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2吞海-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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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妇——”陈老想了想,在自己身前肚脐那块儿比划了一下:“你知道三脉七轮吗?”
吴雩不明所以,步重华问:“脐轮?”
“不,这个位置在男性身上属于脐轮,在女性身上属于‘海底轮’,子宫便是‘海底’,确实是制作法器材料的一种——但不包括胎儿。”陈老正色道:“我研究民间宗教多年,那些大喇嘛剖开孕妇之腹食用胎儿的传说仅仅只是吓人,完全没有文献依据支持;另外几个流毒甚广的邪教都没有利用胎儿来祭祀邪神的说法。所以凶手特地杀死孕妇的可能性,应该是比较小的。”
步重华点点头,起身客气地和陈老握了握手:“谢谢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我们会仔细考虑您提供的这些线索。另外还有件事,如果您能在业内能打听到人骨法器相关的消息,比方说什么人喜欢收藏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人专门买卖这些藏品……”
“明白,我明白。”陈老两只满是皱纹的手紧握着步重华,认认真真地望着他:“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都请不吝开口,我一定尽力!保持联系!”
吴雩对学识渊博的人态度明显不同,主动要送陈老出公安局,但老人家连连推辞,步重华便从走廊上叫了个实习生送他下楼。老学究熬了几天在到处查文献资料,走起来步伐蹒跚,出刑侦支队大楼的时候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台阶,所幸他带来的两名青年学生始终在门口等着,见状立刻扑上去搀住,忙不迭扶上了车。
步重华收回视线,只听身后吴雩问:“你怎么看?”
“你怎么看?”步重华回头反问。
吴雩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专注地把玩着打火机:“我还挺信的。”
“……”
“你那什么表情,我又不是你这种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吴雩失笑道:“你要是像我一样往那又穷又乱的边境待上十多年,天天跟巫婆、活佛、跳大神的、养小鬼的混一起,脖子上不挂个佛牌都不好意思出门,你也信这些东西。”
“……为什么?”
“毒贩信啊。”吴雩感觉挺有意思似的瞥着他:“越是贩毒越信这个,金三角最乱的地方走一圈,十个毒枭九个信佛,你这种心无杂念的人当然相反了。”
步重华对他隐晦的揶揄无动于衷,淡淡道:“我没有这个意思。相反如果凶手真是个狂热的邪教信仰者,对骷髅头盔所代表的宗教意义又十分了解,受到强烈心理暗示以至于杀人‘祭祀’是有可能的。”
“哦?”
“但心理暗示涵盖在人类行为学以内,仍然属于现代科学的范畴。”步重华在吴雩有一下没一下打火的咔擦声中说:“我相信因果报应是事在人为的一种,风水学说是地理、心理、巧合、群体效应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但我不信鬼神,一切假借鬼神之名导演的闹剧,帷幕后都必然印满了人类自己的指纹。”
吴雩手指一停,火苗唰然收起,笑道:“你们学习好的人,说话果然有水平。”
“好说,经历过公务员考试的人说话都这腔调。”步重华不以为然,率先走出会客室,吴雩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从烟盒里摸出根烟,突然只听他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对了,那个刘俐——”
吴雩跟着脚步一顿:“干吗?”
“隔壁禁毒支队老邵的侄子在和韵路派出所,他们治安这个月的抓毒指标完不成,想拿刘俐去顶一下,完事以后送强戒所,你没意见吧?”
“啊?”吴雩一根烟正夹在嘴边:“我该有什么意见?”
他们俩面对面站在走廊窗边,吴雩目光茫然,形容削瘦,牙齿间轻轻叼着根烟,举着打火机还没点。
明明是完全无关的两个场景,那瞬间却突然与记忆中的某一刻相重合——
“你不抽烟啊?”有人咬着犬齿在他耳边轻声道,每个字音里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挑衅:“那我教你?”
步重华瞳孔微微一缩,刹那间脸色似乎变得有点奇怪,但还没让人觉察出异样,便抢先劈手夺下了吴雩嘴里那根烟:“还抽!你这都多少根了,肺还要不要!牛奶喝了吗?”
吴雩:“……”
“喝了就回家睡觉去,晚上回来值夜班等尸检结果,去!”
步重华把烟一揉往垃圾桶一丢,不由分说地把吴雩撵进电梯,亲手按了向下键。啪地一声吴雩打火机眼睁睁打了个空,回头恼火地瞪着他:“就你那过期奶,馊成那样了还逼人喝,你差不多得了啊!”
步重华心说过期你妹,两百块钱一袋的奶粉你还挑,你这孙子才真是差不多得了,于是不耐烦地训道:“进口奶粉都那样!”
叮——
电梯门在两人之间缓缓合上,既而向下滑行。
“……”吴雩一脸莫名其妙,半晌小声自言自语:“哟,原来是进口的?”
