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黎明中-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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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业有专攻,人要学会扬长避短。”
“扬什么长避什么短,看你弱不禁风的,我都想把你扔部队里打磨打磨。”陈既明荣幸地收到闻辰易一记眼刀,然后用行动代替言语。
“喂喂喂——”
实践证明,智力的聪慧在很多情况下敌不过武力的蛮横,陈既明轻而易举地锁住他的肩膀,闻辰易就像一个被套牢的鹌鹑一样,动弹不得被押上了山。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的山大王押回来个小媳妇。
一个小时后,闻辰易无比自然地成了整支队伍尾端的那缕怨魂。前方几个小姑娘画着精致的妆容,目光凌厉走路带风,仿佛只是在公园里巡逻……闻辰易心不甘情不愿被拖出来,体力已经耗尽,顿时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冤苦,索性不管不顾,就着冰凉石阶坐了下来。
陈既明一直跟在他后头,终于给他时间休息:“看吧,是该加强锻炼了。”
闻辰易觉得他的声音阴魂不散,抓了一把头发,烦躁地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损?”
陈既明假装正直地笑了笑,也跟着坐下来。
对着山外看了许久,陈既明指向漫山遍野叫不出名字的松树:“看,多漂亮。”
夕阳有了一点苗头,轻轻染红某一处的山脉,顺着青绿沾雪的松柏连成一片,美不胜收。
人在疲惫状态下是很能体会到造化之无穷的,料闻辰易对登山没有兴趣,也多看了几眼这美得不真实的风景。浅浅的云雾在山间盘旋,悄悄拨散人心中的杂念。
陈既明转过头看闻辰易,他的发梢凌乱了些,面色苍白而细腻,脖颈处泛着几不可见的运动后的红润。他的目光黏在那里,感觉这样的闻辰易多了些生趣,一直以来淡漠的模样似乎被一些温和溶解,这是很难得见的表情,是他在繁忙都市里绝不会出现的表情。
陈既明晃过神,而后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开。
休息够了,闻辰易站起来继续走,他的额前出了些薄汗,看起来完全不像能走到山顶的样子,两人到达第一处休息站,就已经离大部队很远。
陈既明想了想,心中妥协,还没等闻辰易坐下便说:“走吧。”
闻辰易顿时火大,声音有气无力却已经很怨念:“陈既明你上辈子肯定是个被讨伐的奴隶主。”
“我去买缆车票,不去吗?”
闻辰易垂死站起,不敢相信。
“不去?”
“去!”
在闻辰易的怀疑眼神中买了票,直到坐上缆车对方才放下戒心。见那人一上缆车就将身体以最大面积贴在座位上,陈既明笑道:“至于吗?”
“至于。”闻辰易闭眼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你们这些体能健将是不会懂的,体育永远不及格的学生的痛。”
陈既明又笑了,觉得这人其实十分有趣,今天老是冒出些思维跳跃的句子,整个人会随之鲜活起来。他体会到一种微妙的不熟悉感,这种不熟悉让闻辰易不再是一个只为赚钱颠倒黑白的冷漠律师,而是一个能说会笑,会抱怨会妥协的生动可爱的人。
这其实是很矛盾的,一个律师,坚固的外壳,柔软的内心,固守一份无法说清好坏的事业,会让人想要更加了解这个人,探究其中的意义。
于是陈既明忽然想到说:“你为什么当律师?”
闻辰易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却也不动声色:“不是说过了吗,因为闻久。”
“那只是气话吧,现在懂法的人不少,律师也不方便单单为自己辩护,你哪怕不学法,也可以将他告上法庭。”
“是啊,说得轻松。”但十几岁的孩子懂什么呢,闻辰易反问,“那你为什么当警察?逞强除恶?”
“一部分。”陈既明望着远山说,“我这人文化成绩不好,对书本也没多大兴趣,大学应征入伍,没什么远大理想就是喜欢部队,但后来家里逼着转业,就当了警察,久而久之也挺喜欢这份工作。”
“那也是很幸运了。”闻辰易抬眼说。
“对啊。我是比较相信每个人都有最适合做的事情,就像一个萝卜一个坑——话糙了点不要介意——只是我比较幸运找到了那个坑。相信你也是。”
两个成年男人的对话,经过岁月沉淀磨去细细的棱角,他们的语气就宛如他们的生活,宛如渔舟唱晚,夕阳之后有了更多坚定的东西,于山林之间处处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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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晚上在山顶定了度假客栈,条件一般,一群人也热闹得很。闻、陈二人是最先到的,悠闲坐在客栈门口逗狗,后上来几个不知情的姑娘还夸奖他太谦虚其实是个登山好手。百年冰山脸的闻律师闻言竟有了几分尴尬,蹭一下鼻梁骨假装没听见。
陈既明拿来一把钥匙,晃在他眼前:“这里都是民宿,老式门锁没有备用钥匙,咱俩一个标间你先拿着钥匙。”
闻辰易皱了下眉头:“有单间吗,我不缺这个钱。”
陈既明尚未开口,前台姐姐就先一步说:“抱歉节假日房满了。”
闻辰易一脸难受盯了陈既明老半天,对方却丝毫不觉有什么大不了,最终叹气:“你打呼吗?”
