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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病态倒戈-第7部分

小说: 病态倒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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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乐辞茫茫然抬头。方同喻表面上冷静,又是那个铁石心肠的模样,其实心里已经绷得紧紧的,手都有些发凉。他把手机拿出来,也不做什么,仅是它的存在已经足够让祝乐辞想起事来了。他道:“你忘了,你得听我的话。”
  他的手机里到底有多少东西呢?祝乐辞不太清楚,他只见识过其中一小部分,在最为绝望的那几天。起初的满眼不解随着可怕记忆的复苏,逐渐转为不可置信,他瞪大眼睛,嘴唇发白。
  是了,就是这个模样……被自己的一言一语牵动,从希望堕落回绝望,在自己的手中不得反抗。
  方同喻方才的焦躁平定下来,靠近祝乐辞,薄唇轻启:“你不是还爱着他吗?”
  “是,是……”
  “那为什么要放弃呢?你看,柏赢都没有放弃你的打算,今天早上你不是也见到他了吗?”
  祝乐辞眼底爬上恐惧,想要后退,却已经被抵在了边缘。他无力地摇摇头,嗫嚅着道:“不……”
  “嗯?”
  他几乎要被心里铺天盖地的惊慌支配了,但最后的勇气还在做挣扎,让他声如蚊讷地说:“同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喘了一大口气,“明明你和柏赢在一起了不是吗?没错,我软骨头又没用,脑子也不好,看不透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哪里让你觉得厌烦恶心了,可能是我自不量力,缠着你们不放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悲哀地说,“现在我好不容易才认清事实,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被你折磨了那么多天,现在又出车祸变成这样,就当成是我活该吧……我不恨你的,可能是我一开始就错了。但如果你觉得这还不足以作为对我的惩罚,那你要怎样才甘心?”他低下头,声音弱下来,“我会离你们远远的,再也不碍你的眼,这还不够吗?”
  方同喻眼神诡异地温柔下来:“你想多了。”
  祝乐辞瑟缩了一下。过近的距离让他每个细胞都发麻颤栗,方同喻的呼吸喷在他脸上,轻热到不可思议。
  “你没有错,”方同喻道,“但是你必须留下来。”
  祝乐辞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我不想……”
  “你离开了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方同喻道,“你的工作是我帮你找的,你住的是柏赢的房子。你的生活围绕着柏赢,你一遇到问题就来找我给你建议……”
  他的声音混杂着柔和与恶意,像一块沉重的铁锚,扎进祝乐辞的心。阴影的大船压在水面上,微弱的浮力不能支撑它,这让祝乐辞几近窒息。
  他已经依赖了这两个人这么多年,像一根藤蔓一样,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他只觉得这两个人是他用尽了这辈子运气所遇见的最可靠的存在,于是放心地攀在他们身上,如今方同喻直接把问题摆到了台面上,他才猝然惊醒,自己生活的重心,早已紧缠到了自己想要抽离都困难的地步。
  
  
  在之后的几天里,祝乐辞反复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其实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呢?在人生的前十几年中,哪怕是他这么软弱的人,不也同样在毫无依靠的情况下挺过来了吗?他那时候能够一个人打三四份工,每天不是喝粥喝水就是喝风,省吃俭用,攒足学费供自己上大学,有什么理由现在的他反而不行呢?
  方同喻和柏赢的帮助对他而言是天降的恩赐,是极大的幸运,这让他过上了相对奢侈的生活,让他觉得安逸而舒适。但这尚未根植进他那贫瘠自卑的心中,没能让他觉得非如此不可,现如今不过是要脱离那两个人的影响,回归到从前的生活而已。就算会比现状过得差一些,或者差许多,只要过一段时间,不同样会习惯吗?
  人不该肖想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是个天生与享福格格不入的人,如今虚伪的和平被打破了,虚假的幸福也随之碎裂,他就该把一切不属于自己的都还回去,然后缩回自己的小角落,做一只阴暗无用的小蚂蚁。
  
  阳光下的光鲜幸运,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呢?
  