第23章
“哎哟您小心点; 小心点别摔着……慢走啊!”
陈老被学生左右扶着; 突然又颤颤巍巍地转身; 拉着实习警的手:“公安同志辛苦了,一定要尽早破案,为民伸冤……”
“知道; 知道。”实习警哭笑不得,一叠声宽慰:“我们一定努力,您慢走啊!”
头发花白的老专家被学生小心搀扶着钻进了轿车;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 南城分局刑侦大楼对面的快捷宾馆十二楼,镜面的反光从窗帘缝隙中微微一闪。
房间狭小阴暗; 床单一片狼藉,角落里随意扔着几个黑色行李包。一名约莫二十多岁、戴着棒球帽和防霾口罩的男子站在窗前; 盯着陈老那辆车驶离公安局的方向,咬着牙无声地骂了句:“艹!”
现在怎么办?
他紧皱眉头; 转头望着墙角的背包,少顷回头又架起望远镜,漫无目的地向外望去; 突然瞥见什么; 视线一定。
“……?”
吴雩低头走出刑侦大楼,身形挺拔但形容散漫,一边快步下楼梯一边点起香烟,长长地吁了口气,径直穿过分局前院; 向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了。
高处望远镜后的视线一直牢牢锁在他身上,从迷惑、狐疑、不确定,到混杂着难以置信的错愕——这个人分明是?!
……但这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男子久久不作声,脸颊肌肉咬得极紧,半晌才轻轻放下了望远镜。宾馆房间一片死寂,除了外面大街上传来的车辆喇叭隐约声响,就只回荡着他自己一声声压抑克制的呼吸,足足几分钟后他一把拽下口罩,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摸出手机迅速拨了个号。
“喂,银姐?”
手机对面沉默一瞬,男子仿佛意识到什么,喝道:“别挂!”
“不用找我,我不会帮你的。”通话那头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女声:“现在风声太紧,你做事手脚又太不干净……”
“你想见故人一面吗?”
对面声音戛然而止,良久才吐出一个字:“谁?”
男子笑起来,仰头活动了一下后颈骨。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张熟面孔。”他悠然道:“你的……老情敌。”
·
“在这儿签字,如果情况不稳定随时跟我们联系……”
“好,知道了。”
刘俐坐在病床上,突然听见了什么,觅声一回头,便看见吴雩提着一袋水果走进病房,顿时惊喜出声:“吴警——”
吴雩抬手制止了她。
市一院病床紧张,能给刘俐安排一个室内的床位已经是看在南城分局的面子上了,病房里其他几张床位上的护工家属等纷纷投来好奇的打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吴雩没多说什么,只想刘俐点了点头,简短地道:“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走吧。”
夜幕渐渐降临,霓虹扫射天空,长街延续着望不见尽头的车灯。小吃一条街上人头攒动,热腾腾的烧烤香气飘满街头巷尾,刘俐叮当一声把铁签丢在油渍斑斑的一次性盘子里,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好吃!我就喜欢吃加辣的,来两瓶金威就更劲道了!”
吴雩呼出一口悠长的烟雾,说:“你明天进强戒所就要开始用药了,烟酒最好都别碰了吧。”
夜市人声喧杂忙乱,下水道里漂浮着垃圾蚊虫,大排档黯淡的电灯泡裹着一层脏污油垢,打赤膊的男人们围坐着大声吆喝推杯换盏。刘俐偷眼斜觑吴雩,她从没见过这个年轻的警官穿制服,不合身的宽大T恤总是洗得褪色泛黄、皱皱巴巴,穿着地毯上廉价的人字拖往塑料椅子上一坐,肩背自然地垂落着,右脚踝跷在左腿膝盖上,一只手夹着根十几块一包的便宜烟,跟邻桌刚从工地上下来喝酒的年轻水泥工一模一样。
他与这肮脏、油腻、粗俗廉价的背景融为一体,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地方能跟“警察”两个字沾边。
但当刘俐在昏黄灯光下看着他的时候,他平淡的侧脸笼罩在缭绕香烟里,眼睫自然垂落,瞳孔中映着烟头那一星忽明忽灭的红光,不知怎么又感觉跟所有人都不同。
既不属于那巨大都市夜如白昼的霓虹灯,也不属于这背阴面鱼龙混杂的下水道。
仿佛一个突兀、疲惫的外来者。
“走吧,”吴雩摁熄烟头,丢了几张钞票在桌上,起身说:“我送你回家,你自己收拾收拾,明天派出所的人会来接你。”
这顿饭吃得很便宜,因为两人都没要啤酒,吴雩面前的铁签又寥寥无几。不知怎么的刘俐平生第一次看男人花钱不好意思,寻思着想唠嗑两句什么,但她又实在不太会说话,紧跟在他身后半晌,突然冒冒失失地问:“喂,你不吃这些东西对不对?”
吴雩说:“我吃不了太辣的。”
“那你饱了没啊?”
