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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梦呓黄土-第14部分

小说: 梦呓黄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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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来捣乱了。后来,川面上的学校来了些学生娃,咱村娃们带上自家的狗把他们赶跑了。”
  贵喜几个碎娃擤着鼻涕说:“哼!把他先人的,冷庙沟的娃不是好欺负的!”
  “咱村的狗可团结了,狗们一起咬,吼的震天,四眼也来了,瘸腿狼也来凑热闹,老远的站在那里嚎,吓得他狗日的屁滚尿流。”
  尽说些热闹的,正经东西没交代,把秀才急的。
  “那东西呢?”秀才赶紧问。
  “在段会计家抬下啦。”苦鲜儿说:“别说是俄说的啊。”
  段会计叫段和贵,刚上初中,正赶上那年饥荒,老贾带着村里人扩种,就被他爹赶着退学回来种地了。后来接他爹的班,李丕斗让他当了个会计。原先会计算是村干部,领导成员,后来老贾上任,嫌段和贵书呆子一个,不管什事,把老胡提上来主管财务,段和贵就仅协助记记账,不算村干部了。段和贵倒自得其乐,省却多少麻烦,三天两头在家算账,补给点儿工分,闲空多了,就是看书。农村能搜集到的都是些古旧书籍,新书是没钱买的。村里人说,那些旧书把人都读呆了,也没见学问有多大长进。
  段家算是冷庙沟老六姓,不算富贵,但还殷实。家主是老汉段德盛,三兄弟段和生、段和祥、段和贵,还有一个碎妹子段椒花。段和生运动后借李丕斗的光在县上谋了个小官,婆姨娃还住在村里。段和祥早年就在外跟人跑脚,总也不见回来,后来听说在河东娶了个媳妇,安家落户了。段和贵未娶,还跟父母住在脑畔山北坡正中心的几孔窑洞中。段椒花还小,但已许了人家,就是胡凤三家的苦鲜儿。
  秀才早知冷庙沟有个书痴段和贵,惺惺相惜,窜过几回门,翻看他读过的书,并不以为然,野史凡文居多,少见经史子集,也无毛选语录,都放在洞壁凿成的书架上。可见此人不谙山外之事。聊起来确实对世界风云知之不多,却深谙明清野史旁说。秀才祖上也是治史专家,耳闻目染,兴趣所然,聊得投机。秀才发现和贵只重故事、不问道理,既不深究、也不考证。秀才心想是环境使然、也是性格所致,追之无义、考之无据,何必致趣。并不和他争辩。秀才还发现和贵的一个知识特点,就是对陕北的地方史迹有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兵祸、灾情、物产、风貌,道之出来,行云流水、声情并茂,感情至深。秀才问:此学问从何来?和贵笑指洞壁: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也自有荒野史。秀才再去翻那书架,书后竟有几本发黄的线装方志,有些显然不是刻印,而是手抄的。其中也没有正经的府县志本,净是些镇、乡、河谷、流域之志、甚至还有专讲物产、农耕的。每册甚薄,追溯年代并不长远,建镇、建乡之始撰起。说是志书,多数并未按志式来写,有些甚至就是家谱、游记。
  “你这些都是哪来的?”秀才问。
  “周围村里有的是这些村志野史,只要能找到那村的文化人。这是看剩下的,看完的都还给人家了。”和贵不无得意的说:“你们知青去是找不到的。”
  秀才翻看几页,纸质、字迹、文笔比起他在京城里看到的线装书都差得很远,问道:“这山沟里怎么会出这些书。”
  和贵反问道:“那俄们应该出什么书,失意文人写些家乡的荒山僻壤、人情世故、风土习俗,聊以□□,也使后人了解俄们家乡的历史乡情,有什么不好?”
  秀才点头称是。心想,陕北虽是莽荒之地,可是古韵犹存,尤其是方言,考证起来多是古语。年初在酒坛沟种地,段和贵的妹子段椒花给他撅来的“箸材材”,就体现陕北的语言文化中遗留的古韵文风。秀才拿了几本方志回去翻看。虽然文本拙劣,但描述殷实,页页有史实、行行有故事,满纸现荒莽,渐感兴趣,推动他去了解冷庙沟的历史疑云。
  看着看着,秀才渐渐存了一个大疑团。几乎本本都说本乡本土当初曾是稍林莽莽、绿荫蔽天,不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就是绿草茵茵的缓坡草场,开出来的都是沃土肥田。可现在满眼都是黄灿灿的黄土高坡、干踏踏的圪墚子,怎么就会被描述成胜似阿尔卑斯山的美丽景色呢?
  听娃们说庙里的物件都在段和贵家,一溜小跑,撞进和贵的窑门。进门就说要看冷庙的东西。
  和贵有点儿惊异:“别看俄是一介书生,你们城里事,俄也略知一二。破四旧,你们在城里闹闹也就得了,何必到乡下来折腾。”
  “谁说俄是破四旧来了。俄要是破四旧早把你那些破书烧了个精光!”
