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黎明中-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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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可麻烦了,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我之前有个案子官司打着打着当事人失踪了,案子悬在那里我都找不到人要律师费。”龚凡瞄了一眼陈既明,继而说,“对了,张局的案子有个点想找你商量。”
闻辰易喝了口汤感到满足:“说。”
“关于张总合同诈骗的事情,有一笔数额来源不明,证明上有难度,我在想能不能从法理上把这笔钱跳过去,这是辩护词,你来参谋一下。”有模有样的,龚凡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案卷,抽出辩护词给闻辰易。
闻辰易一边看一边说:“还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你解决不了那我估计也不行。”
“你先看看。”龚凡靠近他坐着,两人低头看案子,发丝快要交接在一起,偏偏还营造出一种外行勿入的氛围,陈既明被芥末冲着鼻子,“嘶”的一声,感觉吃得非常没有意思。他不知道哪里不对,只是觉得浑身长着逆鳞,叛逆的劲头就要冲出,大口吃了一个寿司,放下筷子环臂靠着椅背。
同一个专业,同一份工作,同样的交流方式,同样的气场。多般配啊,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或者他们已经在一起?
陈既明感觉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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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下
餍足半晌。
“陈既明?”闻辰易叫醒对着空气发呆的陈某人,陈既明带着游魂飘回身体凝神,“嗯?”
“吃得差不多了,走了。”
三人走出日料店,天冷下来,陈既明的情绪还是不高,说不上哪里不对,总觉得自己呆在这里就很别扭。陈既明觉得自己该走了,手插在兜里左右望望想找出租车。
走到停车场附近,闻辰易停下对龚凡说:“我坐地铁来的,你先回去吧。”
“送你。”龚凡笑笑绅士地抬手往里请。
“不用了,地铁站就在前面,比开车还快些。”闻辰易喊住正要招车的陈既明,“你等会儿,有话跟你说。”
龚凡半空中的手僵了僵,捉摸不透闻辰易的意思,之前天天说见着陈既明绕道走,今天怎么把人带过来吃饭还留下了。他把手放下,收住笑容拍拍闻辰易的肩膀,假装无意:“那我先走了,注意安全,到了发微信。”
闻辰易抬了抬眉,不知道有什么安全需要注意的,现在天还是灰蓝色,敷衍地说好。
陈既明被晾在一边,左右无聊,笔直的肩背松弛了些,等龚凡走后才问:“怎么了?”
闻辰易道:“很无聊?”
陈既明斟酌词句干笑:“你们聊得太专业了,我虽然是公安的也听不懂,经侦的手段不归我们管。”事实是这些专业的冗长对话像一道屏障,凭空高高耸起,仿佛只见其人不闻其声,站在交流的天障两端。
“我可是事先提醒过的,这种饭局有什么好凑热闹的。”闻辰易损他一句,然后找了个台阶坐下不在乎脏不脏,见陈既明还站在那里发愣,突然软下性子,“行了过来,下次带你去吃别的。”
柔和地,伴着天空晕暗灯火好像更亮了些,亮得人心里暖呼呼的,陈既明走向他学他的模样坐下,终于舒畅,“吃什么?”
“下次再说。”
“哦,”陈既明瞧见他拿出电脑,“那现在干什么?”
“给周医生发封邮件,约个时间。”闻辰易打开邮箱。
陈既明顿了顿,“好,时间看你,除了紧急情况我都可以调。”
这是第一次闻辰易写邮件的时候旁边有别人,从前他封闭得在家都得沐浴焚香才能面对自己,如今心墙漏了道口子,光便像瀑布倾泻出来。闻辰易这个人,看起来什么都敢,什么苦难和困难都可以承受,可他就像裹着盔甲迎向烈日,迈出的每一步都以灼伤自己为前提,盔甲内的世界狭窄低落,他的灵魂孤独而胆小。
陈既明挨着他的肩,凑近鼻息间看邮件上的内容,感官像绒毛一样酥酥绒绒,那些讳莫如深的文字,一行一行地出现在光亮处,最后停留在“祝好”。写完之后闻辰易舒了口气,眉目也舒展很多,他跟陈既明说“等回复吧,到时候跟你说。”
陈既明看见邮件上方有过往很多封往来记录,括号里已经超过百封,看来闻辰易的病已经有很长时间,招人难受得很,他摸了摸口袋想抽支烟,突然想到闻辰易说医生不让他抽烟是因为这个事情,手指在烟盒上捏了捏,最后放开摸出了喉糖。
他给闻辰易递了一颗,薄荷的强烈香味刺激味蕾,糖分快速充满口腔,只剩下清凉的甜。看着手中的糖盒,想到什么,陈既明突然说:“白天那个案子,你可以别跟了吗?”
