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声与循途-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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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现实和因现实而生的悲悯、仅依靠虚妄口号和自我幻想的创作,永远只能是一滩狗屎。
和《林中精灵》相比,《地道战》的进度只能以龟速来形容。穆大才子拖稿的习惯沉痾难治,写了一下午只写出了十个小节。
下午五点,穆康正打算叫外卖随便应付一下,手机忽然响了。
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不多,这个点会打电话来的人更少,他本以为是王俊峰,拿起来一看,愣了。
屏幕上清楚地显示“张玉声”三个字。
张老板两年前从J院退休,下海一心一意经营玉声琴行的糊弄大业,糊弄得怎么样穆康不清楚也不在意,只记得几次见到张老板,对方都是红光满面的样子。
毕竟是老师,面子不能不给,穆康犹豫了两秒,接起电话:“张老师?”
张玉声中气十足地说:“穆康啊。”
穆康:“是我,您好。”
张玉声:“你好你好,最近怎么样?”
穆康:“还行,您呢?”
两人你来我往地进行了一堆毫无意义但又一定要走的社交性寒暄。穆康嘴上随便应着,无意识地频频刷新邮箱,刷出两封大概是想邀曲的邮件,随手转发给了王俊峰。
电话那头张老板绕了半天,终于进入正题:“穆康啊,我想请你帮个忙。”
穆康:“张老师请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等下见个面吧。”张老板顿了顿,又说,“我也就请你帮这一次忙。”
这话一说出口,穆康就不好再拒绝了,只好说:“好吧张老师,在哪里见?”
张玉声:“我把地址发过来,你六点半到吧。”
张玉声选的地方是一家只有包厢没有大堂的高档餐厅,每个包厢都有独立的洗手间和传菜口,搭配三个服务员。穆康一进去,发现里面只有张老板一个人,意识到这将是一场恼人的服务员比客人还要多的局。
穆大才子非常不好伺候,人多的局嫌吵,人少的局又嫌服务员多,总而言之就是这也看不顺眼那也忍不下去。
张玉声一看到穆康就站起身,满面笑容地迎上来,直接递给穆康一杯酒。杯里液体微黄,香气馥郁,桌上摆了个造型传神的酒瓶,应该是某有价无市版本的茅台。
穆康接过来一口干了,说:“好久不见张老师,您请坐。”
张玉声拍拍穆康肩膀,跟个大领导似的,亲切地拉着穆康坐下了:“好像瘦了啊,穆康。”
穆康:“呵呵。”
“这里菜挺好吃的,特别是河豚和佛跳墙。”张玉声招呼服务员上菜,热情地说,“你一定要尝尝。”
无事献殷勤必有妖,穆康不动声色地等着张老板开口,面不改色先喝了一碗佛跳墙,又喝了一碗河豚汤,好像没发现一顿饭点了两个汤有哪里不对似的。
佛跳墙也吃了,河豚汤也喝了,茅台酒也干了,张老板终于对穆康满意了,笑眯眯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穆康啊,我想问你要个曲子的授权。”
穆康端着酒杯问:“什么曲子?”
“就是你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写的那首……”张玉声磕巴了一下,没想起来名字,“……曲子。”
穆康装作听不明白:“我写了很多,您指的是哪首?”
张老板:“……”
穆康没说话,心机深沉地等张老板自己回忆,眯着眼含口酒,嘬了半天还是没尝出来限量版茅台和普通版茅台有什么本质区别。
张老板皱着眉慢慢地说:“就是后来演出的那首嘛,有一段钢琴……好像还是找别人弹的?”
穆康狠狠把酒咽了下去,心道:找别人?找哪个别人?林衍你他妈都能不记得?
好在张老板还算争气,终于从生锈的脑子里把人扒拉出来了:“对!钢琴是林衍弹的嘛,林衍那场演了你写的那首曲子,又指又弹,啧啧,穆康,你小子真是有面子!。”
穆康皮笑肉不笑地说:“啊,那首啊,《困惑灵魂的叛变》,对吗?”
张老板暗自腹诽道谁记得住这个破名字,嘴上却忙不迭说:“对对对,就是这首!”
“那是一首交响诗。”穆康看了张老板一眼,“张老师您不是退休了吗?”
“我也不想从学校退休,年龄到了,要跟着政策走才没办法啊。”张玉声叹了口气,动情地对穆康说,“但是我的心还在音乐上,没打算真的退休。”
这话说得穆康始料不及,他拿不准张玉声什么意思,试探着问:“您是有什么计划吗?”
