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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

重生之玩票-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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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身如浮萍
  
  由于前世本身就有身为母亲的梨园名家严厉教导十来年,许裴之学起来进步神速,连挑剔的姚川也多次感慨,他天赋出众,又十分有灵性,如果跟着他学京剧,现在成就说不定比他还高。
  对于对方的赞誉,许裴之连道不敢,其谦逊低调的态度令姚川更加心喜。
  本来预计一个月的课程,提前十天就完成了教学进度。
  某一天在结束课程后,姚川邀请许裴之到他老师家做客,说是自己把他介绍给他老师,他老师非常想见一见他。
  许裴之听姚川说起过他老师,那是真正梨园大家,祖辈几代都是京剧传人,今年已经七十多,还在学校带学生。
  对于这样的大家许裴之自然心生敬意,姚川提到,他便恭敬应好。
  路上,尽管姚川再三说不用,许裴之还是坚持按照礼节买了一些养生的补品带上门去。
  姚川心里对他这个有着短暂情谊的徒弟越发满意,真是恨不得收为入室子弟,只是几次含蓄暗示,对方似乎对成为专业戏曲演员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想要好好演戏。他也就熄了收徒的心,只叹可惜。
  姚川简单介绍了下老师的情况,“我老师姓穆,是穆派这一代的传人。他年轻时妻子早逝,只有一个女儿是我师姐,可惜后来失踪了,从此杳无音讯。所以尽量不要在老师面前提到这些。”
  对于姚川的提点,许裴之谨记在心。
  姚川带许裴之从后门进入央戏教师家属区,沿着道路走到了最里面的一排房子,那是上个世纪7、80年代的建筑风格,墙面斑驳脱落,楼房破旧不堪,楼道凄凉冷清,看上去没几户人还在居住。
  姚川看许裴之目露疑惑地望着房子,便解释道,“这里的房子很旧了,学校打算重修,但我老师害怕失踪的女儿回来找不到他,便一直不肯搬走。”
  闻言,许裴之想想晚年失怙的老人,也不由有些心酸。
  姚川带着许裴之上了三楼,楼梯陡峭昏暗,就算是年轻人也不好走,姚川一边让许裴之小心,一边道,“老师腿不好,除了上课平常不太爱出门。我们几个师兄弟都是经常来看他。”
  许裴之搀扶着年约四五十的姚川,两人到了三楼,姚川掏出钥匙来开了门。
  “老师,我把许裴之带来了。”
  姚川带着许裴之进屋,里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端坐在沙发上,听到响动,抬头望过来……
  四目相对,许裴之微微一怔。
  这个老人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眼镜镜片下眼神矍铄犀利,给人不苟言笑的严厉感觉。
  让许裴之怔住的是,对方给他某种熟悉的感觉。但他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对方。
  许裴之提着礼物,朝对方鞠躬,“穆老好。”
  穆老慢慢站起来,“谢谢,坐吧。”语气淡淡。
  姚川替老师把礼物放进里屋,出来给他们倒茶,“老师,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很有天赋的学生。”
  穆老推了推眼镜,打量许裴之,直接道,“唱一段吧。”说话直接,毫不委婉。
  许裴之望向姚川,姚川压低嗓音朝他解释,“老师性格就是这样……你唱吧。”
  对于这位严厉刚直的老人,许裴之有种本能的尊敬,不敢随意敷衍,沉思了下,选了最近练的很熟的《霸王别姬》中的一段,薄唇轻启,缓缓唱了起来。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声音低沉婉约,转音处理的非常干净,走步甩手动作流畅娴熟,特别是唱腔中最难把握的“韵”,却是韵味十足,且用自己的风格为旋律和歌词的润色,使得声音更为圆润、悦耳,也使得歌曲风格韵味和华彩倍增,这种意识简直可媲美专业的戏曲演员。
  一段唱下来,姚川连连点头,穆老微微眯眼,手指规律地打着节拍,头轻轻随着曲调摆动。
  许裴之唱完后,两人还沉醉在他的嗓音中,久久后回神。
  姚川惊艳,“小许看不出来啊,比平时唱的还好。”
  许裴之神情略微讪讪。平时练习的时候,都要分神注意不要表现的太好以免被对方看出端倪,自然藏拙了几分。
  穆老收回手,严肃地看着许裴之,“是颗好苗子,你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学戏剧,我可以收你当关门子弟。”
  对于穆老的赏识,姚川倒吸了口气,许裴之错愕。
  穆老作为京剧穆派传人,声名斐然,学生众多,但承认的亲传弟子不过五人,自女儿失踪后至今,更是再未收徒。
  如今以古稀之龄要收许裴之做关门弟子,如果放出消息怕是要引起戏剧界极大震荡!
