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格-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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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栾想:我想过去。这个人面对我,正如我面对他。我们隔着险境,我们都无法往前。可是我想过去,此刻我只想粉碎那些阻拦物尽快横穿过去,假使我拥有力量的话。那么他呢,他面对我,他在想什么?他是否和我一样?还是想逃走?
甘栾太专注了,关于这个问题,他忽然专注得不得了,连身后的破风声都未察觉。
但是他看到甘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清冷的假面剥离,浑身绽开一股狂兽气质,红舌舔舐嘴角,像是释放了常年压抑的血腥本能,一直以来睡不醒的眼神变得执着而狂烈,他的目标在甘栾身后。甘栾因此下意识躲避一闪,身后的人未能得手,甘栾抽空回看甘岚,惊恐地发现这家伙像豹子一样四肢并用,敏捷跳过飞驰的行车,一、二、三辆,时机恰好,瞬间来至他面前。“你不要命了!”他朝他吼:“我说过你不许死!”
这时的甘栾,已经不是刚刚那个走神的松弛物了。他朝甘岚吼完,立即调转两人站位,但仓促间没有躲闪的机会,他只得抬手一挡——
左手臂的伤痕新旧交替,同曾经的甘岚一样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炽热滚到肘部,滴滴答答跟自来水没关严似的,涂红一地。反应不及的行人终于开始逐渐围积,形成一圈距离微妙的人栏,歹徒拨开人潮落荒而逃,而甘栾仅是皱眉盯着那个背影。应该会有人去追,他想。
“魔王斩……”甘岚说:“左手。”他眼神空洞,欲挣脱甘栾,不巧撕扯到甘栾的伤口。左手臂一股热流猛进,甘栾缓缓扶起伤处,撇过头查看,疼痛刺刺地拉扯,伤口似乎很深,麻烦了。一时分心,等甘栾缓过神,要找那个不要命的算账,却只见到甘岚狂奔而去的背影,他跑去干什么!这个人简直要时时看着,最好住到他眼睛里,错过一秒都不行!他的命是他的,他到底认不认真?他到底还是以为那是玩笑?
必须让甘岚清楚明白这件事的意义。甘栾也追上去,但终究有些晚,不停地失血让他视线渐渐浑浊,脚步虚浮,有人拖住他,在给他处理伤口,他眼见着甘岚越来越远……
如果有末日,世界一定模糊而寂静,而眼瞳的彼端,一定有个遥不可及的身影。那是寂灭以前,梦醒最后的清晰。
“哎哎哎,放松放松,手不要使劲,卧槽卧槽呲血了……您先坐下来可以吗?我们的人都追上去了,没事的。”
除了甘岚,还有些明显跟上去的人,他当然注意得到。只是,妈的!那几个人都没甘岚跑得快!他打电话给叶靖:“你们的人都死了吗!”
“是的,死的死残的残,这次搞大了。”
甘栾不知回答什么好,又问:“房子呢?纪大附中那边的房子呢?”
“差不多准备好了,虽然有些冒险,但顾及不了那么多了,甘家那边我来对付,你们明天就搬吧。”
#下章预告:
可怜无定河边骨,垂死梦中惊坐起!甘栾一腰杆子挺起来:“那你是不是都要跟他们谈恋爱啊!”
