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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杀戮秀-第8部分

小说: 杀戮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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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该得到一会儿平和的。三个小时前,他的杀戮提供了多少他妈的娱乐啊……去他妈的,他杀了他最好的朋友,在镜头面前痛哭流涕,他有权得到一会儿的清静!
  他的嘴角泛起一个扭曲的笑意,不无嘲讽地意识到,你能在杀戮秀里得到很多东西,名声、广告、钱和床伴,无止境的关注与讨论……除了清静。
  他爬起来,这是他的第二届杀戮秀,即使在他人性被扭曲的重大时刻,他也能清楚地意识到局势对自己有利。
  没人发现他还活着,而且他的位置好极了,正在那个难搞透顶长发男子的身后,对方还受了伤,根本应付不了两人的攻击。
  杀了这个人,他将能在这场战役中活下去。
  他仍会继续下去,无论一切多扭曲,无论得为此杀死多少人,他们所有人都这样扭曲而破碎地活下去。
  没人发现他,没人顾得上他。
  这将是一场简单又有效的刺杀,他想,握紧长剑,然后狠狠刺向夏天的后心。


第11章 遭遇战(3)
  拉铁看到了。
  他不是小队里最强的那个,而且最近的战斗表现也不怎么样,让他有些焦虑,不过他天生是个战士,人们需要他战斗。他想他只是需要机会。
  然后机会就来了。
  当时他正和那个穿铠甲的家伙战得难分难解,一时半会儿谁也杀不了谁。在最初的一阵猛击之后,两人都意识到这一点,于是缓了缓节奏,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偷袭夏天的人。
  他冲过去时什么也没想。
  夏天是对的,他脑子不够聪明,遇到麻烦时没有思考如何自保的能力,当意识到危险,他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他冲了上去,一把架住红衣男子的剑。
  他架住那把剑时,剑锋离夏天的后背不过半尺之遥。
  于此同时,这次救援却打破了拉铁和之前对手间的僵持。当他冲向夏天,整个后背就暴露在了对方眼前,那人毫不犹豫,一剑刺了进去。
  拉铁被刺了个对穿。这显而易见,他冲出去时就该意识到这个结果。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意识到了,他不够聪明,但冲出去时,他很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现在,刀刃深深嵌进他的身体时,他仍旧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死亡,所有人都知道死亡,一扇在前方等待他的光荣的门,不过当真正发生时,他仍感到害怕。
  他心想,这是你的天性与灵魂经历严酷考验的时候了。
  杀戮秀广告词上就是这么说的。
  他的确通过了考验,他简直是这一类型选手在杀戮秀里功用的完美典范。
  牺牲生命,拯救一个前途无量的明星级选手,在摄像头的另一面,策划组屏息凝视,看着事情的发展,一分钟后,他们会狂喜地抱成一团,喜极而泣。
  他们保住了工作,这场遭遇战是一次成为真正明星的考验,确定他是否有那样的运气和实力,得到公司资源的倾斜。
  而他们负责的人经受住了考验,错误结束了,新明星的曙光照亮了黯淡的工作台,贷款能继续还清了,不用沦落到杀戮秀里了。
  他们看也没看屏幕,当然也毫不难过,在上城保住一件工件,有时候就是需要这么多的人命垫底。
  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夏天就感觉到了混乱。
  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但对他这种人来说,一秒钟的分神已经足够,他找到机会,把短剑插进了一个对手的脑袋。
  不过他的头盖骨挺厚,剑一时拔不出来,他把剑一丢,抽出匕首应战。
  那人跪倒在地,两眼充血,想站起来,却不停滑倒,像个失去能量的电动玩偶,挣扎着想抓住什么,但注定是不可能的。事到临头,死亡就是这么副一点也不优雅的样子。
  然后夏天转过头,正看到拉铁被一把长剑刺穿,但仍固执地站着,用力架住那把刺向夏天的剑。
