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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赋格-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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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嘴的食指截断了,反应不及,他下意识含住那个指尖,而甘岚的表情又让他不由自主吸了一口;一阵腥甜……疯了!
甘岚那难得有神的双眼亮得能发电,呼吸也急促起来,另一只手攀上甘栾的脖子,脸凑上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甘栾口中搅动的食指。“喂……你……”一说话,甘岚的手指探得更深了,与他的舌头纠缠起来——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甘栾拽出那根食指,左右不是,最后近乎狼狈地吞下嘴中蔓延的血腥气。不是……这到底在做什么?!甘岚“哎呀”一声,让脸退回到正常距离,目光炯炯道:“舌头……好暖……好软……”说罢,他也舔了舔,将嘴角那丝血痕舔干净了。甘栾是欲言又止,他要回答什么?!谢谢,你的血也很香很甜……?又不是吸血鬼!“我是人类!”这状况太不可理喻,以至于他不小心喊出声了。
“噢?”甘岚向后一歪,跷起二郎腿,托着下巴,配合演出:“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你是人类而我不是,所以才……还是说,你们人类都是如此温暖的?”
“怎么,你很好奇?”他逼近甘岚:“还想试试其他人的?”在他灼灼目光之下,甘岚退后道:“不好奇。”甘栾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去拿医药箱。清洗伤口、消毒、分别给受伤的指尖细细缠上绷带,甘栾一边处理一边想:真是可悲,我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这件事直接导致他们二日后的出游多了一件累赘:医药包。临到出门,甘栾将这小包裹里的物什翻出来,消毒水、绷带、止血带、医用胶带、酒精片、创口贴、镊子、剪刀……一一细查,翻来覆去确认几十遍后,甘岚才姗姗来迟,脸颊晕着可疑的红润,眸子打光,笑意明显。甘栾冷着脸问:“你磨蹭这么久,对镜贴花黄的?”他并不生气,只是吐槽惯了。甘岚最会看他脸色,近来也自悟了几招对付甘栾的招式,知道甘栾的板脸多是花架子,最遭不住无赖攻势,便嬉笑着,半撒娇地推着甘栾往外走:“我错啦快走吧哥哥。”
出门、落锁、下楼、上车。车子滑出地下停车场,今晨第一缕日光刚落进车前窗,甘岚深吸一口气,甘栾把车给停了。甘岚眨眨眼:“怎么不走了?”甘栾道:“怎么你不是有东西忘了拿?”
“呃,是、是的。”
虽然很蠢,但甘栾还是准备掉头往回:“你忘了什么,我去给你拿?”
行到一半,甘岚突然说:“其实……没有忘记的。”
于是他们的车在停车场画了一个圈圈又转出来了,别样得蠢。甘栾一言不发地将车停到路边,解了安全带,侧头定定看着甘岚,叹气。又突然倾身凑近副驾驶,唬得甘岚直往后缩:“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太膨胀了哥哥……呃。”然而甘栾只是过来给他系安全带,临走才揉乱他一头淡金趋银的发丝——这是昨日叶里不甘寂寞的最新杰作,用以凸显他在甘岚心中微乎其微的存在感——接着道:“坐车系安全带,说了多少次。”