  只是许裴之没有丝毫犹豫地婉拒,“谢谢穆老的青睐,只是我暂时没有想学京剧的想法……我还是比较喜欢演戏。”
  闻言,老人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现在学戏剧的人越来越少,好苗子更少。
  他叹息了声,也不再多劝,摇着头缓缓坐回沙发上。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姚川立刻上前打圆场,笑着道,“老师您不知道,小许可是拿过最佳新人奖、也提名过最佳男配角的人气演员,演技也真是不错。现在筹拍的电影更是冲着国外拿奖去的,您要是真把人拐走了,回来陆导得找我拼命。”
  一番话半开玩笑,把刚才的尴尬气氛给冲淡了。
  穆老听完后,抬头仔细看着许裴之,颔首赞同,“是好苗子,理应有更广阔的舞台。”
  许裴之对他增添了些好感,这样一个老人似乎也并不是之前他想象的那般固执。
  姚川看老师没生气,暗自松了口气,“我去做饭,你们聊。”
  留下两人面对面,对于这个严肃寡言的老人,许裴之一时找不到好的话题,只能道,“您的身体还好吗。”
  “嗯,”穆老目光注视着他,幽幽道,“知道为什么我想收你为徒吗?”
  许裴之摇头。
  穆老目露怀念,缓缓道,“你刚才的表演,在唱腔中加的一些自己的风格,让我看到一丝我女儿的影子。”
  没想穆老竟然主动提出这个话题,许裴之讶异,谦逊地笑笑,“姚老师提过,您的女儿从小师从您,耳濡目染,年纪轻轻便是大家。晚辈何等有幸。”
  穆老仔细打量他,询问了一些他的家庭情况,仿佛确认某种可能般的摇摇头,抬手一指,“帮我把相框拿过来,谢谢。”
  许裴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摆在电视柜上的一个相框。他走近一看,相片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发黄老旧,看得出是老人很多年前拍摄的。
  相片上,是秀美婉约的妻子、年轻俊朗的丈夫,以及……
  许裴之瞳孔骤然紧缩,呼吸一凝。
  画面中间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女,青春貌美,笑靥如花。
  ……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有一瞬,许裴之脑海一片空白,胸口如遭雷击。
  同样的姓氏、北方流派戏曲大家、似曾相识的细微动作……许多之前忽视的足丝马迹串在一起,一个很多年前的记忆蓦然浮现在眼前。
  那是他还小的时候,母亲毒打他后却又抱着遍体鳞伤的他失声痛哭,声声凄厉,“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老爷子逼我,我怎么会离家出走,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对不起!”
  痛的意识模糊的他,第一次听到母亲提到,原来他还有个外公。
  后来的时候,母亲偶尔也会提到祖父,言语间时而怀念,时而忿恨,更多的,则是懊悔。
  而对于年幼的他来说,刚开始,他以为祖父是救赎自己的希望。
  每当被母亲打骂过后,他瑟缩在角落里,总是希望某一天,高大威严的祖父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他离开;而后来,当希望落空,知道外公当初以断绝关系逼破母亲和父亲分手的时候,那种期望终于变成了绝望。
  如果祖父没有这样威胁母亲,她就不会离家出走,结果身体发病,丈夫抛妻弃子、沦落到现在这个贫病交加的地步。
  自己也不会成为母亲殷切的期望,在她的虐待中成长。
  所以成名后,怀着那一丝怨愤,他也从未想过去找寻祖父。
  于他而言,在他八岁时便杳无音讯的父亲,以及从未见过的祖父,都是陌生人般的存在。
  ……却没有想到,时隔境迁,竟然意外重逢。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许裴之从恍惚中惊醒,才反应过来那是老人的催促声。
  “……抱歉,”定了定心神,许裴之竭力克制住手指的颤抖,从柜子上拿过照片,递回给老人。
  “谢谢”老人接过,戴上老花镜,粗粝的手指一寸寸抚摸过相片,低着头似深陷在回忆里,眉梢眼角皱纹刻画出岁月流逝的沧桑和落寞。
  许裴之张了张嘴,心中有万千疑问想问,却如鲠在喉,哑口无言。
  问什么呢,问老人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并没有错,那个他不看好的年轻人的确没有担当,在妻子发病后第二年就抛妻弃子,从此杳无音讯;而且,上一辈的事,已经改头换面的他又能用什么立场去质问对方?