  对方急着脱身,剑锋向下一拉,几乎把他劈成两半,可他仍偏执地不动。如果是个小个头的男人,这一下早就把他切成两半了,但他是大个子,所以能继续这样固执,不肯退让。
  夏天怔了一下,一把剑从他侧后方刺过来,他才反应过来,侧身避了一下,差点摔倒。剑锋掠过面颊,血流出来。
  他没理后面的人,径自冲向前,一把抓住拉铁的剑。
  他队友手上已经没了力量,他轻易拿了过来,然后那人倒了下去。夏天伸手抓了一把,没抓住,他身体如此沉重,没人抓得住。
  有人一剑从身后刺来,夏天猛地后退,剑锋从他肋下穿过,他一个利落的旋身,折断那人手臂,然后一剑挥出,对方的脑袋飞了起来,落到了草丛里。
  他转身朝那个杀了他队友的人走过去,一副杀红了眼的样子。
  十秒之内,他用剑刺穿了他的左眼,贯穿头骨。
  他又转头找另一个,那位红衣的偷袭者,他最初就知道他可能没死,但无暇分心,对手太多了——
  虽然即使不失误,他也不知道能怎么办。
  报丧鸟的尖叫把他们逼上的是条绝路。
  他是在草丛中找到那个偷袭者的,他倒在地上,腹部有把短剑,初始配置的那种,把他捅了个对穿,剑刃正中肝脏。
  医生站在那里,手上全是血,他抬头看夏天,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想逃走……”
  他没再说出下面的话,只是呆呆站在,死亡之前话语总是显得没有意义。
  白敬安跳下树,又看了一眼钉在上面的尸体,确定真的死了。它样子狰狞,最后时手还向前伸着,可见这一剑力量之大,没有任何犹豫。
  他又快速检视了一番树林里的死尸,确定没人活着,能再偷袭了,然后走到拉铁跟前。
  那人倒在草丛中,肺被刺穿了,不停咳出血来,夏天跪在他旁边,扶着他的头,不知所措。
  医生看了一下伤口,摇摇头,伤口很吓人,但他这次倒没吐。
  拉铁咳了起来,声音很怪异,血沫喷溅出来,那声音听上去好像他要被自己的血淹死了。然后他说道:“我……通过了考验……”
  一群人呆呆听着,他接着说:“我做了必须做的事。最艰辛的胜利,都是由微小得不可置信的希望产生的……我贡献出了我自己,我将葬在修罗场,回到战神的怀抱……”
  医生在后面说:“战神栏目的主页题诗?”
  的确是浮金电视台战神栏目的主页题诗。
  ——杀戮秀有个官方神祇,叫战神阿瑞斯,被重新演绎得很符合当前时代精神。这位神祇一身朋克装扮,头发乱糟糟的,叼着根烟,手拿重机枪,脸上挂着疯疯癫癫的笑容,立于高楼大厦的顶端,脚下踩着骸骨。
  电视台请人给它写了专门祷词,还有各种各样的心灵鸡汤,大多是胜利、牺牲和希望之类的东西,表示如果你走投无路,觉得绝望、无助和被蔑视,战神阿瑞斯将赋予你辉煌的人生。再配以成名的杀戮秀明星帅照。
  这位神祇已经深入上城所有的娱乐行业,当年的N区大屠杀,就老被比喻成一次战神索取的大规模献祭,还老和领头的白林绑定,说他是“那恐怖到近乎辉煌的死尸堆中战神的分身”。白林要活着一定会起诉浮金集团侵犯名誉。不过他死了,他们爱怎么编排都行。
  现在看来,这位神祇的形象比他们想象还要深得人心得多。
  拉铁不停地咳血,这不是种舒服的死法,但他也习惯受罪了。他固执而断断续续念着,为荣誉、怀抱和胜利感到安慰。
  他扫过眼前的战友,模样认真而坚定,他眼睛熠熠生辉,像电影里殉道的勇士。
  夏天想嘲笑过他的骄傲和荣誉,现在他快要死了,居然还在念这玩意儿,以至于他只能肃穆地听着,没人能在这时嘲笑任何人。
  拉铁喃喃说道:“在血与死亡的考验中,我会尽全力……为胜利……贡献……”
  有一会儿,他就这么看着夏天,好像在欣赏这位战友的完好无缺——其实也没多完好——好像完成了神圣至高的目标。
  直到他眼睛黯淡下来,他们才意识到他死了。
  他们站在他的尸体前,不确定要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医生说道:“他说……他说要葬在赛场上,合规定吗?主办方允许吗?”
  “不允许。”白敬安说,他停了一会儿,启动战术规划的智力。
  “但有特殊情况。如果我们搞出个仪式,他们转播了,也许就同意把尸体留在这了。”他说。
  “我知道这种说法,”医生说,“死亡会让一个地方变得比较有历史感,也许他们会用尸体当个标记,发展情节什么的。有时他们会发起投票,让大家决定是不是感兴趣……”
  他看了尸体一会儿,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说道:“对不起,只是有点搞笑……我们失去了一个朋友,他为救我们死了,死前说着广告词。然后为了实现他的遗愿,我们得举行葬礼,赚同情分,好在网络投票中得到胜利!”
