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三十二日-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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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进入剧团之后的第一场演出,因为没有什么大腕撑场,本子也是冷门题材,本来票就卖的不算很好,她自己掏腰包买了两张最贵的套票,一张给了何愿一张给了陆邱桥,都是在二楼最舒服的包厢,但是直到谢幕场灯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她才看到那两个包厢都是空的。
明明何愿说过会尽力,陆邱桥也答应一定会想办法,结果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放了自己鸽子,甚至到演出都已经结束的这个时候,还不约而同地不接电话。
何意抬起头来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因为妆沾了水所以黑色的眼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舞台剧里小丑们脸上肮脏的眼泪一样,她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怜又可笑。
这么多年她一直认为自己索求并不很多,何愿忙碌陆邱桥也有劳心伤神的事情,因为知道男人们的事业是重要的所以她从来不计较从来不争夺,但她这一次真的感觉到了深深地背弃和欺骗感,这种心寒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何意又把水开的大了一些,将整张脸都伸进了冷水里,她眼眶酸胀想要流泪,但是同时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懦弱。
如果说何愿没有来她还勉强可以原谅,但陆邱桥的爽约却让她心里的天平再一次倾斜了许多,她从来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地位是远低于陆邱桥的,他的情绪太内敛,似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类似“爱”和“喜欢”的字眼,他们相处的模式也过于礼貌,何意总觉得陆邱桥当初答应自己只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认为跟自己在一起是“对的”而不是他“想要的”。
陆邱桥此前从来没有看过她在正式场合的演出,他们在一起之后正巧是毕业那年,她几乎一直在忙碌毕设表演的事情,而最后的那一场因为不对外开放所以陆邱桥没有看到,而毕业之后进入剧社也一直在排练没有上台,今晚是第一次,她真的很希望陆邱桥能够来看看自己,她希望他能看到自己在舞台上的样子,那是她最自信最美丽的时候。
但是他并没有来,或许他并不好奇,当然也并不在乎。
何意突然苦笑起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就像是这张卸掉所有彩色妆容的面孔一样,苍白而消沉,看上去好像老了十岁,没有任何魅力。
她能听到走廊外面许多同事和老师在欢呼着说要去吃庆功宴,但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现在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一静,这个时候她听到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声音让她瞬间兴奋了许多,便迫不及待地接通了。
然而电话那边却并不是陆邱桥也不是何愿,她能够从那个人的一个音节就听出他是谁。
“您在哪儿?”说话的是叶新铎,他一如既往地冷静又从容,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何意没有说话,她感觉无名的愤怒和委屈再一次涌了上来,她知道叶新铎给她打电话来的意思,那就是他在执行那个“何总很忙派我来接您”的命令。
“您在哪儿?”叶新铎又问了一次,他很敏锐地觉察到了何意的情绪非常低落,声音便放轻了很多,“我在剧院门口,接您回去。”
“回去”这个词让何意的愤怒稍微平息了一些,因为叶新铎接送过她很多次,“回去”意味着是要接她回何家在余杭区的排屋,那个地方是她长大的旧宅,父母死后被变卖,后来何意继承出版社赚了一些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栋排屋买了回来。只是现在兄妹俩都在市区工作,所以很少回去,何愿一定是听说妹妹这次演出之后有几天短假,才让叶新铎接她回父母的房子那边。
“我这就出来。”何意说完便挂了电话,她在这个很短的瞬间已经打定主意不再主动联系陆邱桥,一味单方面追赶只会让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的确需要一个时间和距离去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陆邱桥犯了错,自己不应该那么没有原则。
何意走下剧院阶梯的时候就看到剧院门前的树下停了一辆她没有见过的车子,驾驶座里没有人,叶新铎站在树下抽烟,烟头一点火星明灭,照亮了他从来没有过的阴沉侧脸。
何意这才第一次意识到哥哥的助理其实也长得很帅,肩宽腿长很有一种禁欲却可靠的感觉,她突然想自己确实应该试着把目光从陆邱桥身上移开,这世界上的好男人真的不只他一个。
“何小姐。”何意走近之后叶新铎才好像突然被惊醒一样抬起头来,他有些尴尬地把烟头扔在脚下踩灭,然后快步走到车边去给何意开车门。
“我早就想说了,你比我还要年长,不用那么拘谨,”何意看着他觉得有趣,便钻进车里说,“像哥哥一样叫我小意就可以了。”
“好、好的。”叶新铎刚在驾驶座上坐好就听到何意这么说,声音很轻地应了一声,然而当他拉着安全带侧身去扣的时候,何意却接着路灯的灯光看到他的脸蛋尖微微发红。
“我哥哥换了新车吗?”车子开上主路之后何意又出声问他。
叶新铎愣了几秒钟才回答:“这是我的车,不过何总帮我付了一些钱。”
“哇他对你真好。”何意有些惊讶,毕竟何愿算得上白手起家,花钱一直都很谨慎,就连自己想在剧院旁边买二手公寓他都说太贵了租着住就很好。
“是吗,何总只是借给我的。”叶新铎声音很小地回了一句,何意却错觉他的脸更红了。
“他那么小气能借就不容易了,”何意这个晚上本来就对何愿很多不满,嘴下也没有留情,“你帮他做了那么多事情,送你一辆车也是应该的。”
“何总今天有很重要的约会,”叶新铎这个时候终于听出了何意话语中的锋芒,他也知道何愿今天没有赴约的事情,便帮上司好心解释道,“悦意近期有些挫折,对方是我们惹不起的角色,所以才……”
“是女的吗?”何意打断了他的话。
叶新铎立刻就愣住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何愿自己跟妹妹提过钟海雨的事情,但听何意现在的语气又像是自己猜到的。
女人的直觉这么可怕吗?
