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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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拓跋炎不甚满意我的表情,诧异道。
“此地太热。”我退开一步,在殿门口吸了口气。
“夫人嫌冷道热,倒比这满室兰花更难伺候。”拓跋炎若有所憾地道,却自动过来给我脱了外衣,谛视我的脸色片刻,方拉我进去。
此刻,侍从已在殿外候着,此地,就拓跋炎与我两人在。这场是非,要几时传至海其腾君耳中,他又要几时寻我算账,与他翻脸?一切后果都在眼前,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此刻心情,与拓跋锋攻下幽州之时,又是否相同?
“上次赐予夫人的素心,今年原本只得三株,你若还喜欢时,这盆亦拿去罢。”拓跋炎从案上拿过一个小金铲插入那株墨兰盆中作为标记。此种墨兰,叶如利剑,花吐妙舌,说清绝亦可,说艳绝亦是。
“还是不必了罢。臣妾不谙此道,亦无耐心照拂它们。”我伸手拂过那株花的叶瓣,“东坡诗云:‘平生寓物不留物,在家学得忘家禅。’要如此方好,否则好物太多,收罗岂有穷尽?”
拓跋炎捻了捻几盆爱花的土壤,回头望进我的眼眸里去,道:“夫人在讽喻朕?”
“不敢。臣妾向来以之自警。”
拓跋炎又是一笑,那春风拂面之色,甚是象他,一时间我手一颤竟在那如剑一般的叶片上划破了。我还来不及缩手看视,拓跋炎竟瞬息之间,握住我手,低头将那流血的指尖,含入唇间。
知易行难啊,知易行难。此事如雷电下击,我不由自主便道:“我要回去了。”
“还好!还好没有说‘我要叫人了呢’。”拓跋炎笑得很开心,掏出绢帕给我包上。即便起身,仿佛要送我出去,却又止步。他低头望我道:“那日夫人琴音缠绵,不知弹得什么曲子?”
“《桑中》也。”我如今谎话张口便来。
“怎么说?”
“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我看他神情,知他未懂,便笑道:“直如陛下今日,期我乎涟兰,要我乎南苑,送我乎归宅矣。”
拓跋炎亦笑,道:“这么说,朕倒有些不愿送夫人归去了。”
“陛下当知厉害。”
“呵……夫人,这是在激朕了。”拓跋炎伸手抚过我的唇,鹰目闪过一丝阴冷,即便吻将下来,一手更握住我后颈,不容挣扎逃离。他离开我的唇后,我几至窒息而亡,且靠在他身上,自持片刻,方微不可闻地道:“……那便是陛下做得还不够,臣妾尚未动心。”
此话此刻听来很没有说服力,但拓跋炎闻之却嘿然而笑:“那么,今日就且送繁露于淇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天调情,有意思吧。
第79章 凤鸦之判(上)
容甯这些时在幽州理军机、镇流寇、抚庶民、通齐汉,权柄在握,声望日隆,惟心境无可言说。
先是,阿姐以居处不端被废黜,坊间流言蜚语涉及海其腾君夫妇,哪个版本都不忍卒听。继之,拓跋炎又遽然中止迁都之议。此刻星夜诏书至,竟是命将云间城池付之一炬,以绝朝野之望!
拓跋炎遣来下诏书的使节是中郎将慕容瑾康,此人乃金澜宫禁卫总管,为人桀骜跋扈,深得国主信赖。他昂然直入容甯私宅,起他于卧榻之上,连客套都不曾,便宣读诏书。容甯跪着听完诏命,脸上不起波澜,恭恭敬敬口称:“臣奉诏谨行。”
慕容瑾康亦不曾想过他还有别的说辞,将圣旨交过,便行礼告辞:“那就有劳勤郡王了。为免陛下悬望,末将等先行驰归复命——想来待末将身至玉泉关时,当可以看见此地焰火。”
他这就等于是说这一、二日之间,云间城头的地狱之火若不冲天燃起,那便是雪城主高悬叛旗于城墙之上了。慕容瑾康幼年曾侍元濬平辽海三王叛乱,耳闻目睹魏主处置叛逆之手段,拿话震慑王公大臣是习以为常,倒并非真认为容甯会有别的念头。
慕容瑾康前脚走,海其腾君批复军务之手令亦旋踵而至,容甯拆视内容却只是常例换防等事,绝无一字提及焚宫毁城当行与否。
这又是什么意思?是无关痛痒不置可否,抑或是用人不疑全由你定?