当现在的“光景游乐园”还用着“栾华之悦”这个烂俗名字时,每年11月11日——不是儿童节也不是圣诞节,更不是游乐场的周年庆典日——的客流量永远是整年的最高峰。因为在这座矫情的游乐城里,有一座矫情的摩天轮,它只在这天开放;它的名字叫“休”。这个没头没脑的名字来自甘栾,当然,这不是说甘栾没脑子,但甘栾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肯定没用脑子。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摩天轮一共两座,甘栾手边有一本乐谱。所以它们分别名为“休”和“止”,假使有三座,那它们就是“休”、“止”、“符”三兄弟了。
如果从上空俯视当时的栾华之悦,可以看到一个曲线分明的“∞”。左边茂盛一片绿阴如盖,右边繁华一场绚烂如虹,在相距最远的两极处坐落着两座摩天轮,遥遥相望。左边那座静静守望一片丛林——它是人迹稀少的植物园;而右边那座,则奔赴无休止的轮回,迎送来往的游客们——这里是“光景游乐场”的前身。虽说它们都属于栾华之悦,但植物园向来都同那座摩天轮一道休息,做一休年,也占了个闲差。甘老爷子没有完全采用甘栾的随性命名,他把“休”给了植物园那座摩天轮,又令游乐场里的那座名“希”;希望的希,他开玩笑说:我们走在路上,倘若累了,可以偶尔“休”息一次,但“希”望要长存。但是,并没有热心群众能够知会老爷子的美好愿景,他们反是戏称那对(名字)命运多舛摩天轮为“休息”,还将“休”的开放日,也就是11月11日,称为“休息日”。民间默契无可挡,便是连官方最终也默认了。热闹往往凑做堆还传染,“休息日”的庆典气氛犹如弥散的彩雾,一年浓肆一年,栾华之悦为始,往外一点一点扩散侵蚀,缭绕满城,叫整个城市都浸在想入非非的云雾里,久而久之,“休息日”倒成了纪城人心中特有的城市节日。
“休息日”的标志色是彩虹配色,吉祥物自然是摩天轮,就像喜庆的日子要张灯结彩,“休息日”当天,各路门店一般都会意思意思,装饰一番。比如在店门口摆上金灿灿、或者彩漫漫的摩天轮模型;用彩条装饰门楣;货架上横拉几道小彩旗;或者直接用淡彩色气球架起一道“彩虹”做入口。繁华各有,绚烂满街。
大型商场则照圣诞节一般布置,在场地中央,或者大门外,用一座华丽的大型摩天轮模型替代圣诞树,挂上各式精美商品,或者星星闪闪的装饰;商场内,打折的、热卖的,各种活动的鲜艳招牌高高挂起,促销人员身着彩服,扮演可爱角色招徕顾客,好不热闹。夜里的气氛更浓,流光循回,彩灯如龙,夜的街道就是被那珠光宝气盛宠的公主。
一路走来,甘岚看到的,便是那“盛宠之下的公主”的白日景象。晨风新鲜,车窗开着,外头往里送风,里头往外送惊叹,“哇”声一片,跟载了只青蛙似的。这只青蛙还特别挑剔,一下子“哇……好丑”,一下子“哇……这还能看吗”,要么就是“哇,这老板是不想做生意了吧”,或者“哇……哇……哇”哇不出个所以然来。沉默了会,甘岚突然问:“今天你过生日,难不成……这是整个城市都在为你庆生?”
甘栾“咔”地一下把车停了:“咱不去玩了,先带你去医院,”端一副正经模样,再转头,品赏完甘岚没有血色但瞬息万变的脸,才继续说:“治治你的妄想症吧。”讲毕,甘岚脸上的表情瞬又落回去了,也就是生无可恋面无表情。甘栾心中舒坦,神清气爽,仿佛新的一天这才正式开始:他是日渐捉弄成瘾了。甘岚下巴搁窗沿,留个后脑勺以示抗议:“哼……我的病治好了你怎么办。”
“放个666响的礼炮庆祝一下……?登报发表,普天同庆……?还是给你买一整年的网络头条,写上‘热烈庆祝甘岚同志大脑发育回归正常,长势喜人’,怎么样……?”
