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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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晚上见。”
顾旻懒在被窝里朝他挥挥手:“晚上见,记得送遥遥去兴趣班。”
最近陆之遥回过一趟陆家本宅后,便嚷着想学画画,陆言蹊宠她得很,百依百顺地同意了,硬是找了个口碑不错的画室送她去上课。教室在家和陆言蹊的公司之间,他起得早,顺便送之遥一程。
顾旻开完巡演又忙过生日会,短期内再没旁的事来烦他了。Johnny形式上提醒了他一句记得写歌,争取年末前多出几首,这样新年计划可以做专辑,而楼陌就顺势让他自行安排,演唱会的蓝光碟发售前应该都不用他全国各地跑了。
清晨的喧闹在过往稍显冷清的别墅里沸腾了一会儿,重又归于安静。顾旻趴在窗边目送陆言蹊的车子开走,打了个哈欠,去够他放在床头的诗集。
比起平常时不时就发给顾旻的信用卡和转账金额什么的,送书不太符合陆言蹊一贯“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的生活态度,却更像一点能纪念的礼物。
左右睡不着了,顾旻拿着书从卧室挪到一楼落地窗边,在懒人沙发里落座。他整个陷进去,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他拿起手边的新书,刚翻开时便从里头轻飘飘落出一张树叶书签。
揪住书签末梢的红绳将它拎起来,那不再鲜活的叶子便轻轻地左右旋转,像随风在唱歌。顾旻认不出那是什么树的叶子,脉络分明,巴掌大小,上面写着漂亮的花体英文。他小声念出这句话后,不禁笑了。
I swayed my leaves and flowers in the sun
Now I may wither into the truth。
他知道这句诗,写在聂鲁达一首经典情诗中,深意与叶脉书签吻合,甚至相得益彰。尽管陆言蹊不常手写字,他的字体顾旻看过就不会忘,他挑句子的品味不算好,但也差不到哪儿去。顾旻恋恋地看了半晌,放在茶杯边,就着阳光拍了张照。
发完鸡汤味十足的微博,顾旻没去研究飞速增长的评论和点赞,转头又拿起了那本书。
扉页空荡,倒也符合陆言蹊一贯简单干净的行事风格。他有了那张书签,并不指望陆言蹊还会写点其他肉麻的情话——反正哄小孩儿似的,顾旻从不当真。
没有别的事做,顾旻闲着无聊,打算看几页打发时间。
不甚在意地翻开,顾旻却惊讶地又在第一页的空白处看见了熟悉的手写体。这次陆言蹊不再放洋屁了,字迹工整而拘谨,显出十二万分的认真。
“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他这么写道,过于晦涩不明,可又含蓄动人的一句话,没头没尾地横在那儿。最后的句号渗出一点晕开的墨迹,落款仍是那个“陆”字,却在后头跟了个很不庄重的小爱心。
顾旻喉头一动,赶紧喝了口水平复心情。
而他的感动只持续了须臾,等回忆过全诗,顾旻立刻反应过来陆言蹊哪是在表白,分明借着旁人的作品优雅地调戏他——这首聂鲁达先生的著名诗歌中,最后一句不就是广为传颂的调情句子,“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什么宇宙,什么星辰,到头来还不都归结于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亏他还小鹿乱撞了几下,现在想想可能都是陆言蹊的玩笑。
“这个人啊……”顾旻扶额,“对他有期待,我是傻的吗?”
后来旬肇宁听他说了这事,西子捧心感慨“好浪漫啊”,顾旻看神经病似的上下打量他一圈,断定此人和自己对“浪漫”的定义怕是有偏差。
他吃完早饭,在琴房随便记了几段脑子里的旋律,并不知道城市的另一端,陆言蹊不务正业,带着暑气跑进别人的公司。
“我打算安定下来了。”陆言蹊说,眼睛发亮,是很久没有过的纯粹神情。
还在吃早餐的陈遇生不以为然,“唔”了几声就当回应他了。陆言蹊对此很不满意,拍了拍桌子:“陈总,大忙人,劳烦您分一只耳朵给亲爱的发小好吗?”
陈遇生吝啬地瞥过他,重又把注意力放回撕扯面包上:“陆总,我要纠正您两件事。第一,我和你是中学同学,严格意义上并不能叫做‘发小’;第二,你安定下来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有妇之夫,请你自重。”
陆言蹊忍俊不禁:“你想太多,只是多年朋友,你不就眼睁睁盼我和你一样被捆绑吗?”
陈遇生总算惊讶了一些:“令尊终于看够了你一天没着没落,打算赶鸭子上架相亲啦?哪位大家闺秀,照片看过了吗?哎我告诉你,现在的女人都精明,懂得待价而沽,你不要一去就炫耀家底,等她们……”
“稍等。”陆言蹊打断他,仍旧笑眯眯地说,“你对我有误会,我爸不管我的人生大事,叫我开心就好,所以我不会去相亲,也暂时不会结婚。”
陈遇生刚要反驳,忽然记起和此人瓜葛不断的那位明星,眼睛一眯,警惕地说:“你别不是要告诉我,是顾旻吧?”
