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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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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的中书舍人亦需得文武双全吗?
    容甯心中不悦,面上只作不经意扫过那人道:“赫连参政起居八座,重臣体度,不想今日随员,只此一人。”
    赫连成蕴却立刻道:“实不相瞒,中书舍人师弘德骤病,此乃老夫侍从,令他殿外等候,亦是无妨。”
    容甯笑道:“既是如此,赫连参政请。”
    赫连成蕴含笑入殿,随从便于廊下侍立。
    容甯一边也看见宇文琰等亦从偏殿入席了,他正要进去,却见王樨依然目不瞬睫地对着赫连成蕴的背影发呆。
    容甯不由好笑:“赫连相爷魅力真有这么大?你一会若还是这副样子,被郎主瞧见,非毁他容不可。”
    王樨却似只听到了后半句,欣然道:“若当真如此,海其腾君就太称我心了!”
    “怎么,你和他也有仇?”容甯倒吸一口冷气。
    “嗯……谈不上。”她认真想了想方答道。
    “那为什么要毁人家容?”难道是嫉妒?
    “他和我爹有仇。”狐狸咬着扇子低声道。
    “什么仇?”容甯诧异道,文臣武将,南北相隔,却有何仇?
    王樨拧着眉,牙痛似地挤出八个字: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第33章 千金之聘(上)
    
    盟誓之后,无非是国宴、礼乐,奉天殿内再没有任何有意思的事可瞧了。
    国宴这种事,菜色既不会合口,过程又极其冗长,举动处处要留神,言谈则相当无聊。早先我就注意到,拓跋锋在这种场合,简直和陛下差不多,总是懒散得近乎倨傲。在他颔首不语了几次之后,世故熟滑如刘存周也不敢多来兜搭,只得时不时冲着主位方向保持微笑,以示尊重。作孽,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大魏这里,固然还有几位列席陪宴的高位将帅限于谈吐不大开口,但或许是因为胃口不错,倒不如拓跋锋显冷淡。
    好在雪城主今天的表现可圈可点,不仅进退酬酢合乎礼仪,还一直主动向各国使节敬酒寒暄,连对宇文琰这种徒具虚名的太子,他都能合乎分寸地予以照拂。地主之谊尽得不错,是有前途的样子。
    因为不再需要记录各国使臣的言行,书记的席位早被撤去,我站在容甯身后,时间久了不免也有些累。
    我直了直腰,再度向赫连成蕴望去,他正向刘存周敬酒,两人语笑之间,倒很见交情。若我未记错,刘存周还比赫连成蕴小几岁,相形之下,确实赫连要风姿隽逸得多。但,如果爹还在的话,也不见得比他差很多吧?我转头又瞥一眼拓跋锋,他见我望他,含笑举杯。嗯,就连他,也没比他差很多呀。
    谢家的女人,果然都古怪。
    那边厢,崔齐文还在看我下酒。宇文琰还是几年前同许多宗室家的孩子岁祭觐见时来过宫里,我是从来都不记得他,看他那样子,只怕倒还记得我。
    好一个歌舞喧嚣、暗潮汹涌的奉天殿,于我却是,一屋子的仇人。
    我瞅了个机会上前一步,弯腰对容甯耳语:“累了,我出去透透气。”
    容甯看了一眼拓跋锋,道:“好。就在廊下,别走远。”
    我点点头,快步离开殿内。
    出了奉天殿,秋日的阳光依然炽烈,我几乎是扑到檐廊下的栏杆边坐下。以前侍奉陛下早朝,我也一站几个时辰,却没有这么累过,看来岁月不饶人呢。
    我垂首理顺裙裾,坐正身体,抬眼却见殿门之外有一人亦在看我,眼神正好对碰。
    廊下的大魏侍卫皆五步一哨,跨刀而立,唯独看我之人素手空拳,卓然独立。
    哦,是赫连成蕴的侍从。我打量他两眼:身材挺拔,姿色路人,只是他在众侍卫中的隐隐气度,倒令人想到一句成语——白龙鱼服。
    容甯粗心了,此人不是相当可疑吗?但不关我事,井水不犯河水。我站起来,想走到另一侧廊下去坐,却没想到我刚走到殿门口,正遇上崔齐文从内退出,大约是去更衣。
    也罢,看在崔玄面上,不与你计较,我转身欲下台阶避让。
    谁知才刚下了一级台阶,背后一股巨力袭来,我整个人便往阶下跌去,眼前一百级石阶绵延无穷,连叫都来不及。
    什么?原来我命中注定是该血溅奉天殿!
