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的仲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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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趿拉着拖鞋,走到稍远处树丛里,解开裤腰带,淋漓酣畅尿了一泡。
就在张弛边系裤腰带边准备回屋的一瞬,睡眼惺忪的余光瞄到什么,立马往上看了一眼。
大概是没睡醒加上受惊吓,还朦胧着的张弛爆了句粗,冲着上头看了老半天,似乎在琢磨怎么回事。
即刻又皱眉,仰着头叉着腰:“危险!烧退了吗?你感觉怎么样?”
张弛问的当然是尹觉明的病,尹觉明却咯咯笑了,两手呈喇叭状比在嘴边:“我感觉,好极啦——”
眼看尹觉明坐在窗口摇晃的张弛显然不这样认为,尽管那玉样的踝垂在粗糙的木横撑上显得很晃眼,但张弛总觉得尹觉明就像那些随风摇摆的书,质轻的睡袍衣袂翻滚着,翩跹着,实在令人没什么质感。张弛觉得他快要被风吹走了。
尹觉明低头看张弛扔下手上的一系列工具冲进屋,不到一分钟,自己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从后头揽住抱下来。张弛皱着眉,有些凌乱的形象让他比昨天更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
“真没事了?”张弛用手背在他额头贴了一下,算松口气,“我还以为你烧糊涂了!哥们儿,虽然地方不高好歹是三楼,摔下去不是闹着玩的,危险。别总往窗口凑了!”
“我还没说你,昨天说去给我拿药。”
“药我放你床头了。”
“你怎么不叫我吃?”
张弛没说话,低低笑了两声。他这一笑,就显出点稚嫩来,不像之前老派。
“秦硕说我最怕打扰,你还当真啦?”尹觉明光着脚踏着板梯往下走,捏着几枚药转身放在跟上来的张弛手心,“药我是用不着了,现在好饿……你昨晚好歹叫我吃饭吧?”
张弛挑了挑眉,也熟稔起来,手掌一收拢:“粥在锅里,就去炒几个菜,你十分钟往下走就行。”
十分钟后尹觉明换过衣衫,在对方门前敲了敲,模模糊糊听到张弛在里面叫他进来,便擅自推开门。
屋中弥漫着米粥和菜的香气,无声引诱他饥肠辘辘的脾胃,只是等尹觉明入了屋起,注意力就彻底被满屋的书给吸引了去。
客厅的摆置不多,墙上挂着电视机,一套沙发和茶几,再就是一条长木桌,周围放着六七八椅子,而房屋四周的墙面全做了镂空处理,密密麻麻全是书籍,随着临墙登二楼的木梯,一直累积到二层的高度,四面都犹如书墙围城的城堡,两把可攀登的木梯靠墙。
“我天。”饶是脑海中有些期待的想象,真实见到这样的书屋,尹觉明依旧由衷感到惊讶。
他当然没料想到在这样的乡下,小镇中,一个老太太自己家中的藏书能多到这种地步。
张弛早料到似的,把粥,馒头和小菜端上桌:“你朋友秦先生之前来看过,我以为他早跟你说过。我外婆别的爱好没有,就爱看书,镇子里上学的小孩儿总跑来借……吃饭!”
“那你外婆人呢?”尹觉明兴奋地沿着书墙往过走,“这么多书,你怎么弄过来的?”
张弛说了声以后告诉你,随后扔了围裙往二楼走,将老太太从房间里搀出来。
老太太看上去也比昨天精神点,拍着张弛的手:“今天倒起得比往常早?是不是为了昨天来的客人?”
‘昨天来的客人’此刻就站在阶梯下,主动跟老太太问好,解释昨天自己是有些低烧,没能跟她见面。
老太太身着哔叽衫,脑后扎了低马尾,头发已经几近花白,眼神却不糊涂。仔细看去,还颇能找出点年轻时的气韵,说话并不标准不知带了哪里的口音。
后来老太太说,他看尹觉明第一眼,就觉得很喜欢。尹觉明一身清清爽爽站在楼下,手里还摸着一本书,明明是初来乍到,却仿佛和这里融合得很恰当。
尹觉明对老太太的好奇心,也是有的。
毕竟不是每个住在这样乡下的老太太,都能有这样一屋藏书。
老太太叫张海音,说是张弛的外婆,实际上张弛却跟了她的姓。至于张弛的父母,饭桌上老太太未提起,尹觉明便也识相没多问。她告诉尹觉明,她小时候也没有张海音这个名字,是后来太向往去看看大海,自己改了这么个名字。她出生在齐齐哈尔,成长于鹤岗,后来也是在那里结婚,生子。再后来南下来到盘水乡有马镇,算和这片土地有缘分。再没离开过。
现在老啦,年轻的许多事每晚便如同过马一样在脑海中溜。她现在身体算不上好,生怕再多过几年,腿脚活动都不方便,所以日日夜夜,只想回到曾经那片孕育和令她心动的土地鹤岗上。
尹觉明又问老太太,一会儿可否在书屋中逗留。
平日张海音是在家的,但今日不同,她今天要去镇子上。于是她说,留一把钥匙给尹觉明。
对尹觉明这样初来乍到的陌生人,老太太没有显现出太多防备心,不知是家中确实没什么值钱东西,还是信任他的皮相。
“我也走,就走。”已经用过早餐的张弛套上短靴,他的头发已经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利落精神。他对着镜子一笑,笑出点桀骜不驯的感觉来。又转头望着尹觉明,“你缺什么?要我带什么东西回来给你不?”
