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黄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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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都有个脸面。何况茂兰又落下这事,李家一些人过不去这个坎。要是顶杆起来就不好办了。”
茂山婆姨见顺祥圪蹴在那里不言传,知他在听。就继续说下去:
“宝斗他大说了,等他伤稍好,就赶紧回去做工作,保证李家亲戚们不为这事再拾翻什么。再有,兰花儿还不够岁数,俄们不要紧,你是干部,公家要是追究起来……”
顺祥皱眉,心说,你们李家先人定的规矩关我屁事,俄娶婆姨,还要看你们李家的脸色。顺祥清楚的记得茂兰是抗战胜利前生的,早该够岁数了,他一直算着、等着。顺祥毕竟年轻,心里有气。先是圪蹴着,这时就叉着腰站了起来。茂山婆姨见状,赶紧转换口气:
“还有,你也不能委屈了茂兰吧,和茂兰成亲总得三媒六请、两床四盖、里外三新、一应堂帐总得准备一下吧。你一个大书记,一村之主,总不能不过事情吧。你不要脸面,李家总不能把女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嫁过去吧”
这话顺祥听着在理,他爱茂兰,但不想偷偷摸摸,不管六姓怎么看,不管李家有什么怨气,他要正大光明的娶茂兰,风风光光的接进家,堂堂正正的过日子。所以他才选定丰收的日子。这是他们贾家的风范。因此多年来,即使对茂兰的身子充满了梦幻般的渴望,除了夏锄时和茂兰亲热过那一次,而且还是茂兰主动,他从未主动触碰、挑逗、勾引过茂兰。那次以后,他也没有再去找过茂兰,使得茂兰产生了误解和怨恨。不是因为他惧怕什么、不是因为他失去了渴望,他是不想那么苟且,不想被人看的那么龌龊,还有就是不能耽误了村里渡过饥荒的大事。茂兰婆姨的这番话他听进去了——家里没有父母,娶亲迎送的一应事宜都没准备,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是需要精力、钱财、特别是时间的。
“要不这样,你先回去准备,过年恐怕是来不及了,正月十五赶不上就二月二龙抬头,怎么样?”
“还是过年好……”顺祥有点犟。
“咱们先筹办着,赶到啥时是啥时。别太仓促了。还有,宝斗他大说,粮站的人传话,说咱今年公粮交的不够数,要罚呢,叫你也赶紧回去查查。”
顺祥挠挠头说:“那兰子怎么办?”
“俄们不是正好在城里照看宝斗他大吗,四个人还照看不了两个人,有彩就放在兰花儿身边。”
顺祥看看茂兰,茂兰说:“你回去吧,我这里没事,有茂山嫂子呢。”茂兰在一旁听茂山婆姨说她哥答应她的婚事,自然欣喜,脸色好了许多。
“那好吧。”顺祥说。
“你先别急,这是宝斗他大给你拿的一些钱,你在城里把该置办的先置办一些,省得再多跑几趟。俄们也给你俩寻摸着,把过事情、过日子的物件尽量置办齐全。”
“那就谢了,等回村一并还你。”
“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提谢什么。”
贾顺祥又在城里耽搁了一天半,置办了一些被面、铺垫、糖果、烟酒,借了些布票,裁了两块布,叫上一个小裁缝去茂兰窑洞量了两身衣裳。
临走,茂山婆姨说,你把俄们赶来的驴车拉回去吧,顺祥不依,说你们有病人,离不了车。就把置办的东西捆成一个背子,背在身上,像一座山似的大步流星回村了。
回村路上,天已渐黑,见段和生急匆匆的又往城里赶,打招呼,问:“急啥呢?”
和生不理,擦肩而过。顺祥摇摇头,只当是和生怪他娶茂兰的事。
顺祥回村开始置办,请媒婆给广田寡妇下帖子,请上下双全的婆姨缝被子、请毡匠擀毡,请木匠打箱。村里都知道了贾家要过事情,都喜的来帮忙。混昌说要请吹鼓手,顺祥说,行,你给咱去定下。德茂说院子里要起锅灶,顺祥说,你叫吴长贵给咱盘。长贵来了说,新人新房,你这窑要重新抹一下,窑顶刷白最好。长礼婆姨跑来说,过事情要准备的食材:葱姜蒜、豆腐白菜、豆皮辣子、锅碗瓢盆、桌椅板凳……
贾顺祥随他们去折腾。他想办得喜庆点,拿了几张红纸找段和贵写对联,那时段和贵还小,可写得一手好字。走到段家睑畔叫一声“和贵。”
段德盛出来,虎着个脸说:“娃难活呢,躺在炕上起不来。”
顺祥要娶他家和生已经提亲的媳妇,惙气的很。
顺祥要走,德盛说:“茂山把公粮帐给要走了,还要分配帐,俄没给。”
顺祥一惊:“啥时候的事?”
“前儿让和生来要的,树生也说他叔急着要呢。不会出什么事吧?”
“茂山咋没跟俄言传呢,有啥事,你老做的帐僚(líao)着呢。”
“不是这话,茂山没跟你说,和生带话来说上头要查咱公粮数呢,这账咋弄呢?”
