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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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许蕴喆懂事开始,他们家一直只有三个人。小的时候,许蕴喆曾问过妈妈,自己的爸爸在哪里,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他却没有。许芸婉告诉他,他有爸爸,但对于其他问题,她却答不上来。
许蕴喆很想知道答案,可他不管怎么问,妈妈都不说。她常常哭,只要许蕴喆问起有关爸爸的事,她就会哭。
外公看妈妈哭了,会责怪、打骂许蕴喆。为了少挨骂、少挨打,许蕴喆渐渐地不问了。慢慢地,他接受了自己没有爸爸的事实,可他有爸爸,这是许芸婉唯一能给他的答案。
等再懂事一些,许蕴喆了解到父母之间有婚姻作为束缚,便开始奇怪,为什么许芸婉一直没有找别的男人。难道爸爸只是走了,他们没有离婚?但走了这么多年,只要认定他不会再回来,许芸婉完全可以离婚了。
也有一种说法——这是邻居们闲言碎语间流传的说法,说许芸婉根本没有结过婚,许蕴喆是一个私生子。
对于这种说法,小时候的许蕴喆自然听不进去,在心里恼恨这些背地里嚼舌根的邻居。但后来,这成了许蕴喆最相信的说法,毕竟,许芸婉生他时只有十八岁,她当时不可能结婚。
相信自己是一个私生子后,许蕴喆再也不追究自己的爸爸是谁了。许芸婉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妈妈,许蕴喆只需要妈妈就够了。
所以,当许芸婉说要他考上好的大学,离开家,再也不要回来,许蕴喆的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沉重和难过,他以为自己如果要走,根本不会有一丝不舍得。
听妈妈的话,许蕴喆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书。过了大概半小时,他听见许芸婉喊自己吃饭,连忙应了一声,丢下笔往堂前去了。
看见已经坐在餐桌旁的许仲言,许蕴喆微微愣了愣。他强作镇定地走到餐桌旁,双手接过许芸婉递过来的米饭。
“坐,吃饭吧。”许仲言招呼道。
他看看平静的许芸婉,坐了下来。
“最后一个学期了,学校里,学习忙吧?”吃着饭,许仲言关心道。
许蕴喆点头,低声道:“还行。”
“多吃菜。你看看你,说话没一点儿中气。”许仲言说着,用汤勺给他舀一勺鱼羹,“高考快到了,要多补充点儿营养。”
许蕴喆连忙将碗端起,接过外公舀给自己的鱼羹。他忍不住看向许芸婉,见她对自己淡淡一笑,如同平常。
许蕴喆已经忘记自己在什么时候发现外公有时候不太正常了,印象中的外公,一直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也许因为这样的固执随着年纪渐大而更加明显,许蕴喆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
外公的偏执往往只表现在许芸婉的面前,他面对许蕴喆时,始终是一个慈爱中略带严肃的长辈。外公像晚饭前那样如同魔怔的样子,许蕴喆从来没有当面见过。
许蕴喆偶有一两次看他对许芸婉粗声粗气地说一些疯疯癫癫的话,总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可当他面对许蕴喆,又无比的正常,让许蕴喆很不明白。
他像是疯了,又像是没疯。许蕴喆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如果他没有疯,那么他说的话应该相信吗?他说“那个畜生”回来了,到底是谁呢?
停业一天的客栈在周日重新营业了,网上的订单如雪片般飞来,上午甫一开门,客栈便迎来了七位客人,转眼间把东西厢房全住满了。
许蕴喆帮忙把客人们的行李搬进他们各自的房间,看外公和妈妈忙里忙外,就自己去菜市场买菜。客人预订了当天中午的午饭,由外公掌勺,许蕴喆按照外公交给自己的菜单,买回满满一车的新鲜食材。
担心外公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不过来,许蕴喆中午没有回学校。午饭过后,许蕴喆才在床上躺下,又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英文,他起身朝外看,见许芸婉把一个外国背包客迎进家里,彼此交谈如鸡同鸭讲,便起床穿上鞋,出门帮忙。
许芸婉看见儿子出来,如释重负。
“欢迎光临。”许蕴喆上前,向这位外国客人打招呼,把她迎进堂前,“请问在网上预订了吗?”
对方摇头,问客栈里最便宜的房间是哪种,一个床位多少钱。
许蕴喆意外地看她,说:“我们这里有大床房和标准间,标准间是两张床,但不能分开销售。”
“没有单张床位吗?”她惊奇地问。
看她惊讶的样子,许蕴喆猜想她是搞错了,说:“这里没有。请问,您是要住那种单张床位出售的床位房吗?青年旅社?”
