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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幸存者偏差-第6部分

小说: 幸存者偏差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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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铭说:“只要开始填方,就不存在挖开埋尸,他刨开了怎么压回去?”
郑余余说:“六年前这块还没开发,哥,晚上压路机来作案也没人能发现吧。”
“那简直更好查了,”关铭乐了,“你查查全市有多少人有能开压路机的驾驶本,如果真是这样,凶手就在其中没跑了。”
丰毅驹说:“那车不是一般的声大,而且这种工程都有守夜的,从实施上也不可能,我也倾向于觉得,是图纸泄露了,有人知道这边要修路,想彻底毁尸灭迹。”
“你觉得可行吗?”关铭看了一眼监理师。
监理师觉得是胡闹,但是再一想,只能说:“新挖的土和周围的自然的土不一样,如果是专门勘测就会发现,但是施工队现场施工就不会这么仔细,怎么说,你说的这种情况,理论上不允许存在,但是实际上,也有可能。”
出了这种事情,主要责任人都难逃追责,几人都理解监理师不愿意承认的心情,但事实已经发生,如此恶劣的案件面前,推诿没什么意义。
郑余余说:“你觉得是还未开工前就动手了,还是开工后,等工人把地掘开了才动的手?”
“这得问你,”关铭笑着看向监理师,“这条路从刨开到开始填方,用了多久?”
监理师:“只要开始动工,除非阴天下雨就不会把这块地方晾着,一天开多少工人工资,根本不能耗,料运回来就填方,几个路段同时施工,这块儿应该是没离过人。”
郑余余:“就算是等路刨开了,趁着天气原因停工,或者是天黑时埋尸,这个人应该也是清楚施工现场的流程的,知道什么时候埋下去最合适。”
关铭说:“差不多就这个思路,去查吧。”
郑余余心情不错,干活去了。下午的时候受害者家属的问询都结束了,刘洁拿着文件夹去找卢队,卢队不在,说是去带着人重回现场,看看有没有微量物证,刘洁拐了个弯,去找了关铭。
“关队,”刘洁说:“六个受害人,全部是独居,只有一个人有正当职业,在乡镇府看护山林,倒班制,是个闲职,一个月上班时间有时候都不到一个星期,所以失踪二十几天之后才被发现,剩下的几人几乎都长时间不出门,朋友少,失踪了也没人发现。”
局里开着空调,关铭穿了件短套头外套,手揣在兜里,便走边说:“有病吗?”
刘洁:“?”
“受害者都有什么病吗?”关铭说,“需要定期去医院的那种。”
刘洁说:“没听说啊。我再问问?”
“要问,”关铭转过头来接过文件夹扫了一眼,说道,“疾病史、兴趣爱好,不过这些人也没有兴趣爱好,把死者生前的微信、QQ号、人人网之类的社交账户都搞出来,看看和什么人联络得多。”
“一群宅男,”关铭把文件夹递给她,随意笑说,“除了上网还能有什么爱好。”
刘洁要走,关铭想起来了,又问:“都什么学历?”
“有两个大专,”刘洁说,“剩下的都是初高中文凭,怎么?”
关铭:“没什么,就问问,去吧,辛苦了。”
刘洁转了个圈,又忽然绕了回来,凑过来问:“关队,这次案件,你觉得和你破的那一个,有关联吗?”
关铭说:“上一个已经被抓了啊,还关着呢。”
“不,”刘洁说,“致敬,有没有可能?”
关铭:“作案手法和受害人特征都不一样,除了都在这个省,没有别的共同点,而且这个更聪明点。”
刘洁略失望,又问:“怎么讲?”
“六年前的案件,凶手就知道尸体不能留下衣物,选择扼死,也就意味着连凶器也没有,”关铭索性倚在墙上,点着了根烟,说道,“胆子大,聪明,警惕,换位思考一下,你敢在施工现场埋尸吗?一个推土机刨下去,你知道这一下子不会刨出尸体吗?”
刘洁说:“但是有图纸啊。”
“这样,”关铭指着两人面前的一扇窗,说,“我现在给你一张图纸,上面写着前面这条路要刨两米,你敢在下面埋尸吗?你能知道这数据到底准不准?施工现场到底会不会出现意外?”
刘洁:“凶手对施工现场很了解,而且很自信啊。”
“对,”关铭说,“一晚上埋不了六具尸体,这凶手是在施工之前就动手了,绝对自信,消息也绝对准确。”
“这案子不好破。”
刘洁说:“涉及到高层泄密吗?”