第21章 傀儡戏 其三
人群散开之时,日头也随即落幕,躲去远方的高楼。晚色不是纯粹的,隔着一层朦胧。雾气追着落日,昏昏涂出磨砂般的橙红,整个天际晕晕的,若醉了酒。
天色晚得快,甘栾一阵心烦意燥,因为他们不仅没追上刀子男,连甘岚都弄丢了。线索?甘岚离开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做,不要说稳住甘岚,就连看都没看一眼。他记得他说:“左手。”他的眼神变得和医院那晚一样,甚至更甚,在那片空洞深处藏有毁灭的暗火。事后他才注意到——马后炮是宇宙级垃圾!他明明看到了,但是,就像从前他忽略一切,在逐渐堆高的薄情宝座上藐视万物一样,他习惯性地漠视了这个明显的信号!这个错误无关别人,这是由内至外的摧毁,他的自私炸裂了他的城墙,他轻视那微不足道的裂缝,所以,他还未能驯服的羔羊逃跑了。高傲的原则与汹涌的悔意撕裂他的心口,他说不清这是何种破碎之感,他依稀觉得这是他的利己主义流放了他另一半的灵魂。
便是如此,令他在朦胧的夜色中徘徊,不愿归去。今夜有雾,他想,连月光都在谴责。没了月光的怪物……如果他死了。
如果甘岚死了。
他感到一阵百爪挠心的奇痒,由胸口至气管,一股血气冲破喉咙,使他剧咳不止,甚至不得不扶住墙,一边狠掐住脖口。这阵没来由的咳嗽越来越剧烈,到了呼吸不畅的地步。剧咳催人前行,甘栾扶着墙拐进一条小巷,在一次猛烈咳嗽的俯仰间,他找到了一直藏起来的月亮。乌云蔽月,浓雾似纱,使它黯然失色,行将消逝。如此,他的喉咙恢复了,他往前走几步,停在一把小刀面前。它很隐蔽,金属色一丝未露,若没细看,可能只会认为这是根灰沉沉的小铁棍。但甘栾看清了那把刀上的斑斑血迹和凌乱指纹。
那个怪物缩进死巷的角落,抵着阴影,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脸埋进膝盖,一只手圈住自己,一只手罩着那把刀。他看到他左手深深的伤痕,血迹沿着膝盖,在两只裤脚上爬出深红的轨迹,沿途枯瘦的胫骨,没入鞋背。
他突然产生了深深的恨意: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我们不是同类吗?!
你为什么……拒绝我。
“他跑掉了。”埋头的人忽然说话:“给他跑掉了,该死。”
“他要死。”甘岚抓着那把刀子,在昏暗中抬头,眼瞳若红:“他必须死。”
说着,他就要往左手划一刀,但被甘栾打开了,狠狠地,小巧而锋利的刀子砸得很远,叮当清脆。
他抓住甘岚的左手腕,自己也忍不住颤抖,不知是怒气还是别的:“你给我清醒点。”
甘岚想拿回刀子,可刚站起就软倒在甘栾怀里,他不断地推拒甘栾,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几近爬行,就是想抢回刀。乌云渐移,雾气弥漫,整个月亮都被遮蔽,小巷堕入无边的浑浊,什么刀子,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清了。
“甘岚。”甘栾站到甘岚面前,扶着他的肩膀,使他面对自己:“这里没有魔王,只有我。”他凝视他的眼眸深处,看到空洞中回响的绝望。
眼中无物,是虚妄,是死。希望也好,绝望也罢,在望极处,只要能倒映出这个世界,便是为生。
他想他复活了。
甘栾找到那把刀,折起来装到口袋里。甘岚不再执着于它了。
“哥哥……”甘岚仰头,一滴淡色血水落在胸口:“魔王不会放过我。”
“我也不会放过你。”甘栾说:“我比魔王还魔王。”他声音冰冷,仿佛冻到自己的手,使它颤抖不止。来自甘岚左手的黏湿触感绵延不绝,他不知道甘岚在这段时间里划了自己几刀。他还是恨他。他扶着甘岚往光亮处走:“回家吧。”
“可是,那个人必须死。”甘岚的声音冷冷的,同他的表情极不相配:“魔王不会放过我。哥哥。”
