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降雨-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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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林既迷茫道,“她没跟我说。”
“嗨呀,你是不是没告诉她你今天回来?”王奶奶问。
“嗯。”林既不好意思道,“想给她个惊喜来着。”
“你们这些小年轻。”王奶奶笑着说,“给她打个电话吧,叫她今晚就回来,上我这里吃饭啊。”
林既应下,返回家中。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路倩然一星期要去化疗三次,她怎么会外出几天不回来呢?
这个意识让林既没由来的心慌,他立刻拨打了路倩然的号码。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关机?
不安无限扩大,就像被猛兽紧追不舍,前方只有一条路,那条路通向断崖。
林既又打给保姆张阿姨。
“路女士啊?我也不知道,她半个月前就辞退我了,她说这件事您已经知道了……”
林既的手无力坠下,他周身的空气好像被抽干净了,五脏六腑都在绞疼。
林既报警了。
警察来到了家里搜寻线索,在林既的房间里找到了路倩然留下的遗书。
小既
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走了,别问我去哪了,也不要来找我,你只要知道,我一定在幸福着,就够了。
妈妈的病好不了,就算再怎么治疗,也陪不了你几年,恰巧这几天晚上总梦见你爸爸,我就觉得是时候了。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想他,每天每夜。
我人生中最的最正确的两件事,一件是嫁给林诚,一件是生了你这个儿子。小既,妈妈永远为你感到自豪,正因为你是这样优秀的孩子,妈妈才不希望你会因为我,因为一个没有光明的病,而蹉跎岁月。
你才依赖了我们十七年啊,我们欠你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我真想念以前的日子,也后悔没有珍惜那段时光。
最大的愧疚,就是让你背负那些债务,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妈妈太没用了。
爱你的,母亲。
林既的灵魂分裂成两个极端,一个温和乐观,还礼貌的送警察出门,安抚伤心的邻居,像最坚硬的盔甲。
直到房子里只剩他一人时,盔甲出现裂痕,一半的灵魂消散。
林既像被卸去双腿那样,直直跪了下来,膝盖与地板碰撞出沉闷的声响,他却感觉不到疼。他手撑着地面,剧烈喘息着,好似有人正在一刀一刀剜他的肉。
“不要……”
林既战栗哽咽着说,“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求你们……别留我一个人……”
他没有家人了,那这个世界对于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再有人爱他。
“我再也不说谎了……”林既脸色涨红,哭得要窒息,“对不起,我不说谎了,别留我一个人,我不说谎了……”
他的额头贴着地面,卑微地哀求着,祈求着原谅。
可他心里是怨恨的,怨恨自己,怨恨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的所有人,怨恨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在排斥他,每一个节点,都是在逼着他放弃抵抗,逼着他去死。
……
那我就不抵抗了。
林既哭得浑身狼狈,他似乎神志迷糊,又似乎非常清醒。
他走到了厨房,抽出了手掌那样长的水果刀。
“你们等等我。”林既喃喃道。
很疼。
但却让他看到了云开雾散的前路。
“……可怜啊,这一家原本好好的,哪晓得……唉,都是好人,怎么就没有好命?唉……”
谁?谁在说话。
“我们把小既接过来吧,让他做我的干孙子,我的退休金还有的吧?供他上大学够不够?”
我在哪里?好累……
“哎,这孩子眼皮是不是动了一下?”
“小既,小既!”
林既下意识地睁开眼,可眼皮像坠了一块铁,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一条缝。
“醒了!医生,他醒了!”
人间的光明刺痛了林既的眼睛,他忽然全想起来了。
我又失败了。
他不悲不喜的想。
“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王奶奶哭骂道,“以后你来我们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傻孩子!”
林既垂着眼帘,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无比苍白,像是风雪里的人。他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想听。
王叔叔把王奶奶劝到一边,又对林既说:“小既,叔叔知道你心里很难受,但是,叔叔还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你要好好活着,活得漂亮,才圆了你妈妈的心愿,是不是?”