顺祥心跳了一下,说:“是呢,想起来了,茂山说了公粮数对不上。你把公粮账再调算一下。”
“那扩种分的粮食账怎么办?”前晚,和生死乞白赖的看了他爹的账,德贵心慌,反而把退婚的事放在其次。
贾顺祥仰头看天,沉思良久:“和大账分开,收好。回头俄把事情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跟你合合。”
“这是你说的啊,赶紧的,俄可担不起这责任。”
贾顺祥又到了李家睑畔,叫广生婆。广生婆已过天命,除了一双小脚,身板颇实,没灾没病,从闺女时代起就剪得一手好窗花。陕北窗花与陕北民歌一样有名气,花鸟鱼虫、喜字吉祥,栩栩如生,大的如磨盘,小的如红枣,贴门、贴窗、贴墙、贴柜,无论过年、过事情都衬的喜气洋洋、红红火火。广生婆的绝活就是龙凤呈祥,大如磨盘,四周龙飞凤舞,中间或喜字、或吉字、或牡丹、或胖娃……顺祥就是慕名求窗花来了。
广生婆没应声,广田寡妇出来了,说:“他婶子难活呢,胳膊腿都疼,拿不起剪子。”
“咋落下这病”
“天阴、刮风就犯,这不前两天刮了一阵西北风,就疼得不行,下不了炕了。”
顺祥“嗷”了一声,要转身。广田寡妇又说:
“听说茂山答应了这门婚事,也不问问俄们孤儿寡母。段家的彩礼还没退呢,你又下了帖,这叫咋回事呢。你也别急着操办,等茂山回来再说吧。”
“是,是要等茂山回来。”
顺祥不想和这些婆姨、寡妇纠缠,转身就走了。他突然感到全村不是都在为他高兴,为他的喜事忙活。至少有两家冷冰冰的。
他不管,凭他贾家在冷庙沟的行事,光明磊落,义气云天,他不管谁高兴、谁不高兴,没做亏待大伙的事,照走他的路,办他的事。他一扭身出了沟,川面上能人多得很,写字、剪纸不愁找不到人……
转眼,腊月就要过完,事情准备的也差不多了,茂山他们还没回来。倒是茂兰拖着病歪的身子回来了。捎话说,茂山胸腔的血一直没排净,还得治几天。
这期间,公社和县上先后各来了一个干部。都是熟人,公社来的是财税所的老秦,县上来的是财政局的老金。开了个会,问了些事、查了一下账,没住两天就走了。这些干部也不用分派,来了就往吴长礼家住下。干部一来,官生娘就风光起来,磨面、割肉、打酒、买烟。来一次干部,长礼家的光景就好一阵子,长礼就好一阵子不嚎着要吃食。
快过年了,贾家又要办事情,喜上加喜。今年的粮食分的稍多些,总算不愁腊月里饿肚了。村里人都喜洋洋的。贾顺祥却被越来越糟的预感所烦恼。年前来的两个干部,神秘蹊跷不同往年,虽说事前早有招呼,但是事后却是悄没声的走了。一年来藏在心底的担忧渐渐被放大。毕竟当过多年干部,基本的政治敏感还是有的。加上茂山迟迟不回,没个可商量的人,就更加焦急。茂兰待嫁,茂山不回,广田寡妇压着,事情则不能办,过门前茂兰也不好经常来贾家。虽说烦躁、焦急,顺祥不是一个遇事无主见、办事优柔寡断的人。腊月二十五,下起大雪,各家开始炸油馍了,酸甜的油香从各家窑洞中飘落到沟里,顺祥踏着雪顺着沟路,就着雪花吸着浓浓的油香来到德茂家,德茂单身没炸油馍,长贵给送来一碗。顺祥没上炕,拿起一个就吃。边吃边盯着德茂说:
“如果俄出事,你分头给大伙说,把粮食收好,打死也别抖落出来……”德茂浑身一凛,瞪大眼睛看着顺祥。顺祥转身走出门外,只听风刮进来两字:“记住!”。德茂听着一震,愣愣的看着贾顺祥走入雪中。
5。2。13 顺祥被抓
腊月二十六一早,没有人出门,没有人担水,白皑皑的雪地上平个展展的没有一丝脚印。这样大雪的寒天,陕北的受苦人都猫在暖炕上傻躺着,婆姨们在灶上忙着过年的饭食,娃们要出去耍,大雪没膝,出门就一跤,赶紧又回了窑。快近晌午,村里还是静静的没有声息。
忽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哭叫:“哥呀,哥呀,为甚抓我哥呀……呜呜……”一声接一声,从南坡传向沟底,从沟底又飘向北坡。
人们纷纷站到睑畔上张望,南坡下山的路上,三个穿绿军大衣戴军棉帽的人拥着中间被绑的壮汉往村外走。后面跟着哭叫的小顺茂。
人们不顾雪滑、不顾跌倒,跌跌撞撞的涌向村口。茂兰披了件花袄,披头散发的飞奔下来。
两个警察押着贾顺祥快步出村,一个警察张手挡住大家,说:“公安局依法拘捕罪犯贾顺祥,请大伙不要妨碍执行公务。”
茂兰不顾一切,冲过后面的警察,扑向贾顺祥,嘶叫着:“凭什么抓他,凭什么抓他!”