“我说了,我比魔王还魔王。有我在……”快到大街上了,应该会有人来接应,甘栾几乎是拖着甘岚,比他早几步接触到光亮。
“但是哥哥,你又不要那个我……”甘岚留在黑暗里,他又像猫一样,眼中闪着幽幽的光:“我还有另一个我。”
他走了出来,满身血痕,一脸飞溅的斑驳深红,虚白的发尾也凝成红色,如同地狱而来的恶鬼。
他的嘴角勾着一抹上翘的红痂,像极了嗜血的怪物:“我快要想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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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岚一波三折的新衣服(甘栾一度怀疑上帝是不是特别优待不爱穿内裤的疯子,这家伙的自由意志要比一般人类强的多,导致他不想做的事屡次不达,想做的事顺风顺水),最后是由甘栾、叶靖、叶里三人合作押解那个疯子折腾一天,才达成了圆满成就。并且直接一箭双雕地运往新居,搬家的功夫都省了,对于甘栾,这可以算作最近唯一比较欣慰之事。如此一想,颇觉可悲。万事俱备,他们分作两队,甘岚和叶里直抵新居,叶靖陪着甘栾回老宅收拾他要搬走的东西。这倒不是甘栾有拖延症,因为他很清楚,能让他留恋到想带走的东西,老宅里不会有太多。清出来的垃圾堆得老高(都是他用过的物品,要全部销毁),真正自留的,不过二三:几本偏爱的书籍、穿习惯的衣物,还有那堆卷心菜。
叶靖从垃圾堆那头绕过来,“哦?兰斯洛特?”
“你知道?”甘栾把装了一半的水晶盒子重新抽开:“听说产量是个位数。”
“叶里有一个。”
“哦……对。”甘栾想起叶里的身份,自家的限量品,自家起码得留个吧。
这是个颇为逼真的人形玩偶,男性,一头金色短发,显温柔,发尾和肌肤都趋近苍白,几乎相融。身着黑色修道士服,胸前一枚金属十字闪闪发光,一条深蓝色锦带自左肩垂下,末尾的吊坠如泪滴。人偶眉目低垂,双手捧着一朵橙色玫瑰。
甘栾盯着眼前这个沉默人偶微垂忧伤的眼尾,忽然说:“你看他长得……是不是有点像甘岚?”
叶靖接过那个人偶,点点头,又说:“不过,既然穿着修道士服,那么这个时期的兰斯洛特已经失去全部,成为行尸走肉了。长成这样会不会太年轻了点?”
“这个问题得让叶里去确认,我听说设计师是他爸的爱徒……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噤声。无言地将它收起来,开始装其他东西,想想又补了一句:“反正兰斯洛特是个连存在都有争议的虚无骑士。无论是在亚瑟王的传说里,还是在克萨维尔这个牌子的玩具列表中。所以,某种意义上,他怎么设计都好。在克萨维尔的梦中,兰斯洛特就是这样,这就是他的样子。”
叶靖说好吧,然后对着甘栾即将打包的两只笼子啧啧有声:“你这个……还是不要让甘岚看到为妙吧。”
甘栾不想理他的揶揄,指着装天使的那个:“这个是当年甘绪逼我定做的,我说里面要装尸体,结果拿回来是个天使。”
“天使和尸体对你来说没什么区别吧。”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甘栾给天使套上黑盒子,严严实实封住:“现在看来,我当时没有失望,可能真是因为如此。”
“那卷心菜和天使呢?”
甘栾想了想:“就跟当年,在树下仰头的你一样。”
“在你说话前,你是尸体。”他残酷道:“在你让我往远处看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他开始打包那个装卷心菜的笼子,里三层外三层,绝密到不能再绝密:“所以,卷心菜现在种在我的菜园子,而天使还是尸体。”
“那我要恭喜你的世界少了一具尸体吗?”