    一念未了,袖子仿佛被拽了一下,额头重重磕上台阶,身子的去势却缓了一缓,竟没滚下去,被扶住了。
    血流满面,剧痛难忍,我捂住半边脸,对着分明已经拉住我,却故意让我撞个头破血流才扶的混蛋,怒道:“你……”
    赫连成蕴的“侍从”一勾嘴角,手臂一带把我身子一转,我愤怒的表情登时就对着被醒过神来的大魏侍卫拿下的崔齐文,和刚刚从殿内跨出来的容甯。
    “怎么回事!”容甯大吃一惊,几步冲过来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慢点啊!你表姨身子脆,禁不起。
    “没事!”我扶着他,勉强站正,见他掏出手帕我赶紧接过,小心地按在左脸上。
    如此场合,头可断血可流,妆,不能花。
    “崔齐文,你好大胆!”容甯气得声音都变了。
    见雪城主变了脸,辖制住崔齐文的侍卫也便不客气,朝他腿上一踢,颀长的身子矮了一截。
    斯文扫地,成何体统!
    我赶紧道:“住手。”
    容甯诧异地看着我,我道:“此人不足道,此事亦不足道。你把刘存周叫出来,我自了此事。”
    容甯扶着我回到廊下坐下,赫连成蕴的侍从还替我拾起了扇子,我一手接过,道:“多谢。”
    容甯亦注视他道:“齐国勇士,忠勇可嘉……”
    我不等他说出“赏”字,拦道:“扶危济困,士之常情,你莫小看别人。”
    容甯嘿了一声,终于笑了。便在此时,刘从周已经被忽律从殿中叫出来了,他一见这场面,心中自是又气又急,他一眼不瞧崔齐文,也不与容甯寒暄了,几步走到我面前,面上换了一副苦笑,开口便是:“贤侄女啊……”
    很好,刚才不是一直视而不见吗?
    我却因为伤着脸,不能笑,只得板着脸,道:“刘世伯,殿内折冲樽俎,没人能帮你也算了;这崔齐文还在殿外无状,致使事生肘腋,你不觉得宇文雍太亏负你了么?”
    此言一出,刘存周是真苦笑了,道:“倒是瞒不过你……”
    我无意与他多废话,直截道:“我也不欲与你为难,只是今日崔齐文教我在三国重臣面前头破血流,丢了面子,怎可以没有说法?怎可以轻轻了结?”
    刘存周长叹一声,道:“那便杀了他,却也罢了。”
    “世伯你又来了,”我冷笑,“我王樨的面子若只值他的人头,那还要你出来做甚么?”
    “那就请掌书大人吩咐吧。”刘存周终于也撑不住了,神色劳倦又老了十岁。
    “岁币纳满三千万缗吧。”我额头一阵阵抽痛,“我不喜欢你同他讨价还价。”
    “什么?!”刘存周倒吸一口冷气,道:“这未免也太……”
    “未免什么?”我淡淡道:“早先你听见这个价,还不知道承我的情?难道要我在海其腾君座前从天授元年的各省赋税开始背?”
    刘存周顿时失语,他伫立望天,良久方吐了两字:“冤孽!”
    这时居澜亦出殿来,直盯着我看,容甯赶紧道:“她没事,我也一会就进来。”
    刘存周却又才想起来似的道:“只是汉魏盟书已立,萧齐为之证盟,如何更改得?”
    这算是考我?我换只手捂脸道:“九月便是拓跋炎的生辰,五百万缗为叔父暖寿亦不为过,礼单附于盟书之后,只要是例,一样有效。”
    刘存周怔了半晌,终于认命了,他长叹道:“真是被你逼死,从小就这样……”
    “别说了!”我猝然站起来,额头痛得受不了,“要杀我,叫谢静山来,其他的,别丢人了。”
    我转头向容甯道:“快同刘大人、崔大人进殿去吧,我头痛要回家。”
    容甯正听得高兴,见我脸色不好,才回过神来,示意左右放开崔齐文,这废物没想到自己的毒手这么值钱,还在魂游天外呢。
    容甯吩咐了慕容薄几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问道:“不回宫吗?”
    “太远了,我要回家。”我把手帕拿下来看了看又按上去。果然跌得不轻,明日只怕脸要肿。
    我恨恨看了一眼奉天殿。赫连成蕴的侍从又站回廊下去了,眼神再度相撞,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浮现一丝笑意。
    
    第34章 千金之聘(下)
    
    从奉天殿回到聘林馆,在马车里一整块手帕都染红了,我又拿自己的手帕替上。还好是穿深色衣服,滴下的血迹还不明显,然而我下车时,慕容薄还是吓了一跳,他不太会讲中原音韵,对着我更是大舌头。
    “不用叫军医,我自己会弄。”我对他翻了个白眼,快步向绘桐馆走去,小时候,我也经常磕磕碰碰,知道流血的时候一般不太痛,上药的时候才痛,我宁可血尽而死,也不能被他们用行伍的方式治。
    药箱依然在我妆台下的隔子里。在镜台前,卸妆散发,用冷水洗完脸后,我也不耐烦看伤成怎样,便躺倒在榻上,然后迅速把那瓶止血药粉往左脸上一倒:剧痛!
    哦,这该死的崔齐文,刚才却为何要饶他?
    “夫人,你还需要包一下……”
    我勉强睁开右眼,慕容薄手里拿着一叠纱布又走了进来。如今真是世风日下,我躺着的时候,男人却一个个进来观光,未免无礼忒甚!
