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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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当瓦罐里的清水快要沸腾之时,一个壮如巨熊的大汉冷口冷面的负着一袋粮食径直向吴狄两人所在的帐幕行了过来,王良老远便认出来人:“柴头领,狄哥哥醒了……”
坐在帐幕一角的吴狄也看见了来人,但夜晚漆黑一时也还分辨不出来人的相貌,只听一把浑厚的男声低沉道:“良啊,将这马肉洗洗切成块煮了,粟米就煮上三合吧……唉,这可是栎阳令大人用命换来的粮食啊……”
说完这些,一条壮硕的身影便掀帐入了进来,帐内无烛,吴狄只能就着帐外透来火光粗略打量了一下来人。这壮汉身高怕有八尺(1秦尺=23厘米),发结头顶,面现横肉,一道狰狞刀疤自左额而下,过眼角经面颊直达腮颚,双目怒圆有神,鼻开口扩。
汉子进入帐中,先是扫了一眼帐角的吴狄,然后便长叹一声盘膝席地而坐。
“头领,这是所谓何事?”吴狄有些不解,按照之前与王良闲聊时得到的信息,今日与魏军之战秦军算是小胜了一场,斩首达三万余,而今日死士营突击魏军的魏武卒方阵也立下了大功,怎地这柴头领如此的唉声叹气。
“栎阳令死了……”柴头领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接着便突然哽咽了起来,好半响才嚎出了一句:“是生生连伤带饿而亡啊……”
也就在这时,整个秦军大营内,突然飘来了一阵低沉歌谣声,如同人浪一般迅速的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几乎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会以低沉的声音跟着节奏缓慢的应和着,就连柴头领也低低的哼唱了起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吴狄心中思索,也知道了柴头领为何会因为栎阳令之死而如此悲伤,须知眼下秦国的国都并非咸阳,而是栎阳。栎阳令其人吴狄虽然所知不详,但却知道死士营中超过半数之人都是栎阳人士,据说栎阳令其人律法严明,执法公正,很是深的栎阳百姓的爱戴。
低沉的陇西民谣在秦军大营上空来来回回的飘荡着,似乎是在体现着一种意境,一种哀伤,一种决心。秦魏之战,其源头是要夺回近五十年来被魏国夺取的失地——河西之地,将魏国赶回黄河东岸,赶出函谷关!
以秦人吴狄的知见,魏国从魏文侯任用李悝变法后,国力大增,又用吴起做了上将军对诸侯作战。三十年间,吴起率领魏国铁骑攻下函谷关,大小六十四战,夺取了秦国黄河西岸的五百多里土地,将秦国压缩到了华山以西的狭长地带。函谷关失守!少梁山地的龙门渡口同样失守!秦国的门户洞开!若非吴起被魏国群小陷害而被迫逃到楚国,秦国真有可能被魏国吞灭。
而现今的秦王嬴师隰却没有丝毫退却,他祭奠宗庙,慷慨立誓:东迁栎阳,誓死夺回大秦失地。东迁栎阳以后,嬴师隰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亲自率领秦国军队和魏国大军展开了长期恶战。二十年中打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仗,竟然没有一次败绩。最大的一次胜利是前年黄河西岸的石门之战,一战消灭魏军六万,将魏国人赶出了函谷关,收复了秦国东部门户。
而秦王嬴师隰即位之前,秦国已是四代乱政,财富土地空前流失。嬴师隰上位以来二十三年来又是年年有战,现今已是府库空虚、民生匮乏,关中牧场已是无战马可征,仓廪府库也无囤积可调,兵器作坊也断了铜铁原料,成军人口也大幅减少。此等形式若是一战失利,大秦便无防守之力,亡国之祸便近在眼前。
因此,眼下这场在少梁山地举行的决战,决定着秦王嬴师隰二十年征战的最后成败:胜,则收复失地,将魏国一举赶出秦国国境,全一国之功;败,则举国皆暗,恐有亡国之危。
少梁之战:只许胜,不许败!
第一【第001章】 子非蝶乎
【第001章】子非蝶乎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夕阳!金戈!猛士!
晚霞之下,在丘陵起伏不定的苍野上,一队队一群群手持金戈的猛士正缓缓的从四面八方向一杆黑云大旗集聚。
那旗漆黑如墨,边嵌云纹,上书一个大大的“秦”字!
不需片刻,苍野之上的金戈的猛士便如潮水一般聚集到了这杆名为大纛的旗下,只见纛下战车之上有一虬髯老者猛然喝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顿时,万千聚集到大纛之下的金戈猛士们犹如滚油之内滴入清水一般沸腾而起,齐声狂喝:“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好!好!好!”虬髯老者神情大振,猛然高喝道:“我大秦的赳赳烈士,何人能敌?”
只见老者振臂击胸,目光徐徐扫过车前已然结列为阵的金戈猛士,目光中含着赞许,良久之后这才低呼到:“收兵!”