林既安安静静,什么也不说。
王叔叔叹息,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没关系,我们一家陪着你。”
林既拒绝与这个世界交流,他醒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水也不喝,只靠输液维持着身体机能,但很快消瘦下去。他才刚刚成熟起来,身材也被历练得挺拔,胳膊还有了点儿肌肉,可这几天,又瘦得脱相。
宋广峰得知消息,也来探望林既,但就算他的嗓门大得能震动地板,也激不起林既的一丝涟漪。
这么过去了七天,林既单薄得像一片纸,他有时想回应他们,可嗓子像被锁住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
第八天,林既接到了一个电话。当时王奶奶正在给他削水果,抽屉里的手机响了,林既躺在病床上偏着头不为所动,王奶奶去拿了出来,眯着眼端详了一会儿,说:“相十方?”
林既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小既,接不?是你朋友吧?和朋友聊聊也好……”
正说着,铃声戛然而止,对方挂了。
林既抿了抿唇,动了动,把大半的脸埋进枕头里。
王奶奶也只好放下手机,可又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来了。
林既的脸又回正了。
王奶奶了然,笑眯眯把手机递过去。
林既犹豫了几秒,接了过来。
对方说:“喂?”
在林既身体的底端,一个旧疾悄然复发。
林既嘴巴张了张,很用力,才说出一个沙哑的“喂”。
“林既?你的声音怎么了?”相十方问。
林既咬了咬嘴唇,才艰难地答道:“生……病了……”
“注意身体。”相十方的口吻淡淡。
“……好。”
王奶奶在一旁看得直鼓掌,林既有些难为情地看向她,王奶奶摆了个OK的手势,留给他私人空间。
“最近怎么样?”相十方说。
“……”林既闭上眼答道,“不太好。”
相十方以为他是说生病的事,便说:“你的病很严重?需要我帮你安排医生吗?”
“不、不用了……已经好了,谢谢。”林既说。
“你在哪儿,方便见一面吗?”
林既下意识扭头看向窗户,上面投映出他的脸,颓唐,消瘦,双目无神,头发杂乱,可以用丑陋来形容。
“不、不太方便。”林既弱声说。
“那算了。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跟我提。”
林既不解地问:“为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快到你的生日了吧?”
林既睁大了眼睛,“你还记得?”
“嗯,所以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你说吧。”
“我的愿望……”林既凄凉地笑了一下,“我不敢再有愿望了。”
相十方觉察出林既的情绪,“林既?”
林既吸了吸鼻子,说:“你给我讲讲你吧?高中毕业之后,我好像再也没听到你的消息。”
“我出国了。”相十方说,“去了K大,这次回来是为了搬家。”
林既怔了怔,“你还回来吗?”
“应该不了。”
很奇怪,林既的躯体本应该是空的,可这一刻,他又能明显感觉到胸膛某处空了一块。
“……你去哪儿都一样。”林既说。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的人,去哪儿都会发光发亮。”
你去哪儿,都是我触不可及的存在。
“你总是很会夸人。”相十方似乎是笑着说。
“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林既轻声问。
“……”
林既知道,相十方这人不屑于撒谎,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是天与地,一颗尘土怎能妄想沾染云朵?
“会的。”相十方说。
“什……”
“你不是一般人,林既,我有预感,你会走到顶端,到时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
林既嘴巴张合着,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两边都沉默了下来。
接着——
“你……”
“你……”
“我想问你有什么需要的礼物。”相十方淡道,“至少一件礼物,我是满足得了的。”
林既鼓足勇气,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小心,“你可以拉小提琴给我听吗?”
相十方愣了一下,“可以,你想听什么?”
“……《my own ture love》。”林既说,他原本想说《雨中协奏曲》的,但真正对他意义不凡的,是《my own ture love》。
因为这首曲子,相十方拯救了阳光,林既献出了自己的真心。
“好。”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传来了试音的声音,接着,是婉转悠扬的乐曲。
林既闭上眼,好像被音符带回了两年前,相十方背对着阴霾的天,架着小提琴的姿势有着无与伦比的优雅。
在琴声中,乌云退散,阳光倾洒,相十方如同天神。
“我喜欢你。”林既说。
最后一个音收住,相十方拿起了手机,说:“我要上车了。”
林既说:“祝你一路平安。”
“嗯。”
“相十方,我可以把你当成目标吗?”林既说,“你可以做支撑我,治愈我的力量吗?”