“不、不是……”叶新铎觉得自己都要流汗了,他能觉察到何意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他感觉如芒在背,“男女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对方的身份,她是宣乐资本的总经理,如果——”
“十点了。”何意并没有看表,而是仍然盯着叶新铎的脸,她又一次打断了他越来越没有自信的话语,“哪有谈公事两个人谈到这个时候的?那个经理是不是喜欢我哥?”
“您……”这一次叶新铎真的没办法冷静了,因为何意的猜测和自己最害怕的那个推断重合了,而他甚至都不知道何意为什么只是听了自己的两句话就能猜到这种程度。
“我哥每次见生意上的人不是都会带着你的吗,”何意一脸促狭,似乎感到非常兴奋,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自己那个石头一样的哥哥去约会了,这个事实让她马上就原谅了何愿没有来看自己的演出,“就算想让我回余杭肯定也不会让你来接我,这次没有带你肯定是因为不太方便,至于为什么不方便……”她拖长了最后一个字,没有把那个心照不宣的原因说出口。
“您说的对,”叶新铎尴尬地笑了笑,放弃挣扎一样认可了她的猜测,“那位钟经理是个女士,这一次是她主动要求单独见面的。”
“那个女的好看吗?”何意追问。
“是个美人。”叶新铎点头,脸上的表情再次消隐了,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哪种美人?”女孩子在这种问题上总是充满了好奇,她没有意识到讨论这个话题对于叶新铎来说并不愉快。
“很知性的那种,身材好脸美性格直率又很强悍。”叶新铎想了想,钟海雨除了年纪略长之外真的没有什么缺点,她貌美又强势,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冷艳气质必定会让每个男人都趋之若鹜。
“啊……”然而何意却吐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用一半笃定一半遗憾地语气说,“我哥不喜欢那样的类型。”
叶新铎惊讶地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是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何意笑意狡黠,毫不避讳地对叶新铎抖露何愿的旧事,“你别看我哥平时很大大咧咧,他其实有点恐女的,我记得他初中暗恋一个学姐然后因为情书写的特别弱智还被人家贴在校门口,被全校笑了一年多吧,后来他就很害怕年上的女人,后来嘛你也知道,我们家里出了事情,”何意停顿了一下,“之后哥哥就没有再谈过恋爱了,不过我有一次在他床底下找到过几本那种日本的写真,全都是□□软萌型的,我哥估计十有八九是个萝莉控,那个经理怕是很难了。”
她就这么说了一大段,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呆板正经的叶助理嘴角向上扬起,好像听到了什么很让他开心的事情一样。她惊讶地望着叶新铎露出从来没有过的表情,那双平日深沉的眼睛望着前方,而路灯灯光划过他的瞳孔,照亮了那里面掩藏着的许多温柔颜色,和河水般流淌而出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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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廖长晞
08 廖长晞
廖长晞在数位屏上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温风至才终于醒了过来,他的睡姿并不很老实,半个被子都掉在了床下,好几个雪白的枕头堆叠在他旁边,乱糟糟的布料中间露着一截雪白的后背,节节分明的脊椎骨像是车轨一样蜿蜒,最后消失在层叠掩映中,而那腰肢细且柔滑,侧卧的曲线堪称完美。
廖长晞五岁就开始画画,十七岁考入中国美术学院,此后十几年见过形形□□无数美人,但没有哪个比得上温风至,当然,对于他而言,皮囊再美也不叫美,难得的美,有灵气的美,独一无二的美,指的都是透过皮囊之下的。
温风至一见之下就令廖长晞惊艳不已,他整个人颀长如同树木,却又毫不干瘪,从发梢到指尖都无可挑剔,每一寸骨骼都长得恰到好处,连伸到床外的一双脚腕骨都是玲珑的,让廖长晞不禁想起了《洛神赋》中的那句“骨象应图”。
