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黄土-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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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干草、羊皮,换回种子又没事可做了,也没有人张(理)他。受苦人都说,你是书记,管大事的,想干啥干啥,人家怎么给你派活。
树青就去篦子沟,老贾在凿石头,准备把凿好的石头砌坝坡,小芸给老贾背原石,并把凿好的石头搬到坝基上。老贾见树青来了,也不让他干活说:“你来这里干甚?还不赶紧去大田看看……”意味深长。
树青听老贾说,一寻思,这些日子春耕大忙,尽让他干些没名堂的事,不让他上大田,总觉蹊跷,作为干部,还是要到大田里看看。第二天不等韩生根派活,一大早天不亮,悄悄扛上镢头,跟着一帮人出了村。这回是往前沟走,快到贺团峪时从右边上了坡,沿地边上了一架峁子,显然这片峁地刚被掏完,露出波浪般的黄土。再往后是谷子洼,就是梁子拦羊和瘸腿母狼对眼的地方。大家停下一字排开,开始掏地。
树青踅摸前面这架峁子就是打谷峁了。谷子洼和打谷峁在冷庙沟的尽西边,是多年的生荒地,因与贺团峪有些纠葛,荒了多年。柳树青看过《开荒扩地规划》上面提到打谷峁,算是计划中的开荒地,那谷子洼没提呀(谷子洼已经紧挨着贺团峪了,本不想引起纠纷)。显然是多开的荒地。树青不言传,跟着埋头掏地。
《开荒扩地规划》是在会上定的,按增收两成粮食的核算选择的开荒地块,有地名、地标位置、亩数、播种品种。柳树青签了字,也叫各位干部签了字。这些山、峁、坡、墚的地名,柳树青多数都认得,不熟悉的也叫上生根去核对了。因此心里都有底数。
第二天天不亮,他又悄悄跟了一拨人。这回是上了脑畔山,从东崾岘上官道,沿着猪背岭往北,右边路过他第一次打柴的冯团峪。再往北,柳树青就没走过了。路中有一个窄墚,往东伸出一个小峁子,这个小峁子的坡顶也耤(jie)得差不多了,从峁子的北坡下去,不到半坡,一字排开,向上掏地。树青记性还好,他想这里靠着猪背岭,上面的窄墚就是鸡冠山,这个峁子应该是韩生根提到的猪背峁。这小半截坡是个阳坡,倒是很平坦,但坡度快接近七八十度了,有点像在酒坛沟坡面上掏的那种陡坡。树青想:这些地都在东山墚的东面,而且这北坡还这么陡,既不在规划中,又逾越了章程。
第三天早上,天有点阴,比前两天都暗。柳树青又盯上一拨人,正集在一起,有点没头苍蝇,有人问,“上哪里?”
“麻子坡”。
“日憨呢,转甚?往南,上篦子沟呀。耶天还在那儿受呢!”
“锅塌沟的麻子坡,往北磕。”
树青大惑,原来村里有两个“麻子坡”,两个麻子坡一南一北,都不近。规划上的是哪个麻子坡呢?
人群开始上脑畔山,三三两两,黑黢黢的,边走边谝。
“篦子沟的麻子坡还没开完呢。怎么又去锅塌沟的麻子坡了?”
“再往上掏,就到蓝翠屏了。老贾不让呢。”
“咂!离他家祖坟还老远呢。”
“怕坏了风水。蓝翠屏多美,留着给他大、娘、婆姨睄呢。”
下了东崾岘,顺着涯根往东走一阵,再向南拐一个弯,有个刀把形小沟,西坡上有个缓缓的小台地,就是麻子坡。柳树青想起去年到这里收过豌豆。台地已耤(jie)完,这些人下到沟底,分成两拨,分别向东西两边的坡滩地挥镢掏地。地界不宽,长满了半腰深枯黄的蒿草,显是潮湿的老生荒地。树青想:两个麻子坡都被开了荒,其中必有一个不是规划中的。还有这洼地根本没有听说?
树青抬头举目头上的崖顶,太阳还未升过岭背,阳光从一条平直的山脊上射散出万道光芒。
掏地的多是老汉,边掏边把蒿草拢到一起,编绳打捆。
树青问旁边的李茂山,岭上是何地,茂林说;“上头就是猪背岭官道。”
树青说“那不就紧连着东山吗?”
“紧连着东山的北坡。”
“也算是东山的涯根了?”
“是呢。”
“这不是破了柳书记的规矩吗……”
“谁说这是东山!”王坤山跑过来嚷嚷道。一见是柳树青,一愣说:“你怎么在这里?”