这些话本不需要明说,听着会很奇怪,可相十方却从中感觉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像是在绝境中的小草,它想要顶开石头,需要最后一滴水注力。
于是相十方说:“万分荣幸。”
林既笑了,“谢谢你。那么,再见。”
“再见。”
三天后,林既收到了一把小提琴,琴声刻着一个小小的“相”字。
林既选择活下来,去为那个“再见”撑下去。
第31章
七年后。
XX国际机场,一趟从南非飞向雍市的航班十分钟前刚刚落地。
机场大厅人头攒动,在出口处更是拥挤得一塌糊涂,听说是哪位明星的粉丝接机,可苦了姚木棉。
她是一个大公司的实习助理,今天董事长带着合作人来公司视察,所有人都身穿正装,正襟危坐,只有她,还没领到工作装,在办公室里格格不入,所以为了公司的门面,她被打发来机场,接出差归来的总经理。
姚木棉在狂热的粉丝之中艰难的举高接机牌,心里在咆哮着:让我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社畜新人去接总经理这合适吗?!莫非是看中了我的美貌,想让总经理一踏上祖国的土地,就能第一时间品尝国人的味道?
她很能瞎想,并且还会生动的带入,一时间表情复杂,欲哭无泪。
突然粉丝群中炸开了欢呼,从最前排,像人浪一样递进到最后,那尖叫声简直要把耳鸣震薄了。
姚木棉也好奇了起来,是哪位明星那又有排场?她恰好在前两排,便用力向前挤,面前把头钻到了第一排,就看见了在出口处,一个身着藏蓝色西装,修长的双腿被包裹在深色西裤里的男人。他身型挺拔,头发稍长,戴着着一副金丝边眼睛,遥遥看去,不能看清他的长相,但能看出他身上自然而优雅的气质,是个吸睛体。
还蛮帅的嘛……姚木棉被圈粉了,想看下粉丝的灯牌知道是哪个明星。
接着粉丝们又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搞错了”“不是崽崽”“前面鬼叫什么”“这人谁啊”之类的声音。
姚木棉再看过去,对上了那个男人的眼睛。
呀,在看我!
姚木棉眼睛发直,心跳加速,脸也烫了起来。
男人向他走来。
糟了糟了!他走过来了!他想干嘛?要我的手机号吗?周围都是粉丝耶!我会死吗?!
那不适时宜的瞎想又不受控地跳了出来。
男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周围的粉丝也呆呆地看着他。
姚木棉看清了他的五官。并不是多么惊艳的脸,但那双眼睛却尤为漂亮,像蕴着一汪水,多情又温柔,眼镜则格外凸显他的书卷气,让他有种介于青年和成年间的文雅和熙。
“你好。”他开口了,声音非常好听,音调略低,气息平稳,“我是林既。”
“你好,我是姚木棉……”姚木棉像个傻子一样回答。
林既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笑,好像柔情能从眼里溢出来,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你是来接我的么?”林既指了指接机牌。
“啊?”姚木棉一看接机牌——热烈欢迎林既总经理平安归国!
“我们走吧,这儿人太多了。”林既说,他点了下下巴示意她跟上来。
姚木棉应着“哦哦”,然后抱着登机牌小跑跟着林既。
他们走出机场,林既站定了问:“车停在哪儿了?”
姚木棉迷茫地看着他:“车?”
“你来接我,难道没开车来吗?”
姚木棉诚实的回答:“我坐地铁来的。”
“……”林既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眼,说:“你是新来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是的,我上个星期刚入职助理,还在实习期。”姚木棉说。
“实习助理啊……”林既意味深长道。
姚木棉心里一紧,瞬间想到了职场阴暗面,新人助理不是助理,是陪领导吃饭,陪领导唱歌,必要时还要陪领导睡觉的……三陪!不过对象是林总的话,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他好帅,又年轻……
“姚助理,姚助理?”
姚木棉晃过神,“啊?”
“去那边坐出租车吧,我们得快点赶回公司。”林既说,“身为助理,随时随地发呆的毛病可要改。”
姚木棉脸爆红,“是。”
他们坐上了出租车,到市区要三百块。
姚木棉更欲哭无泪,第一次接领导,坐出租车就算了,还坐了黑车!
林既安慰她:“没关系,咱们找财务报销。”
姚木棉苦着脸说:“公司没说让我开车来……我不是推卸责任的意思,下次我一定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