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倒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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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地和柏赢说话,却不如想象中一般难受。
就好像……他已经彻底把这个人放下了。
经历过在这之上数倍的疼痛,再回头来看看,柏赢给的伤害,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祝乐辞勉强笑了笑。他在方同喻的身边坐着,观察这个人的病容,看了两眼,忽觉双目刺痛,又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是黑的,反光,映出他的脸庞。
明明他们在性格和天赋上没有半点相近,偏偏外貌就是这样的相似。
来源于同一个母亲的基因铸就了他们的身体,来源于同一个母亲的血液现在也流淌在他们的血脉中。
祝乐辞掩住脸,艰难地呼吸了两口气。他站起来,迟疑地走出病房,到了护士站又望而却步,折返,再再次走回来。
护士看他纠结半天,问道:“有什么事吗?”
祝乐辞眼神游移,终于问道:“请问……你们这儿能做骨髓配型吗?”
护士顿时了然,点点头,答道:“等明天白天血液科上班了,你办办手续,你和你哥哥签个字,就可以做了。”
“哥哥”两个字让他浑身一震,但又无法反驳,只能够点点头,道谢后,又回到病房中。
祝乐辞一直到了半夜一两点才睡,因为换了个新环境,陪护的床又窄又小,他睡得不太踏实,第二天早上又是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方同喻仍然闭着双眼,但气色比昨晚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了不少。祝乐辞挺想在他醒来之前走掉,逃避和他的对话,但又挂心着骨髓配型的事,犹豫之间,还是先起了床,收拾好自己,就去先准备骨髓配型的手续。
他跑上跑下,咨询了不少问题,最终拿来了要签字的文件。走进病房时,心里还在思考着如何和方同喻沟通,没想到一进去,方同喻却已经醒了。
一与那双眼睛对上,原先的主意顿时都成了空,他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转过身。
方同喻沙哑地说了声:“别走。”
“你醒了……就好好养着吧。”祝乐辞吞吞吐吐地说,“我要回去了。”
他没听见方同喻说话,反而听见了被子掀开的声音,回头一看,方同喻直接把手上的胶布撕开,拔掉还插着的针头,翻身下床。
祝乐辞咬住了嘴唇。方同喻垂着头,道:“把我当成自私自利的人渣就好,不想让我跟着的话,打我也没关系。”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祝乐辞缓缓地说。
他只能够一步步走回来,每踏向前一步,心里就多一分悲哀。他重新在方同喻的床边坐下来,看也不看这个人,方同喻又脱力地靠了回去,大脑晕眩。
过了没一会儿,柏赢也终于赶到了。他连夜奔波,眼下尽是黑眼圈,下巴上还冒着胡茬,冲进病房,心急火燎地第一时间过来看看方同喻如何了。
祝乐辞默然地坐在一边,等他的目光投向自己了,才低低地开口:“柏赢。”
他们终于再次见面了,柏赢看他的眼神中满是挣扎与后悔。他只把文件拿出来,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说:“同喻……你签个字,我和你做骨髓配型。如果能配得上的话,我捐骨髓给你。”
柏赢表情一震。
方同喻却道:“不用了。”
柏赢急得抓住了他的手腕:“同喻!”
“没有这个必要,”他直直地凝视着祝乐辞,“我本来就没有想着活下去。”
【第三十五章】
方同喻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在意料之外。
祝乐辞两眼干涩,拿着文件的手垂落在身侧。
那些事情才过去了几个月,他就主动要和这个人做骨髓配型,就好像他在犯贱一样。尤其现在还被拒绝了,再眼巴巴地主动要求——
那也未免太难堪了。
但是他不愿意看到方同喻就这样死去。个中缘由他也说不明白,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
他不敢看方同喻的眼睛,丧气地低着头,听着柏赢紧张沉重的呼吸声,只是默默地将脚步向后挪。他踢到了椅子,“嗞啦”一声,万分刺耳。他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跑了出去。
祝乐辞直接逃回家了。大年初一大清早的不好打车,他自己徒步走了一半才勉强叫到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的时候把门窗都关紧了,仿佛是害怕有人会从这些地方进来。
方同喻没有来追他,有柏赢拦着。柏赢那么喜欢同喻,家里也有钱,肯定会把同喻带回去治疗的……没有他什么事。
祝乐辞心里闷得慌。他的手机没电了,插着充电,他甚至不敢开机,不想接到那两个人发来的短信。
他坐在床上,盖着被子,好像这里是他唯一的巢穴了。他的手攥着被单,好一会儿,整个人倒在床上,躺倒钻进被子里,躲避外界的一切。
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睡眠时间不过四五个小时。他再次陷入了睡梦之中,这次睡得很深,但却不太安宁。
梦里是混沌的,扭曲的,黑和白混杂在一块,灰蒙蒙的。他被压得喘不过气,只感受到四面八方都传来什么东西。
哪怕这个世界是寂静的,他也知道那些是声音。
低哑的、沉痛的声音,被压作无形的元素,向他袭来。
他很少做这样的梦。他的痛苦在梦中向来都是具象化的,是焚尽人骨的烈火,是沉于海底几万里之下的坚硬冰川。他无数次在梦里遭受折磨,疼得尖叫嘶吼求饶,他早已习惯那些。
但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压抑,不会施加苦难于他,甚至不会伤他一根汗毛,反而让他倍受煎熬。
比寂寞更加寂寞,比恐慌更加恐慌。
祝乐辞想发声,好让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但这个空间始终静默,他喊得喉咙都火烧火燎地疼痛了,耳朵仍然没有收到半点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知道这里是有声音的,有他的,还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但他无法感受得到。他又试着挥手,想要赶走这些令他畏惧的东西,但他触到了满手混沌,混沌甚至朝他逼得更紧。
不要。不要!