“不了,我倒希望你能帮我祈祷那颗菜能够早点生根,穿好内裤,不要老是拿刀自剥、疯起来就跳菜叶子舞、飞刀子,晒月光就晒,不要没有自菜之明,什么都记不住,就不要乱编故事,菜格不健全,就不要妄想装精神病……”
含辛茹苦天天施肥,自然期望满满,愿望一说就停不下来,等甘栾开始找水喝,才发现叶靖早溜了。
新居安保一流,一层一户,甘栾与叶靖推着两只行李箱轻轻松松提包入户。又是密码,又是指纹,等他们进门的时候,叶里站在沙发上,冷冷道:“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说罢,嘴角斜勾,唇钉一闪。
“呔!”叶里一掌拍得沙发背惨叫,表情瞬间智障,一手指着天:“靖哥哥这么一说!语惊四座,威震八方!满场鸟人,全部嗝屁!”然后他扶着下巴高深莫测道:“所以你们就能搬家了。”
陷在沙发里的甘岚巴掌举得老高:“噢!厉害厉害!”
如果两个外星人能沟通自如,那么他们一定互相来自友星。甘岚与叶里,见面不多,却神奇的好比一间病房的病友。甘栾想:他们一定有相似的地方,叶里最突出的地方是变态,而变态都是执着的,比如只割左手、嘴巴死紧的卷心菜。哎。
叶里在沙发上跳舞:“怎么样怎么样!牛逼有几个字?”
两指一掐,甘岚跟跳孔雀舞似的:“三个字!三个字!”
“牛逼为何许?”
“靖哥哥!靖哥哥!”
叶靖在打电话,转回头看过去的眼神难以名状。好比看到自家院子里有猪在跳舞。而甘栾对厨房里的菜刀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眷恋,想摸摸刀柄,试试刀锋。
叶里像没看见他们:“我们的教义是什么!”
甘岚像入了邪教:“烧死异性恋!”
甘栾扶额,叶靖摇头:悲哉,悲哉。年纪轻轻、有模有样两个人,可惜疯得这么深。
“为了拯救靖哥哥,我们应该做什么?”
“掰弯他!让他搞基!”
叶靖把电话挂了,笑眯眯地打开厨房门。甘栾冲进去,摸了把菜刀,气势汹汹冲出来,明晃晃地指着沙发上那两只怪物:“你们两个给我立即钻进碎纸机去洗洗脑子!”
叶里和甘岚抱作一团,叶里:“别怕宝贝我保护你!”甘岚:“哥!你这么残酷的吗!”
“对不起。”甘栾一刀子跺进实木柱子,只留刀柄在外头颤抖:“让你们失望了。”
节骨眼上搬家自然有些突兀,但因了摄像头事件的发酵,甘栾顺水,叶靖送浪,他们的搬家之举便显得顺理成章了。
如叶里所模仿,当时在老宅,还是那些老朋友,麻将排排坐,在沙发上码得相当整齐。叶靖一人称霸全场,扔出那袋摄像头,面容如冰刻:“理由?你们还要理由?就算没有这一袋东西,你们也没有权利限制他们。”如果言语有实体,那他讲的话大概会掉冰渣子:“我让他们搬走。这是通知,不是商量。别忘了你们都是谁,而他又是谁。”
“说起来,你们的机会,是他给的。”叶靖坐下了,两只手搭在膝盖上,示意麻将们都可以走了,比老佛爷还老佛爷:“都有点自知之明吧。”
留下菜刀壮举,甘栾顶张冷脸上了楼。叶靖试着拔那把菜刀,没成功,叶里蹦过去,整个人挂在上面都没能挪动丝毫,甘岚也想试,甘栾在楼上吼卷心菜,甘岚跟安了弹簧似的蹦走了,地板敲得可欢快。甘栾立在一间房门外,非常冷酷非常无情地撇撇头:“你看看,全了没。”甘岚蹦进去,东摸摸西看看,恨不得滴几滴口水以表喜庆,叶里尾巴似的溜进来:“哎哟喂!乖乖!”
这满屋子的健身器械,竟然是甘岚的提议。想着蛋糕和健身卡,想着它们化为浮云,甘栾忽然后悔:太纵容!不应该!
再看那二位友星人,不知何时,他们已从啧啧感叹进化到 “互摸”阶段。这场景好比一只猴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