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声与循途-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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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脑穆大才子其实不太想过去,但夏树已经催了不止一次了。雅加达下了好几天雨,贫民窟水位上升,居民区一派愁云惨雾,时机正好,穆康再拒绝真有点说不过去。
反正现在也只能等消息,在哪儿等都一样,穆康抽完最后一口烟,开口道:“行吧,后天就过来。”
“好,我让人来接你。”夏树心头大石落地,提醒道,“条件艰苦,做好心理准备。”
穆康:“知道了,回见。”
电话挂断,穆康先检查了一遍邮箱,把新收到的活动和写曲邀约转给王俊峰,又花了五分钟订好飞雅加达的机票,把订单截图发给夏树和王俊峰,转身去浴室冲澡。
曾颇为受宠的浴缸久未启用、无精打采,颜色像极了冬日路边灰蒙蒙的白蜡树。它的主人单手抵墙,低着头站在淋浴下发呆,既没有哼曲的灵感,也没有撸管的兴致。
浴室热气蒸腾,蒸不透穆康初尝情爱的不安与忧伤。他没滋没味地洗好澡躺回床上,在微熹晨光中睡起了回笼觉。
谢天谢地,总算没再做梦了。
第二天晚上穆康有个小饭局。管啸的女儿过三岁生日,话都说不清楚就点名要求“特别会玩游戏”的陆叔叔和“特别会举高高”的邱叔叔作陪。虽然“特别会凶人”的穆叔叔没得到直接邀请,但架不住人渣颜值高,小姑娘扭扭捏捏地对爸爸表示:“穆叔叔过来我也是可以的。”
穆康提着《Frozen》的手办上门,小姑娘一看到盒子里的Elsa就把矜持抛到了九霄云外,从管啸怀里拼命扑腾着往穆康身上抱。
穆康往后退了一步:“礼物拿好,别过来。”
小姑娘喜笑颜开地接过礼物,奶声奶气地说:“穆酥酥。”
穆康:“好好说话,是穆叔——叔。”
小姑娘:“谢谢穆酥酥,我,以身相许。”
管啸:“……”
穆康严肃地说:“不用了,我有伴。”
管啸对自家姑娘说:“哪儿学的新词?”
小姑娘充耳不闻,捧着礼物朝穆康傻笑。
一旁的陆西峰不乐意了:“小公主,我也送了礼物啊。”
“她妈又带她乱看电视剧了。”管啸头疼地对穆康说,“你先坐。”
邱黎明五分钟后到了,陆西峰被小姑娘拉到了客厅角落玩过家家,管啸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和邱黎明联手把穆康堵在了沙发上。
李重远一个多月前在“勋伯格赛高二号”里正式宣布“他俩好上了”,惹得驻守国内的三名吃瓜群众弹冠相庆,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夫夫回国。
哪知人见人爱的林指没出现,三人一同出席的接机行动只接到了一名人渣。
深觉被戏弄的吃瓜群众怒不可遏,无视时差拖着李重远举行了“人渣心理分析”第一次线上视频会议。李重远面对三位同志不满的抱怨,淡定地说:“我只是说他们好上了,又没说他们在一起了。”
陆西峰无语道:“什么鬼??”
李重远:“穆康是开窍了,但是林指不见了。”
邱黎明疑惑地问:“什么叫不见了?”
“乐团要开始国际巡演了。”李重远解释说,“巡演期间都是客座指挥轮流来排练,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林指都会去做慈善。”
管啸:“那他这会儿在哪儿?”
“不知道,林指这次走得蹊跷。”李重远说,“不知道他和傻‘逼穆之间怎么了,招呼都没打,一个人走了。”
邱黎明:“你的意思是……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是。”李重远说,“傻‘逼穆问遍了林指合作的基金会,都说不知道。”
“啧啧。”管啸说,“傻‘逼穆是不是惹林指生气了?”
陆西峰烦躁地说:“那根本还没好上啊!”
李重远肯定地说:“好上了,穆康自己说的。”
邱黎明:“他说了什么?”
李重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你们自己问。”
手机狭小的屏幕挡不住怼爷说这句话时的意味深长,陆智障虽然悟性不足,管啸和邱黎明倒是领悟得很充分。两人摩拳擦掌了几个礼拜,借着这次的天时地利人和对穆康展开了怼爷式质询。
管啸开门见山地问:“找到林指了吗?”
穆康郁闷地喝了口茶:“没有。”
“总会找到的。”邱黎明说,“找到之后呢?”