陆言蹊不语,埋头时手指悄悄在鼻子底下一抹,看上去像个初恋的中学生。
“……”陈遇生无言以对了一会儿,敲了敲桌面,说,“你真是赶上趟地当长期饭票啊。之前还跟我说不了解他,那这是……了解完了?”
Jessica的所谓查证结果还没送到自己桌上,听陈遇生这么一说,陆言蹊反而无所谓起来:“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已经不在乎了,又不是打算对他全家好。而且小旻有教养,举止也挺礼貌,应该不是落魄人家出身——我不是在意门第啊,只是他确实一看就曾养尊处优,我们一起生活不会三观不合。”
陈遇生拖长了声音“嘁”他一脸,端起杯子尝了口,被没加糖的黑咖啡苦得龇牙咧嘴毫无形象。在陆言蹊戏谑的目光中,陈遇生却和他没法插科打诨了。
“老陆,你听我一句。”陈遇生不知想了些什么,眼神有一刻茫然,但他很快回到衣冠禽兽的壳子里,端正地说,“再想想。”
陆言蹊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惯了,闻言就不爽:“想什么?”
陈遇生并不正面回答他,而是话锋一转:“你还记得当年我捧过的那个……Vera吗?”
这名字陆言蹊不陌生,几年前红极一时的女演员黎薇,英文名Vera。当初她是烁天的当家花旦,红透半边天,出门买个酸奶都得保镖隔开影迷,国内大奖里她提名了两次最佳女演员,前途不可限量。
他知道她,主要还是因为陈遇生。
Vera的星途坦荡,一帆风顺,少不了烁天的大老板在她背后撑腰,两人关系暧昧,陈遇生在私底下却不否认自己对她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样。
那时陈遇生干金主这行可谓熟能生巧,偏偏阴沟里翻船,栽在黎薇身上。他白手起家,彼时年过而立还算青年才俊,烁天业绩蒸蒸日上,怎么看都是个合格的金龟婿。黎薇对他百依百顺,到头来跟了陈遇生五年,只拒绝过他一次。
“我真的很喜欢她,那时已经准备向她求婚,求她嫁给我做阔太太,可她要自由。”陈遇生咬牙切齿,眼睛有点红。
陆言蹊默默地扯了张纸给他,但凡每次提起这个女人,陈遇生都会失态。
他拒绝了纸巾,手在眼角按了一会儿:“她根本不在乎我为什么捧她爱她,最后一走了之,还留给我一句什么‘你情我愿的事,现在我不愿意了’。”
后来他就回到家里顺从地和安排好的某位小姐结了婚,婚后两人各玩各的,连表面和平都懒得维系。陈遇生的这堆烂谷子事陆言蹊听过无数遍,但这茬却是头一回知道,不由得睁大了眼。
他还想问,陈遇生却不说了:“所以我劝你那么多次,不要步我后尘。”
陆言蹊笑了笑,站起来扣好西装的纽扣:“不会的,小旻不喜欢自由——他说他想找个安定的地方,我能给他,也想给他。”
心漂泊太多年,只愿找间房子找个家,住到老。
陆言蹊游戏花丛,顾旻漂泊人间,他们都曾是游子,遇到彼此之后才有了生根的念头。他从顾旻生日会时那番挖心挖肺的实话中明白,确定他想说给自己听。
从陈遇生那边回到公司,陆言蹊连口水都没喝上,Jessica就跑过来,把一个文件夹放在了他桌上。陆言蹊手一顿:“这什么?”
Jessica先无语,而后耐心地说:“陆总之前让我查的顾先生个人资产和人生履历啊。”
陆言蹊刚才已经默不作声地自己决定了件事,猛然看见这个,先暗自不知所措起来。他象征性地翻了几页,支吾说:“嗯……知道了,谢谢,你去忙吧。”
一头雾水的Jessica依言关上办公室的门,站在外面想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自己费心费神替他办事,到头来怎么好像做了无用功。
陆言蹊直到干完正事才重新打开了那个文件夹,越看越觉得陌生。最初为了让秦屹签下顾旻,自己很不道德地查过他在物业的信息,也去学校问过,自诩对他十分了解,后来捧他宠他,就不再关心顾旻的过去。
履历追溯到他小学,从小的监护人只有妈妈,如今侨居美国却没带走他,父亲那栏,陆言蹊看到个挺眼熟的名字:顾克海。
他对公司事务一向伤上心,接过子公司后经手的重要合同陆言蹊都记得甲方的信息。捏着那个文件夹看了许久,陆言蹊恍然大悟:顾克海,好像是两年前和他们做过生意,他知道这人有一儿一女,女儿顾星现在的公司还和他们有长期合作——
怎么突然又成了顾旻的爸?