    “快退下,我休息的地方,可是你能进的!”我斥责道。
    慕容薄听了这话,面红耳赤,咕噜一句什么,便走开了。
    终于,清净了。我独自一人,躺在十年未曾躺过的床榻上,满目熟悉又陌生的陈设,秋日午后的阳光静静地从窗外射入,我甚至能听到秋叶落下的声音。
    容甯真好,把这里弄得这么干净,让我觉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如果,一会我起来,推开门,发现真的什么都没有变就好了。
    ……嬷嬷来请我吃饭,哥哥早早从御前退下,换好了家常衣服在正厅里候着,爹不去营里时,便给我们来一通餐前训话。然后,我们三人便吃饭。吃过了,爹便说,小樨背诗来听。背什么?高常侍、王右丞。
    高常侍、王右丞、岑嘉州、韦苏州……即便此刻,我亦能倒背如流,却又与谁听?
    胸中块垒,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我骤然坐起,赫然却见一侍女,不知何时已站在我房中。
    她淡绿罗裙,端正整洁,悄无声息。慕容薄在顷刻之间,竟为我找来这么个丫鬟,未免也太能干了吧?
    还不待我动问,那侍女便很自然地上前拿过几榻上的纱布,按住我的额头,手势不轻也不重,替我包好了伤处。且又自动退开几步,让我可以看清她。
    美容仪、识进退、有法度,这是宫里的女子。
    “……你认得我吗?”我抬起头望着她。
    那清丽的脸上浮起微笑,道:“掌书姑姑。”
    果然是。那么,她是于前六宫服役,可以经常得见御前,还是上位宫女,曾经听我授课。我凝视她片刻,她竟亦不回避我的目光。
    “未曾请教如何称呼?”既是宫内同事,我亦当尊重于她。
    “姑姑……已是第二次垂问了,奴婢崔燕来。”她却忽然敛了笑容。
    “似曾相识燕归来,好名字啊。”我还是没想起来,她一定是我的学生吧。
    “是的,姑姑上次也这么说,还给奴婢赐字,汝临。”崔燕来口齿锋利,对我毫不留情。
    我不由有些不好意思,道:“繁露奉命教导内廷,并为上选宫娥赐字,数年之中积有万千,所以一时失记,还望容谅。”
    崔燕来看了我两眼,却又道:“奴婢不是上选宫娥,是籍没官奴。那日我在芳华殿打扫,恰遇掌书姑姑正在为宫女赐字,姑姑看到我,亦便问名赐字。当时我入宫未久,颇受摧折,唯独姑姑对我好言相待,所以铭感五中,却不想姑姑竟然忘了……”
    啊!想起来了:那天,那人,她是博陵崔家的姑娘,崔燕来……
    我不由苦笑道:“好有缘份。大前天我还梦见你爹,今天早上我还遇到你哥哥……”
    一日之内,哥哥推我,妹妹上药,这是哪方菩萨管的世事?还真是妙趣横生。
    “我身份微贱,是外室庶出,好时节不得崔家承认,籍没倒有我份。所以姑姑大可不必因为崔玄的事,对我心怀愧疚。”崔燕来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却不如刚才犀利。
    参知政事崔玄,当日是清流领袖,陛下立意诛他时,台阁侍臣一体称病,不愿草拟诏书,于是陛下便命我写了。自那次之后,所有诏书便悉由宫内朱笔而出——也就是由我承担。这件事,在朝内固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没想到连区区崔燕来都会认为我落井下石有心虚的理由,这岂不是说明我的声名狼藉更超乎自己想象?
    “你坐。”我指指凳子,她高挑的身子在这里一站,可比她没出息的哥哥有气势多了。
    崔燕来摇了摇头,道:“时间不多,我就要走了呢。”
    我这才想起问道:“你怎么会来此地,又要到哪里去?”
    崔燕来脸上浮现哭笑不得的神情道:“姑姑在宫里时,只看得起欧阳尚宫;姑姑出了宫,又只能看得到谢影卫。奉天殿春台宴上,我被赐给斯马力……后来,我几次设法求见都不成,今天总算因为姑姑受伤,才能借着服侍的名义来,只是,很快又得回去。”
    闻言,我不由倏然站起,无地自容,“这如何是好!我当设法,你不必再回去。”
    谁知,那崔燕来竟哂道:“不。要姑姑卖身救我,我当不起。”
    一瞬间,我羞愧交集,血涌上脸。这一向,我折尽了天下人,却不料今天却被她将得捉襟见肘,里子面子全失却。
    “难道你来,就只是为了与我叙旧么?”好容易,我才想起话来说。
    堂前之燕,究竟何所为而来呢?
    崔燕来眸子中光芒一闪,“我与姑姑同遭大难,却又有幸免死,有些话,必须要当面告诉,”她顿了顿,见我凝神静听,方傲然道:“姑姑的心事,我亦略知一二,今后倘有机会,我愿意襄助姑姑,完成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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