温风至还陷在宿醉的深潭里,他感觉眼皮很重浑身都酸疼,欲醒的理智和灭顶的困倦在拉扯着他,他勉强翻过半个身子来,鼻尖突然嗅到了一丝陌生的味道,这些年他的睡眠并不很好,多数时候要借助药物,然而酒精似乎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夜未摘掉的隐形眼镜让眼球干涩不已,他茫然地眨了眨双眼,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积是自己在酒店套房卧室的两倍多,吊顶很高天眼前悬挂着一只圆形的大灯,装修风格接近古典日式,一张榻榻米式的大床靠在房间一侧,而另一侧是乳白色的推拉门和露台,露台上坐着一个穿着小振袖的男人,他面前的长桌上放着一台有三个显示器的电脑。
热烈的阳光从那扇格子细密的推拉门外倾泻进来,使得温风至很难立刻睁开眼睛向那边看去,他这个时候神志已经清醒,大概也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好好的T恤和短裤,便又放心了一些,赤着脚从榻榻米上跳下来,向露台走过去。
他原本以为这是薛青河的家,然而走进了才发现坐在长桌后面的竟然是廖长晞,不禁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廖长晞看他迷迷糊糊就走向自己也觉得有趣,他显然已经忘记昨天谁带着他离开酒店的,这个时候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站在地板上,深红色的木地板使得他□□的双脚莹白,在往上看那双腿也是玉一般的,他虽然瘦却并不嶙峋,双腿圆润笔直连膝盖都是光滑的,而廖长晞的角度刚好平视他垂落在身旁的双手,一寸一毫都漂亮得恰到好处。
“学、学长……”温风至感觉有些尴尬,他虽然欣赏廖长晞但与他并不很熟,这样突然坦诚相见还是感觉脸颊微微烧热。
“没关系,”廖长晞看得出他的不自然,将数位笔放下,摆了摆手,“昨天是薛教授说你没有人照应,拜托我送你回去,但是你不肯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只能擅自把你带回我这里来。”
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廖长晞的穿着仍然非常考究,这套深蓝色的男式小振袖非常衬托他的气质,灰色的滚边和袖口上绣的丹顶鹤都极其精致华丽,让他看起来像是江户时代远远坐在高阁中的贵族。
“实在不好意思,”温风至低着头,他一双浅色的瞳仁因为光照而趋于透明,看上去有一种极为脆弱的美感,“我喝得太多了。”
“不是什么大事,”廖长晞笑了,他笑起来更加温文,“我让保姆煮了一点汤,你可以换了衣服下楼去喝一点。”
温风至又道了一声谢,然后走回到榻榻米旁边了,他自己昨天的衣服已经熨好了放在矮几上,温风至慢吞吞地把长裤和衬衣穿好,突然想起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他把手伸到套装的外套口袋里去摸,却发现因为清洗的缘故手机已经被拿走了,于是很焦急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廖长晞,而廖长晞也一直关注着他,发现他好像在找什么,便站了起来。
“你的手机在书柜上,”他走进卧室说着,用手指了指门边的一排书柜,“还有其他的东西。”
温风至快步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来,然而早就电量用尽关机了,他在房间里左顾右盼了几秒钟,还是没办法只能问廖长晞:“现在几点了?”
廖长晞走回到电脑旁边探头看了一眼,然后说:“十点四十八分。”
温风至猛地闭了一下眼睛,一脸无奈地退了几步,然后在榻榻米上坐下,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廖长晞不解地看着他。
“我误了回美国的飞机。”温风至抬起一张惨笑的脸,情绪有些低落,声音却带着自嘲。
“回美国?”廖长晞蹙眉,“你的画展不是才开始吗?”
“画展不展和我人在不在没有什么关系的,”温风至双手彼此攥紧,有气无力地说,“本来我不回来也是可以的。”
“几点起飞?”廖长晞又问。
“十二点,”温风至回答,“一定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