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曦处-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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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没那么夸张,不后来说有人造|谣么?”陈大爷吐了口烟,转眼瞥见方曼曼,招手说,“诶,曼曼你不是报社编辑么,过来唠两句?”
方曼曼本就因为闵封的事而忧心着,乍一听陈大爷谈起红河厂,毛都快炸了!
厂里出事那年,正巧碰上她进报社实习,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在那片隔离区里,全成了狗屁。
当时还有个前辈告诉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事件,你运气真好!”
的确是好。
在到达现场的前一刻,她连毕业论文怎么写都想好了。
可真当她看见那些被担架抬出,一个个饱受折磨而死的尸体时,她把相机都掉地上了。
“为什么。。。为,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已经安全处理了,没有人员伤亡吗!”
“你们是哪来的!不准拍照!”
“救命!!!救命啊!里面还有人!”
“妈妈?!妈妈你别走!爸爸,爸爸还在里面,爸爸。。。。。。”
“这里还有个小孩!快抱走!”
水泥高墙内,用红砖砌成的四座巨大烟囱仍同往日般,冒出滚滚黑烟。
这个城市里半数人赖以生存的化工厂,在顷刻间,变成了吃人不眨眼的怪物。
最后。
79人死亡,103人受伤,其中多数人因神经损害而瘫痪的数据,在消减一半后,对外公布了。
“你是不是有病!出来玩提这事做什么!”方曼曼往后扯了扯落下的刘海,浑身煞气地进了店里。
“嘿,”陈大爷被吼得一脸懵,冲南晏扬了扬下巴,“她吃炮仗了?”
南晏闻言,无力又敷衍地笑了笑,有些恍惚地跟着走了进去。
“这一个两个的都咋了?”陈大爷叼着烟,把火星子往上吸了半截,看着眼前的乌山黑云,哼起了小曲。
“风快起,风快起,吹得溪河遛白花~”
入夜时分,夏至草木天色都已隐入两山深翠,遥遥可见山下第一泉的木屋内升起氤氲白烟。
“南晏,南晏,南晏!”伯青元叫了三声,前边那人才停下。
“怎么了?”南晏没急着回头,忽然忘了对方听不见这事。
而伯青元只看见对方侧脸边的嘴角动了动,也猜到了,或许是最近被照顾惯了,猛地被打回原形,心里都空了一块。
“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他自己都觉得这语气太酸了,可又忍不住,“你不是说,会让我看见吗?我这么没用,连你的声音都听不见,所以。。。。。。”
话到一半就停了。
南晏转身看着他,死死咬着下唇,满是泪水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愧疚,连声音都颤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刚刚。。。。。。”
“等等,我不是想让你道歉。。。。。。”伯青元两步迈过去,还没说什么,门外就来了一群人。
“青元!你们咋还搁这儿站着呢!去泡澡啊!”黑哥乐呵呵地走到最前,喊了喊。
伯青元立马揽住南晏,背对着他们往前走,回头打了个招呼:“南晏他腿上有伤,我们去小池子就行,你们去。”
“那行吧!小心点啊!别弄感染了!”黑哥边说边对身边的骑友吐槽,“现在的孩子就是娇气!”
“不不不吧,挺,挺行的了。”马文代瞅了眼他们两个走开的身影,挺愁地挠了挠脸,他咋觉得不对劲呢,上午闵封那事他还没想明白呢,咋又来一出?
。。。。。。
待两拨人分开后,偌大的山庄里缓缓静了,只有蝉叫蛙鸣,和着悠悠二胡声。
而拉二胡的,就是山庄的老板,也是唯一的员工,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头,还是个不管事的,客人进出交钱,全凭自觉。
伯青元好歹来过几次了,在老头那里领了两件浴袍,回头递了一件给南晏。
“谢谢。”南晏低着嗓子,走到衣柜边换衣服,脸上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擦了。
伯青元犹豫了大概0。1秒,扭头去了另一边,没敢看。
他隐约能察觉到,南晏情绪不对,肯定有其他原因。
而当他换好浴袍一转身,发现南晏正直溜溜地盯着他看时,差点没腿软了:“看,看什么呢
。。。。。。咳,挺认真。”
南晏把原本停在对方背上的视线,移到了腿上:“随便看看,挺直的,还白。”
“没你的白。”伯青元说着,目光就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正巧南晏走过来,长腿从浴袍分叉处迈出。
空气瞬间烫了。
“我随便冲冲凉水,就不泡了,”南晏撩开衣摆看了看大腿内侧的伤,“可惜温泉。。。。。。你脸好红?”