穆康心想:当然是干柴烈火大干一场。
此等私事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他瞥了邱黎明一眼,漠然道:“干/你屁事。”
邱黎明和管啸隐晦地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笑意。
穆大才子自视甚高脸皮奇厚,既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也不屑于掩饰七情六欲,自回国以来,从不吝啬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对林衍的思念。根据邱黎明和管啸与之相处多年的经验,傻‘逼穆若以“干/你屁事”来回答问题,就意味着其正在策划一些或颇有私心、或惊天动地的大事。
管啸朝邱黎明使了个眼色:看来他俩进展得很迅速嘛。
邱黎明小幅度地朝管啸点点头,以拉家常的语气问穆康:“你在瑞士一直和林指住在一起吧?”
穆康:“嗯哼。”
邱黎明:“开心吗?”
“开心啊。”穆康笑了笑,“从没这么开心过。”
“还过去吗?”邱黎明问。
“过去。”穆康说,“我得和他在一起才行。”
管啸别有居心地问:“打算在一起多长时间?”
“什么屁话。”穆康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坚定地说,“永远在一起。”
管啸:“……”
“Mission acplished”再次兜头而来,管教授一下没接稳,直接懵逼了。
关键时刻还是邱首席反应迅速,从怔愣到回神只用了短短三秒。他实在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指着穆康说:“你他妈得说到做到啊!”
穆康莫名其妙地说:“这么大声干什么?”
“……没什么。”邱黎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管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质询环节圆满结束,质询结果激动人心。管啸笑容满面地起身给大伙儿添茶,邱黎明重新坐好,长出一口气,心道怼爷诚不欺我,林指的好日子终于要到了。
陆西峰和管小公主的过家家游戏似乎进展得不太顺利,玩具被推到一边,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神秘兮兮地低头凑在一块儿,不知道“特别会玩游戏”的“陆酥酥”又在带小姑娘作什么妖。
穆康正徒劳无功地第一万次刷新邮箱,蹲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脱了“陆酥酥”的怀抱,一溜烟飞奔至穆康身边,将某不明物体啪的糊到了穆康脸上。
被猝不及防抢了手机的陆西峰:“诶——”
穆康眼疾手快接住手机,小姑娘手脚并用爬到穆康身上,指着手机屏幕说:“穆酥酥——傻蛋——”
手机里传来一段独白的爵士小号,旋律忧伤,气息老练,一听就是沸点驻场乐队的表现手法。
陆西峰:“……”
管啸:“……”
邱黎明:“……”
管小公主大约把本该匀给走路和说话的成长技能点都加到了手机使用上,熟练地抓住穆康的手把视频拉到第一秒,天不怕地不怕地又说了一遍:“穆酥酥!傻蛋!”
视频虽然低清薄码,镜头晃动,背景又有杂音,仍挡不住主人公的荡漾春情。
穆康木然地想:操,这位仁兄有点眼熟。
画面缓慢推进,小号闲散慵懒,灯光暧昧昏暗,把一切恰到好处地烘托成一首浪漫情诗。掌镜者不怀好意地问镜头中央的男人:“你在看谁?”
“你在看林衍吗?”
男人眼中星光璀璨,流淌着献给挚爱之人的脉脉情感,轻轻地说:“嗯。”
穆康盯着视频里熟悉又陌生的傻‘逼,心绪复杂难言,有点狼狈、有点好笑、有点酸涩、又有点甜蜜。
他安静地将手机放到茶几上,闭上眼,久久不发一语。
三名罪魁祸首在一旁或坐或站,心有惴惴,生怕欲求不满的人渣秋后算账。
他们多心了,穆康一丁点儿找茬的想法都没有。
他只是须臾间有些相思如潮、难以自已,妄图凭想象在黑暗中的立锥之地造出一个微笑的林三岁。
他当然做不到。
林衍天下无双,仅凭他的浅薄思维,描绘不出林衍的万分之一好。
穆康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助地想:你在哪儿?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49。
小寿星对三位“酥酥”送的礼物爱不释手,饭后草草走完吹蜡烛切蛋糕流程,便迫不及待地抱着新玩具拉上妈妈跑回了房。
两位女士一走,席间气氛陡转,四人分头行动。管啸摸出一瓶藏身冰箱角落的15年麦卡伦,邱黎明摆上酒杯,穆康准备清水,陆西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儿童生日宴会忽而间变成了家居版沸点酒局。
“L团19号到。”邱黎明抿了一口威士忌,“演出定在22号。”
穆康端着酒杯问道:“谁指?”
管啸低声说:“张老板。”
穆康一愣:“啊?”
“是真的。”陆西峰喝了口酒,“我一开始也不信。”
“不应该啊。”穆康说,“怼爷没和史蒂夫反映情况吗?”
“反映了。”邱黎明说,“但玉声琴行是这场演出最大的赞助商。”
陆西峰摇着头说:“我看演出要完。”
“不至于吧。”乐团编外成员穆康问道,“张老板有那么差吗?”
