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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部分

破云2吞海-第114部分

小说: 破云2吞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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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宛。”吴雩又叫了声她的名字,尾音无可奈何:“我刚才就说了,你策划的所有事情都是不怀疑便罢,只要怀疑就一定能查出证据。如果我让技侦全面梳理丁盛的硬盘、网盘、数据流量记录,顺着时间往倒溯,肯定能找到你平时是怎么找他策划这一切的;然后一条条查聊天时间,一条条看对话IP,再逐一对比陶正庆的日常行踪,总能找出他的不在场证明。”
  “只要有一条聊天消息显示IP在你家,而你老公能证明自己当时在开会,那么陶正庆的所有嫌疑就会被推翻。”吴雩直直望着她通红的眼睛:“技术是不会骗人的,彭宛,只有人才会。这世上最该防的是枕边人,最防不住的也是枕边人。”
  步重华眼神微动,似乎向吴雩的方向一瞥,但目光半途中就生生顿住了,数秒后一寸寸收了回来。
  彭宛就像被彻底抽掉了最后一根骨头似的,完完全全瘫在地上,眼珠直勾勾盯着吴雩。她的黑眼珠明显小于眼白,有一瞬间步重华以为她要突然发疯冲上来攻击吴雩,但他刚抬手想把吴雩拉到自己身后,就只听低沉、短促的笑声从她鼻腔中断断续续发出来,就像粗粝的铁钩刮过冰面,随即变成了混合着哭腔的歇斯底里的大笑。
  彭宛全身发战,手脚痉挛,慢慢后仰到墙上,凌乱头发抵着发霉的墙。她望着灰暗阴霾的虚空,仿佛亲眼看见了最讽刺有趣、最荒唐可悲的喜剧,嗬嗬大笑震出满口血腥,一声声尖利得剐人耳膜。
  “彭宛,”吴雩似有不忍,挪上前半步,被步重华一把拉住了:“彭宛,你……”
  “……妈妈……”
  彭宛身侧那小小的黑影终于蠕动了一下,不知是梦呓还是哀叫,一开始轻得两个警察都没发觉,但彭宛立刻猛地扭头。
  “我好难受,妈妈……”
  那瞬间彭宛像被人拔了电源,什么动静都没了,所有癫狂都戛然而止。
  她就这么望着自己腿边的孩子,然后慢慢伸手把他紧抱起来,贴在怀里,剧喘了好几下,终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痛哭。
  吴雩缓缓向后坐倒,靠在步重华肩窝里,精疲力尽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步重华低声问。
  吴雩微扭过头望向他,眼底深处有些悲哀:“你知道她为什么问家人要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的赎金吗?因为十五公斤黄金。”
  “十五公斤黄金?”
  “对,三十年前万长文潜逃时,为了保住一筐十五公斤金条,把四岁的彭宛扔下了船。当年的黄金价格是一盎司300美金整,15公斤是529。1盎司,总价值十五万八千七百三十美元,而出事当天的美金人民币兑换价格是1比2。8。”吴雩苦笑起来:“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人民币,是一个被父亲扔进水里的小女孩的价格,也是彭宛这辈子永远耿耿于怀的坎。”
  步重华愕然怔住了。
  “三十年过去了,那个四岁的小女孩却还是过不去……她还是想知道一个孩子在父亲心里可以价值多少。”
  仿佛一股酸苦的热流涌上咽喉,步重华喉结剧烈滑动两下,喘息着回头望向他灭门仇人的女儿。
  “宝宝,我的宝宝,”彭宛用力抱着她的幼子,泪水成串打在小孩脏兮兮的衣领上:“我的心肝宝宝……”
  “你既然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带他投奔万长文?”许久后步重华终于开了口,这是他第一次用还算正常的口吻对彭宛说话,尽管压抑着隐隐的沉痛和愤怒:“你知不知道偷渡有多危险,一路上会死多少人,而当毒贩最终都是什么下场?”
  彭宛颤栗抽噎,只摇头无法出声。半晌她终于竭力抬起头望向高处那窗户,木板条中透出几丝惨淡光线,映在她涣散的眼底。
  “……我妈从小就教育我,一定要生男孩,结婚时我婆婆也说了想要男孩。”
  她搂着怀里的孩子,噙满泪水笑了下。
  “我生我儿子的时候多高兴呀,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我妈九泉之下肯定也觉得值了。老公欣喜若狂,婆婆逢人就夸,我躺在产床上看着那皱皱巴巴的小男婴,觉得自己好爱他,真的好爱他。”
  她含着笑摇摇头,把半边脸埋在她儿子幼嫩的颈窝里,喃喃道:“可是我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不管我再想爱他,我心里还是恨他。”


第107章 
  “你恨自己的孩子?”