尹觉明无声上下打量张弛,手里来回搅拌红豆粥:“我想了想,要不先跟你一起去好了?”
“一起去?”张弛好笑,“我是去工作,要去也行,我没法儿送你回来。不过那地方也不远,镇里到这边也就两三公里。”
张弛对尹觉明的工作感到好奇,但并不多问。他自己是个匠人,按理说跟创作有共通的点,但他本人着实对创作没有太大兴趣,反倒对精妙的技艺更崇拜些。尹觉明要跟着去镇子里,就是今天并不打算搞创作,想要熟悉下环境的意思。张弛自己的工活儿要赶,但一方面觉着人初来乍到,不好怠慢,二则是这地方没信号,人要丢了,出了差池,他得负责。所以临走前他把自己工坊的电话写下来,塞到尹觉明裤兜里,万一真要找他,也不至于找不到。
又对他说:“我下午就没事儿了,中午来接你吃饭。剩下时间带你去逛一下。镇上我有几个兄弟,等会儿我让他们先带你溜着。”
“也行啊。”尹觉明对他笑笑。
天彻底大亮了,不到八点钟的云还迤逦,风还没停,张弛开着黑色的桑塔纳,尹觉明坐在副驾驶,老太太坐在后边,就这样一路顺着小坡驶向镇中。
张弛先把老太太送到镇上的教堂,她今天有一场聚餐,下午还有茶话会。等老太太下了车,张弛就将四个车窗口全开大,顺便把车上音乐的音量调大,还是张弛昨天没听完的那首《情非得已》。
尹觉明一下没忍住笑出来:“老不老调啊?”
“我觉得不。”张弛也笑,一脚快门踩快,没两分钟就开到了工坊门口。
工坊在镇子西边,小房屋算少,都是几个手工作坊临挨着。之前秦硕和他介绍时,尹觉明就记得张弛是做木活儿的,等切实到了工坊门口,看张弛从后备箱拎出随身工具,才有种非常真实的感觉。
真实,同时也感到新奇。
尹觉明把脑袋从窗口探出来,迎面看到一群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从工坊门口冲向这边,各个青春活力。他们喊张弛“弛哥”。
第三章
尹觉明对张弛是存着点好奇心的。后来尹觉明想过这个问题,自己是否在一开始就被张弛的外在条件吸引。思考的结果是,张弛的一种魅力是在骨子里他,他身上有种原始性,自然性,尹觉明毫不怀疑这是因为张弛自小成长于有马镇这土壤上。
张弛总想溯源,虽嘴上不提,但在怀疑自己童年记忆中有关父母的影子这件事上,格外有固执心。大概是从未与亲生父母真正意义上谋面,张弛对外人口中一切父母的形象都表示怀疑,但同时,他又不信赖自己的记忆。
张弛从出生起就寻找自己并不存在的父母,实际上他哪儿都不用去,他的根就在这,就在有马镇和老太太身上。后来,他遇见了尹觉明,他又开始寻找尹觉明。他总想搞明白尹觉明和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他总想要搞明白一切。
跟张弛的固执比起来,尹觉明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就实在不值一提了。
其实尹觉明当时是想对张弛说,想看看他工作的地方,看他怎么对付那些木头根子,又能做出点什么名堂来。
忽然就从正面涌来一群二十岁的孩子,他们叫张弛哥,又好奇地打量尹觉明。
尹觉明的好奇心在说出口前,就被张弛掐断了。
他将桑塔纳的钥匙留在车上,没熄火,钻出来拍两下车顶,冲打头一个个子高的人说了两句话,交代他照顾一下尹觉明。
又弯腰从车窗口里对尹觉明说:“ 这是蓝山,让他带你先转转,嗯?”
蓝山看起来也是二是出头,不比张弛年纪大,凑上前热情地跟尹觉明打招呼。
尹觉明掰着车窗口对张弛笑,说是不是这群人里,就你最大啊?都快玩成孩子王了。
尹觉明笑起来有种感染力,像清风拂山岗。
张弛就跟着他一起笑,说那可不,没听他们都叫我哥呢?
蓝山确实比张弛小,但也就小一岁。他开车不比张弛,更稳当一些。这不是说张弛车技不好,只是风格实在不一样。这点从蓝山那有点朝天的蒜头鼻上就能看出来,人很老实,甚至有些拘谨。在车上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速度降到四十迈,问尹觉明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你们镇子里你跟谁玩得好?”尹觉明将车上CD的音乐调小了点。
“就刚才那票人,你都见过了。”蓝山回答,出于礼节,他反过来再问尹觉明,“你,你呢?听驰哥的意思,你才刚来吧?今天这是第一次来镇子上吗?”
