛总是这样——在床上共同度过的时间多于床下，除了不走心的荤话，多说几句总会话不投机挑起争执，只有在坦诚相对的时候才能稍微和谐一些，甚至于一些正事都是在□□的间隙才有谈论的空间。
　　舒远城端着宵夜出来时看了看钟，随口问道：“这么晚了，你不打算回去过夜？”
　　“我以前是装的。其实他根本不在意我什么时候回去。”吴潮缩在被子里嘲讽地笑了。
　　“那你还每次都催着我快点搞完——以前我都没好意思跟你说，最早那几次我都快被你的夺命催刺激到差点萎了。”
　　吴潮目不转睛地对着小小的手机屏幕，缓缓答道：“那是为了我自己方便。”
　　舒远城观察着他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你今天状态不对。”
　　吴潮笑道：“有这么明显？”
　　舒远城点点头，坐到床边，拿开吴潮的手机强行和他对视：“你来之前，和岳岭发生了什么？”


第6章　第六章　相交
　　几个小时前，在岳岭的办公室听到那句话时，吴潮只觉得直冒冷汗。
　　岳岭坐在办公桌后，吴潮站在办公桌前，桌上除了文件堆和电脑，还突兀地放着一瓶拉菲红酒。岳岭审视着吴潮状况外的神情，毫无起伏地说：“这是申子详托人送来的。”
　　吴潮怔了一下，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岳岭瞟了一眼他表情的变化，接着道：“他说，是回礼。”
　　“怕你误会，我先说明一下：那是申子详家，也是我堂哥家。”
　　“这我知道。我还没误会呢，你倒先解释起来了。”岳岭短促地笑了一声。
　　“所以说是‘先’说明一下。”
　　“你别紧张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哥，疑罪从无还是有罪推定还是给个准吧，我胆小。”
　　“你胆小吗？我看不出来。”岳岭往后靠上柔软的靠背，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吴潮表情到位的示弱。
　　吴潮并不指望跑火车能转移对方的注意，但这至少能让自己好受些：“人是会变的，你看我车速都降下来了。”
　　“我并不是要一直管着你不让你和谁来往。”岳岭说，“只是希望你和申子详——这种人，保持距离。”
　　吴潮默然不语。
　　岳岭补充了一句：“这种人看着忠厚，实际最危险。”
　　“……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我要出趟门。国外的建设项目，我去盯一段时间。”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带我？”
　　“我总得留个靠谱的压场吧？”
　　“你每次都留我压场，倒是给我点先斩后奏的实权啊。”
　　“是你先‘夸’我多疑的。”岳岭故作幽默地耸耸肩，站起身走到旁边调试空调温度，借眼角的余光观察还站在原地的吴潮。“你应该看得出，我确实信得过你。”
　　吴潮的眉头皱紧又松开，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失望：“你最好不要后悔。”
　　“我们都不年轻了，做事应该更慎重。”岳岭答道。“我们过去就合作得很愉快，希望以后也是。”
　　比岳岭离开更早的是吴汐。
　　吴汐站在一旁，看申子详强行帮他又检查了一遍行李和证件材料。申子详似乎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像要用毫无停顿的一系列动作堵住吴汐想说的话。
　　等了半个小时，吴汐看着时钟——再过十分钟，系里派来的车就会开到他家门口；一个小时后，他和他的行李就会出现在机场大厅；十六个小时后，他和薛涼等人就会到达大洋彼岸的某个城市，异国的学会工作人员将欢迎他们的到来。
　　他想现在就把一切都说清楚，把自己近十年的热爱、压抑五年的被勘破后的不安和迷惘、近几个月来平静之下压抑不住的自我怀疑与罪恶感一并揭开给对方看。
　　“我想，我和他互相是对方的底线。”他曾对薛涼这么说。
　　喝着咖啡的客座教授神情淡漠，如不食人间烟火：“你是不是为了他太过勉强自己了？比如说性，日常生活，对理想的生活姿态的追求。”
　　“子详。”叫着爱人的名字，吴汐打断了对方近乎没话找话的语句，走到申子详的面前。申子详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他，神情里有和本人格格不入的痛楚。
　　吴汐突然有些想哭：“我有事要和你——”
　　“不要说。”
　　就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申子详牢牢地抱住了吴汐的腰，双臂紧缠得令人发疼，而站在他怀里的吴汐没有反抗，只是将对方的头抱在胸前，搂着后颈的手可以感受到关乎躯体和情感的温暖和柔软。这个时候，吴汐突然意识到抱着自己的男人年龄上比自己还要小一点，此刻示弱的姿态竟像是多年前那个执拗的大男孩。
