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黄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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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美人。
要说小美人,顺茂家的小女子才真是美。树青和小芸第一眼见到就惊叹不已:陕北出美女真是不假,俗话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在贾家可真是见了世面。那天到顺茂家吃饭,顺茂婆姨在灶上忙活,顺茂陪柳树青在炕上说话。小芸不好意思与树青坐在炕上,就要到灶上帮忙,顺茂婆姨死活不让。一会儿顺茂婆姨就叫:“宝心儿——,宝心儿——快来端饭。”从窑门外进来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娃,接过她娘手中的碗,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树青和小芸顿时看呆了,粉白的小脸蛋,翘鼻子、小嘴红缨缨的,大大的眼睛,收拾得干净利落,对襟小褂可身的裹着那小巧的身材,头发梳理的光滑整洁,两只小辫匀称紧凑的挂在肩膀上。不知比脚心儿的媳妇强多少倍。不但在冷庙沟没见过这么美的小女子,就是在京城——现在不兴说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应是最好的幼儿园或小学出来的校花儿。柳树青赶紧接过大腕,也不管热腾腾的碗里是什么,把碗放在炕桌上,赶紧拉过宝心儿的小手端详,小芸也伸手抚摸宝心儿的脸蛋和小辫,直个劲冲顺茂说:啧、啧,你咋养了这么个漂亮女子。原来顺茂婆姨就是个从米脂来的美人,顺茂疼爱的不行,也不常让他下地,生了个宝心儿,就好长时间没有再开怀,把心思都用在了拾掇宝心儿身上。缝袄、梳头、做鞋、编辫,把个小女子打扮的粉白水灵的。陕北女人本来皮肤就好,多数都是大眼睛、细身腰,这娘俩就集中了陕北女人优点,一个赛一个美。
不过小宝心儿不爱笑,树青小芸见她的时候眉头总是耸得老高。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就转脸盯着她娘的肚子,原来顺茂婆姨的肚子已经高隆,快到分娩期了。这婆姨不但长得好,也真是能干,挺这么个大肚子,在石板上擀杂面,擀得风生水起。陕北做饭没有木头案板,家家户户在灶头要砌一块大石板当案板。到窑里一看石板大小、材质、光滑程度就能看出这家的光景,特别是板面油光锃亮、漆黑乌滑,那说明主家富足,婆姨能干。那油光锃亮漆黑乌滑的石面完全是婆姨们长年累月碾糜擀面、油刮布抹出来的。