  彭宛迟痴痴地笑了笑:“你不能理解吧; 警官?——哦; 也难怪; 你一定出生在非常好的家庭里,有一对非常好的父母……而且你是个男孩。”
  吴雩抓住了步重华冰冷的手,用全力攥住。
  囚室里陈年积霉的空气黏得仿佛凝固住了; 半晌才听步重华淡淡道:“……我父母的确是非常好的人。”
  “男孩们不会懂这种感觉。”彭宛没有发现步重华那细微的异样,她一下下温柔抚摸儿子幼小的背,望着空气中的浮尘; 声音轻得像是呓语:“以前宝宝在我怀里吃奶的时候; 我看着他的脸,会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受尽了罪地长大; 吃尽了苦头活到现在,然后鬼门关上走一遭挨一刀; 拼死拼活生出了一个男孩?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爱他,愿意给他全部的重视和关注; 死抠门的老陶家都愿意为他掏出那四十四万?”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但却是笑着的:“连三十年不见的父亲回来也是为了他,为什么呢?”
  周遭静得吓人; 步重华沉默良久; 才问:“是万长文主动来联系你的?”
  “是,他刚回国的时候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张口就问我的孩子,但没说自己躲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电话住址的,也许是秦川告诉他的——但不重要了。”彭宛眼珠直勾勾望着面前的虚空; 挑起眉:“我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这是我这辈子绝无仅有的机会,绝无仅有可以脱离这操蛋的生活的机会。我唯一需要思考的是如何金蝉脱壳。”
  “所以你冒充陶正庆去找了丁盛?”
  “不,是丁盛先来找的陶正庆,我老公那蠢货甚至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张绯给交代了。”彭宛讽刺地笑了一声:“有一天晚上丁盛喝醉了给我老公打电话,可能是想威胁威胁他?或者骂他两句讹点钱?恰好我老公在洗澡,我就把这个电话挂断了,突然意识到可以利用这种关系做个完美的套。于是第二天我用我老公手机号注册了一个微信小号,加了丁盛,对他说很抱歉搞了他老婆,但家里钱都被父母管得死死的,我愿意跟他联手做戏策划一起假绑架,那四十四万的赎金我们六四分。”
  吴雩问:“丁盛没怀疑?”
  彭宛一哂:“怀疑什么?二十出头的小年轻,高考交白卷,没念过大学,朋友圈里整天飞叶子、打笑气,渴望要钱渴望得要死,他还有智商?那点可怜的脑浆早被笑气打成浆糊了吧。”
  ——她这人虽然疯狂,但看人的眼光却比她老公准得多。
  “我为这件事策划了好久,好多个晚上彻夜睁眼到天明,把每个细节都前前后后想透了、想遍了,甚至跑到那个放赎金的垃圾桶周围勘察了几天。我让丁盛把释放‘人质’的地点定在游乐园后门,因为我非常熟悉那里的监控盲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游乐园鬼屋去拿到人骨头盔,然后带着孩子原地消失,所有警察都会以为是陶正庆勾结情妇全家害死了老婆。”彭宛呵地一笑,看向吴雩,缓缓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津海有你们这样的公安,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现在事情就应该是另一个样子了。”
  吴雩一时默然,步重华问:“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天深夜在河岸上绑匪打电话给警方要求自首,也是你促成的?”
  彭宛陡然安静了下,她毕竟是个普通人,经历生死后还是会心有余悸,久久才勉强道:“是,因为当时那两个小蠢货走投无路了,竟然想要撕票。”
  步重华猜到了当时的后续发展,虽然是疑问句但尾音却是平直的:“所以你只能立刻坦白了?”
  “……对,我别无选择。”彭宛强迫自己抬起头:“我告诉他,我愿意向警方自首,这一切都是我雇他俩戏耍婆家人的恶作剧,这样他俩就不算犯罪,不用负刑事责任。”
  “不要!我有办法帮你,我有办法——!!”
  噗呲一下鲜血四溅,彭宛倒在暴雨河滩上,捂着受伤的手断断续续发出惨叫声。
  丁盛和邓乐对视一眼,毕竟从没杀过人,见了血也有点气怯,强行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你,你说什么?”
  “这事都是我干的,是我冒充陶正庆去找你的,从头到尾都是我!那个电话是我用软件变声跟你打的!我只是想重新博取我老公的注意!”从未构思过的说辞非常自然就从彭宛嘴里一股脑喊了出来:“我愿意向警察自首,就说这事都是我雇你俩搞的恶作剧,我根本没被绑架是自愿跟你俩走的!别杀我!杀我你们就真要坐牢了!!”
  两名绑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丁盛眼睛眨巴半天,陡然一把拎起彭宛的领子:“是你?!从头到尾找我商量这事的都是你?!——你他妈疯了?!”