“不打。”
闻辰易伸手接过了钥匙。
于是,凌晨时分,两人在房间内面面相觑。闻辰易揉了揉太阳穴,第一万次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来,就算被强行拽来他也应该喊救命的。
他是个gay,生理心理都取向正常的gay,现在正跟一个同性独处一室,并且那人毫无自觉,仗着空调暖风,光着膀子就从浴室里出来了,身上还沾着热腾腾的水汽。
不得不感叹,陈既明身材太好,刀枪雨林实战出来的肌肉,跟健身房刻意练出来的白斩肉是截然不同的。古铜色的胴体像中世纪的雕像,一寸一寸都是岁月刻画的痕迹,很难不让人产生遐想,目光沿着那轮廓细致入微……闻辰易自然不例外。
但遐想只存留两秒,就被闻辰易自己捂脸打断。他将视线长长地垂在地上,然后衣服都没换钻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关灯。
耳畔是空调的杂音,和窗外猎猎的风雪声。
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
微弱而混乱的环境。
闻辰易以为自己会极不习惯,已经做好失眠整夜的准备,却意外地在下一秒坐上时空机,跌入浩瀚的梦境。
时间嘀嗒嘀嗒,梦里是漆黑一片,他伸手向外抓只抓到一把虚无。黑暗中有微弱的斑斓光影,越仔细辨认越模糊不清,他在这偌大的未知中寻找,直到听见一个声音。
声音自远方传来,拉他挣脱。
“辰易,辰易……”
闻辰易迅速睁开眼。
“谁?”
“我,”陈既明拍了拍他的被子,“快看,日出。”
闻辰易虚着眼转过头。
简陋的飘窗外,白昼已经降临,远山被镀上一层金色,山顶消失在明亮的云雾里,白雪静静铺积窗沿,仿佛不愿惊扰的美丽神祇。
“走吧,出去看看。”
两人简单收拾收拾出门。
这所客栈位置极佳,出门不到三百米就有好的观景点。换上厚羽绒服,踩着积雪,四寂无人走出去,与细雪踏上同一节奏。昨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已经焕然一新,入目出便是淋漓的景致,雪披山间,若银装入画,不知不觉就成为画中人。
两人并肩站在苍茫的山顶,连绵的云雾横向铺开纵横万里,与那喷薄的日出一样,目光中映照出壮丽的金色,一点一点,又急剧加速地,来不及深深铭记就日照当头。
山顶视野空空荡荡,显得人格外渺小,群山中间是深不见底的白雾,空空山谷亘古坐落,充满神秘也自有一份心境。面对这气势磅礴的仙境,没有人敢产生所谓对自然的征服感,但剩眦目的敬畏,以及一种山野天地之间油然而生的豁然。
陈既明笔直伫立,瞭望远方,闻辰易回望。
那是一种肃穆感,锋利身形之中,宽阔的胸膛仿佛自成一片原野,在朝阳里熠熠生辉。
闻辰易说:“警察和律师天生不对付,我们竟然在这里爬山,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陈既明轻轻摇头,嘴角上扬。
闻辰易走到某块石头坐下,感受阳光蒸发掉精神里丧气后包裹一身,迎客松上的冰雪在阳光中变得晶莹透亮,静谧,美妙的静谧。
他在想这是不是一种错觉,这两天舒适的心情,让他来不及思考就已经开始贪恋刻意营造的真实。这样就挺好,就这样。
两人无声静默许久,充分享受过清晨时光,闻辰易再次主动开口:“你昨天不是问我为什么当律师吗,我可以告诉你。”
陈既明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当今世界有三大巨头,你知道吗?”