“我手下培训部在十几个小学都有招生,打算组建几个业余的学生乐团,培养下一代。”张玉声解释说,“现在准备工作差不多了,正在收曲子找谱子。”
穆康点点头,端起酒杯对张玉声说:“张老师,我敬您一杯。”
眼见穆康一仰头把酒干了,张玉声连连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我这不就想起来穆大才子你了嘛,当年这首困、困……曲子,大家印象都很深啊。”
穆康挥开服务员,重新给自己添了酒,手指摩挲酒杯,思索着说:“这首曲子对演员技术要求很高,又有一段协奏曲级别的钢琴,不适合学生乐团排啊。”
“我知道,所以才想当面问问你。”张玉声显然已经事先想好了,飞快地说,“你给我改编和演出的授权,我找一直合作的作曲家改,怎么样?”
穆康没说话。
不是不行,而是很行、太行了。
他以前的作品摆在家里都快烂成纸钱了,并不是穆康不愿意给,而是基本没人问他要。
除了“勋伯格赛高”那几位和管小小偶尔会问穆康要一些室内乐小作品玩玩儿,再也没有谁在乎穆康曾经的作品多么引人入胜惊世骇俗了。他们觉得《长征组曲》之流已经很好,和声为什么要那么多变化,几个模板足够了,反正就是电视剧的配乐,衬托虚构的主人公假惺惺的眼泪而已,连情感都是假的,音乐是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要去参加奥斯卡格莱美评选。
穆康既然早已不愿意再用穆大才子专属三大主题,自然也想过约莫总有一天,自己终会把以前那些才华横溢的作品也烧掉,来个眼不见为净,和美好的过去彻底道别。
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对他说“不”的人,既不是管小小,也不是李重远,而是……张玉声。
穆康瞥了眼张玉声焦急渴望的神色,对着酒杯自嘲地轻轻笑了,许久,低声道:“张老师都这么说了,我当然同意。”
第二十一章
那天晚上的饭局宾主尽欢,请客的和被请的双方都获得了满意的成果。一瓶茅台喝得还剩一半多,两人推让来推让去,最后还是被带它来的张老板又给带走了。
穆康晚上躺床上时,又细细回想品味了一番,暗自决定限量茅台可以拔草了,省了一大笔开销。他借着酒意陷入睡眠,迷迷糊糊地想:省下来的开销可以用来去瑞士找阿衍玩儿。
可惜这个特别正确、特别浪漫的想法第二天就被人渣之魂抡起来抛到爪哇国了。
早上九点,门铃准时响起。王大经纪人被前几天穆康的无故失踪弄得神魂不宁心有余悸,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必须亲自出马送穆大才子去录影。
穆康正在享受早晨的第一根烟,裸着上身给王俊峰开门:“你来干嘛?”
“送你过去。”王俊峰裹着寒气进来,自发拿了拖鞋穿好,把半凉的早餐摆到桌上,无奈地问,“老这样不穿衣服,真的不冷?”
穆康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没理他。
王俊峰又说:“先吃完早餐再抽烟。”
穆康随口说:“嗯。”
王俊峰走到放烟的柜子前翻了翻,诧异道:“上个月这里明明还有八九条烟,现在怎么只剩半条了?”
穆康:“谁知道呢。”
王俊峰悚然道:“你都抽了?”
穆康:“嗯哼?”
王俊峰震惊地说:“抽太多了,一天两包都不止了啊?”
穆康:“没有吧?”
王俊峰坐到穆康对面,认认真真算给他看:“八条烟共80包,现在还剩8包,一个月不到就没了72包,除掉百分之二十的递烟率,一天两包没跑了。”
穆康双目无神地看着他:“哦。”
王俊峰操心地说:“穆康,你这样不行。”
两人默然无语对视了半晌,王俊峰寸步不让,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你得给我个说法”,穆康忽地心生一计,指指茶几上的烟盒,狡猾地说:“这盒烟是我在P国潜水的时候开的,现在都还没抽完。”
王俊峰皱眉拿起烟盒看了看,确实挺旧,不像新开的。他怀疑地打量穆康:“那柜子里的烟怎么没的这么快?”
穆康泰然自若地胡扯:“递烟递没了,我最近都递整包。”
王俊峰:“……”
穆康:“真的,见了好几个前辈。”
穆人渣确实是深谙真假参半的说谎精髓。在P国那段时间他确实抽得逆天的少,虽然一回来就故态复萌;最近也确实见了前辈,虽然并没有过递整包烟的奇葩行为。
王经纪人被成功忽悠住了,唠唠叨叨地催促道:“好吧,但是你还是得注意,早晨不要空腹抽烟,赶快去吃早饭,吃完就出发,妆发和衣服那边都准备好了……”
托经纪人的福,穆康到录影棚的时间尚早,让之前次次都得帮他赶工的服化松了一口气。服装师先给穆康换好衣服,化妆师和发型师同穆康简单沟通了一下,着手开始帮他打理。
穆康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鼻梁挺直,嘴唇弧度性感,嘴角却透着冷漠。房间里人挺多,有服化道工作人员,也有两个嘉宾,好几个人都在偷偷瞟他,心道穆老师真帅啊,就是听闻脾气不好,唉,算了,还是别惹他,据说会死得很惨。
偏偏就是有人不怕死。
穆康正在思考《林中精灵》要不要再加几个简单的打击乐,门猛地被推开了,有人飞快走进来喊了声:“穆大才子!”