“恩,啊,蒸热了。”伯青元用竹瓢舀了凉水淋到脸上,又顺着水滴抹下。
南晏找了个石凳坐着,两人都再没说话,好像是在等对方开口,又好像没什么要说的。
“我去拿东西。”伯青元靠着围了水池半圈的小竹林站了一会儿,起身准备走。
“拿什么?”南晏随口一问。
“手机。”伯青元说。
“手机?”南晏眉心一跳,总觉得跟自己有关,“打电话吗?”
“不,我看看‘雁归南’给我发消息没,他说有心事会跟我讲。”伯青元见南晏一脸无语的表情,笑出了声。
沾染了雾色的笑脸,更加温柔好看了。
“你老是这么逗我,”南晏想着对方说过,原先的喜欢是误会,是自作多情,莫名有点郁闷,却又宽心胆大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
一片沉默作为回应。
南晏原本平淡的心,瞬间就提高了。
就在他尴尬又后悔的时候,伯青元又笑了,柔声轻试着说:“可以不喜欢的。”
第30章 第三十章
“。。。。。。”
可以不喜欢,是什么意思?
南晏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但潜意识里又像什么都明白一样,盯着石板上的一滴水珠不敢抬头。
啪,啪。
草编的拖鞋踩过水渍,发出清脆的响动。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南晏放在石桌上的右手猛地攥紧了,手心里迅速收拢干涸的水雾就同他此刻的心脏般,皱皱巴巴,狼狈难堪。
“别说了,你不。。。。。。”南晏一眼望过去,正好栽进对方柔溺的目光,四分固执强掩着一分胆怯,就像怕生的小奶狗试图撒娇般,小心翼翼地摇着尾巴,让他瞬间忘词了。
“我不?”伯青元以为是自己太紧张,看漏了,半猜着问,“不可以?”
对。
是的。
就是不可以。
南晏牵动着嘴角,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觉头皮发麻,憋了半天,才黑着脸说:“那是你的事,为什么要问我?”
“我怕你会觉得恶心。”伯青元一说完,发现对方脸色更难看了,赶紧改口,“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啊!”
南晏一听“玩笑”两个字,都没来得及站直了就一腿子猛踹过去!
硬底拖鞋结结实实地撞在胯骨上,跟撞钟似的。
“伯青元!你有病是不是。。。。。。你。。。你别拽我!!”
南晏被人抓住脚腕子,另一只脚上的拖鞋刷地滑开,在地上揦出一道水痕。
伯青元也是痛狠了,条件反射地把人扣住就想往外扔,关键时刻又理智回笼,生生忍住了。
可就是耽误这一秒的时间。
南晏脚下一斜,失去平衡地向右后方仰去,慌忙间,左手一捞,抓住了伯青元的浴袍领子。
“别。。。。。。”南晏刚想说“别松”,伯青元就放手了。
!!!
没了着力点,拖鞋又往前滑了半截,带着刚恢复自由的右腿转了半圈,华丽丽地往水池里摔!
偏偏这个时候。
伯青元身上的劣质浴袍被一把抓下,直接垮到了腰间。
南晏连忙就松了手。
嘭——
伯青元被池中砸起的水花糊了一脸。
当淡蓝色的浴袍下咕噜噜冒出一串水泡时,他才猛然惊醒,弯腰一手撑着石板,跃了下去。
“南晏!南晏!”幸好池子不大,他憋了一口气,就把人拖着下巴抱了出来。
“咳!”南晏呛了一口,红着鼻子把水喷到了对方下巴上,“你为什么要松手啊!”
“你不是让我别拽你?”伯青元眨了眨睫毛上沾到的水粒。
“你怎么不。。。。。。”南晏想说,你怎么不听明白了,但转而一想,又赶忙闭了嘴。
“是我没听清,”伯青元抱歉地放低声音,把人往岸上带,“快上去,你腿上还有伤。”
“你又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南晏发现,只要是和听觉有关的事,伯青元就特别敏感,几乎只需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对方是怎么想他的。
“大概知道点,”伯青元笑了笑,“因为我很介意。”
“介意什么?”南晏一手靠着池边,没急着上去。
伯青元见他一副不愿走的样子,无奈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前碎发上的水,又顺道把手背抵在了南晏的眉心间,挡住他的视线后,才说:“介意给心上人添麻烦。”
“。。。。。。”南晏倏地抿紧了嘴角,被池里的温水烫出一身的汗。
伯青元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问:“我要又说是在开玩笑,你还打我吗?”
南晏习惯性地憋气憋到心速失常,闷着头摇了摇。
伯青元顿时松了口:“那就当我是。。。。。。”
“我会揍趴你。”南晏说。
“。。。。。。”伯青元胯骨一痛,收声了。
“这种事,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当作玩笑来说?”南晏吸了口气,尽量把怒意掖住,“你随口一句话,我得想多久,你知道吗!你是爱看我笑话么?”