“俄凭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不行,就是不行!”坤山也是个耿直脾气,说不出,也没法说出的道理。
“你家的地呀,你要是地主,俄现在就斗争你。”树青有点蛮不讲理,一方面确有点气,一方面也是逗这个比他还耿直的后生。
“俄家八辈贫农,不信你问俄叔。”坤山真以为怀疑他的成分。
“你私开荒地,惊动东山,俄……”
李茂林、段德胜一干老汉赶紧过来拉住柳树青:“不敢乱说呢,这都是去年的豌豆地,怕长不好,把地边上的草锄锄。”
坤山急得没法,按他的脾气,说不过就打一架。一来他和知青向来不错,他结婚过事情知青送他脸盆、电壶、手巾、枕套不少东西;二来老贾千叮万嘱叫不要和树青冲突。
坤山双手抱拳,举头弯腰,作揖鞠躬,只差跪下:“俄的个书记呢,你还是找其他掌柜干活吧,俄这里供不起你。”
树青不想为难坤山,扛起镢头离开了麻子坡。王坤山这一赶,闹得柳树青满腹惆怅。他不知为何,朝夕相处了两年多的乡亲们与他这样生分,像防贼似的这样防他。
从麻子坡出来,沿着沟底往西走,抬头一看远处就是背峁子,像一条卧龙似地从脑畔山上延伸下来。走着走着回头一望,梁子给他说的景色就在眼前(梁大山临走时给柳树青描述了他在锅塌沟拦羊看到和想到的景色),北边就是荞麦坡,东边就是麻子坡台地,就是梁子说要盖疗养院的地方。峭壁高台,是呀!真美,树青暗暗赞同梁子的眼力。可惜那台地被刨得黄土斑驳。再往前走就到了锅塌沟口了。一抬头,惊得呆了,满沟、满树,盛开的杏花、待开的桃花,洁白的梨花骨朵,还有那含苞欲放的李子花。早春的阳光在每一朵花骨朵上绽放出五彩缤纷的光芒,微风抖动着花瓣,努力张开,似乎都在争相放喉,歌唱生命,欢迎柳树青这位不速之客。树青似乎在花的世界、花的海洋中漂浮。树青陶醉,想起前年放假来此摘桃尝杏闻李的情景,不由口水溢流。
芋子坑一池清水,半岸芋丛,翠绿摇旖。坑边湿泥,踏上台阶、跨过小桥,仍是那小桥流水、微瀑轻弹。
上得硷畔,院落依旧、窑门紧锁,静怡而安详。梁子和玲子虽在这里拦羊了一个夏天,人走了,打扫得更加干干净净,不但他们住的院子整洁,所有的院子睑畔都像刚住进去的新房,整洁干净。不由想起前年冬天他和小芸打扫窑院的往事,是那样缱绻温馨,心中不免澎拜。树青忽然联想,里面是不是有个睡美人长睡不醒,有七个小矮人早出晚归的在远处劳作。
睑畔尽头,树青给梁子划的那条线后面竖起一排栅栏。栅栏这边的睑畔扫得干干净净,栅栏东边却是原始原样,草叶铺地,溪水清清,连一个羊蹄印也没有。树青欣慰:真是个实诚的梁子。
跨过栅栏,刚刚解冻,后沟阴潮,似乎刚被春天唤醒,地上铺了一层茸茸的小草,南涯根下一溜翠绿,直挺挺的冒出一排嫩叶,顶着一串细碎的骨尖,那是准备初夏开花的山丹丹。那只会蹦不会飞的翠鸟在潮湿的草地上蹦蹦跳跳,不时挑起晶莹的水珠。
快到沟掌,抬头张望,初春时节崖上灌木尚未浓翠,小亭凸显,峭立在半崖上。树青急欲寻路上山,坐亭瞭景。忽一黑色毛绒滚到脚边,尖嘴啃鞋、拽裤脚。又是一只小狼崽,比上次见到的还小。树青附身,正要用手抚摸,一声长吼吓了一跳。抬头,一只狼前爪趴在亭凳上看着树青。不是瘸腿母狼,小得多,声音也细,眉心有一个白斑,是前年见着的那只狼崽,树青把身上带的午饭干粮,小芸给烙的一张葱油黑面饼,扯下一块,嚼烂塞进小狼崽嘴里,倒是不嫌,张嘴还要。亭外那只白斑狼再未吼叫,仰鼻嗅闻,歪头观看,然后冲着树青上下直点头,显是认得树青。树青晃晃手中的饼,白斑狼再不前来,也不走开,意在看护它的兄弟。树青不敢上山,他想,白斑小狼还有一个兄弟,肯定在上面的树丛中观望,也许还有更多的兄弟姊妹。看来这个母狼没歇着,年年都抱窝,像梁子说的,子子孙孙可不少了呀。
柳树青想起梁子说的母狼伸冤的血腥场面,不敢上崖,在后沟流连良久,听翠鸟的叫声、看山丹丹花的微红翠绿,天籁般的静怡融化着心中的烦闷。
退出后沟,来到村院。又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仔细观看。进了他们曾经打扫过的院子,在磨盘上蜷缩着躺下,闭上眼睛仿佛每一件落满尘土的什物都召唤他来抚摸。他似乎在挑选……挑选……挑选可以寄托他永远梦想的地方。焕然一觉睁开眼睛,他从灶膛里拿了一根烧成黑炭的干柴。走到牌坊底下,蹲在那块石板前,在小芸写的“我的桃花源”几个字后面,用碳柴在上面写道:“永保留 福子孙”。
晚上,柳树青吃完饭想着跟着出工了三天,发现一大堆问题,虽说他早有预感,但是也太出格了,得找这些干部说道说道。刚要往出走,申有福和韩生根倒先来找柳树青。说有一副犁杖空着,腾不出人手,让柳树青捉牛耤(jie)地。树青说:“咱们会上签字画押定下的荒地,怎么又多出来了呢?”