擀杂面是陕北婆姨最显本事的饭食之一。村里别看种了不少麦子,多数都交了公粮,一年到头吃不了几顿白面。要想改善伙食,只好用杂粮擀面条吃。玉米面(这是好的)、黑豆面、豌豆面、荞麦面、桃黍面、糜面(这也是好的)、甚至麸面、糠面、豆渣混合在一起,这些东西哪能像白面那样揉到一起呀,混到一起就更不粘了。婆姨们就有本事按一定比列配料(这个比例很重要,各种不同的杂粮配比是不同的,这都是婆姨们从娘家学来“密不外宣”的)。柳树青惊讶的看到了两种配料,一种是碾成面的榆树皮(这是顺茂告诉的,说是有粘性,还带有特殊的香味),还有一种是黑褐色的面面,顺茂婆姨说叫什么“咕嘟芽”,树青始终没听明白。这些东西只放一点点,有时候放这个不放那个,神秘而高深,树青听着有点儿转向,也不想弄明白了。但小芸始终在问这问那,伸向衣兜想掏纸笔记下来。可惜下地劳动,谁还带那玩意啊,意犹未尽。没想到,后来小芸还真把杂面学会了。
和好的杂面要想筋斗,全凭揉,要且揉一阵呢。只见顺茂婆姨把个面团翻上翻下,连揉带揣,大肚子顶在石板上,全身的劲用在面团上,一点儿不惜力、不娇柔。揉毕,稍醒一会儿,开始擀面。擀杂面才是婆姨们真正显本事的时候。先用擀面杖把面擀开,然后把擀开的面饼卷到擀面杖上,在石板上搓动,散开换一个方向卷上再擀。北方地区可能都是这样擀面,看了不稀罕。不一样的是,哪里有冷庙沟这样大的案板、哪里有冷庙沟这样长的的擀面杖、哪里有冷庙沟这样不粘的杂面、哪里有这样大肚子不惜力的婆姨。顺祥婆姨头点的跟鸡磕米似地把一小坨面擀得铺满一米见方的石板上,薄的像一张纸、匀的像一泼水。顺茂说好婆姨擀出来的面能透过油灯的光,小芸真就提(di)溜起面的一角,真就在面皮上映出豆油灯的亮点(豆油灯才多大点儿亮啊)。做杂面的第二大本事就是切面,顺茂婆姨把面来回折好,拿起刀来,刚要切。顺茂说,我来。说着下地接过菜刀,手把面皮,一阵狂飘,刀不是切而是飘过去的,因为听不见声音,每一刀不是上下走的,而是前后溜的。瞬间一米多长的面皮被切完了,一提溜,全部沥沥散开,没有一丝粘粘(zhān nían)、断丝,又长又细。顺茂骄傲的说:他曾经给民工食堂做过饭,跟一个师傅学的手艺,特别是刀工。“陕北切菜、切面都在石板上,要像你们城里人使劲在案板上剁,刀和石板都毬势了。谁家石板好不好,就看出刀工好不好。俄婆姨刀工也不错,今天我是给你们显摆来了。”
做臊子,这在冷庙沟也不是好弄的,没有新鲜蔬菜、没有荤腥、没有作料。就用萝卜丁、洋芋丁、野韭菜。
顺茂婆姨说:“最拿味的是则莓,杂面、抿节儿拌上它才香。剩的不多。天暖了,墙头上有的是,开满白花,才美!”舀一小勺酱,在小锅中炖上。
然后再拌一些野小蒜、鬼子姜、腌甜苣放在一个小碟中。从大锅里捞上一筷子面,舀上一勺臊子浇到面上,吃的人自己再夹上一些野小蒜、辣子面等拌上,那香!主要是那面,吃到嘴里细滑、筋斗。第二碗又上来了,吃了还想吃,吃了一头汗,顺茂说:“还吃不?”,又叫宝心儿往上端,直摇头,撑得已经站不起来了。
擀杂面虽说是陕北婆姨的拿手饭食,但毕竟不是家常饭。一方面杂面多数还是精粮食(与糠、麸、薯、芋相比),另一方面确也费时费力,不是有客,也不常做的。后来吃饭多数还是黑面蒸的饼馍、杂粮碜子熬的冉粥,再加上红薯、洋芋(这些是管够的)。黑面就是各种杂面磨的,在罗的时候粗细不同,留下的糠麸多少不等,越粗糠麸就越多、面就越黑、口感就越差。碜子就是杂粮混在碾子上碾出来的。碾的遍数越少、碜子的颗粒就越大,当然就越难嚼咽。这都是为了省粮食。顺祥、顺茂两家的吃食也差不太多。说实在的两家对知青还真不错,粮食都紧着树青、小芸吃,汉子们都尽量吃红薯洋芋。婆姨、娃们是不能上炕的,一般等吃剩下多少,吃多少。脚心儿不管,有时就蹭到炕上来拿馍,老贾给他个洋芋,他也美滋滋的拿去吃了,回头还要。宝心儿一般就到窑外边去了,坐在阳光下的硷畔上看远处篦子沟朦胧的景色。