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九暖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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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力交瘁,简直要疯了。
这件事陈靖东没跟他妈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又是爱操心的命。这要是知道她疼的跟金孙似的小坤受这种罪还失踪了,光是那预想到的眼泪,就够令人噤若寒蝉了。
可是他告诉了陈靖西。
陈靖西没从军从政,这些年在银行上班,接触的人多见的世面也广,说不定哪个关系就能碰巧在茫茫人海中捞到方坤。
希望渺茫,总比没希望的好。
事情的转机来的特别神奇。
那天上着班,中午要休息吃饭了,XXXX野战部队那边来电话,是前些日子才来过A市的老政委陆甘宁。
“靖东,”老政委用的手机,没跟他客气,言简意赅直奔主题:“我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就这两年该退了。上次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我觉得你陈靖东不能再继续待在后勤部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废了。当然我不是说后勤部不好,我是说依照你的能力,野战部队更适合你。怎么样?回来吗?”
陈靖东心惊肉跳:“陆政委您别拿我开涮了,就我这两把刷子,哪能做您的位置啊,再说……”
“再说你的资历也不够是吗?”陆甘宁老奸巨猾,怎么可能想不到他要拿什么搪塞:“我知道你最近调了一级,现在是少校对吗?”
陈靖东觉得自己一张脸简直给扒光了皮,火辣辣的:“陆政委……”
“我又不是取笑你,你干嘛跟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扭捏!”陆甘宁大嗓门:“我不是还没退吗?你调回来,老子带你!机关部队你往我这位置熬资历得好几年,野战部队干嘛的?回来!”
说一点不心动是假的。那些曾经的无怨无悔,那些不甘心。
陈靖东咬着牙,身体里某些东西蠢蠢欲动。
就在这当口,隔着话筒,他听到一声报告,然后是脚步声。
陆甘宁没挂电话,应该是顺手把手机摆在桌子上了。那边两个人的对话更像是开着电视的背景音,不是很大,但在周遭安静的环境下字字清晰。
“这写的什么玩意儿?!打回去重写!好歹也是高中毕业生,打仗冲锋都不怕,一写总结就成怂包!”这是陆甘宁。
“政委您老消消气,”嬉皮笑脸的声音有点耳熟:“我老雷就是个文盲,从小就怕写作文。就这您看不上的什么玩意儿,还是我昨晚熬夜熬到后半夜一点半揪光了两百根头发才写出来的呢。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来,政委,抽根好烟……”
陈靖东无声笑了。这小子他当然认识。雷大胆。
比他陈靖东晚一年的兵。可是在陈靖东去飞鹰之前,他们也算关系不错。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写总结。
“少跟我来这套!”
“政委政委消消气,气大伤身。我跟您说哈,刚我在大门口又碰到那小孩了。下雨也不打伞也不躲,硬撅撅的立门口。你说这孩子怎么那么轴?都跟他说年纪不够不能收,而且部队上规矩大如山,也没这种跑上门自我推销的途径。让他回去好好读书等年龄够了走征兵途径,还是不肯走。嘿嘿,不过这小孩的倔劲儿我还挺欣赏,真他妈是咱部队的路子……”
陈靖东脑子嗡的一下,陡然间在黑夜中看到一丝曙光。
“陆政委!陆政委!”
他动静太大,那边说话的两个人都听着了。
陆甘宁笑着重新拿起手机:“我都差点把你小子给忘了。这不,雷大胆来交检讨来了。雷大胆,你战友,陈靖东。”
“东哥!”雷大胆声音带着惊喜,一把抢过手机:“东哥你回来玩了?在哪儿呢?晚上一块儿秦妈饭庄走起!咱哥俩多些日子没见着了?必须好好整两盅!”