细心务实的秘书小姐在后面体贴地附上了不知从哪打听来的顾家烂账,陆言蹊津津有味地看完,觉得自己可能读了篇小说。
他心里有了数,然后起身,将那些文件地放进了碎纸机。
Jessica早拿来一天,他可能会多想。但陆言蹊自诩如今打通其中关节,并不在乎顾旻到底是谁的儿子。他喜欢这个人,不代表愿意做冤大头,他只要对顾旻好就行了,这不是很简单么?
陆言蹊在碎纸机边站了会儿,开门告诉Jessica要守口如瓶。
他握着手机,想了想还是给顾旻发了条消息:“晚上没安排的话,我们约个会吧。”
顾旻秒回了“好”。他没什么废话,聊天记录翻起来也并不甜蜜,但陆言蹊直到昨天还觉得两人之间好似并不需要刻意暧昧,你来我往那么复杂,就没往心里去过。
他细细地把那个“好”咀嚼许久,打电话定了个餐厅。
私房菜馆,每天一共接五个预定单,陆言蹊花了半年多和老板混熟,才得到这个随打电话随有位的待遇。他得去照顾顾旻的身份,秦屹替他拦过两次照片,陆言蹊被他语重心长地教育过,着实许久不和顾旻约会了。
但他们这两天感情正好,他想趁热打铁,让顾旻再也离不开。
说狩猎也好,设计也罢,陆言蹊于此道上主动过一次,便不愿意事事都让自己说。他纵然对顾旻喜欢,有的话仍想从他嘴里亲耳听到。
陆言蹊精心安排过,约会自然愉快,走出餐厅时顾旻耳朵还红着。
“老爷子最近想接遥遥去住几天,我问过她的意见,她好像也挺喜欢我爸妈的——可能因为他们养了小狗。”陆言蹊一边开车一边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去度假。”
他所指的度假自然不是普通的周末在周边的古镇散散心,顾旻生怕陆言蹊一开口又要去哪个小岛,说:“我不想去晒太阳。”
陆言蹊故作严肃说:“你最近有点不得了,敢跟我说‘不’了。”
刚才在餐厅还对着那道主厨推荐的菜说了难吃,陆言蹊都没生气,顾旻觉得他这会儿顶多说笑,不会放在心上,继续说:“爬山不行吗?”
“紫金山爬不爬?正好,我有点馋桂花糕了。”
顾旻:“开车去黄山嘛,我还没去过呢。”
陆言蹊:“……”
顾旻再接再厉:“七月中就要开始录新歌,还要拍MV,只剩这几天空档了——陆先生,我很忙的,下次约出去玩你得等半年。”
陆言蹊哑然失笑,无奈地摇摇头:“行吧,顾先生,我同意了。”
已经开始有恃无恐了,是个好兆头。陆言蹊这么想着,松开一只握方向盘的手,轻轻地抓住顾旻手腕,捉起来放在唇边吻。
作者有话要说:
I swayed my leaves and flowers in the sun; Now I may wither into the truth: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历历可见。
第15章 第十五章
黄山之行没有遇到多大阻碍,陆言蹊直接跟秦屹打了声招呼,免得顾旻去告诉经纪人又被数落一顿。虽说楼陌非常不赞同顾旻在这个时候和陆言蹊四处乱跑,生怕搞出大新闻,但老板施压,还是只得放行。
顾旻自从出名之后,除去工作真的很少离开城市,更别说去什么景区,他上车开始很兴奋——然后开出市区后就因为起得太早睡了过去。
他靠在陆言蹊肩上睡得舒服,陆言蹊伸手拢过顾旻,前排两个人却浑身不自在。
慕容恒觉得自己很可怜,拿着微薄薪水,干着一切经纪人不肯奔波的事。公司对顾旻还算上心,不会放他就这么跟陆言蹊去黄山,好歹是个景区,身边人得跟着。楼陌说自己忙,顾旻还没到非得保镖随行的地步,慕容恒只得领命前去。
而陆言蹊平时开车也就去上个班接个孩子,跑长途万万不肯,他的专职司机对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只是没近距离见过,此时难免尴尬。
慕容戴着耳机装听歌,司机战战兢兢地开车,只有陆言蹊比较无所谓。
等行到黄山已经过了饭点,Jessica做事稳妥,早给他们定好了当地一家温泉酒店,房间是独栋别墅形式的,至于助理与司机则在公寓式酒店,前后步行不过十分钟。陆言蹊到了地方,立刻有人来接。
“朋友遍四海是这样的。”陆言蹊等着人给他们搬行李,搂过顾旻的肩膀说。
他嘴角一翘,没让陆言蹊手拿开。酒店大堂人来人往,顾旻戴着墨镜和棒球帽站在一边低头玩连连看,像个普通大学生,没有一点架子。
六月底的长江中下游开始进入梅雨季,午后闷热,等安顿下来,谁都没力气先出去玩。陆言蹊随时能翘班,自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