“哥哥,”甘岚忽然凑近了,阴影遂至,他的面容半明半暗,昏然模糊,像是开口了,又像没有,眼瞳凝落暗红,似远海般深无所见,但如恣蔓,盘错交缠,紧抓其心,共同坠落。语缓声轻,字如珠玉,他的话语像是用呼吸传递:“我爱你。”他们呼吸交错。一时间,窗外的车流声,喧哗人声,节日庆典的乐曲声,远远的礼炮声,像是瞬间都收拢而去,连车内的电台都失了音,他们像在真空。静无所静。街旁林立的高楼遽然倒塌,碎裂于无声中;高架桥坍塌,一部部车辆砸落,毁灭迭起,于无声中;平路开绽深坑,人群坠落,张皇于无声中;整个城市万劫不复,前路夷为废墟,浓烟茫茫。满地遗落的枯叶复又染绿,疯狂地向上逃离,生长回枝头。长回去,全部都长回去。他们的车破开废墟,开出一条生路,碾碎全部阻碍物。树叶疯长,城楼倾圮,江山覆灭;他就载着甘岚,逃离。如同那些树叶。
耳膜突突跳着,甘栾听到自己在说话,他说:
“你说什么?”
城市喧哗随着他的声音复现,幻觉消失,他们的车仍停在路边,电台信号突然变差,杂音吵起来,加重了耳膜的鼓动。甘栾伸手将它关了,静下间,甘岚的声音回来了:“我说:不怎么样。”与先时的低微相去甚远,声音清亮,同那个被掐掉的电台主持的声线颇为相像。
“不是这句,是前面那句。”
“嗯?”甘岚眨了眨黑亮亮的眸子,似有疑惑,但还是复述到:“我说:……我的病治好了你怎么办。”
“没有别的了?”
就在这时,窗外起了很响的骚动,是常人无法忽略的程度。甘岚闻声转头:“哇……”又物种突变成青蛙了。甘栾也下意识看过去,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可甘岚半个身子快探出去了:“那是……”看了眼时间,甘栾将他按回座,绑上安全带,升上窗:“坐稳。”
“哎别关别关!我还没看清楚呢!”
“不早了,没时间给你闲看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要加速了。”
甘岚瘫回座椅,没说话。他们过了两个红绿灯,甘栾忽然叹气,甘岚跟着说:“晚上回来还会经过这里吗?”甘栾把话咽回去,看了他一眼:“不一定。”甘岚望着窗外:“那可不可以再绕过来呢。”甘栾把车子转到掉头道,等待的间隙伸手掐住甘岚的后颈晃了晃:“那么想去看看?”甘岚垂下眼,点点头。甘栾简直想掐死这个装乖的小无赖。这家伙一卖委屈眼尾就泛红,看看,看看,这可怜相:无赖已经很难收拾了,可怕的是无赖还是个影帝。难怪他纪城无情第一人老在这种不可貌相的小豆丁面前掉链子。这一瞬间,甘栾是认栽的。他是深思熟虑过的:偶尔让一让小屁孩这种事,无伤大雅。
车辆停回原处,在甘栾看来,这是让他产生幻觉的地方,他颇觉阴影,不甚自在。他下车道:“走近去看?”甘岚欢呼一声,立即奔过去:脱缰的野狗不要面子。要面子那位虽然很嫌弃,倒是跟很紧,就是抱怨不停:“稳重稳重!瞎稀奇什么,要什么不能给你买。”
甘岚向往的不过是家点心店,甘栾实在看不出特别的地方,仅仅是招牌涂得花哨而已,可甘岚看得如痴如醉。他跟着走近,发现画面有起伏,原来那招牌并非全是画作,图中的物什元素有部分是实物,嵌入背景,成为一体,一时也分不清哪些是画哪些是真实的。整个招牌描绘了另一种世界,在蔚蓝底色的衬托下,仿若缓缓自水面浮起的一瞬;似是正与当前世界交错、互融。