那么,傲视天下五百年的巍峨云间宫,其存毁便系于我的一念之间了?送走两轮信使之后,容甯一头倒回床上,将脸埋于貂被里,寂然无语。
引领慕容瑾康前来的中军都尉夜宿吉,见他如此无动于衷,不免有几分诧异,进言道:“那么,属下当即刻布置,先空城迁民……一时筹集不到所需柴禾,或许还需两营军士就近拆人房梁。王爷该写手令了。”
容甯转过身来,双手置于脑后,嗤了一声道:“你还真吃慕容瑾康这套?此事非同小可,我便再考虑一天一夜,亦不为过。”
致爽阁外,明星点点,对面的云间山仍旧是一片漆黑,宵禁传坼之声远远从军营里传过来。
夜宿吉噤声。他亦是海其腾君麾下出身,自归容甯统属,两人甚是相得。有些事,他早有所备,只是事到眼前仍不免有些恍惚之感。
“现在也不早了,你且去歇着。慕容瑾康现在只怕已经出城了。你守住口风,天亮后照常巡营理事,我们就当他没来过。”容甯拉上被子阖上眼睛,最后吐出一句话:“明日子时,我会决定。”
决定这座城是烧,还是留?抑或是决定是忠于海其腾君,还是臣服国主?又或者这都是一回事。夜宿吉思忖无果,无言而退。
自从慕容飒死谏,海其腾君归国,容甯独掌幽州。有了这等权势,开了这番眼界,他已非昔日胸无城府的少年,亦再也不能够以愚忠为一生之事业。
也没睡了多少时辰,侍从便进来叫起。容甯在聘林馆住得习惯,使这废宅的亭台楼榭都恢复旧观。早饭便摆在小客厅里,上面的匾额竟还是狐狸写的——“静观堂”三个字相当洒落。
容甯走进堂内,卢婉英已然在桌前坐好了。容甯谛视她一眼,今日情形仿佛不错,衣饰典雅,举止静谧,是她最好的时候。
“吃早饭吧。”容甯落座,看着她说道。有的时候,她很听话。
卢婉英若有所思地望着对面座位,幽幽地问道:“繁露呢?”
“不知死哪去了,你别管她自己吃吧。”容甯已经厌烦了每天编理由,便随口应付了一句。
卢婉英闻言侧首蹙眉,半晌方对容甯勉强一笑,道:“好奇怪。”
“怎么?”容甯盯着她几近透明的脸,想起陆大夫给她下的诊断——“心疾至此,神思散,肌骨消,命不久矣夫。”
“我好像梦见过:我们象这样在静观堂里用早饭,对面而坐,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她伸手支颐,脸色强自平静,好半天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望着容甯道:“侍泽哥哥,虽然听着好像没什么,但我还是觉得这样子有点吓人。”
容甯一时悯然。这样的事情不是她梦见过,而是真的发生过。在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真的与王侍泽对面而坐,她问起狐狸,而王侍泽也就是这么回答她的。也许那段时光,对她而言太过美好,于是便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不灭的印象,哪怕世事一再改变,哪怕她已魂魄不全,却还是能够记得那一刻那一人那句话——却还以为是梦。
容甯起身走至她身前,将箸匕强授给她:“宗姬别怕。是你神思恍惚了才会这样。吃了饭,我带你出门散心可好?”
卢婉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亦便低头进粥,一些儿声音都无。
容甯松了口气,往日餐毕,卢婉英连吃了什么都不会记得的。然而,今日她眼见容甯起身离座,却忽然道:“侍泽哥哥,你自去公干吧。”言下之意是不用管我不舒服。
病成这样了还使心眼,容甯忍不住又是笑,又觉可怜。他沉吟片刻道:“你回屋把药喝了,我处分好一些杂事,便来接你。”
卢婉英嫣然一笑,仿佛如一朵白色的芍药骤然盛开。她翩然起身,衣带之上都显着欣然。
她走后,在餐桌上被无视良久的高夷简长叹,道:“一日不如一日。”
容甯忆起她身穿红罗寝衣一剑刺穿王樨肩头的事。那时,她的脸直如地狱修罗,艳到极点,至幽州心疾大作之后,她的脸却总是木然,未有如今日这般有桃李之色。
“我瞧她今日脸色还好。”容甯皱眉不解高夷简的结论。
“回光返照。”高夷简扶额叹息,颓然之色也不比卢婉英的病态好多少,“我估摸着宗姬之命也就在这数十日间了,勤郡王,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务必使她无憾而终。”
容甯望着庭院中秾桃艳李,道:“幽州春光风景无不胜于燕都,又是她的故乡,我想襄亲王妃也一定没有想到卢宗姬一至幽州竟会病成这样。”
高夷简拊掌叹息道:“又何止是她。小子这多年辛苦,又何尝不是想令宗姬回归故土……但,近乡情更怯,这聘林馆中究竟藏着卢宗姬多少心事,就从她今日对你说的话,我已不忍再寻思。”
容甯亦默然。高夷简催促道:“宗姬还等着呢,勤郡王你就辛苦去一趟吧,或者她此刻已经忘了,也不见得。”
容甯被他逼得无可奈何,只得笑道:“高先生的胸无点尘,一意为人着想,实在令本王感佩。”
高夷简神色凄楚,低声慨叹道:“不及卢宗姬,终当为情死。”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么?