  和贵被秀才吵的有点儿头脑发晕、语无伦次,但语调却提高了八度:“谁说那是破书!你、你……你跑到冷庙沟来焚书坑儒!……”
  秀才知自己太急。马上缓下语气:“我只是想看下冷庙的东西,没有破四旧的意思。你看我一个人来这里,像是破四旧来了吗?”
  “真格?”段和贵有些扭捏:“谁告你我这有冷庙的东西?”
  已经此地无银,秀才窃喜:“只看一眼,绝不拿走、看坏包赔,向□□保证。”秀才的眼镜后面露出诙谐的眼神,嘴角微笑,两手高举。滑稽的表情把这个书呆子弄得不知所措,一跺脚、一转身出了窑门。
  秀才跟他来到硷畔尽头崖畔下的柴窑。推门进入,粮囤高垒,农具散放。走到后窑掌,侧面还有一个旁窑,无门、无窗,黑咕隆咚。和贵进去摸索半天,费劲拖出来一个柳条编的,笸箩不像笸箩、筐不像筐的一个扁囤,囤里放着两块薄碑、一个香炉,一个圆形木雕,一堆木质牌位。
  “就这些?”秀才问。
  “就抬下这些,你以为还有什么?”
  “庙里供奉的神像呢?”
  “你憨呀,这是祖庙,相当于南方人的祠堂,哪有什么神像。哼!还‘秀才’呢,浪得虚名而已。”呆子书生可有了讽刺高傲秀才的机会,自鸣得意起来。
  圆形木雕是龙卷祥云,盘绕着烈火环日,虽落满灰尘、还漆黑发亮,铆接在底座上,显然这是放在庙台中央的物件;六座牌位,牌位上仅四字:“李族永志”、“段族永志”…… 分别是李、段、曹、白、吴、贾六姓。秀才一联想,这六姓皆为本村住户姓氏。
  那石碑比惯常见的都薄,也就是篦子沟能挖出的石板中最厚的一种,五六公分厚,□□十公分长,五十多公分宽,不像庙碑,倒像墓志。字很小,黑底凹字,字迹并不工整,更谈不上书法飘逸。细看认之:“六姓偶聚,避祸至此沟深林密冰封雪阻  饥疲不走安家以生息开垦以延存赖此沃土肥田泉茂水净 六姓共协建村立屯辟土开窑护泉保水耕织收获繁衍子嗣建冷庙以志后人请神灵驻僻壤供阳火护生环以水为敬以阳为神以植为命以土为生保一方常绿荫后嗣永存撰文刻碑子孙永志   书生白锡文誊”上下无款。
  另一碑文一角残缺,更显破旧:“建庙以敬天立祠以规制龙盘阳火天地为证  一方水土仅养六姓  睦邻互融共御外侵  水土共享不可久占土植不承多休少垦 粮草丰茂够食则行泉井命脉永葆东山  稍林繁盛少砍多栽  秀水青山  顺其自然  沟峁川湾永存形制  天之所赐  勤俭保康  谨遵所言 衍吾六族  切记切记”字迹模糊、费眼费神,看得秀才脑皮发涨。
  一碑述传、一碑立规。文言白话,粗俗易懂。庙联、野志、碑文、牌位,一连串的奥秘呈现在眼前,蕴含了多少冷庙沟波澜壮阔的历史故事。
  秀才看罢,沉默良久,摇头、叹气。
  和贵疑惑:“有何不懂,要俄解说?”呆书生段和贵还想着给秀才葛振文开讲。
  秀才摆摆手,盯着段和贵说:“你们保庙、保碑、保牌位,怎么就没有保住这一方水土?丢你们先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秀才唸的范仲淹的词《渔家傲 秋思》“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可体会陕北米酒的味道。
  留心记住那两块碑文。
  耿瑞的被抓□□的故事是作者化用了同班同学的亲身经历,(虽然不是因故事中的剪纸)在那个年代因稍微有点口误、笔误对领袖不敬而被□□的人比比皆是。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理解。
  耿瑞的冤屈引出后面更大的悲剧,大柳树是这场悲剧的见证。
  谢谢编辑审阅。


第10章 第三章 放假 第五节 自流井
  3。5。1 磨面
  六月六,队里打了些新麦子分给各家过节尝个新鲜。知青也分了一些。
  知青下乡头一年还吃商品粮,到城里按定量拉回现成的粗细粮食,没有碾米磨面的烦恼。这回分了些裸麦子,要吃上新面馍馍就不那么容易了。商品粮也是粗粮多、细粮少,每月那点儿白面不够一顿吃的。树青过得仔细,一点儿细面还都掺着粗粮混着蒸馍、做杂面糊糊了,半年了,没见过精白馒头,听说当年新麦子蒸的馍,要比城里的商品粮好吃得多。大家都鼓捣着树青别掺着吃了,做一顿精白面馍吧。
  真张罗着做起来,大家都说好不容易放回假,各有各的事情,问了几个人,说是磨面,都说先放放,等忙完了再帮忙。树青正愁的没法,陶玲拉着赵熙芸来说,我们来做吧。树青正巴不得呢,把麦子交给她们,叮嘱一句:“要做干脆就做细点儿,但是别糟蹋了啊。”也忙自己的事去了。
  两人接下活什,却不知如何下手。去问桂芝娘。桂芝娘刚从地里赶回来做晌午饭。边忙着做饭,边告诉她们:准备什么家什、磨面蒸馍的程序,一些注意事项:麦子洗净晾干最好,赶不及也要再簸一遍、准备块纱布把面笸箩罩住,省的落上灰、草……问:想什么时候吃上?