一眼望去,那副招牌描绘了一座天平亟待倾斜的前景。天平立在悬崖边缘,左边托盘悬于深渊之上,微微颤动,底座下不断坠落碎石,右边托盘暂时安全,朝着一片荒芜的黄土,眼界内,只有一棵枯树。日头高烈,打磨精致的黄铜天平微敛一层金属光泽,这一刻,它是平衡的。它的底座像一个沙漏型的杯子,开口上小下大,金色,杯口描着深深浅浅的纹路,也许是一种不能辨识的古老文字;或许叫它“圣杯”更为恰当。整个画面中,金色圣杯一共七个,所盛物什有所不同。作为底座的圣杯盛着一座微型城堡,中央一座高塔,尖尖的塔顶恰做了天平的指针,此刻不偏不倚,指向正中。指针的顶端蹲着一只恶魔,脚爪如勾,紧抓针头,黑色骨翼张开,佝偻身子,手中把玩圣杯;它在狞笑。那对着黄土的托盘正中稳稳摆着一个圣杯,插着几束成熟的麦穗,微微垂下;在它脚边,还倒下一个杯子,杯中有一朵浓烈的玫瑰,将落未落,悬于杯沿,几片橙红花瓣破碎在空中;一顶皇冠藏在两个杯子后面,尽管阴影厚重,但皇冠缀满了宝石与珍珠,华美光润,居深而照远,不可磨灭。这顶皇冠没有圣杯衬托,是画面中唯一如此的。天平的横梁上缠绕着一只深绿色的蛇,朝深渊方向爬行而去,蛇尾勾着一个圣杯,蛇头弯下,口衔白布一角,似在争夺。与蛇争夺白布的,是个披着白布的人形虚影;像那种只用一层白布罩在头上的寒酸幽灵。深渊之上的托盘并排摆着两个圣杯,有一个空空如也,还有一个的杯沿就坐着那个白布虚影。虚影枯瘦的脚腕晃荡在空中,腕骨之下放纵深深的阴影,白布罩着他的全部,只有手脚透露。他指尖紧捉布边,誓要与袭来之蛇争夺那块白布的主权,他们的争夺使得托盘行将倾落。似乎他们即是使这座天平亟待偏斜的威胁。
神神叨叨的诡异气氛……他纪城不解风情第一人自然看不懂,不过没关系,他只是个陪跑的。甘栾戳了戳甘岚:“看好了没,真不行你拍个照,回车上慢慢欣赏。”
“我最近明白了一个道理,”甘岚的脸颇为严肃,甘栾只好迎合气氛不讲话。
甘岚说:“不是所有喜欢的东西都能得到。”甘栾:可不是么,等等,最近才明白这道理那你以前是怎么过的……他没问。
“一些触不及的……只要深深记住,将TA好好印在心底就够了。”说完,他看向甘栾,停住。甘栾:“所以?”甘岚点点头,一本正经:“所以就不拍照了。”甘栾……甘栾呢?甘栾气绝身亡了。
挂着诡异招牌的点心店店名叫“SACRIFICE”,甘栾心里直嘀咕:献祭?谁会给自家店起这么不祥的名字?这里的点心怕不是有毒……吃完灵魂升天肉身献祭什么的。却听甘岚喃喃道:“以梦换梦……”便恍恍惚惚地飘进店了。甘栾呆在门口,打电话给叶靖:“叶老板。”叶靖就没输过:“甘少爷。”纪城无情第一人自认很无情,但吃不消身边的人都是面厚心黑的无赖流子,所以这回合又是他输了,还是叶老板不要脸。甘栾道:“二少爷看中一个店。”叶靖马上道:“买买买。”甘栾:“行,地址发你。”挂了电话,他又在门口拍了几张照片给叶靖传过去,之后不提。
方向标都进店了,曾经豪言过“因为你就是计划”的某人也不好再迟疑,只能继续跟进。他随甘岚进店,发现反而店内比较清净,门口看热闹的太多了,虽说他帽子墨镜口罩武装齐全,可一个人待在人群中,总是令他不适的。
可能献祭仪式要求场子大,店内非常宽敞。“……休息日……我们以梦换梦的活动……”场地正中的圆形小平台上,一名身着制服的店员正在讲解,声音传得不很远,许是知道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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