他无声地呐喊着,收回手,窝囊地缩成了一团。他瑟瑟地躲避着梦中的一切,但那些东西仍然环抱着他,承受他的排斥,占有他的排斥。
即将崩溃的前一刻,那些东西却开始从他的四周抽离。
他茫然而不安。
仿佛母亲的子宫被切开,仿佛皮肤接触着的空气被抽走,那些东西缓慢、坚决、恋恋不舍。
一股更加大的、源自于自己心中的惶然,取代了那个东西,包裹住了他。祝乐辞撑着身子爬起来,却摔倒在地,他跟魔怔了一般想要去挽留那褪去的一切,然而他的四肢不听使唤,令他无能为力。
祝乐辞醒来的时候,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满脸。外面的天已经从灰亮转为了灰暗,房间内也一片漆黑,他睡了十个小时,浑身被被窝裹得暖烘烘的,心里却冷得厉害。
他哽咽着,睁着眼睛,凝视着这片黑暗。
他明白这个梦的意思。
他耻于说出来。
【第三十六章】
祝乐辞行尸走肉一般在家里游了两天。想必是柏赢拦住了方同喻,他这两天里没再受到打扰。
那天客厅灭掉的灯,他试了两次,开关不起作用。他不想出门,便在家里一顿搜寻,找出了放在某个小柜子里的工具,刚吃力地搬好梯子要去维修时,灯又自己莫名其妙地好了。
好了就不需要自己再费力,祝乐辞又少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
他思来想去,只好申请主动去公司加班,把原本一个被迫上班的同事换下来了。公司里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只有寥寥几个没放假的,也都有气无力,变着花样摸鱼。
祝乐辞坐在座位上,也没多少心思处理文件,而是不断地抬头,确认自己周围还有人。
只是明明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心里为什么还是那样的空虚呢?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他都会心虚地低下头,在自己手上掐一把,用疼痛来转移注意力。他的皮肤太白了,有了颜色就不好消退,几天下来,他的右手手臂上一片青紫,脱去外套挽起袖子时,便一片触目惊心。
祝乐辞又后悔,他不应该这样干的。
更何况这也并没有多大的成效……
他依旧挂念着那个人,就算逼着自己不打电话、不联系,思维冷静的速度也无比缓慢。他害怕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更害怕听不到;他害怕会不会一打通电话,就是由别人来告诉他什么不好的消息。
到最后,祝乐辞也没有主动联系。
是方同喻自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蒋岸过完春节后,早早地就跑回来,第一件事便是通知祝乐辞,宣布自己要来蹭饭。在这里,唯一能让祝乐辞对自己上心一点的,也就只有这个年轻人了。最近回来上班的同事也慢慢增多,他的下班时间恢复了正常,那天就特地去了超市,买了一大袋子菜回家。
他在公寓楼下撞见了提着行李箱、风风火火的蒋岸,和蒋岸一起上楼,到家门口时,却见门上倚着一个人。
祝乐辞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蒋岸心眼大,还没发觉他的异样。难得有自己以外的人来找他,蒋岸好奇地探头看了看,问:“谁啊?”