第80章 凤鸦之判(下)
容甯对高夷简勉从至今,固然是想要得到他掌握的流寇背景,但对卢婉英不无歉疚,亦是重要原因。
原本卢婉英剑伤狐狸之后,两人唯恐海其腾君追究,早早将她送至幽州安置。卢婉英在云间城里住了许久,不过沉默寡言,尚未有大异。直待容甯回到幽州,因为云间城刺客四起,不断暗杀归降的汉之旧臣,这才将卢婉英迁至聘林馆王樨的屋子里住。现在想来,只怕是自那日起,往昔情景日逐浮现于她的眼前心头,这才逐渐神魂颠倒,甚而饮食俱废。
可笑那些日子,容甯不明所以,但见卢宗姬每日于楼头凝妆,默视自己练剑,还当彼女对已有情。虽谈不上就此动心,但飘然之感总是不免。直至侍女禀告其恍惚失常之状,延医诊治,竟已然是外邪入侵,心智溃败。再之后,假若容甯不能如她所愿,聊充她朝思暮想之人,竟是连每日一餐也做不到了。
若非因为她病至不起,只怕高夷简亦早就交出流寇组织的实情携她远走高飞了。如今呢,虽然容甯与高夷简虽尚未商谈过,但卢宗姬身后,若不将之或附茔于王侍泽空穴之侧,又当如何告慰这薄命红颜一生的心事呢?
想到那日王樨在云间山处分亲兄遗骨之事,容甯至今仍觉怃然。似卢宗姬情多累身,固然不足为训,但若似王狐狸这般绝情刻骨,又何尝不是伤人害己?
容甯摇了摇头,甩脱胸中万般繁杂,他让慕容薄先去准备车马——即或卢婉英忘怀前言,他自己亦想出门巡营散心。
谁知甫一踏入绘桐馆,容甯忽然凛然心动,毕竟常年沙场征战,有所直感。还不等他踌躇,卢婉英的卧房之内便传来闷然落地之声,容甯不及多想几步冲上楼,赫然看见长远不见的谢静山也不知从何而来,素服提剑逼近卢婉英。地上躺着的两名侍女还是容甯从雪城带来的亲信,身手亦都不弱,此刻却已是死活不知。
容甯在府内未带兵刃,叫人亦自不及,先一脚将桌子踢过去,谢静山翩然闪过,他就势挡在卢婉英身前,沉着脸注视着自家姨娘道:“云间第一高手,出手欺负垂死之人,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谢静山秀眉蹙起扫视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们的事不与你相干,今日我只找卢婉英,你莫自找麻烦。”
卢婉英本自强作镇静站在哪儿面对情敌,此刻见容甯赶来,却脸色大变,她上前一把扯住容甯的衣袖,神情仓皇道:“谢静山此刻不可理喻,侍泽哥哥你走。”
此言颠倒不伦,却正正刺中谢静山心病。谢静山脸色一沉,一剑就向容甯劈过来,容甯拖着卢婉英闪避多少有些不灵便,两招之内已被谢静山割破衣袖,卢婉英的手指亦差点被削到,人已然跌倒出去,谢静山上前一剑就指着情敌的咽喉。
容甯惊怒交集:“谢静山,今天你敢伤她,休想活着离开绘桐馆。”
谢静山素日如冰山一般的面上骤然潮红,简直是被他们激出了火性。她手一抖,卢婉英脸上就添了一道血痕,容甯心头一颤,卢婉英却付之一笑,她捂着脸,坐在地上看着谢静山,衣裙散开象一朵白色的芍药,她轻轻道:“轻率、粗鲁、无礼、愚蠢!”
谢静山骤然低头凝视情敌,满室的杀意令容甯一阵起栗。
“她就要死了,你……”容甯背上汗湿重衣,王樨的卧室全是纸墨笔砚,要寻一把兵刃,竟是不能——要等慕容薄发现异样赶来……
“你住嘴!”谢静山冷冷地瞥了容甯一眼,“卢婉英欠我的,百死莫赎!”
“即使你现在杀了她,同样一世不得安宁。”容甯想起那日谢静山错认王樨的事情,忽然福至心灵,他看着姨娘一字一句地道:“情场如战场,输了就是输了。即使撒泼耍赖,亦无济——”
他一言未了,谢静山何止是万箭穿心!她连斥骂之话都讲不出,雷霆万钧之剑便骤然向容甯袭来。
容甯自有所备,但除了四处闪避,根本没有反手之力。眼见得王樨的字画、图书被谢静山削得如雪花翻飞,容甯更一时失误,被墙脚紫檀梳妆台挡住退路,整个人倒在妆台之上,眼见无情利刃当胸而来,容甯情急之中,用力抽出妆台的抽屉,想用来抵挡。谁知这抽屉一拉脱底,桌子内侧竟有一道白光破空而出,其势迅若闪电,饶是谢静山反应灵敏,亦被重重击中腿侧,她整个人直跌倒地上。
打斗之声终于惊动府内侍卫,慕容薄率先冲至房内,一见场面,二话不说便抛剑给容甯。容甯接过剑便往谢静山手臂上砍去,谁知房梁上亦跃下一人,提剑相格,容甯退开一步,一照面间,竟是昔日周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