她连连点头。
许蕴喆恍然大悟,向许芸婉解释了这件事,又对客人说:“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是青年旅社,没有您需要的床位房。”他从打印机里取出一张打印纸,在上面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标明镇上两家青年旅社的位置,“您可以根据这张地图,找到我们镇上的青旅。镇上有两家。”
她接过地图,感激地笑了笑,用蹩脚的中文说:“谢谢。”
“不客气。”许蕴喆微笑,用中文回答,又用英语说,“我送您出去吧。”
他把远道而来的客人送至客栈门口,指向前方的路口,又指了指自己画的地图,再次给她指了一次方向。在对方的道谢声中,许蕴喆挥手作别。
“原来是弄错了。”待儿子回来,许芸婉松了一口气,释然道,“其实不大愿意她住进来,因为你不在家,我们沟通也不方便。万一有什么需求,怕帮不上忙。”
许蕴喆笑了笑,看她的额上有汗,抬头看了一眼太阳,问:“还不午休吗?”
“要去了。”许芸婉叫住要进屋的儿子,“下午应该没什么事了,你要是嫌家里吵,先去学校吧。”
许蕴喆想了想,说:“再看看吧,万一还有人来呢?住进来的,有预订晚餐吗?”
她点头,道:“晚上要做五六个菜吧。”
“那我下午起床以后去买菜吧。”许蕴喆说着往屋里走。
“哎,不用了,妈妈去买就好了。你回学校吧,抓紧时间复习。”许芸婉建议道。
许蕴喆抬头又看了一眼太阳,说:“没关系,能耽误多少时间?你在家待着。去睡吧,别忙了。”
午后,许蕴喆开着电动车到景区外的菜市场购买客人们晚饭用的食材。
回家后没多长时间,外公接到电话,说有一位客人到了景区入口处,希望客栈能出去接一下。
许蕴喆把才接上电源充电的电动车断电,外出把客人接回客栈里。
临近傍晚,许蕴喆得回学校上晚自习了。
厨房里忙着准备客人们的晚饭,老板家反而还没饭吃,许蕴喆洗过澡,在厨房里舀了一碗剩饭加热,拌了拌饭酱简单吃了,赶去上学。
许蕴喆整天里里外外跑了三四次,中午也没能休息多长时间,把车骑在黄昏当中,竟有些犯困了。
才从景区的主入口离开,许蕴喆在十字路口遇见红灯,停车打了个呵欠。忽然,有一辆白色电动车停在他的身旁,许蕴喆不经意间转头一看,见是许靖枢,不由得愣了一下。
许靖枢看见他,笑道:“咦?你也住景区里吗?”
闻言,许蕴喆喉咙发紧。之前为了不和许靖枢同路,他特地在前面的十字路口转了方向,想不到现在却在主入口外遇见了。看许靖枢的样子,许蕴喆不知道自己被撞破没有,尴尬地嗯了一声。
许靖枢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主入口,说:“昨天看你没走这条路,以为你住在外面。你吃晚饭了吗?我带了饭团,我爸做的。”
“不用了,谢谢。”看他把挂在车上的便当袋子递过来,许蕴喆立即说。
“哦……”许靖枢递东西递至一半,遭到拒绝,只好重新把便当袋子挂回车上。
许蕴喆看见直行灯转为绿灯,不等许靖枢挂好他的便当袋,先一步把车开走了。
傍晚的车流量本来就大,许蕴喆开着车穿梭在车流的缝隙间,往后视镜里看,见到许靖枢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很快,因为距离太远,许蕴喆再也看不见他了。不知怎么的,许蕴喆没有因此感到轻松一些,反而心里不是滋味,总觉得那儿不太对劲。
因为犹豫,许蕴喆的车速渐渐地慢下来。可是他不能开得太慢,否则晚自习就要迟到了。
直至许蕴喆抵达学校,他始终没有见到许靖枢的身影。周日傍晚,路上的车的确很多,不过会开得这么慢吗?许蕴喆不禁疑惑。
他心事重重地来到教室,才坐下没多久,上课铃声响起来了。
许靖枢才搬到青川来不久,路上的车这么多,他该不会绕来绕去,迷路了吧?许蕴喆翻开面前的书本,又看见里面躺着一封匿名信件。看着信封上再熟悉不过的字,许蕴喆把信随手放进抽屉里。
总不可能在路上出什么事吧?许蕴喆不太放心,回头看了好几回,但许靖枢的座位一直空着。
刚才要是等一等就好了。许蕴喆仔细地回想,忽然发现,这天傍晚路上的车特别多。
他翻了两页书,从文具盒里拿出笔,写了三道单选题,又把笔放回文具盒。他看了看盒子里的铅笔,好像是该削了,于是找出小刀,走到教室后排角落的卫生区,就着垃圾桶削铅笔。
削出铅笔的石墨,许蕴喆瞄了一眼许靖枢的空座位。他的座位整整齐齐,桌面上的书很少。
看见摆在桌面上的眼镜盒,许蕴喆心中讶然,这才知道原来许靖枢近视。可他平时不戴眼镜,近视的度数应该不高。许蕴喆低头,把铅笔一点点地削尖,完全想象不出许靖枢戴眼镜的样子,也不知道那是一副怎样的眼镜。
突然,许蕴喆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见许靖枢匆忙地跑进教室,一不留神,小刀险些切在手指上。
许靖枢见到他,惊讶极了。他喘着气,不可思议地盯着许蕴喆,拉开椅子坐下。
“怎么迟到了?”坐在他前排的顾思酉关心道。
“哦,没什么。路上车没电了,我在路边充了十分钟的电才过来的。”许靖枢卸下书包,笑道,“顺便吃了晚饭。”
顾思酉惊奇道:“十分钟吃晚饭?!”