  只可惜一开始方同喻将这件事摆上台时,自己未能考虑到这些,只是在方同喻的威压下又一次屈服。现在他想明白了,却找不到机会与方同喻说清。
  更何况——柏赢也在。
  三人之间,暗潮涌动,祝乐辞提心吊胆,方同喻伪装得彷如什么也没发生,而柏赢沉默了不少。
  祝乐辞受限于方同喻,不敢表现出半点端倪,一副虚弱而寡言的模样,暗暗揣测着另外两个人的心思。他告诫自己,柏赢爱的是同喻,自己不过是个消遣品而已,但在偶然被柏赢温柔对待时,心里还是会一阵绞痛。
  ——不能被这假象欺骗,不能再次沦陷进去。他恨不得将这句话刻在心里。
  至于他出走的那件事,另外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不问原因,也不问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方同喻自那天后就减少了在病房里的出现,柏赢也把自己粗暴的那面藏了起来,弥补一样,对他和声细语,时而也会在他即将入睡时,叹气抚摸他的头发。
  亲密接触是再也没有过了——他们保持着不这么做的默契。
  
  这种岌岌可危的平静勉强维持到了他出院。他的手臂依旧会隐隐作痛,活动起来也不甚灵活,但好歹能够正常使用。柏赢凝视了他很久,看得他都不自在了,才倾身过来抱他一下。
  “我们走吧。”
  “……嗯。”祝乐辞垂下眼帘。
  柏赢开车带他回去。他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的景象,一时有点恍惚。
  柏赢告诉他,他的工作不受影响,他大可以等完全休养好了再回去上班,如果想转换心情,立刻就恢复工作,他也不会阻拦。反正这项工作是当初方同喻的施舍,自己想做什么,当然都不受妨碍。
  方同喻——柏赢的说辞是工作上遇到了一点麻烦,他有三天都没见到了。一方面,祝乐辞因此而放松了一点神经,另一方面又因为猜测对方是否有别的图谋而觉得惴惴不安。
  他有些焦躁,为自己模糊的计划焦躁,也为方同喻那未知的手段焦躁。
  柏赢突然开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乐辞。”
  “啊……嗯?”祝乐辞骤然被从思虑中拉回来,有些惶然。
  车子停在了红灯前。柏赢扭头看他一眼,眼神中潜藏着一些复杂的东西:“……对不起。”
  祝乐辞低下头,突然得到这样一句道歉,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还有,我调查了一些事情,”柏赢犹豫着说,“应该等过一段时间,我确定了之后……再告诉你。”
  
【第十四章】
  
  柏赢从来不与自己说无关紧要的事,更何况如此郑重地告知了自己……他查了什么,和我有关吗?
  祝乐辞听了这话更加魂不守舍,下车时还险些踩空绊倒,摇了一摇才稳住身子。柏赢没有看见,从后箱将他的小行李箱拿出来,原地伫立半晌,才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回家吧。”
  天稍微有点阴沉,阳光被厚厚云层遮挡住,难以透下。
  祝乐辞怔了一怔,又仰起头来,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这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
  无论再怎么告诫自己,在这三个字入耳的一刻,祝乐辞还是无可避免地产生了虚妄的幻想。他鼻头一酸,生怕会就这样哭出来,连忙胡乱地点点头,转身便朝楼上走去。
  
  他和柏赢的房间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模样,干净整洁,仿佛时间在这里停了下来。然而闹钟又在床头柜上安定地摆着,指针一格一格向前走,发出微小却清脆的响声。
  在这一连串的变故发生之前,祝乐辞是相信这里可以被称为自己的家的。但现在看来,一切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而已。
  他默默提出了分房睡的提议,低着头,不敢看柏赢的脸。双方都对原因心知肚明,柏赢没有企图阻止他,只是帮着他将另一个房间整理出来。
  “晚上要是不舒服了就喊我,懂吗?”
  祝乐辞乖顺地应下了,不愿深究这种不属于他的温柔还能持续多久,内心有些许贪恋,却又耻于这贪恋。他像模像样地要入睡,但没能成功,过了一会儿便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凝视天花板。
  灯早已关了,房间内黑漆漆的。他像是在与黑暗的眼睛对视,没过多久就重新将自己缩回被子里,像是胆怯了一样,将自己裹成一团球。
  这栋楼临街,马路上的车辆来往穿梭声成了这小房间中唯一的声音。祝乐辞静静聆听着,突然之间,有一道刺耳的铃音打破平和响了起来。
  他不敢接,又不敢就这样放着它。属于方同喻的专属铃声毫无顾忌地响着,直到接近自动挂断的时限了,他才探出手去。
  铃声戛然而止。
  祝乐辞闷闷的,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接起了这个电话没有,也不想去看,只等了半分钟,人声透过电流传了出来:“乐辞,你回去了?”
  “嗯……”
  方同喻在那头低笑了一声,沙哑而又暧昧。祝乐辞隐隐听出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疲惫,把自己缩得更紧一些,也不出声询问。
  方同喻道:“我今天去见了一个人。”顿了顿,又道,“你猜她是谁?”
  “我……我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方同喻突然大笑几声,这一反常态的表现吓得他差点把手机丢掉,“也对,你怎么会知道呢,那我告诉你吧。”
  方同喻的声音猝然又压下来,极不平稳地吸了两口气,带着一种扭曲的痛苦与快意。祝乐辞一只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像是察觉到什么,实际又一无所知,身体本能性地发起抖来。他想说点什么,不知道是要堵住方同喻的话,还是要求他让自己有喘口气的时间,然而一切都没能赶得及。
  方同喻说:“我见了你的母亲。”
  