“没有,我。。。。。。”伯青元想解释,却又在剖开自己之前犹豫了。
“够了!”南晏一手打在水面上,啪的一声,“以后都别再提了,你要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全当你在放屁!”
“。。。。。。”伯青元愣了,那一巴掌,比打在他脸上还疼。
“走吧,”南晏轻轻呼了口气,调整好情绪道,“去吃点东西,早点睡,明天还要起。。。。。。”
“我没有说得随便过,我说得很认真,认真到每一个字里都藏着欢喜。”
伯青元站在水色之中,侧低着头,没看南晏,更像在自言自语。
“在你听来随意的,都是我的自卑,我怕你觉得恶心,而自己又没有那个魅力去弥补我们是同性的死穴。”
伯青元仿佛自己在拔身上的刺,那些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傲气和坚韧,都被一一扯下了。
此时此刻。
比风吹低的芦苇还卑微。
“我从来没有,因为我的缺陷而难过,我接受它,习惯它。可当我遇到喜欢的人时,哪怕是一根头发没有平整,都让我觉得惭愧,一小点缺陷也会无限放大,更何况是残疾?我第一次这么迫切的希望,自己是最优秀的。”
哗啦啦的水流被人带动,荡起层层波纹。
伯青元突然停下,回头看着南晏,笑得轻柔:“我这么说,是不是太狡猾了?”
“恩。”南晏带着鼻音回答,嘴里发苦到没法多说一个字。
“那你为什么还要上当?”伯青元皱眉笑了下,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南晏脸色青白地颤了颤:“因为我腿疼得走不动了,你拉我上去。”
“。。。。。。怎么不早说!”
微妙的气氛瞬间破碎,伯青元直接搂着人往岸上拉,可南晏刚坐到池边就不动了,手还搭在他脖子后。
“站不起来?”伯青元拉开南晏的手,撑在池边准备起身,然而还没施力,就被南晏压着肩膀狠狠往压了下去,“等等。。。。。。”
踩着池底的脚尖一滑,又摔了下去。
暖流遍布全身。
南晏浸在水中时,明显能感到伯青元第一时间把他护住的双手。
置诸温暖。
或许就是这个意思了。
伯青元搂着南晏从水里跳了一下,潺潺水流从耳边退去,进而变为夏风吹动竹叶的飒飒,凉意拂到过热的脸上。
良夜圆月。
“你又下来做什么!腿不要了?!”
南晏抿了抿嘴角的水滴,也不大明白自己刚才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因为太冷了。”
“这是七月。”伯青元看着从他脸上滑至锁骨的水滴,动了动喉结。
“恩,”南晏边说边开始发抖,“可能是因为太害怕了。”
伯青元正打算放开的手又往里收了收。
“我在想,要是万一我也喜欢上你了,那以后承受的冷言冷语要比之前的可怕千万倍。”南晏觉得自己快被这里的热气熏昏了,说话像喝醉了一样。
“没关系,有这个‘万一’,我就够了。”伯青元缓缓拍着南晏的背。
南晏眼眶狠狠一酸,问了一个很多年前就想问的话:“你有没有恨过你妈妈?”
“什么?”伯青元明显地僵了一下,他没想到南晏会问这个,更没料到他会知道这事,可他还是优先回答道:“没有,从来没有,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即使最后抛弃我逃走。
“。。。。。。你明明就比我好,为什么要喜欢我,”南晏这辈子就没哭过几次,全在伯青元面前了,“当年红河厂,我爸妈就在里面,你知道吗,出事的时候,我妈丢下我们跑了,我爸拼死把我带了出来,我恨了她一辈子。。。。。。”
伯青元终于知道了南晏情绪不对的缘故,却反而希望是因为自己,至少那样,他还可以做点什么。
“她病危的那天,哭着给我打电话,我都没去,我没去。。。。。。”南晏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她最喜欢叫我‘雁雁’,因为‘雁’是情种,一辈子只跟一个,可我后来把‘雁’字都改了,因为她不配,她把我爸丢下了。。。。。。”
“南晏,”伯青元收拢怀抱,温热|滑|腻的身体只隔着一层湿透的布料,“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不会走。”
“我希望。。。。。。我也是最优秀的。”南晏把头抵在对方肩上,说了句他看不见的话。
可还没过一分钟,伯青元就忍不住往后退了。
南晏脸都红透了,所有繁乱困顿的心情都被对方给整没了,硬撑着没逃跑,压着嗓子还差点破音:“你干嘛啊?”
“情。。。。。。不自禁。”伯青元一手捂住眼睛,感觉自个儿都没眼看了,转身往另一边移,移到半路又想起南晏腿上有伤,正想着拉他上去,一回头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