陈既明说:“美国人说的,舌头、金钱、原子弹。”
闻辰易靠在石头上,微笑点头娓娓道来:“很早我就知道,三样东西里面,我没有原子弹,也无法赚到非常足够的金钱,所有只有靠唇舌成为强者。能在理性合法的基础上,把人说崩溃,让灰色事件在黑白之间选一条路,这是我的骄傲。”
他的语气淡淡的一改往常,尾音有些慵懒,仿佛飘在半空的云雾,盘旋半天后终于说个尽兴:“所以,不是因为闻久,只是喜欢。”
只是喜欢做律师。
陈既明咀嚼他的话,而后开心笑了。
闻辰易似乎总披着一张混入泥浆的皮囊,总是让人误解的皮囊,可如果你窥向其中,也许会为他的纯粹所打动,他不是人云亦云里的那样,泥潭之中他有一副韧骨。
陈既明想,也许我们不仅要在一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还需对不同的生命抱以持续的期待,才不会穿梭于人群中,又遇见林林总总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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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爬山之后,闻辰易这把老骨头休息了几天才好。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工作进入忙碌期,律所放假一般很早,为了结案率法官并不想在年关接新案子,闻辰易得在二月之前抓紧把手里的活做完。
律所的环境比较严肃,虽然偶尔也会嘻嘻哈哈,大部分时间大家都是各做各的,没有空闲嘘寒问暖。接近年关实习生大多回去准备考试了,枯燥烦闷的工作也堆积到了专职律师的身上。
案卷一桩一桩了结,文书一堆一堆存档,闻辰易有时忙得脾气上来了,龚凡就无奈成为了他的出气筒,习惯他周身结冰的氛围,对律所流程不顺的嘲讽也自然地逆来顺受。龚凡有时候心想,你能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起我了,怎么就不愿意接受我呢。然而这种郁闷只能憋在心里,不想再给闻辰易烦心。
闻辰易是一个奇怪的律师,前几年他老是接一些危险的案子,所里其他律师都替他捏一把汗,觉得这人想钱想疯了,但龚凡知道他平时没有什么花销,只是有些不理解。近两年好多了,甚至开始主动接一些法律援助的案子,大家都以为他转性了——所谓法援,就是头顶标着明晃晃两个字:没钱。
闻辰易搞法援比普通案子还认真,也是律所一桩奇闻,也是因此,闻辰易总是案卷加身,年前忙到跳脚。唯一庆幸的是,忙起来就来不及思考自己,那些精神上的烦心事似乎都躲起来藏着,闻辰易最近睡眠竟然好了一点。
连轴转了大半个月,等他回过神,整个城市早都充斥着过年的气息。
新年。
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这天又接到文休景的电话,说闻辰易过于孤独迟早会需要他,闻辰易挂掉电话挑了下眉,实在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说出这样的话。敏感又孤注一掷,过去的人和事都过去了,谁也不能阻挡他好不容易挣来的人生。
突发奇想,闻辰易想给自己过个年。
收拾完临时办公需要的东西,闻辰易离开律所开始自己的第一天假期。
超市里,闻辰易本只想买点日用品,被大爷大妈挤得走不动道,这里的气氛红艳艳的,处处充满叫卖和远飘可闻的香气,拉得他也有了几分凑近的兴致。
闻辰易平常不怎么做饭,勉强会的几个菜都是从网上照搬的,意外的还过得去嘴。年饭是怎样的呢?说实话,他已经没有记忆了,上一次吃年饭已经要追溯到十多年前,他母亲走的那年,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只知道这是一年一度没有家庭纷争的日子。非常简单,因为那天闻久一定和那些混混兄弟们喝得彻夜不归。
年饭于他,从来不是一个团圆的象征。既然如此,一个人也可以吃年饭。
闻辰易去了生鲜区。
一边被大爷大妈挤成肉饼一边举着手机查菜谱,实在是非常难得的场面,倘若熟人见了都会稀奇地拍张照。闻辰易仿佛无知无觉,倔强的眼里只有目标食材,将精简高效的工作作风灵活运用在买菜这件事上,西装衬衣被挤出皱褶,并没有妨碍他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了想要的东西。
年饭有哪些必要大菜闻辰易全无所谓,凭着自己喜好来,换上宽大的旧衣服,麻起袖子先将牛腩汤煲上。
不得不说闻辰易是十分善学的人,网上的菜谱几相比较,就能做出个大概样子。唯一看不过去的只有刀工,闻辰易无法想象自己仔仔细细切土豆丝的情景,于是聪明地避开绝大多数需要刀工的菜,能切块绝不切丝。
等到做完饭已经八点了,厨房一堆餐具收拾干净以后,闻辰易才将菜出锅全部端上桌。打开电视放一部喜剧电影,开一瓶红酒,稍稍满意地环视许久自己的劳动成果,然后悠哉地吃了起来。
五菜一汤,一个人绝对吃不完的分量,闻辰易还是做了这么多。
窗明几净,皎月如梭。浓浓的饭菜香味充斥空荡的客厅,好像突然有了些人气,窗外是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知是不是也有人正满意地吃着丰盛的晚餐。
他想,这就是年饭吧。虽然只是一个人,但有声音热闹的屋子,有细细品尝的食物,有空闲的夜晚,还有做完这一切之后的充实感。
新年还需要做什么呢,新年愿望?慰问朋友?
想来有些矫情,闻辰易纠结了很久。最后不知道是被什么感觉说服了,明明没有到除夕,闻辰易打开手机,学习律所杨文茵女士的惯用伎俩,给一些认识的人群发了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