“还有呢?”尹觉明又问。
“啊?”
“除了刚才那群人,还跟谁玩得好?”
蓝山似是想了想,忽然一拍方向盘:“薛明珠!”
薛明珠实在听着像个姑娘名字,实际不然,不是姑娘,是他们这一伙儿人里年纪最小的少年。据蓝山所说,镇子里的年轻少年少女,都喜欢跟薛明珠玩。
薛明珠的确有副好皮样,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父亲以前在城里开皮革厂,后来因为一家人总也见不着几次面,就搬回镇里做小生意。开了家便利店,越做越大,好比城市里的大超市。薛明珠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他父亲薛平干脆就让他一起去城里进货运输。
无疑,在这一溜儿青黄不接的少年里,薛明珠是可得意啦。旁人也羡慕他。每次他从城里回来,都搜罗许多好东西,跟他关系好的人经常能得那么一两件。
薛明珠长得好,从他那儿又能得趣,一来二去,大家都愿意跟他亲近。蓝山当然也不例外。
张弛的工坊在西边,薛明珠家和商铺在镇东边。他们开车桑塔纳到东边,远远尹觉明就望见“明珠商铺”四个字,乍一听像珠宝店。
车子在店铺门口停下时,薛明珠正满头大汗地跟着一个长工卸货。
蓝山所言不虚,薛明珠从背影看去,腰细腿长,很有少年体态,天假之姿。
尹觉明从侧窗中望薛明珠,食指勾着半幅墨镜挂在鼻头,细细上下打量。
薛明珠将一样儿货扔下车,转身看见黑色的桑塔纳,脸上表情立马鲜活起来。少年体态活力四射,身上的背心已经被汗透,却不见一点疲惫,从货车上跳下来跑向这边,边跑还便侧头在胳膊上蹭了蹭鼻头晶莹的汗珠。
跑近了才发现,车里坐的不是张弛,而是蓝山。薛明珠眼提溜一圈看了看尹觉明,因没摸清他是怎么个人物,没有擅自搭话,而是问蓝山:“怎么是你?驰哥呢?”
“做工呢,赶你二叔的木雕椅。”蓝山说道,又介绍副驾驶的尹觉明给薛明珠认识。
薛明珠知道这人是住在张弛家,来了点兴趣,随着尹觉明摘下墨镜,那双滚圆的少年眼就瞪大了。薛明珠在镇子里已经算得上顶好看的男性,许多小姑娘都还没他样貌端正。十九岁的少年,嗔喜憨怒,多少带着点自恋自爱的意思,看见到尹觉明,他却下意识将那副姿态收起。
尹觉明不像薛明珠常年曝晒,皮子白皙。五官已褪去少年的那种精致,却非常气质,过目难忘。他胳膊随意搭在车窗外,腕上戴一只牛皮带的浪琴表,指甲修剪整齐,正哒哒敲着铁皮车门。
“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家玩呀?买东西给你便宜。”薛明珠往后退了两步,有点羡慕地打量一遍尹觉明。
尹觉明笑了笑,索性推开车门下了车:“正好,我刚来,有点东西要买。”
他进店,在货架之间转时,薛明珠就站在不远的地方。
“我听说你是个编剧?”
“是呀。”
“你看起来很年轻。”薛明珠两只帆布鞋来回踩来踩去,靠在货架上。
尹觉明笑出声来:“你觉得我看起来多大?”
薛明珠想了想:“跟驰哥差不多年纪吧……不是吗?那你多大?”
“比你驰哥还大四岁。”
“完全看不出来啊?”薛明珠又赞叹道。
“那你看我多大?”
“十九岁。”
“那你眼光比我准很多。”
“是你蓝山哥路上跟我说过。”尹觉明弯了弯唇角。
“好啊,你耍诈。”薛明珠也跟着笑起来。
尹觉明买了一瓶花露水和风油精,还买了一卷凉席和一袋橘子。
薛明珠有些出乎意料,等在车上的蓝山更是,这些东西如果要他爷爷下午出门散步买都不奇怪,放在尹觉明身上仿佛就很奇怪了。
把东西放好后,尹觉明就坐在副驾驶吹空调。早上空气还算凉爽,毕竟在山中,现在日头渐渐高起来,才觉出热。蓝山既然带他来找薛明珠,就算多给他介绍个朋友。既然来了,蓝山便帮着薛明珠一起卸货。看一眼就知他们两个都很熟练,速度很快,男孩子的肉体在热气蒸腾的夏日中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
尹觉明开着空调,将墨镜倒挂在耳后,胡乱拨拉着副驾驶和驾驶座之间的抽屉:一盒泡泡糖,几颗钉子,几块钱零钱和名片。
他一边翻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外头两个人聊着,后来就不翻弄了。尹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