“不算什么密,”关铭说,“但这凶手不像是一般的亡命之徒,不能用一般的凶手画像去找。”
刘洁:“而且不像是初犯,他的作案手法从一开始就很完美。”
关铭只说:“这也没准,去吧小洁,把受害者之间的关联找一下,肯定有一个点。”
刘洁只好再去。郑余余跟着外勤又去找当初参与设计图纸的一群人,关铭坐在办工作前,和卢队聊天,手里的打火机来回旋转,在指尖跳绳。
“别的路上的施工队还在正常干活吗?”关铭问。
卢队说:“停了。暂时是停了,不知道停多久,现在是骑虎难下。”
“你说怎么着,关键是不知道埋了多少,”卢队坐在办公桌上,用手指了指上头,“也怕再挖着几具,但是也不能就不修了,填回去啊。”
关铭说:“没了吧。”
卢队:“为啥这么说?”
“我是这样觉得的,”关铭也不确定,“给凶手留下的作案时间太少了,就算是建模成功之后凶手就开始行动,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杀六个人,冷却周期太短,给他的准备时间也太短,不太可能更多了,实际上六个我都觉得很多了。”
卢队:“有提前藏尸的可能。”
“有这个可能,”关铭赞同,又说,“但藏哪能藏这么多?冷库?”
“唉,”卢队说,“如果能确定第一现场就好了。”
关铭觉得真实的案例总是缺胳膊断腿,不可能像书里提供的那些恰好留下些什么关键性物证,所以没有这种感叹。
卢队皱眉,开始陷入思索,关铭没有插嘴,他倒是对现场没有太大的兴趣,时间过去太久了,几个受害者的生前住所也都一一去过了,全都是出租屋,死者死前就没有出过血,又过了六年,多数都已经重新租出去了,都不知道是第几茬住户了。就算留有什么印记,也找不到了。
这凶手的行为似乎有一些表演的性质在里头,有点像是故意要设计出天衣无缝的一场连环杀人案,一次聪明地炫耀。
从力量上来看,直接折断受害者的骨头,凶手应该是个身体强壮的男性,而且机敏果断,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出身贫苦,也不太可能混得差。他能和这个社会结下什么仇,非要通过杀害无辜的人来泄恨?
关铭很不喜欢主观臆断,一切推断都应该基于线索之上,但这个凶手杀人到底是图了什么?
受害者都是一些宅在家里,也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的男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应该是不会结下什么仇家的,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可能是创伤后的报复,也许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卢队说道:“六年了,这案子真的是。”
郑余余回来了,从外头带回来了一身汗,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水,说道:“这图纸经过太多人了,少说有百十来人吧,光是签了保密合同的就有七十来人,具体见过道路规划和横切面的这几张图纸的,有三十几人,排除了当时不在九江的,还有二十八个,有几个已经不在九江了,剩下的那些今天一天都问过了。”
关铭早已经料到说:“没线索。”
“人太多了,”郑余余说,“也不好攻破心理防线,都单审的,没问到什么有用的。”
郑余余说:“我在想,这个东西的机密程度没有那么高,其实很可能是他们不小心泄露出去的,自己都不知道。”
关铭说:“很有可能。”
他伸手拦住了一个小伙子,问他要了一份六年前的东城路附近的地图,站起身来说道:“我再去趟现场。”
郑余余问:“我跟着你?”
“不用,”关铭已经迈步走出去了,“歇歇。”
卢队看着他走出去,看了眼郑余余,说道:“你认识?”
郑余余内心稍微犹豫了一下,折中说道:“有点认识。”
“什么叫有点认识?”卢队说,“你以前是他手底下的吧。”
郑余余一看这人显然比刘洁难骗,于是如实道:“干过一段时间。”
卢队说:“之前没问过你,为啥调任了?”
“理念不合。”郑余余简单地说。
卢队三十来岁,也还有些未褪的不稳重,有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冒出头来,假装看不出郑余余的不想聊,也不端着队长的身份了,试图把自己和郑余余摆在平等的地位,趁其不备敲出这个蚌口中的软肉。
“怎么个理念不合?”卢队问,“是因为当初那场禁毒案吗?”
郑余余浑身炸开毛,脑袋中的警钟大鸣,此时又被一棍子敲得他头昏脑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队长聊。
卢队问:“怎么着了?”
“没什么。”郑余余认命了。他觉得自己是不能翻篇了,他的痛不比关铭少,那件案子是打在了关铭身上,但是疤却后知后觉地落在了他身上,疤要跟一辈子,但之后人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记自己身上有一块疤。如果一道疤被自己的主人遗忘了,那么它实际上就成为了别人的疤。
他决定抛出一块肉来引开这个话题,于是说:“你怎么会对这个好奇?”
卢队微微皱着眉头,歪着头说:“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种那种劲儿。”
郑余余追问:“什么劲儿?”