闻辰易摇了摇头,“那孩子才十五岁,没钱没其他亲属,如果换律师,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对这个免费的案子。”
“转给你们律所的朋友?”
“算了,所里很忙,就连龚凡最近也在加班,加的一部分还是我推给他的案子。”
陈既明皱了皱眉,想到闻辰易下午的反应,觉得实在不行,最后说:“那……下次你去见他的时候我跟你一起。我不太放心。”
闻辰易看了他一眼,发梢挡住眼尾的弧度,随意地说好。
“走了,回去了。”
夜晚终于降临,两人走上街道,霓虹让他们的轮廓变得格外温暖。陈既明帮他理了理外套上的褶皱,并肩而行,月亮浮出云层很高很亮,也许人有了温度,就有了光,就再也不会融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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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订金和定金写错了,去改。”
闻辰易把卷宗递给在桌前低着头的实习生,声音淡淡的不见愠色,隔壁杨文茵看见了,脖子后移震惊,她跟同事窃窃私语:“今天闻律师竟然没有把人骂哭?”
“有那么夸张吗。”闻辰易听见了,扔去一个白眼。
“有!”杨文茵凑近,不加掩饰,“你自己扪心自问骂走多少个实习生了,高压暴君。”
闻辰易施施然晃笔杆,不可置否。
“快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杨文茵八卦起来,“什么好事让闻律师都和颜悦色起来了。”
“没有,一切如常。”闻辰易挑眉,站起身拍拍衣角,“我去法院了。”闻辰易说话时还带了点愉快,引得杨文茵啧啧称奇。
时间还早,闻辰易缓慢行走在梧桐大道上,S市的梧桐很多,每到春天飘着呛人的絮让人匆匆逃离,闻辰易却只是用公文包轻轻挡住口鼻其实最近闻辰易的生活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提的好事,不过是做做案子喝喝茶,酒吧也没怎么去,中间陈既明来找他吃过几次饭。
想到陈既明,闻辰易眼眸不自然地转了转。
最近吃的都是中餐,每次都是清甜或鲜辣的食物,两人口味相合,在一来一往吃饭氛围里,最后一层倔强的隔阂感也销声匿迹,闻辰易似乎越来越习惯跟陈既明相处,这种感觉让他舒适又微妙。
陈既明这个人,看起来莽莽撞撞的,其实有一种敏锐的细腻,这种细腻来自本能而非后天训练,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就像笨拙威严的大型犬科动物,仅凭直觉就能给人带来强烈的安稳感。
应该很早就意识到了,他对陈既明不一样的态度。从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到莫名其妙的信任,到听之由之的放任。鬼的熟人鬼的朋友。
但是……闻辰易踢了一脚破碎的叶子,停住脚步。
闻辰易有听说过陈既明讲他的家庭,父亲是个烈士,跟着母亲长大,虽然单亲但并不缺爱,亲戚朋友大大小小对他们家很是照顾,人与人相处友好,或者说和睦。放眼望去,这样的家庭非常普通,却是闻辰易不能够想象的,闻辰易曾经承认自己是个理性的悲观主义者,对情感绝望又贪恋,却在此时踌躇。
他不是一个很会爱人的人,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让他在一段感情里平等付出,他还有残破不堪的往事,存留至今的心患,还有陈既明原本平静的生活,原本平静的家庭,他甚至不知道陈既明的性向……
明明什么也没有开始,却开始担心以后,这大概是法律人的通病,冷静决绝却思虑过重。
他又怀疑是因为抑郁,太长时间的心理问题已经让他不能经常分清什么样的情绪是正常的什么是不正常的,想东想西犹豫不决,不像他平时的作风,可不管怎么样,他着实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份情愫,人人都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总是逻辑不自洽的。
呵。闻辰易冷嘲一声摇摇头,想的都是些什么,好心情都败光了。
就这样吧,保持这样的状态,不去惊扰谁的生活,不是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想着他又感到落寞,熨烫规整的衬衫也撑不起他的精气神。
正午的街头人潮喧涌,闻辰易今天没带眼镜,近视度数不高,露出高挺的鼻梁,最近睡眠变好面色也清润一些,顿在街边蹙眉想事。即使皱着眉头,他已经不似从前冷漠如霜,少去很多距离感。
他在落寞中抬头,一阵风刮过,叶子簌簌落了一地,春日最后一场漫天的黄叶里,他看见陈既明从街道前方走来,朝他挥手。