“我爸做的饭团。”许靖枢挑眉,说完,他回头看向许蕴喆。
许蕴喆匆忙地将目光移开,收起小刀,拿着削好的铅笔回座位。
“哎,许蕴喆!”许靖枢突然叫他。
这是许靖枢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许蕴喆闻之身子一僵,回头看他,冷淡地问:“什么事?”
许靖枢的眼里有光,仿佛在笑。他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开封的湿纸巾递向许蕴喆,问:“手会不会脏?才削了铅笔。”
许蕴喆听罢窘然,却面无表情。他看了看刚才因削笔尖而占满石墨的手指,抽了一张湿纸巾,说:“谢谢。”
“不客气。”许靖枢收起纸巾盒,和顾思酉说话去了。
许蕴喆回到座位坐下,把铅笔和小刀放回文具盒。他低头,用湿纸巾将指尖擦干净。
第二章 …5
那个周末以后,许靖枢再也没有主动找许蕴喆搭讪,他更多的时候是和钱程他们在一起,谈论和学习毫无关系的话题。
刚开学的那段时间,许蕴喆为了尽快进入复习的状态,把自己的时间控制得很紧密,不留一丝缝隙,但渐渐地适应过来后,反而慢慢地可以放松一些了。
许蕴喆当然知道最近许靖枢他们热衷于谈论些什么。
那款叫做CFT的网络游戏,许蕴喆从家里有电脑开始就接触过。他整个初中,几乎都沉迷于此,甚至在省级业余比赛中获得过名次。
但后来,因为没去成梅引三中,因为太想太想离开青川,许蕴喆放弃了游戏的爱好。这对他来说毫不困难,当他知道玩游戏不能给他带来帮助的时候。
不过,若说没有任何帮助,倒也不完全是。起码在紧张的学习过后,许蕴喆会看一看游戏平台的对战视频放松身心。不过这样的时候比较少,因为他很少在学习的过程中感觉到疲惫。
虽然已是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可在有些同学的身上似乎永远看不见任何要高考的紧张感。许靖枢是其中之一。
许蕴喆对此莫名地感到遗憾,可能因为许靖枢以前是梅引三中的学生,对于那所许蕴喆擦肩而过的学校,他还是希望那里的每一个学生都勤奋好学,这样才不负他曾经的希望和如今的不甘。可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蠢。
关于许靖枢的眼镜,许蕴喆有一次在上课时,回头看了一眼。他发现许靖枢只在上课时戴眼镜,眼镜的形状和自己的一样,都是复古的圆形,但他的镜框是古银色。不过,他总和别人聊游戏,让许蕴喆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因为看书才近视的。
其实,许蕴喆自己就不是因为看书而导致的近视。他在初二那年配的眼镜,那是他最最沉迷CFT的时期。
最近,CFT的国际联赛又开始了。杨敏贤每天都要找李爽聊游戏,聊得热火朝天。
许蕴喆听他们在自己的后排滔滔不绝地讲,心里痒痒的。
晚自习结束以后,他回到寝室里,搜出比赛的视频观看。直到听见主播的点评,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以前喜欢的选手都退役了。
转眼间,三周过去了。按照往常的惯例,早在开学伊始,老师就会开始调整新的座位表。但这次不知为何,换座位的事迟迟没有进行,大家依然坐在上个学期的座位上。
许蕴喆自从上学期最后一次调整座位和倪宗诗成为同桌后,两人已经同桌了将近四个月。
老师把他们安排在一起的初衷,或许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许蕴喆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而且个性沉静,在老师和同学们眼中,是脚踏实地的那种“优等生”;倪宗诗和他的性格相近,都属于沉默寡言的类型,而且和他一样,勤奋好学。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是“天道酬勤”表现在了许蕴喆的身上,却没有表现在倪宗诗的身上。后者甚至比前者更加努力,可成效远远不如前者。
当初调换座位前,班主任曾找许蕴喆谈过话,问他对倪宗诗的看法。许蕴喆的回答和大多数同学一样,说倪宗诗是一个非常勤奋用功的同学。于是,老师提出自己的顾虑。
倪宗诗的努力没有成效这件事被老师看在眼里,老师认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