  执拗顽固的老人,想必已经在独守后半生的凄凉中,尝尽了后悔的滋味。
  
  第74章 青衣开机
  
  “年轻人,坐吧,”一声低哑苍老的声音响起,许裴之依言坐下,老人没有回头,目光一直注视着照片,长长叹息,“知道为什么我动了收你为徒的心思吗,你刚才的表演很有灵气和韵味……和我女儿很相似。”
  当然相似,因为就是她手把手教导的,许裴之心里泛起苦涩的滋味。
  老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没有接着往下说。
  许裴之有心试探,又想起之前姚川的再三叮嘱让他不要提及老人女儿的事,不由踌躇。
  而老人那一句喟叹过后,便再没有开口。
  于是当姚川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回到客厅,就见到两人对坐的静默场面。
  “老师,吃饭了。”姚川招呼老人,征询地看向许裴之,许裴之摇摇头示意没事,他便转过目光,服侍起老人吃饭来。
  席间,姚川频频给老人夹菜,老人虽然皱眉说不要他帮忙,但对方夹来的菜也全部都吃了干净。
  席间老人秉持着食不言的习惯,三人沉默地吃完饭,许裴之主动要求洗碗,这一次姚川没有阻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去了,自己则留下来陪老人说话。
  许裴之进到厨房,这栋房屋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建筑,厨房狭窄又破旧,但十分干净,连边角也没有什么油污,看得出经常打扫清洁。
  厨房因年代久远,连燃气灶都没法用,只在灶台边搁了个煤气罐。碗柜是挂在墙壁上的,漆面剥落,里面寥寥放着几个碗盘,筷笼里只有两三双筷子,看得出这家里很少招待外人。
  许裴之的目光落在碗柜第二层,微微一怔。
  那上面正中间只摆放着一个蓝色瓷碗,一双筷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许裴之情不自禁地打开碗柜,小心取下那只瓷碗,捧在手里仔细一看,果然瓷碗边缘有个小缺口。
  这只瓷碗他虽是第一次见,却并不陌生。
  偶尔母亲心情好的时候,会给他讲述离家出走之前的生活。
  其中经常会提到一只惯用的瓷碗。她小时候不喜欢吃饭,父亲便买来漂亮的瓷碗,女孩子总是喜欢漂亮的东西,于是就着这碗也渐渐地不挑食起来。
  而那个缺口,则是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不小心磕落了牙,她含泪捂着血旺旺的嘴巴,第一反应却是去关心自己的小碗怎么样了。父亲还笑她,简直把个破碗当个宝贝一样。
  ……许裴之怔然,明明没有亲眼见过的画面,却伴随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鲜活生动地浮现在眼前。
  也让他诧异,如同之前遇水时的反应一样,原本以为早就遗忘的记忆,还深埋在脑海中,不曾忘却。
  每当遇到一些契机触动了往事,便如潮水般翻涌着上来,令人猝不及防。
  但是这一次,那些呵斥怒骂和棍棒加身的痛,也仿佛被稀释一般,在心里溅不起一点波澜。
  更多的,是幼年父亲尚未离开,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是母亲絮叨的,她童年住的大院、家里亲手编织的桌垫……
  怀着复杂的心情洗了碗,许裴之回到客厅,姚川见他出来,便带着他向老人告别。
  出门的时候,姚川在前许裴之在后,他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只见老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空旷的屋子冷清的很,老人独自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屋内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光线昏暗,把他花白的头发也染上了寂寞的味道。
  许裴之心中蓦然涌现全然陌生的情绪,心脏有着细密的疼痛。
  回去的路上,姚川问刚才老人和他单独在客厅时说了些什么,许裴之如实相告。
  “照片?”姚川听完后,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回过神慢慢道,“我知道,那是老师唯一拥有的一张全家福。他很爱惜。”
  许裴之斟酌了下用词,小心问道,“……照片上面的女孩,就是,老人的女儿吧?您之前说她是失踪,是怎么了……?”
  姚川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老师说你神韵和他女儿有几分相像,看来你和他也挺投缘的。”
  他望着远处夕阳余晖,神情怅然,“老师的女儿,就是我的大师姐。美丽骄傲,是个非常有天赋的人,从小在父亲严厉悉心教导下成长,年纪轻轻就登上了国家级的舞台,给领导人表演……”
  随着他的述说称赞,许裴之脑海里原本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
  他当然知道。母亲年轻的时候有多美。那种美不单是指容貌,更是从内而外散发的气韵。
  大抵学戏剧的人都是这样,身段玲珑,眉目流转间,一颦一笑皆是婉转风情。
  在父亲出走前的那几年,他也是过了一段父慈母柔、父母恩爱的幸福日子的。
  那个时候,年轻漂亮的女人立在昏黄余晖下,水袖曳地旖旎,回眸一笑,软语咿咿,让年幼不懂戏剧的他都睁大了眼睛,呆坐在小板凳上。
  ……那是心目中母亲最美丽的一刻,惊艳了他的幼年时光。
  可惜,好景不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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