自打顺茂婆姨怀上后,就不太拾掇宝心儿了。听接生婆说可能是个小子,喜得一漫不行。后来,顺茂婆姨还真生了个小子,一家人,包括顺祥两口子也都高兴的不得了,帮这忙那。再后来,顺茂婆姨就只管喂养这小家伙,根本就顾不上宝心了,家务事全归了宝心儿:做饭、洗尿戒子、喂猪、铲粪、拾野菜……。顺茂还给她许了个婆家。一次树青从顺祥家出来,看见宝心儿仍然坐在阳光下的硷畔上看远处篦子沟朦胧的景色。打趣的问她:婆家怎样,她摇摇头,又转过脸,手背托腮,眉梢微耸,小嘴微翘,美丽的眼睛望着远处的黄土高坡,像是被那黄土坡的反光刺了,眼睛眯眯的,淡淡的带着忧伤,真如黛玉转世。
你要是再想和宝心儿谝闲传,她就指指南边的篦子沟说:“你们悄些不行,看那多美,俄舍不得离开它。”
原来宝心儿是舍不得离开她们家门前的篦子沟。让她一说,青、芸怦然心动,是呀,多美的篦子沟。老贾家的睑畔正对着篦子沟,深沟大壑,东边是蓝色薄薄的蓝翠屏(后来才知道它叫了这么好听名字),西边是褐色的方井峪峁子,南边雾蒙蒙的像是有一层屏障,整个篦子沟被包围在峭壁当中,群山环抱,阳光明媚的洒在深壑之中,四周颜色千变万化,刺眼,又刺着人的心。青、芸陪着宝心儿看篦子沟,看呆了。
“篦子沟要是能种地就更美了。”老贾站在一旁说。那是老贾的一个梦。
在贾家吃饭除了美食、美女、美景之外还有一绝,就是顺茂家的四眼狗。这狗浑身褐黑,两只眼眉生出两块白斑,远看跟四只眼睛一样。长得又高又大,后背快赶上柳树青的髋部了,是村里最大的一只狗。说实在的,在这高岭上住,没有一只好狗看家护院还真不行。头一次来的时候,狗趴在硷畔上,伸着舌头呼呼直喘,吓得树青不敢近前,顺茂喝住,大狗绕着树青、小芸浑身上下闻了半天,才让出道来。第二次来,树青一人,肚饿,早忘了四眼的存在,扛着锄头往院里闯,一只黑影嗖的一下扑了上来,几乎超过头顶,吓得树青“妈呀”一声,丢下锄头就往出跑,哪里跑得快,衣角就被咬住了。树青就大叫顺茂,宝心儿出来,一改她的愁脸,笑着说,你摸摸它的脑门,再摸摸它的下巴,它就不咬你了。树青照做,果然松了口,反而用嘴拱他进院。顺茂笑着说,你每次来,得要先跟它打招呼,要不它嫌你不理他。狗就是这样,即使它认识你,你不和它亲,它也不和你亲。至此树青喜欢四眼,每次来,又抱又搂,摸额顺颈。吃罢晚饭,四眼送他们下山,一路安然若泰,其它知青羡慕不已。
吃饭的时候,顺茂就讲了不少四眼的故事。讲着讲着就从狗讲到狼了,冷庙沟附近有狼,但只有唯一的一条母狼,还是瘸腿,总在冷庙沟附近打转,从不离开。从体型来说,四眼还赶不上母狼,四眼始终处于下风,但是母狼腿瘸,也占不到便宜,开始两畜生相遇,还撕咬一阵,渐渐两个畜生没了打架的兴趣。人们寻思,母狼实在是不想与冷庙沟为敌,而四眼是有点男不跟女斗的傲气。后来相遇,惺惺惜惺惺、英雄惜英雄,互相望望,再不打架,即使人们起哄吆呵。树青听了觉着奇怪,给知青们传说。
2。2。3 派饭问题
分散在村民家派饭才吃了两轮,问题出来了。
首先是下地送饭引起的。第一轮树青和小芸在地里吃了一顿和和饭、两顿小米冉饭;元兵和新华吃了一顿“钱钱”饭、一顿精玉米面菜团。金豆子、耿四和胖涛开始送到地里还有两顿冉饭,后来一漫是大半掺麸(不是麦麸)的黑面馍加上些洋芋嚓嚓、红薯和一清见底的碴子汤。地里的饭食不一样,自然引起三人气愤不平。树青和小芸在地里吃了一顿杂面疙瘩汤,元兵和新华还吃了一顿荞面饸饹。燕子和秀才送上来又钟驳恼翕桑缘阶炖镉挚嘤稚岩韵卵剩凳巧撑钭涯サ拿嬖儆肟肤锖驮谝黄穑舫隼吹摹7故澈没挡畹奶叮诘乩锶月冻隼戳耍芸嗳瞬痪踉醯兀骷夜饩叭肥涤胁钜臁V嗫墒懿涣肆恕