祝乐辞回答不上来。方同喻微微地抬了头,气色并不比那天来找他的时候好上多少,和他对上了眼神,也不开口。
蒋岸却见着了他的脸,一下子就惊讶地笑了,手肘捅了捅祝乐辞:“你哥哥?你们长得好像啊。”不等祝乐辞答话,他又费力地把自己行李箱往上提,到了平台上,才自顾自地说,“祝哥哥你好啊,我是他邻居。”
他擦擦自己的手,友好地伸了出去。方同喻没有和他握手,而是先看了祝乐辞一眼。
祝乐辞心中百转千回,不得已,低着头走上来,只能够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方同喻这才敷衍地握了握。
蒋岸也不介意他的冷淡,和祝乐辞又说了两句话,点单说自己今天想吃什么,接着便哼着歌打开自己家的门,把行李箱拉进去收拾。
少了个活跃气氛的人,空气之中顿时冷了下来。
方同喻从没见过他和别的人这么要好,嘴唇紧抿着,有些站不住。祝乐辞没有动作,好一会儿了,才慢吞吞地掏出钥匙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方同喻没有挪动脚步,反而是祝乐辞回了头,小声地说:“你进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蒋岸在对门那里突然地大喊一声:“祝哥!我给你带了特产,这东西你应该没吃过,等会下饭啊!”
祝乐辞有些尴尬,又补上一句:“我……我查过你可以吃的东西,不介意的话,先坐下吃顿饭吧。”
【第三十七章】
方同喻道:“你敢让我进去?”
祝乐辞咬了咬牙,手在底下攥紧了,回答:“有事总是要说清楚的……”
他进了门,方同喻又立了几秒钟,缓步跟上。
祝乐辞进了厨房,把买来的东西放下,开始洗菜处理食材。方同喻坐在客厅里,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无声地站起来,悄悄地走到了厨房门口。
有多久没看过这样的场景了呢?
几个月。
二十几年。
方同喻没有出声,他知道自己一旦发出声音,祝乐辞绝对会被惊吓到,可能会切到手指,或者把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
祝乐辞胆子那么小,被伤害过后,从来都不会怨恨,也不会报复,只是会把那些东西都记得牢牢的,像个蜗牛一样怯怯地爬远。你一让他感知到你的存在,他就会马上把自己缩回壳里,连触角都不敢探出来。
只有失去了畏惧的源头,他才不会再感到害怕。
方同喻刚想退回去,门那边又传来了声音。蒋岸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跑过来他这儿帮忙,手里提了一个大袋子,见到方同喻还笑着打招呼:“祝哥哥站在这儿干什么,等饭呢?”
方同喻摇摇头。
蒋岸利落地把手里东西放到厨台上,一扭头,就发现祝乐辞的动作迟缓,眼神也明显没有焦点。他又凑过去提醒一声“锅已经烧热啦”,祝乐辞赶紧集中精神,他又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帮的,洗洗手,笑着对方同喻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呢,去客厅坐下聊聊天怎样?”
方同喻还未答话,祝乐辞手里的锅铲就碰了铁锅一下,清脆的金属敲击声乍起。他急忙对蒋岸说:“能不能帮我把那边的肉剁得再碎一点?我刚才没弄好。”
蒋岸遗憾地耸耸肩,转回来干活。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往客厅去了,他才耐不住地向祝乐辞搭话:“我本来还在想,就你这个身体状况你家人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住,结果现在一看,你哥怎么看起来比你还差?”
祝乐辞含混地说:“他生病了。”
“怪不得啊。”
祝乐辞又道:“你等会……少跟他说话,可以吗?”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吃完了之后,麻烦你先回去……”
他一看就是有难言之隐,蒋岸不得不点了头,虽然心里还有想问的话,但还是体贴地吞了回去。
这是祝乐辞搬家到这儿之后气氛最诡异的一顿饭。蒋岸虽然努力想活跃气氛,但只跟祝乐辞说话,就显得冷落了另一个人,而如果想和方同喻搭话,他又得不到回应。
何况祝乐辞也不希望他和自己哥哥多说话。
饭吃到一半,蒋岸就找了借口,端着饭碗夹了一大堆菜,跑回自己的家去了。祝乐辞没什么食欲,方同喻更是没有,冷清了好一会儿,却是祝乐辞先开了口:“为什么不吃?”
“……”
祝乐辞的筷子搭在碗边,他盯着方同喻的手。那双手仍然形状优美,和筷子的深棕色比起来显得异常白皙。
只有这双手,还与自己印象中一模一样。
他曾经给方同喻做饭时,每次都是紧张又期待的,他会看着方同喻的手,屏着呼吸看这个人用筷子夹起他做的东西,送到口中。他的目光又会移到方同喻的脸上,待到方同喻对他点了头,他才松了一口气,感受到被肯定的喜悦。
这个人被他捧在心中的神坛上,永远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