陆西峰和管啸端着酒杯闷声苦笑,邱黎明干掉杯里一半的威士忌,对穆康说:“张老板有句响彻指挥界的名言。”
“你可别告诉林指。”管啸警告说,“有损J院形象。”
“他有次在讲座上说的。”陆西峰惟妙惟肖地模仿张玉声派头十足的口吻,“‘指挥工作其实很简单……’”
他做了个类似于炒菜的手势:“‘总谱一翻开——哪儿黑往哪儿撸。’”
穆康:“……”
邱黎明目不忍视地捂住了脸,管啸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仰头一口把酒干了。
“我`操。”穆康捧着酒杯呆若木鸡,“他在开玩笑吧?”
“我们当时都在场。”管啸说,“不像是开玩笑。”
邱黎明无奈地说:“不是开玩笑,就是他的经验之谈。”
穆康感叹道:“我……真没想到。”
“张老板一直都这样。”管啸说,“当时苏青的事儿扯到他,我就不怎么吃惊。”
陆西峰狠狠点了几下餐桌:“你说怼爷他们的演出是不是要完。”
“也不一定。”邱黎明看了穆康一眼,踌躇道,“毕竟是个顶尖团,没准……”
“没什么‘没准’。”穆康沉声道,“常驻指挥是林衍,差距太大,他们肯定适应不了张老板。”
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直觉事态颇为严重,又不知如何插手。
“算了,交给怼爷吧。”管啸起身给大伙儿添酒,“我们在这儿瞎操心也没用。”
酒局在管啸妻子的犀利眼刀中于晚上九点半准时散场。穆康到家后,先花一小时收拾行李,又花二十分钟洗澡,直到睡前才磨磨蹭蹭给王俊峰打了个报备电话。
王大经纪人操心地说:“少喝点酒。”
穆康:“不喝睡不好。”
“喝多了对脑子不好。”王俊峰苦口婆心地说,“你可是靠脑子吃饭的。”
穆康:“谁还不是靠脑子吃饭的?”
王俊峰:“……”
穆康又说:“也对,是有一些人不靠脑子吃饭。”
王俊峰无语片刻,转而问道:“什么时候回?”
穆康:“不知道,得看那边的情况。”
“好吧,随时保持联系。”王俊峰嘱咐道,“别再失踪了啊!”
穆康一听到“失踪”二字就浑身不舒服,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就这样,拜拜。”
王俊峰:“……拜拜。”
电话挂断,穆康丝毫没把王俊峰“少喝点酒”的叮咛放在心上,火速开了瓶刚在管啸家喝过的同款麦卡伦,满上古典杯的三分之一,一心只想睡个好觉。
他赤裸半身躺在沙发,酒喝到一半,相思病症状暂且得以缓解,沉寂已久的欲`望渐渐攀爬萦绕起来。
穆康借着酒意,念着林衍,闭上眼徒手缓解下‘身的焦躁。
他对自己经验十足,撸一管用不了多久,然而射出来的那一瞬间,穆康没有感到多少快乐。
和那晚的极致高`潮比起来,此时的客厅里又黑又冷,没有洁白柔软的床,没有若有若无的乌木香,没有火热紧密的拥抱,没有肆意滴落的汗水,没有霸道强烈的贯穿,没有……
没有。
没有??
穆康突然意识到一个不同寻常的细节,不顾满手精`液,倏地坐了起来。
他皱着眉在黑暗里回忆了很久,游移不定,拿不准是自己忘记了,还是林衍那晚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好好亲过自己?
赤道周边大多常年炎热,但C国的东部高原气候凉爽,是热带人类聚集区里的科隆群岛。
十月的第十场暴雨如约而至。
雨水浇透泥土,地基摇摇欲坠,刚刚建好两个月的排练厅在泥地里苟延残喘,看起来撑不了多久。
林衍赤脚站在脏兮兮的淤泥里,冒雨同当地居民一起修补排练厅外墙,深知这种修补治标不治本,最多再过两三场雨,排练厅就要塌了。
他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修补外墙,也记不清这是第几座坍塌的排练厅,更记不清曾在大雨里送别了多少年轻生命。
坐在排练厅里的米娅,即将成为无数被死神亲吻的无辜者之一。
她刚满十二岁,圆号吹得棒极了,音色优美温柔,气息比男生多了一份女生特有的细致。林衍最喜欢用她的圆号和木管搭配演奏抒情片段,每次米娅几乎不用林衍提点,就能找到最准确的呼吸与节奏。
林衍没有想到,自己从约翰内斯堡启程,翻山越岭来到这个非洲中部高原的贫民窟时,迎接他的是已危在旦夕的圆号首席。
半年多不见,女孩瘦成了皮包骨,露出衣服的黝黑皮肤上布满暗红疮口。
对于一出生就携带艾滋病毒的孩子来说,能活到十二岁已经非常侥幸。林衍在看到米娅的那一刻就知道,她的时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