  彭宛声泪俱下:“我只是个被老公抛弃的可怜女人,我也没办法,都是我的主意!我愿意向警方承认!”
  丁盛简直目瞪口呆:“我艹你妈……”
  “你现在要么杀了我,一辈子躲躲藏藏被警察通缉,中国再大你也不能躲到死;要么你就帮我打电话给警察自首。”彭宛每个字都牙关发战,但强迫自己一字字盯着绑匪凶狠的眼睛:“第一我是自愿跟你俩走的,所以你们没有犯绑架罪,第二你们主动打电话给警察,自首加检举还能算立功。两下加起来最多批评教育,根本没有犯法,更不用坐大牢!但杀了我们母子你俩就完了!!”
  两名绑匪互相对视,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孰重孰轻你考虑清楚,千万别做傻事!”彭宛一把抓住丁盛的手,声嘶力竭吼道:“你们还年轻!别做傻事!!”
  ……
  “两个小蠢货都吓呆了,商量了几句就打电话给你们要自首,当时我就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心里知道这次我父亲是要彻彻底底放弃我了——从绑架这件事案发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会再管我死活了。”彭宛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说:“我就在河滩上等啊等,等警车赶过来,等我被铐进局子……但我万万没想到先等来的竟然不是警察。”
  彭宛埋下头,手指用力插进头发,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头皮,用力到手背指骨暴起。步重华皱眉问:“是几个持枪的凶手?”
  足足过了半晌,彭宛才发出颤抖的声音,抬起惨白发青的脸说:“……不,是我父亲的手下。”
  吴雩和步重华两人同时一顿。
  “我父亲想让我死,他怕我落到警察手里把他交代出来,就把我关在这里……想让我死。”
  吴雩下意识望向步重华,正对上了步重华同样惊疑的视线,然后两人同时转向彭宛怀里的小孩。
  难道他们都弄错了?
  难道对万长文来说,自己女儿生的唯一的外孙也是外姓人,为了省掉处理小孩的麻烦,索性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你确定是你父亲,彭宛?”吴雩迟疑道,“根据我们最后得到的消息来看,人骨头盔还在鬼屋里,如果对方真是你父亲的人,为什么他没去拿?”
  这其实是件挺微妙的事,虽然刚才是吴雩毫不留情揭穿了她自导自演绑架案的闹剧,但彭宛对他的态度却反而缓和一点,谈话间她从来不肯看步重华,却几次都正视了吴雩的脸,仿佛潜意识里并没有把对警察群体的抵触和厌恶代入到吴雩身上。
  那也许是她成长过程中培养出的极端敏感,别人对她最细微的语气、态度、甚至眼神不同,她都能清清楚楚感觉出来。
  “因为我没把人骨头盔在鬼屋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父亲。”她苦笑起来:“是不是很可笑?虽然知道自己没用,虽然知道自己命贱,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拿住些‘把柄’……尽管是完全没人在意,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把柄。”
  仿佛这样就可以给自己一些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仿佛这样就可以鼓起勇气,踏入那表面金光诱人实际没有归路的深渊。
  步重华环抱吴雩肩膀的手紧了紧,吴雩也抬起头,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怀疑和不确定。
  把彭宛送来这里的人真是万长文?
  就算万长文跟警察想象得不一样,根本不在意这姓陶的外孙,但他为什么要把步重华跟吴雩也关进囚室里?
  两个成年刑警可不比彭宛一介弱质女流,如果真想杀他们索性就该早点动手,否则天长地久夜长梦多,这辈子杀了不止一个警察的万长文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那么对方到底是谁,把他们一股脑关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宝宝,宝宝乖,宝宝乖……”彭宛怀里的孩子大概是真挺难受的,嘶哑地哭了起来,她赶紧摇晃着抱哄几声,孩子倚在她怀里又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吴雩已经有点发烧了。他靠在步重华臂弯里,虚弱安静地望着她母子俩,仿佛透过这一幕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零碎悠长的片段,许久低声说:“你还是爱这个孩子的吧?”
  彭宛拍抚幼儿的手一顿。
  “……爱啊。”她淡淡道,“我妈盼了一辈子的男孩,老陶家三代单传的正根,怎么能不爱呢?”
  吴雩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我妈当年生下了个死胎吗,警官?”彭宛却在这时突然起了谈兴,微笑着说:“是个已经足月的男婴。”
  这下连步重华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我妈这一辈子都在恨我,有时我真觉得她恨我恨得要死。从小她就告诉我有好多好多人想再给她介绍男的,但她都没去见,怕找了后爹对我不好;后来她下了岗,说都是因为我不自觉,她要花心思管我学习,所以领导觉得她工作不如别人。我刚上班那阵子,她一个小时里能打我五六十个未接来电,我躲在公司洗手间里打回去,听她在电话对面大发雷霆说我是白眼狼,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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