穆康的思绪被无端打断,他还没来得及皱眉,就见那人已经站到了身后,正在镜子里高兴地冲他笑。
穆康和方之木通过镜子对视,心想:操,来了个废话连篇的祖宗。
方之木妆发看起来已经弄好了,穿一身洋气西装,钢琴王子的派头端得很熟练,他拉了张椅子坐到穆康身边,笑道:“你居然在画眉毛?”
化妆师闻言手一抖:穆老师没说不能画眉毛啊?
被王俊峰坑了一年多的穆康早已从最初的如坐针毡修炼成了此刻的岿然不动,淡定地说:“是啊。”
方之木:“哈哈哈哈哈哈。”
穆康:“请您出去笑。”
方之木乐不可支:“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哈哈哈,我也画了,我就是从没见过你画眉毛。”
穆康漠然道:“方同学,注意一下你的形象。”
方之木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不好意思。”
穆康:“你来干什么?”
方之木随意地说:“特邀嘉宾。”
穆康:“弹琴?”
方之木:“中间弹个肖邦。”
穆康不客气地说:“你行吗?”
方之木无语片刻,无奈地说:“夜曲而已。”
方之木现在已经是国际知名的大牌青年钢琴家了,走的是全世界到处巡演的高端大气路线,这档节目也只有到了总决赛才请得动他。一屋子的人谁都没见过有人敢这样和方之木说话,一时之间看戏的看戏,震惊的震惊,屋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两位当事人却浑然不觉,聊天进行得异常平顺。
方之木:“我最近在演拉二。”
穆康:“怎么又是拉二,拉三能弹了吗?”
方之木摇摇头:“弹不了。”
穆康:“没时间练吧?”
方之木叹了口气:“是啊。”
穆康:“那就先好好弹拉二。”
“只能这样了。”方之木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夏天要和L团合作拉二。”
穆康吃了一惊:“瑞士那个?”
“是,不知道公司是怎么谈下来的。”方之木苦着脸说,“应该是林衍指挥,穆康,我心里没底。”
穆康不解地说:“怎么了,你又不是不认识他。”
方之木惨叫道:“就是认识他才更慌,一场演出指挥弹得比钢琴家还好是什么感受你知道吗?”
穆康坦然道:“不知道。”
方之木:“……”
穆康又补刀道:“真的。”
方之木干巴巴地说:“就是弹出每个音符全世界都在嘲笑你的感受。”
穆康漫不经心地说:“你想多了,阿衍不会嘲笑你。”
方之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你帮我听听?”
穆康不耐烦道:“你的拉二我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你听的那些都是演出。”方之木直截了当地说,“想私下里请穆大才子指导一下。”
原本以为穆老师与方老师能来一场血肉横飞的男性撕逼,哪知居然是一出寻师问道的戏码,问的道还艰深晦涩,充满各种听不懂的词汇,旁听的众人都有些讪讪无趣。
穆康一点都不想再听方之木虚有其表的拉二,随口敷衍道:“再说吧,到时候联系。”
总决赛十二点准时开录,方之木先跑去火速把肖邦录好了,又过来特意挨着穆康坐,趁录影空挡不停地缠着穆康瞎聊。
这货表面上被公司包装成了王子范儿,实际上是个爱翻白眼的话痨,无论穆康接不接话,都能一边翻白眼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下去。穆康实在是不胜其扰,可节目已经开录,他如果中途换座位,万一播出时被眼尖的网友发现,又会传一轮不和。
穆康作为一个镜头不多的半幕后吃瓜嘉宾,已经无辜地被传了好几次不和。同他“不和”的那几位,穆康压根不认识,只是剪辑的时候把相反意见的点评放在了一起,又插了个穆康冷若冰霜的镜头,不和的故事就编好了。
哪怕穆康从第一期第一秒开始就是一直冷若冰霜,也阻止不了群众脑补。
录影已经进行了五个小时,好不容易轮到凡星录《执着》,方之木看着台本,终于住了嘴,小声问道:“你做的?”
穆康:“我编曲,词曲是他自己写的。”
凡鲜肉顶着白金色头毛,刘海柔顺地贴在眉毛两旁,粉底眼影腮红唇膏一股脑都被化妆师糊上了脸,舞台灯光打在身上,居然有了点雌雄莫辨的意思。观众席的粉丝叫声震天,导演打了半天手势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这档节目主持人只管念口播,一位嘉宾负责拉主KEY,两位嘉宾负责接话,剩下的嘉宾集体当花瓶,而穆康正是里面最漂亮的那个花瓶。
嘉宾A热切地看着凡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