德茂也质问后面的警察:“贾顺祥犯了什么罪?”
警察掏出逮捕令亮给大家,段和贵大声唸到:“扰乱国家经济建设,瞒产私分,组织抗缴农业税……”没等唸完,警察收起逮捕令说:“具体罪状,公社会来人宣布,你们谁要是阻挡,一起带走。”说着一掀大衣,亮出了□□。山里受苦人,哪见过这阵势。大家吓得都往回缩,德茂知道政府的事不能硬抗,伸手拦住了大家。广田寡妇上去抱住了茂兰。顺祥说:“大伙儿别急,俄去把事情说清楚就回来。”警察推着他往村外走。他回头大声吼道:“茂兰,把身子养好,替俄照顾好猫娃,俄回来和你成亲……”
顺茂哇哇嚎得哑了嗓子,茂兰撕心裂腹趴在了雪地上。一阵狂风卷起了漫天大雪,遮天蔽日,整个冷庙沟都暗了下来……
雪坡上还有那拦羊的老汉,远远地吼唱:
“腊月天下雪呀,白个生生白,
羊羔羔寻呀,寻不出个草草来。
腊月天下雪呀,盖满山,
受苦人过年呀,吃不下饭。
腊月天下雪呀,风飘过,
痴心的妹子吆,不想活……”
第二天,腊月二十七,茂山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一堆干部,有公社的、有县里的,组成的工作组。查账封库,召集村民开大会。宣布贾顺祥罪状已经是次要的事了。动员大家把瞒产私分的粮食交出来是主要工作。一家一家动员,搜窑翻囤。村民们都惊讶,干部们怎么算的那么准。有些家户被吓住了,交出了多分的粮食。
下雪那天晚上,德茂听顺祥没头没脑的说那么一句,还有点懵懂。顺祥一被抓走,恍然大悟,连夜赶紧挨家串户:“藏好粮食、打死不说。”
多数庄户死赖不交。说年成不好,饭都吃不饱,哪来多分的粮食。工作组无奈,要拉队里的种粮。茂山挡住,说明年没得下种,打不下粮食,交不上公粮。工作组长说,这是县里的大案,所有数字铁证如山、板上钉钉,都列入上缴计划之中,你让俄回去怎么交账。茂山无法,带他们去了牛圈、驴圈、羊圈,后窑掌上都堆着几麻袋黑豆,那是牲口的饲料。库里的几袋麦子,算是交差。
工作组又要看新开的荒地。茂山伤未好,就叫曹文隆带着工作组上山,曹文隆多了个心眼,把机灵后生韩生根带上。转了几个山头,大雪封山,山高路滑,跑得这些干部气喘吁吁,又看不出哪是生荒地、哪是熟地,只觉着冷庙沟山多地广,不好实地丈量,目测了一下,胡乱记了一些数字,韩生根识字,在一旁看着,恓惶心痛,直个劲说:没这么多,没这么多。干部们那管你分辨,合上本子下山去了,韩生根把这些数子全记在了心里。
有两个女干部围着茂兰。动员她说出顺祥□□她的过程,茂兰羞愤,大叫:“你们胡乱甚呢,根本没有的事。”逼急了就说:“俄愿意、俄愿意。你跟你家男人日板子,也叫□□啊。”臊的女干部无法再问。就问广田寡妇,茂兰是哪年生的,是不是记错了,是日本投降后生的。广田寡妇急了:“胡挛呢,小鬼子投降俄男人都死了两年多了,是根据地闹大生产给累死的,茂兰怎能是抗战后生的,那俄还怎活人呀!”两个女干部怏怏的走了。
工作组都急着回去过年,三十一大早,一帮人跟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又走了。
这阵风吹得冷庙沟山乡巨变。
贾顺祥除□□罪以外,瞒产私分是坐实了的,有举报、有账册、有实物、有扩种面积,一人做主、一手遮天,篡改账册,欺瞒政府,抗税不交。无论顺祥如何申诉,不用怎么审,就判了四年。
冷庙沟李茂山当了书记,曹文隆当了队长。段德盛有改账嫌疑,工作组已明确要求不能做会计。段家这下失去了势头。
曹文隆推荐申有福当会计。申有福刚从上头迁来,是曹文隆儿媳妇的姐夫,曹家一手给拉进冷庙沟的。李茂山知道曹文隆与申有福的这层关系,加上申有福又有文化,头脑精明,精于算计,就答应了试试。这样冷庙沟新的班子就算成立了,李茂山掌了大权,李家重新得势。
5。2。14 李家得势
这次事变,李茂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搬倒贾顺祥,他做了自己也跌进去的准备,因此上不让他儿李宝斗参与,而让段和生出头的计谋。
李茂山的儿李宝斗,性情外向,不是学习的料,混到高考,名落孙山,也不想再读了。茂山不得势的时候,箍着打着逼得宝斗上了高中,本想让宝斗在外面混个人样出来,给他争口气。他得势以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