“铛!铛!铛!”随着老者的号令,大纛之旁的战车上有赤膊壮士以木槌敲响一具铜钲。
苍原上,数万人马便在这铜钲的指引下缓缓撤离了战场。
不久,战场西北的丘陵后突然涌出了数万衣着褴褛的麻衣百姓如蚂蚁一般蜂拥向了苍原上满目狼藉的战场。这些人犹如嗜血的行军蚁般,所过之处不论是负伤未死的敌国士兵,还是为国捐躯的本国军士皆不分敌我一律枭首。不但将割下的首级系在腰间,还肆无忌惮在尸体上翻找剥掠,无论盔甲兵器或外裳囊袋等等什物皆为目标,甚至刚从尸身上翻出带着体温沾染人血的糠饼也可毫无迟疑的塞入口中。更有甚者竟然将刚从死马身上割下的肉条生生放入口中大嚼,只见数十人只不过十数息之间便可将一匹战马分食干净,饱餐马肉之后众人也不抹去嘴角血沫,饱餐之后的众人面上便只剩下了狰狞。
“狄啊……狄啊……狄哥哥……”一个身着褴褛的半大少年面无表情,步履艰难的在死人堆里跋涉着,时不时还要奋力的板起地上的死尸来分辨是不是他所寻之人,或又跄踉着向身前那些正在忙碌着枭首的人身上扑去,努力的辨认在挂在枭首者腰间的头颅。但直至夜幕初降也无所获。少年不禁有些气馁,寻至一战车残辕处时力气困乏,便坐在了一具伏尸身上悲呼道:“狄哥哥……是死是活,请应弟弟一声啊!”
“嗯!”也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呻吟从战车残骸之下传了出来,本是悲切万分的少年立时被这呻吟吓了个魂不附体,当即面色一白翻滚开去,而一旁正在枭首的几个汉子在听到这一声后,也注目聚首而来。
“锵!”一蓬头壮汉手持拾来的残戈奋力一挥,将残尸下的一面皮盾割裂,顿时便露出了一个头扎黑带的秦军士兵来。
“贼囚,呸……”见是本国士兵,壮汉面上却是露出了不屑之情。原因无他,眼前头扎黑带的军士看装扮本应是专职冲击魏军武卒战阵的秦军死士,而眼下之地却是开战之前秦军轻骑与魏军车骑接战之处,想来这军士当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了。
众汉子当下也是齐齐叨了句晦气,当中一名为首者向那犹自面目呆滞的秦军死士低声咒骂道:“死贼囚,还不速走……”
这死士听闻,却是突然“啊”了一声,将目光缓缓向四面打量起来,接着更是举起双手放自眼前,口中却是喃起几句梦呓:“我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谁?”
“呸……这贼囚怕是被魏狗吓得患了失心症……”那为首壮汉再次唾了口唾沫后,这便转身带着众人继续忙碌那枭首的活计。到是那半大少年却是悄悄的从边上摸了上来,待壮汉们一走远,这才向那死士扑将上去,哭道:“狄啊,狄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正双手抱头苦思的死士听闻,突然一个激灵便抬起头来,双手抓住少年喝道:“什么?你说什么?你知道我是谁?我是谁……你说……你说……”
“哎哟……”死士双手之力甚大,一下抓得少年痛声大呼,那少年难忍疼痛忙急声道:“你是我的狄哥哥啊……”
“敌哥哥?”死士目光一滞,愕然反问道:“我姓敌?敌人的敌?”
少年虽然双臂被抓得生疼,但也知此时紧迫,当即指正道:“哥哥名叫吴狄,本姓吴,狄是北狄之狄。哥哥本是咸阳城中吴屠户之子,三月之前因在酒肆误杀了泼皮干蛾被入罪充军,后被仲公子嬴渠梁将军选入死士营……”
听闻少年之言,吴狄赫然双目尽赤如遭雷击。少年显然不知,此时吴狄脑中确然有两个声音在斗争着,一个声音说:“我乃秦人吴狄,乃咸阳屠户吴保之子!”
而另外一个声音却说到:“我是中国人吴迪,生于公元1981年,是一个复原军人、预备役军官、作家。有一个漂亮女友,准备在今年北京奥运会举办时结婚……”
不一会,这两个声音便在吴狄的脑中争斗了起来,而吴狄也狂叫一声双手抱头在死人堆中翻滚了起来,直骇得少年连滚带爬的跑开老远,直嚎了好半响后这才昏死过去。
是夜,秦军大营。
再次张开眼,吴狄有些茫然的看着头顶那片漆黑的帐幕,以及在大营上空默默涌动着的陇西民谣。
此时,某些不为人所知的异变在他身上发生了,吴迪和吴狄两人的灵魂也终于二为一体。
眼下,清醒过来的吴狄突然想起了庄子发明的行为艺术:梦蝶!
到底是生活在公元2008年的吴迪梦到了自己叫做吴狄的前世?
还是叫做吴狄自己,梦到了自己数千年后的来生?
嘴角微微一弧,吴狄有些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以秦人屠户之子吴狄的性格见识而言,恐怕是不会有如此感想的吧?看来自己的脑中,还是数千年后吴迪的思想占据着主动,显然这就是后世众多穿越小说中所描写的那种“夺舍”吧?