老申说:“嗨,这些人也真是,开着开着就把地头、地脑、疙疙瘩瘩、边边角角都给掏了。说是省的来回跑,也防着杂草漫到大田。”
“猪背峁那么陡的坡都给种了,还有麻子坡沟底,就在东山崖根下,那是东山地界呀,说好不能动的,还有谷子洼,这些都没在规划之中啊!”
韩生根说:“都怪俄,没交代清楚。回去俄再把那个规划对照一下,兴许是走错地方,也兴许是像老申说的顺手就掏了。以后每个掌柜俄都亲自交代仔细了。”
树青不想再纠缠。悄悄跟了三天,越跟越生分,越跟荒地越多,不免心生悲壮。
陕北人心里认定,只有开荒才能吃饱粮,只有开荒才能过富足安稳的日子,他们不相信学大寨、打坝修梯田那些鬼话。开荒打粮,是水到渠成、立竿见影的实惠。
这些多年没开荒的受苦人,有了瓷娃一样的书记同意让他们开荒,就跟饿狼一样,越开越多,像当年李广田一样,越开越疯狂,见地则开、能种且种。哪管陡坡窄墚、背洼阴沟,眼里看到的尽是庄稼、粮食。哪还有什么约法三章,什么“东山不动”、什么“不砍老树”,一纸规划成了摆设。
更何况还有一股阴魂、一道隐形的力量在推动着这股癫狂在肆无忌惮的急剧膨胀。他要的不光是吃饱饭,要的是增产,也就是业绩。那人多次悄悄来到冷庙沟,面授机宜,煽风点火,每次走后,受苦人更加疯癫,开荒越没了顾忌。谣传也就更多:冷庙沟每多卖一成余粮,则奖励多少返销粮、返销肉、返销油、多少布票……
第五节 对跪
毕竟不能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冷庙村沟深地偏,只要无人告状,任天王老子也查不出来开了多少荒地。只有瞒天过海。
说实在的,干部村民虽然疯狂开荒,对这个瓷娃书记还是心存畏惧的。他在会上曾经大叫“一旦超出,俄就自绑上告”,这瓷娃心地纯正,说到做到。冷庙沟的村民经历过老贾被抓情景,不少人都签了字,要说他们没有一点儿后怕,那是假的。
“因此要千方百计阻止那个学生娃书记睄见多开的荒地。”那个鬼魅似的幽灵,给这些懵混的干部、饥饿的村民出的主意。于是就有了春耕大忙好一阵了,柳树青还没下大田受苦。害得他偷偷摸摸跟去了几趟,窥得触目惊心,开荒已近尾声。
起先干部们也没在意,随树青爱上哪儿就去哪儿,只要各个掌柜不带他玩就行了。没想到树青自己不歇着,偏要干活,还偏要下大田,闹得坤山几个小掌柜没办法。
于是老申几个合计,还是正正经经的给树青安排活什,把他支得远远的,不要和开荒的受苦人照面。于是就叫柳树青捉牛耤地。
树青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哀莫大于心死,说他瓷,是他不想站到全村乡亲的对立面去;说他傻,是他不想像唐吉歌德那样去爬风车。实际上他早就抱定了像李俊生说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思想,来日方长,有篦子沟、有锅塌沟、有背峁子试验田,用他一生的时间一定叫冷庙沟翻身。他不想和干部们翻脸,叫捉牛就捉牛,叫耤(jie)地就耤地。
一组人,三具牛,两个老汉,吴德茂和白增喜加上树青,由韩生根带着在村子附近的一些老熟地,翻耕、播种。三具牛都是老牲牛,骨瘦皮塌,慢得叫人心里窝火。韩生根倒不着急,不让抽、不让赶,一晌歇两趟,说是牛乏呢。生根不捉牛,帮着树青扛犁拿鞭,树青不好意思,让去给其他老汉帮忙,生根说您是书记,应该的。到地里,在离树青不远的地边整地,还不时的向柳树青那里张望。有时,树生、老申、老胡过来和生根在地头嘀嘀咕咕的叨唠事情,。
开始耤的几块地离村较近,就不送饭了,各自回家吃饭。吃罢饭,韩生根还亲自来接柳树青上山。树青说,俄要屙泡屎。韩生根说:俄等着你。死活相跟上。
村子附近的熟地都耕完了,时令已到暮春,天渐渐大热起来。踅摸一圈,熟地只剩背峁子的梯田了。由于新修的梯田,翻上些生土,多晾晒了些日子,只等到天热。树青他们三具牛就上了背峁子。梯田不像坡地那样要从下往上耤,可以分块各自耤地。韩生根分了一下工,柳树青负责耤最上面几块,德茂在中间几块,白增喜在下面几块。
派了几个婆姨来跟着点豆。新整的地,生土多。种上一茬豆子,能养地。都是些喂牲口的杂豆、黑豆。本来,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