“走啊,吃饭去。”
闻辰易突然遮住了眼睛,叹了口气。
矛盾的心情顺着梧桐叶随风散去。
陈既明你别招我。
…………………………………
第33章
心理咨询的日子,闻辰易提前开车去接陈既明,天朗气清,云层高远城市景色明晰。陈既明板着一张脸坐进副驾,搞得闻辰易局促了半晌才拧开钥匙。
闻辰易:“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
“自己照照镜子,你这样子倒像是赴战场。”
陈既明转过头凝视半会儿车窗,挑眉许是要纠正一下表情,回头却不见任何变化。
“……”闻辰易被他的表情逗笑,“周医生很和善的,不会把你怎么样。”
陈既明心说我是担心你又不是担心周医生。
闻辰易用手轻浮地戳他的脸:“况且是我看病欸,来,笑一个。”
脸被戳得难受眉头锁住,陈既明瞥他一眼,许久不作反应却看闻辰易自顾笑起来,陈既明看了一会儿,神情不自觉柔和下来。
“你有对酒窝啊。”陈既明说。
闻辰易不大上心:“噢,你不也有。”
“没你好看。”
闻辰易颊边是浅浅的梨涡,平时看不出,只有笑狠了才雀跃出来,蜻蜓点水一般,骤然觉得这人灵巧生动。陈既明注视他笑起来的样子,觉得这人本应如此,那些陈旧的包裹都是他的枷锁,都该被一一卸去。
闻辰易耳根微微炙热,脖颈僵硬了一下不自然转过头专心开车,这人表面上很蠢为什么总能一语惊人。
到了心理咨询室,依旧是那间小宅院,入眼处的盆栽换了一批,大约是春来更加鲜艳。陈既明在入口蒙地签了一堆保密协议,才终于走进了门。
周医生先让闻辰易去里间休息一会儿,跟陈既明走进了会客间。陈既明不常来这样的场所,多多少少有些拘谨,心里面还着急闻辰易的事情,后背保持笔挺,揪着一根神经。
还未入座,陈既明就询问起了闻辰易的心理状况。
周医生给他沏茶,见他这么关心,心下高兴,说:“坐,坐下说。”
“你跟辰易认识多久了?”
“去年年初到现在,一年多吧。”
“你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或者说,你现在对他了解到什么程度?”
周医生给他递了一杯茶,陈既明接过,想了想说:“关于辰易……我可能知道得比别人多些,但是并不觉得自己很全面地了解过他。”
“怎么说?”
“机缘巧合的,最近几次事件我都在场,我知道他过去很苦,您应该也了解过,他的父亲虐待孩子被关进了监狱,他的前任看上去不像个好东西。闻辰易面对他们显得非常平静,平静到有点不寻常,直到他又遇见一个虐待的案子,突然情绪崩溃,告诉我他有抑郁症。”
陈既明见周医生还希望自己说下去,继续道:“我对他的了解好像都是因为他发生的事情,而在这些事情中,他总是一言不发……”陈既明突然想到胡若静曾经的话,那时他问他妈会不会有人淡漠到连性命都不在乎,胡若静说这种人要么超脱了,要么绝望透顶了吧。其实早该发现的,闻辰易的悲伤。“这么想来,我也许并没有那么了解他。”
陈既明又想到卷宗上的照片,大大小小的淤青遍布身体,瘦弱的像一个骨头架子,毫无灵魂的躯壳。他抿了一口茶,神情晦朔。
周医生道:“其实能知道这些事情已经不易,除了我这里,我还没见他对谁提过这些事情。”她想到闻辰易刚来这里的样子,有些无奈,“他到我这里有五个年头了,要不是医生与患者的关系,我都快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他刚来的时候抵触心理很强,见谁都提防似的,但偏偏在我这回答问题像写论文一样有理有据。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不正常的,当时我有问过他,你猜他说什么?”
陈既明摇了摇头,闻辰易怎么会如此坦诚。
“他说,他很不想提这些事情,想让它们烂在肚子里,但是它们逐渐生了根,成了他的阴影,他很痛苦,但如果这样可以解脱的话,他愿意配合把它们生生拔出来。”周医生叹道,“这孩子对自己太残忍,越是痛苦越要让自己爬起来,可是人哪能这么急呢,人是会疲倦的。”
陈既明低低地说:“他已经很优秀了,在这个年纪的队伍里,他绝对是排前面的。”
“当然。”周医生透过眼镜看着陈既明,审视着什么,“可是你不一样,你让他缓下了步子,去消化这些东西。”
陈既明不解询问,周医生却转开话题:“你觉得他现在怎么样?”
陈既明回想最近,闻辰易是有了些变化,可能是接触越来越多,感觉他的笑容也多了些,看起来也没那么不近人情了。他跟周医生这么说了,得到一个慈爱的微笑。
“你说你还不了解他,但是他已经依赖你。”
依赖。
陈既明对这个词琢磨半晌。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另一扇门里,闻辰易在休息间坐得规规矩矩,周围是暖色调的墙壁,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