“无所谓。”
卢队找出了合适的形容词,说道:“就是根本不在乎,死了六个人,跟他没关系似的。”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关系,郑余余在心里说。但是他其实是了解卢队到底想说什么意思。
因为关铭不紧迫,他一点也不像是命案悬在头上的刑警。
郑余余说:“所以我俩理念不合。”
如果你已经做了一个刑警,普天之下职业遍地,你既然要选择一份高危险高成就感的职业,那么就该有点责任感,因为没人逼你这么非做这个。我们可以默认,刑警都高举为人民服务的大旗,随时准备着为了打击犯罪抛家弃子。
但是责任感这个东西被写进了很多职业的纲领性文件的品质,其实在极其自律的人面前,约束性不大。就像是关铭,郑余余觉得,其实关铭就没什么责任感,至少没有职业责任感。
他只是在做这份工作,并且做得不错,你说他依赖天赋也好,说他冷漠也好,他就是不比别人做得差,所以不能因为他缺乏责任感而惩罚他。
但是在热爱这份工作的人眼里,他的从容与冷静,会显得格外的不舒服,仿佛是一根扎在衣服里的刺,不致命,但总想调整一下衣领,确认它是不是还在扎皮肤。
关铭对很多人来说就是那根刺。
卢队又问郑余余,关铭是在武羊也一直这样吗?郑余余心说,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分手?
他猜卢队还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关铭知不知道自己的毛病。
人总想让犯了错的人知道自己的错,并且产生罪恶感。生活中,一个人做了蠢事,人们更多的在乎的事他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蠢,而不是他受到了怎样的代价。
但这对关铭是无用的。郑余余在与关铭交往的那一年中,想尽办法要改变关铭,他有过歇斯底里,也有过苦口婆心,但是怎么样才能改变一个聪明的成年男人呢?我们有时会绝望的发现,他们难以改变。
关铭也没有为了一段恋情而改变生活态度的意愿,而且他也实在是做不到。关铭与这世界相联系的一些通道似乎被切断了,他也不理解别人宣扬热爱和梦想,在他看来,那是盲目升华、自我感动和催眠。但是他懂得尊重,可是旁人却不懂,他们总寄托于‘感化’他。
终于有一天,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的郑余余可以这样平和地向别人解释说:“关铭活得很明白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影响工作。”
“你第一次和他相处,”郑余余说,“习惯了就知道了,他人不错。”
※※※※※※※※※※※※※※※※※※※※
看个热闹得了,我也不会修路,尽力了。

第8章 去日苦多(八)
“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刘洁说。
郑余余说:“你又鄙视自己的灵魂了。”
刘洁说:“我总是试图与你聊点思想层面的东西,你这人拒不配合。”
“我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芜,”郑余余说,“寸草不生。别聊了姐,要聊就聊案子。”
“那我和你聊聊男人,”俩人一人抱着一份盒饭,在车里吃饭,刘洁在吃一份台式便当,一块炸鸡肉被闷得发软,像是泡了水的棉花,她还是咽下了,说,“关队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啊。”
郑余余睨着她:“你看上了?”
“很难不心动,”刘洁说,“男未婚女未嫁,心动需要什么指标吗?只要他不口臭,对视三秒就可以。”
郑余余目视前方,无所谓说:“你可和卢队对视了五年了,心动吗?”
“腐朽麻木的中年男性,”刘洁终于对快餐盒里的炸鸡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们的口臭是精神上的。”
郑余余乐了:“太恶毒了,你这张嘴。”
刘洁说:“请记住,因为一个恶意的笑话而笑的人和讲笑话的人同罪,你我都一样。”
郑余余还在想,他们今天到底能不能见到这个工作繁忙的工大教授,此时是下午一点半,已经不是吃饭的黄金时间,但是精力旺盛的大学生们还是从西门零散地涌出,四面的餐馆仍维持着半沸的状态。
刘洁看出他的微微的焦灼,说道:“担心是没用的,该来就来了。”
郑余余“嗯”了一声,兴趣不大。
刘洁终于解决了最后一块鸡肉,然而下头的蔬菜也软塌塌的,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筷子在饭盒里乱翻,郑余余看了一眼正要说她,刘洁挂在胸前的手机正好响了,上头显示一个“关”字。
刘洁接起来:“关队。”
那头问了什么,刘洁回答说正在等,今天下午这个姓王的教授第一节有课,俩人打算提前堵住,省得下了课又摸不到人了。
郑余余扒拉了自己的两口饭,也是很难吃,点学校旁边的外卖就像是扫雷,且无规律可寻。就算是销量高也有难吃的,让人不免怀疑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到底是什么口味,还是只有自己太挑剔。当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刘洁说:“现在看来,受害者的身体倒不是说多健康,都是一些肩周炎、腰间盘突出,或者鼻炎之类的病,第三个受害者,叫王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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