思及此点,吴狄急忙将脑中原本属于屠户之子吴狄的记忆从头至尾梳理了一遍:屠户之子吴狄,生于嬴师隰四年三月二十八。父亲吴保,外号叫做吴三刀,以一手三刀解牛之技扬名咸阳。吴家祖上本是吴国人,后逃难辗转来自秦国,三代都以屠户谋生。吴狄少壮,年十二岁便入伙持刃继承了吴保的家业,几年下来便习得父亲吴保高深屠技,解牛也是只需三刀,在咸阳城中博了个小吴三刀的褒誉。三月之前,因在酒肆为妓户抱打不平与泼皮干蛾起了争执,干蛾持剑行凶在先,吴狄以屠刀自卫失手将其杀之,后被官府入罪收监。
恰巧这时秦王师隰下诏起兵征魏,按秦律:罪人若立军功,以功抵罪。况且秦国对军功向来也是高封厚赏,罪当斩首的吴狄于是便投了军。投军之后,吴狄原本是被编入的轻兵营,这轻兵营可说是常规意义上的炮灰营,除阵前甘当炮灰之外、杂役、打扫战场、救治伤兵等等也是轻兵营的职责所在。按照当时的战法,两军首战当是以轻兵互殴以试对方实力,三战过后才会派上正规部队:以车骑战车骑、以铁骑战铁骑,以步卒战步卒。
不过在校场演武时,吴狄那手精湛屠技演化而来的战技得到了仲公子赢渠梁的赞赏,当即特令将吴狄调入了死士营。这死士营虽然干的也是阵前送死的勾当,但待遇就比轻兵营,甚至比正规的秦军要好上许多。虽然死士因为需要轻装冲锋而不着重甲,但人人都可配上一把青铜剑,并且但有肉食,都需优先供应给死士营。若立战功,所得赏赐也比普通秦军要高上许多,可谓是战国时代的特种敢死部队了。
今日出战,吴狄所部的任务正是突击魏军的魏武卒方阵,但谁曾想策马冲锋行至战场半途之时,跨下战马却被战车残骸绊了一下,吴狄立时被摔出了老远且跌进了尸堆,这才免去了成为后队踩成糜肉的命运。
思虑至此,吴狄突然对身处的这个秦国的历史有些愕然。
按照秦人吴狄脑中的资料,这现今秦王嬴师隰上面的秦王叫做秦惠公,秦惠公后出了个秦出子乱朝,接着便是嬴师隰当政。而后世人吴迪带来的信息显示,对于春秋战国他只熟悉诸如秦始皇嬴政、嬴政的亲爹吕不韦、干爹子楚,还有什么公子小白,公子无忌之类的人,至于其他的只是恍惚听过,什么嬴师隰、赢渠梁,脑中竟然没有半点印象,更无资料可考证。这一下吴狄有些急眼了,他竟然无法判断自己所处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时代,甚至也无法判断这里到底是不是地球。
不过,就眼下看来,当务之急应该不是确定自己到底身处何时何地,而是赶紧弄点水来润润喉咙,以及正在发出雷鸣的肚子。
“有……有人吗……”吴狄努力的挤出了一点唾沫润了润喉咙,但发出的声音细弱蚊呐。不得已,吴狄只好努力的想要挪动身体,可全身无力之下就连抬手的动作都力有不及。但就在这时,吴狄却是感觉到似乎有人正伏在自己腿上,长时间的压迫使得大腿有些酸麻,不禁抖了两抖。
伏在吴狄腿上的正是那个半大的少年,只见他似乎十分困乏的样子,在感觉到震动之后,只发出了轻轻的一声梦喃便又熟睡过去。吴狄此时对这孩子是谁已心中了然,这孩子是他进入死牢后所收的义弟王良,王良因偷窃饭寮客人餐后的残食而被街役踢打,被殴痛极的王良一怒之下夺了街役的水火棍反而击之,不想却是失手将人杀了,秦王征魏时被一并收入军队,和吴狄一道被分到了吃断头饭的轻兵营。
今日的大战,魏军一改常态,当先便派出了魏国至强的魏武卒方阵和战车部队,才使得秦军不得不以战车铁骑对阵,反倒是饶过了王良的一条小命。
想了如此许多杂事,吴狄感觉身上的力气似乎渐渐回复了些许,也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咕咕”轰鸣自腹内而出。
“咦……”猛然自睡梦中惊醒过来的王良,也不擦去嘴角口水,直对吴狄欢叫道:“狄哥哥,你可算是醒了……”
第一【第017章】 烈女白荷
【第017章】烈女白荷
上路复行,一路车马辘辘,径自向栎阳行去。
对于王良,吴狄心中怎地都是有着几分思量,且不说战场之上奋力施救的情意,光是这月余下来的朝夕相处,吴狄更多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商量要事的自己人,而不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崴货义弟。
放走了王良之后,吴狄这才想起一件大事,那就是三月之后王良拨乱性别反正,以女儿身归来,届时自己将要如何处之,继续兄妹相称似乎就太对不起人家了吧?
也就在吴狄的思量中,车队复行不过五里,却听来路上却是有一匹快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