  祝乐辞脑中如有钟轰鸣,撞得他阵阵眩晕,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像触电一样弹起来,差点把手机摔掉,又手忙脚乱紧紧抓住,呼吸急促:“谁?”
  方同喻却不说话了。两个人都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它们透过电波交杂在一起,充斥着岌岌可危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祝乐辞又极为可怜地说:“同喻,你见了谁?”
  方同喻语气冷漠,重复道:“你的母亲。”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听到这两个字的一天。母亲,这个概念只存在于他小时候,听孤儿院的护工阿姨讲完故事后,自己缩在被窝中用以佐眠的幻想里。当他后来了解到自己是被人千里迢迢丢过来后,他连那点幻想也抹掉了,既然生下自己的人也厌恶自己到这般地步,那么将他们当成不存在,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慰藉了。
  但是方同喻亲口对他说了。就在今天,方同喻见了他的母亲。
  祝乐辞握着手机,一句话也没说了,刚开口,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他心里是想说点什么的,但他喉咙干得像被火烧,连多求证一声也不行。
  方同喻却不给他冷静的时间了,颇为讽刺地笑几声:“怎么?你也想见她?”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涌出,浸湿脸颊,“唔唔唔”地自顾自摇头,又在心里点头。
  “那你来找我吧。”方同喻怪异地说,又笑起来,“我也很想再见她啊……”
  
  祝乐辞放下电话,才觉得自己像中了邪一样。
  但方同喻所说的话,不足以成为他变成这样的理由吗?完全足够了,他的母亲,足够让他不顾一切地去一次了。
  他对母亲没有幻想,但内心的希冀却是从小深埋到大,找着所有机会想向上钻,破土而出。哪怕方同喻可能是在说假话哄骗他,或者这是新想出来的折磨手段,他也无论如何要去求证。他像着魔一样魂不守舍,口中念着什么,在房间里兜兜转转几圈,终于抓着手机冲出房门。
  去找方同喻,去找方同喻。
  去找方同喻。
  他一出房门就撞上柏赢,也来不及道个歉,就跌跌撞撞继续跑向玄关。柏赢眼尖瞥见他鞋子都没穿好,抓住他的手腕:“乐辞,你怎么了?”
  祝乐辞精神高度紧张,下意识甩开他,躲到墙边姿态警惕。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柏赢,气焰立马消下来,嗫嚅道:“我,我心情不好出去走走。”
  他的说法明显没有道理。但柏赢凝视他几秒,看着他六神无主的模样,什么也没说,放开了手。
  
  祝乐辞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找到方同喻家的,感觉一晃眼,那个又好久不见的人已经坐在自己面前了。他穿得十分单薄,被风吹得有些冷,发着抖,眼睛却只知道看着方同喻。
  “同喻,我……”
  方同喻从沙发上站起来,打断他。他看着对方走过来,身体僵直得要命,方同喻却笑出声,帮他理了一下领子。随后他的手指触到脖子,沿着细细的血管上滑,抚摸着皮肤,到了他的脸。
  “真像啊。”他感叹了一句。
  祝乐辞手指冰凉,感到不寒而栗。他鼓着胆子想要询问,刚出口一个字,方同喻又拉住他的手。
  “同喻,我母亲……”
  方同喻道:“跟我来。”
  祝乐辞忐忑不安随他进了房间,发现房间内的床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几条女士裙子。
  他怔怔的,方同喻在这时绕到他背后,咬他的耳朵,声音轻柔暧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乐辞。你换上那件吧。白色的……”
  
【第十五章】
  
  祝乐辞几乎要软倒在地了,喉管仿佛也软了,除了短促的呼吸以外什么也没法通过。他呆呆地摇头,方同喻便哄道:“乖。”
  “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同喻极为亲昵地吻了一口他的后颈,吓得他一缩。方同喻又立刻把他抓回来,抓他的手臂抓得紧紧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听话,换上好不好,我想看。”
  他简直不正常到了极点。祝乐辞愣着被他推到床边,坐下,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
  ——方同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却与之相反,微微弯了起来。这个表情同样别扭怪异,祝乐辞无法从他眼中看到半点与他言语相符的感情,在他要伸手去拿那裙子的时候,祝乐辞小声问:“我的母亲呢?”
  方同喻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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