  没人接话,只有他在笑,这里的某些东西显得既严肃又廉价,让人不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白敬安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还是挺让人同情的。”
  “我想吐。”夏天说。
  他转身走到树林那边,一手扶着树干,他什么也没吐出来,不过不想回头,只是盯着黑黢黢的树丛。
  如果能一直不回头就好了,继续朝前走,不用面对这个荒诞又悲惨的场面。
  但日子还得继续,他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头,说道:“好吧,我们来举行葬礼。”


第12章 葬礼
  他们挖了个坑,准备把拉铁放进去。
  这种活以前一定是拉铁干,介于他死了,夏天还伤着,只好医生来干。谁叫他杀的人最少。
  夏天茫然地站了一会儿,转头去检视尸体,扫了一眼周围的战况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战斗视野向来一流。
  他朝白敬安说道:“谢了。”
  白敬安点点头,说道:“也谢了。”
  他们不再说话,夏天走到草丛里,捡起丢掉的那枚花环,很新鲜,没有任何损伤。
  他拿着花环,小心在地上坐下,白敬安扶了他一把。作为一个战术规划,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警惕,但如果说他对杀戮秀有什么了解,那就是:这会儿是绝对安全的。不举行完这个戏剧性的葬礼,主办方才舍不得让他们死呢。
  白敬安拿过医疗包,朝夏天说道:“衣服脱了。”
  夏天脱了上衣,白敬安检查了一下,大部分的地方血已经止了,但小腹的旧伤裂开,血还在不停渗出来。
  “伤口得缝合一下。”他说。
  夏天拿起针线包递给他,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白敬安说道:“我们还有点麻药。”
  夏天摆弄手里的花环,说道:“我来上城时,情况很不好看。我跟人说我会功成名就的,没人信,只有最小的妹妹信。她还不到六岁,和我同父异母,我说什么她都信。我说到时会编个花环带在她头上,她高兴坏了,天天都在说这事儿。”
  他声音很轻,因为不想被收音器捕捉到,这是一次私人的交谈。
  于是白敬安尽量做出没有在说话的样子,他拿了块石头,把针弄弯,一边把背包里半瓶酒丢给他,说道:“麻药不太够。”
  夏天灌了口酒,是款中世纪没有的烈性酒,他喝酒的样子看上去习惯这类手术了。
  “抽签仪式前一天,我接到她的电话。”他说,“她说妈妈死了,被嫖客打死的,我们都说他早晚打死她,她还不信。”
  白敬安的针刺进他皮肤,他呼吸都没有紧一下。
  “她说爸爸要把她卖掉,她听到他讲价格了。我让她去找……一个朋友,和大部分的朋友一样不可靠,但如果她手脚够勤快的话,也许能收留她几天。至少那么点良心该是有的吧。我很难想象我死了她会怎么样,我向她保证,我会活下去,然后接她上来。”他接着说。
  白敬安突然想起,他的确看到夏天接那次电话,是在训练间隙中,电话接过来没有图像,只有语音。
  当时他坐在训练室的角落,头靠着墙,样子很疲惫,像是想从墙壁中汲取一点温暖和安全。
  他一边讲电话,一边摆弄一把小刀,刀锋把指尖划破了,他浑然不觉。
  白敬安从没看见他这样过,即使在情况最糟的时候——比如从放着支冷尸体的卧室走出来时——他也总能迅速决定接下来干什么,虽然总是十分疯狂,但绝不介意更疯上一点。
  现在他知道他为什么那样了,因为他在许下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在虚张声势,跟个孩子保证能解决一切,但手里什么牌都没有。
  他回忆那时他的声音,温柔又认真,胸有成竹地安抚惊慌的小女孩,仿佛一秒也没有怀疑过自己会幸免于难,大家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感到胸口一阵窒闷,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折磨人的对话,这么难以忍受的困境。
  “她真的相信。花环。阳光。事情会好起来。上城的大房子。”夏天说,“我一直觉得她脑子有点问题,那种希望……太可怕了,荒唐透顶,你不能这样,会死得很难看的。”
  他低着头,头发散了一些下来,而天际光线越来越暗,白敬安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这世界上,你什么也不能指望。”他用闷闷的声音说。
  他那样子让白敬安想劝上一句什么,说事情没这么糟,一切会好起来的,可是却说不出来。
  因为他是对的,这就是这样一个悲伤又残酷的世界。虽然有时你必须得抓住什么,固定住自己,不至于滑落深渊,但你眼中所及的一切都脆弱不堪。
  能说什么呢。所以最终他只是割断缝线,把绷带绑好,想了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医生挖好了坑,他们把尸体放进去,然后站在那里,想着是不是要说几句什么。电视里葬礼都要说点什么的。
  医生看了眼白敬安,战术规划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他主持葬礼的——他盯着脚尖看,好像那里真有啥值得一看的东西。
  这窒息般的沉默持续了十几秒,他决定还是填充一下空白的致词环节,于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来唱首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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