“我下半夜回局里再吃点。”
刘俐跟着他在人群中穿梭,看着他拎着水果的两根修长的手指,咽了口唾沫,没话找话地:“哎,你们当警察的是不是待遇都不错啊?我老听人说这年头当警察都不行,穷,没几个工资……”
“你听谁说这话的?”
“以前抓进去的时候。”刘俐满不在乎地抓了抓头发:“那协警骂我们,说他辛辛苦苦一个月,还没我们赚的钱多——嗨,可这年头谁赚钱不辛苦呢,他又干不来我们的活!”
吴雩回头瞟了她一眼,眼神又好笑又有些无奈,想说什么却咽了回去,叹了口气道:“……支队还行。”
“对!你们那领导长得就一副贪污腐败的样!”刘俐蓦然想起步重华,登时一股邪火直冲脑顶:“说话那口气,那吊样,吊着个脸还拉得好长,真讨厌!他怎么不去演电视剧,不用化妆就是反派,包红!”
公交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一波人涌出来又一波人挤了上去。吴雩给刘俐投了一块钱,一边刷公交卡一边说:“你夸他长得像演员,他会高兴的。”
刘俐:“……”
津海市的空气五花八门:走在中央商业区和韵路这样的地方,大街两边一溜高档奢侈品店灯火辉映,昂贵矜持的香氛沁透夜风,仿佛连多呼吸一口都要收费;走在永利街这样KTV夜总会林立的地方,灯红酒绿酒肉飘香,银铃般的笑声随着宝马香车来去,处处都挠得人心尖发痒。
但如果跨过途径港口、横贯市区的四里河,来到城市的另一边,昌平区的灯火随纵深渐渐湮灭,无数棚户、矮墙、待拆的城中村和没有玻璃的烂尾楼隐没在越来越冷清的夜幕中;再往下才英区、小岗村,从横交错的小路窄巷中横着各家各户拉起的晾衣绳,发黄的尿布、油腻的围裙、油漆斑斑的工装和五颜六色的床单被套混杂出千万种气味,分隔开一块块蜂巢般的蜗居,横呈在城市天幕下。
不知哪家婴儿嗷嗷大哭,回荡在昏暗崎岖的巷尾。前面就是刘俐家了,她熟练地跳过水洼,笑着问:“那我要在强戒所待多久啊,是不是不吸了就能放出来了啊?”
身后没吱声,她一回头,眼睛亮亮地看向吴雩:“——哎?”
“……”吴雩在路灯下停住脚步,面色似乎有些忧郁:“不是。”
“啊?”刘俐没反应过来:“那要关多久?我不吸了还不行吗?”
吴雩望着她,很久后才缓缓地说:“你不会有不想吸了的那一天。”
刘俐茫然站在石板上,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揉了揉黑瘦脸颊上的血痂。
“你进戒毒所以后,他们会给你用药,头几天都昏昏沉沉地只想睡觉。再过几天他们会让你定时作息、锻炼劳动、跟着其他人一起适应军事化管理,背诵行为规范整理内务卫生。如果你内务考核都能过,接下来就能进入康复区下车间干活,偶尔去种花、种果树,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在缝纫机上做衣服刺绣,每天都有任务要完成,完不成可能会被罚抄行为规范守则,或者写思想报告。”
“津海这种一线城市应该都是八人间甚至四人间了,你是女犯,步重华又打过招呼,饮食住宿各方面会更优待一点。医务处有教官定时定期跟你聊天做疏导,每天放风时会组织看电视、打乒乓球赛,逢年过节可能还要排练节目准备文娱晚会……这种流水线式的集体生活只要过几个月你就不会再犯毒瘾了,别说毒瘾,连吸毒的想法都忘了,十八个月强戒期满后你会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整个人都获得了新生。”
“——是不是听起来很简单,甚至很舒服?”
“……”刘俐呆呆地看着他,干裂嘴唇微微阖动。
婴儿嚎哭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飞蛾在他们头顶簌簌扑撞路灯,远处回荡着野狗偶尔一两声吠叫。
“但几乎所有人都会复吸。”吴雩尾音低沉喑哑,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没有人戒得掉,我从没见过任何人能戒掉。”
“冰毒瘾是心瘾,除非彻底和过去一刀两断,否则几天就能复吸。然而哪怕你脱离过去的生活圈,这座城市的每一座公厕墙后、工地角落、菜场犄角里还是藏着数也数不清卖零包的拆家;哪怕你离开这座城市,其他城市的车站广场、商场网吧、电线杆后,还是有可能写着一两个卖‘肉’ 或者是卖‘糖’的号码。”
“一个犯毒瘾的人,他们在陌生城市里寻找毒品的嗅觉和速度,是十个缉毒警都比不上的。即便你真有艰苦卓绝的毅力远离所有可能获得毒品的渠道,结婚生子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