　　“别开口。只要你不说，我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可以继续下去。”
　　“子详——”即便是这种时候，吴汐的语气和神情都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想，我要离开你了。
　　这句话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那等我回来再说？”吴汐试探性地问道。
　　——可以的话，只希望一些话永远都不要说出口，让自己至少能在晦暗不定中怀抱一点虚无的期冀，即便是自我欺骗般勉强度日。然而，一切不能见光的欲念和冠冕堂皇的矫饰都将被揭开。
　　申子详感到有什么脆弱的东西被随意而无情地砸碎。他在沉闷中妥协：“好，等你回来。”
　　岳岭出差之后，吴潮在家里连做饭的活都省了。开车压着上班的点到公司，晚上清完手头的活又自己开车回去，周末到了饭点就懒散地信步到小区外下馆子，更不想动的时候便大门不出，只等外卖上门。岳岭时不时会打个电话回来问楼盘审批的进度，舒远城倒是意外的没怎么主动联系，几乎进入了无线电静默状态。
　　——也许还在和那个小男生打得火热的“尝鲜期”，等兴致一过，他甩了人或是被人甩了，解决生理问题恐怕还是会找上自己。毕竟二人早有互证，虽然性格上互不对付，但肉体的层面上他们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搭档”，也是唯一能满足对方、快乐自己的无奈之选。
　　吴潮自嘲地想着，突然发现自己的车已经到了申子详家附近，再往前开一段，往另一个小区里一拐，就是自己和岳岭的家。更巧——也更不巧的，申子详正走在路旁，手里牵着一条身形娇小的蝴蝶犬，对比鲜明的画面竟有些滑稽。
　　申子详也看到了他。
　　“……啊。”吴潮想了想，近乎自暴自弃地把车开到申子详旁边停了下来，摇下车窗：“申总可真是闲情逸致。”
　　听到又生疏回去的称谓，申子详不动声色。他撑着吴潮的车，弯下腰与对方四目相对，问：“有空吗，顺路坐一坐？我有好茶。”
　　真到人家里的时候，喝的就未必是茶了。
　　——都怪申子详家里的酒太好。
　　吴潮的酒品还行，酒量却一向不好，几杯下来眼皮就只想往下沉。但这毕竟不是在自家，他也不好意思睡在别人沙发上。
　　刚进门时，吴潮就感到了宽敞空间内氛围空前的寒凉。“我哥呢？”他疑惑地问道。
　　申子详倒酒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停滞了一下：“他和同事出国开会了。”
　　“哦，也是出国啊。”
　　“‘也’？难道岳老板也走出国门寻找商机去了？”
　　“商机谈不上，当包工头罢了。”吴潮“自谦”道。
　　套路的寒暄和意有所指的“聪明人”的文字游戏过后，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话题总会有意无意地往微妙的地方引。
　　“——所以说啊，从外头回家之前，衣服头发总是得注意一下的。”
　　“像是沾了别人的香水味——这样？”
　　“味道只是一种。票据、车里的摆设、行车记录仪，哪一样不能当证据，像手机里的花花玩意儿更是要注意吧。”吴潮翘着腿斜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酒气蒸腾间有暧昧不明的笑意，似有些将醉未醉的样子。
　　申子详笑了：“看来，吴助理对岳老板管的很严啊？”
　　吴潮无奈地答道：“谁是老鼠谁是猫还说不准呢，自以为是的经验之谈罢了。”
　　以一种极为舒适的姿势瘫在自家沙发上的人显得毫无防备，似笑非笑的神情格外撩人，又像柄涂满致命剧毒的匕首——神情和动作过于熟练，明显是个“惯犯”。相比之下，明明年长好几岁，申子详的情感经历和作风简直干净的像一个处男。


第7章　第七章　醉言
　　“这杯酒——”吴潮的醉意已经颇为明显，举起酒杯的动作配合流转的眼神、风月场式的语调，是不加遮掩、显而易见的调情意味，仿佛忘了对方是谁。“敬申总——和我的副教授表哥，祝二位百年好合。”
　　吴潮的酒杯边缘直接点上坐在对面的申子详的胸口，晃出的酒液沾湿了他的家居服。申子详没有在意这个细节，而是回敬一杯，道：“祝吴助理和岳老板，百年好合，外加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吴潮闻言竟有些嗔怪地埋怨道：“子详哥，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不是说好喝酒不谈生意，怎么又提起赚钱的事了。”
　　吴潮说这话时的神态的语气，让申子详百感交集。
　　第一次见到吴潮并不是在工作场合。最早和吴汐交往时，申子详从吴汐那看到过吴潮的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