  “今晚、或明天。”两人说。
  “太急了,你们要吃怎么早不张罗呢。”桂芝娘估摸了一下:“你们那些麦子无论如何今天也磨不完。这样吧,俄这里有些磨好的新面,俄再给你们问几家,你们拿麦子跟他们换回些新面,剩下的你们自己再磨点儿。”桂芝娘带着她们两个跑了几家,各家分的不多,平常日子谁家也很少存白面。提溜回小半口袋回来,又帮她们借了罗面笸箩、簸箕、筛罗,给她们把牛圈前的石磨清扫干净,向同升老汉给她们说下一头快驴。叮嘱她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白家老婆儿。
  “哪个白家老婆儿?”
  “就是组长韩生根婆姨的姥娘,他家就在磨盘旁边。”
  “他家不是地主成分吗?”
  “别管那么多。那老婆儿可厚道了,做面食一把好手。赶不及了,俄得上工了。”桂芝娘匆匆扛上锄头上山去了。
  换了少量新面,还有一口袋麦子。
  桂芝娘说了,麦子一定要先簸了再磨。桂芝娘只给借了一副簸箕、笸箩。寻(xíng)思着,两人簸要比一人快些,簸不出来也磨不成呀。两人商量着去再借一副。白家最近,桂芝娘也打了招呼。但是她俩还是犹豫了一会儿。她俩出身都不好,陶玲她外婆就被划分为地主,爷爷是小资本家;赵熙芸父亲这次运动被查出是六类分子、遣送回老家了。她俩在这次运动中受够了出身不好的罪。在成分问题上很敏感,生怕划不清界线又会遭罪。知青一到村里首先就打听各户的阶级成分,这村本就不大,穷乡僻壤,生不出几个成分高的户来,白家是这村仅有的两户地主之一(另一户就是驴圈旁,挨着秀才他们住的河东地主)。不过这山沟里的人似乎对什么阶级成分并不在意,白家的上门女婿韩生根还当着生产组长这件事就说明队里并没有把白家另眼相看。
  陶玲性格外向,虽说出身不好,但改不了热心咋呼的脾气,看了一眼小芸说:“在这山沟沟里,怕什么呀,不就是借个簸箕吗。”就去敲白家的院门。先是一阵狗咬,窜出一只大白狗,接着一个小脚老婆一颠一颠的来到门口,把狗吼住,招呼两个闺女进院子,热情的又搬凳子又倒蜂蜜水。陶玲说您别忙,我们就是借个簸箕笸箩。白家老婆说:“桂芝娘说啦,有,有。”进柴窑,搬出两三个簸箕笸箩来。
  白家老婆给她们挑了两样,一起来到磨盘跟前,教她们簸麦子。桂芝娘说麦子磨之前要洗、要簸,陶玲、小芸还真不懂其中道理。白家老婆给她们一簸,才明白:簸出了不少麦秸、麦鱼儿、土面面、草籽、草叶——这要磨到面里能好吃吗。陶玲、小芸学着簸麦,看似简单:簸箕上下摆动,留下麦子,簸出杂质。但是那个劲头非常难拿,不是麦子出去,就是麦鱼儿死活不走。不光是胳膊用劲,腰身还要随动。小芸心细,渐渐簸出个样儿来了。
  三个人把一口袋麦子簸完,就要磨面,老太太直叨唠:“这就磨呀,不洗呀。”
  陶玲说:“怕来不及。”老太太还说:“还是洗过的好吃。”
  小芸说:“那就一半磨,一半洗。”
  同升老汉早把驴牵过来了,帮着套驴,架磨。一声吼,驴拉着磨转起来了。
  白家老婆只好将就,先磨一部分。
  白家老婆赶紧向磨眼里续麦子,转动的磨盘缝隙中像小瀑布似的流下来白色的粉末,招呼着陶玲把粉末扫到筛罗里,又教她们罗面。
  磨盘边的崖壁上砍出两个像神龛一样的窑砵子,正好放上一个大笸箩,里面架着两根光滑的木条,把盛好面粉的筛罗在木条上滑来滑去,细面便从筛罗下撒出来,留下麸皮。
  白家老婆问:“要精白的、细白的、还是麸面?”陶玲说:“树青说啦,越细越好,让大家解个馋。”白家老婆颠颠儿的跑回去,又拿回两副笸箩、筛罗来,放到另一个窑砵子上。把罗出的面倒在新拿来的筛罗里,来回滑着罗到另一个笸箩里。说:“这是细罗,罗出来的面一漫才细了,女子,你们睄一下(hà)。”两个笸箩里的面确实不一样,一个虽白,但发暗、发灰,另一个白得耀眼。
  老婆说:“要细的还有。”
  “行了,行了,这罗剩下的怎么办呀?”小芸看着第二遍筛罗剩下麸面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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