那天秀才肚子疼得在地里打滚,说是想大便,怎么也把不出来。梁子也说肚疼,两人躲到背坡的山洼里,老远听见两人大呼小叫好一阵,忽然梁子秀才同时“一二三”高叫一声,凄惨之极,像是月婆子临产。耿四、树青几个跑过去一看,两人都光屁股趴在地上直喘气,旁边各有一厥儿又干又黑的屎厥儿,上面还带着红血丝。秀才边喘气边大骂:“我□□妈,混昌!把他娘的骨殖给人吃。吃下拉不下,把人憋死。”梁子气软也哏叽的骂道:“狗冒不是个东西,憋死老子了。”耿四和树青大笑着把两人扶起来,让他们用土坷垃擦了屁股,说:“你俩光吃干的,不吃稀的,还不憋死。”“干的还吃不饱呢,喝稀的能顶事!”梁子愤愤的说。汪燕和陶玲那天根本就没有上工,憋在窑洞里闹肚子呢。一个女孩子在地里要像秀才、梁子他们那样折腾,那怯就露大了。
不罗细的老糠麸,吃下把不下,这在受苦人已是常识习惯了。受苦人经年累月都要吃这些东西(当然各家光景不同,掺的多少也不一样,但是一年到头不吃糠麸杂娘的在冷庙沟没有一家。)因此肠胃都锻炼出来了,虽也难活,但没有知青那样痛苦。城里娃的肠胃那经得住那些粗糙的食物折腾,根本就不消化,还易集结,集在□□处的那种痛苦是长这么大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其实受苦人也不是生来就能受这个苦,多数受苦人在还是碎娃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经历。碎娃的肠胃与城里娃的肠胃一样嫩的未经过锻炼,开始家长让他们吃糠麸的时候,常就圪蹴在硷畔上一哭老半天,屙不下来呀!婆姨们忙闲了手,走到硷畔上,蹲下,抱起娃,趴在自己膝盖上,一手扒开屁股眼,一手拿一个碗碴、或一根柴棍,从□□里一点儿一点儿往出挖屎,娃疼的滋哩哇啦乱叫,娘拍打几下屁股,扔到一边。其实这些知青也都看在眼里,秀才就亲眼看见混昌家的几个娃排着队让混昌婆姨挖屎;同升家的小儿子贵喜那么精贵,也吱哇乱叫的被娘抱在怀里挖屎,邢飞吃饭走过硷畔的时候,都看楞了,二女子说,这有啥恓惶的,我们碎娃时都是这样。
宝财家给三个男生派饭。开始还行,饭食还能对付,还往地里送了两顿冉饭,不久就做的就不像样了。宝财是村里出了名的涩皮,不但混、还吝。家境其实还算不错,他们家在村里是大族,再怎么也不至于把光景过成那样,完全是借着派饭,想赚知青一把。
第二轮混昌家给秀才、燕子派饭,混昌一溜生了五个碎娃,婆姨有点儿憨,不常下地,自己也有点儿瘸,劳力不多,分下的粮食顶多够半年吃的,算是村里光景最差的几户。队里照顾他,让他给知青派饭。不是不想给知青吃好的,刚过冬,青黄不接,怎奈家里是真没有吃食。把头年秋下打下的沙蓬籽(砍下一面坡的沙蓬也打不下一碗的籽,舍不得用),仔细磨了混到老糠里,没想到知青的肠胃还是受不了。秀才差点没把肠子挤出来。
还未吃完第二轮,金豆、耿四、梁子和秀才苦不堪言,死活不愿吃派饭了。
陶玲、胖涛两人家境虽然不好,但是在家是主事的,自己在家是老大,父母常不在家,做饭、照顾弟妹、柴米油盐都能张罗,生活自理能力很强。觉着在老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