听到陈靖东还在A市,雷大胆失望的嘟囔:“操,真没良心,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咱们弟兄。”
顾不得寒暄,陈靖东迫不及待的问:“雷大胆,你说的那个一心要当兵的小孩是什么人?”心跳的要窜出喉咙口,从未有过的急迫。
“这个啊,”雷大胆哈哈大笑,绘声绘色的给他形容:“前些日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孩子,直接二愣子一样的跑咱部队大门口,跟站岗当值的兄弟说自己要当兵,要找部队能做主的大干部谈话。当时接待他的刚好是我带的新兵蛋子,就一个电话把我叫去了。那小孩乍一看营养不良的小个头就跟十二三岁样的。后来他给我看身份证我才相信,小崽子真有十五岁了。那小孩犟的不行,说要在咱们部队当兵。我吓唬他也不好使,后来没辙,我就把咱们厉害的陆政委请过去了,想着陆政委专门做思想政治工作,一定有办法。陆政委好好劝过他,人家油盐不进,说他马上就十六了,哪怕给首长当勤务兵跑跑腿干点杂务开始也行,他能吃苦学东西快,他还会整理内务会做饭。哈哈你说这小孩逗不逗?都新中国了,还整的跟谁家受剥削的小童工似的。”
“他叫什么名字?”陈靖东几乎已经能肯定了,强作镇定的做最后确认。
“叫……”雷大胆苦苦思索:“叫什么,坤?方坤!”
第二十五章
陈靖东就请了周三一天的假,时间紧任务急,实在没法跟老弟兄们坐下来喝喝酒叙叙旧。
周二下午的航班直飞C市,转了两趟车,到部队大门口时候天都黑透了。
陆甘宁和雷大胆他们四五个人等在那里。远远看着那些身影的轮廓,还有星点猩红的烟头闪烁,陈靖东心底说不出的激动还有惴惴,像是游子突然归家,近乡情怯。连耳边刮过猎猎的风声都不一样了。
“东哥!”雷大胆先几个大跨步冲了上来,结结实实一把抱住陈靖东,亲热的擂了他一拳:“你他妈可来了,真难等啊。照你吩咐,我把小方坤扣下来了!”
身后跟上来另外一个熟悉的战友王岩:“东哥,你放心,我们听你的,没跟大家伙说,就小范围我们几个知道。”
然后是陆甘宁:“这他妈的,芝麻掉进针尖,巧了。你说方坤这小子离家出走咋就这么正好跑到你陈靖东娘家大本营来了?”
陈靖东心虚,不敢多说:“小孩,脑子一热就冲动了。陆政委,各位兄弟,感谢的话不多说了,我陈靖东记着了。”
——不带我去你部队拉倒!等哪天你惹我生气了,我自己跑去看。
方坤说过的话,他忘了,可是方坤自己记得。
“行了,这都快吹熄灯号了,赶紧去招待所先住下。”王岩身后又站出来个脸熟的,姓龚,名字陈靖东一时记不起来了:“政委帮你办好了,去前台拿身份证登记一下就行。那小孩怕他冷,在那边传达室里‘关禁闭’呢。”
比起A市军区后勤部,这里荒凉偏远,这些男人看过去满脸的风霜也远比大院里的那些兵粗犷皮实,甚至那身迷彩服,比起陈靖东现在天天穿的笔挺的军官常服,没那么神气没那么庄重威严。可是。
可是陈靖东发现,自己骨子里深藏的血液,碰到这里还是会沸腾,仿佛倦鸟归林游鱼入海。
“不早了,”陆甘宁发话一言九鼎:“靖东你带着小崽子去招待所,我帮你们开了个标间。你可看好了,再跑我们就没办法了。明天中午,咱们一块儿到秦妈吃顿饭,你放心,孩子在,不劝你喝酒,你下午还得去机场。好不容易回趟娘家,咱就坐下吃顿热乎的。就这么定了,都散了。”
看到方坤的第一眼,陈靖东就心疼了。
小孩头发长了人也瘦了,那一身衣裤不说跟铁打的似的可也差不多。都十天没换了,脏兮兮的再正常不过。
唯一让人高兴的是,小孩好像长个子了。毕竟是春天,想想也正常。
方坤被王岩领出来交给陈靖东,也不反抗,低着头一声不吭,在几个高大的男人之间,像个听话的布偶。
“咦,这不是小坤吗?”前台那个姑娘居然认识方坤,一边接过陈靖东的身份证登记一边惊讶的看着两人:“你是小坤的啥子亲戚?”
“我是他哥。”陈靖东眈了一眼身边的小孩,方坤脸上没什么表情,对前台姑娘的话听而不闻:“小坤这几天,住这儿?”
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脸上带着怜悯:“偷跑出来的吧?哪有钱住招待所。我看他可怜,晚上天黑了还在路上转悠,就把值班室给他住了。”
“谢谢你。”陈靖东拽了少年一把,和颜悦色:“你不谢谢这位姐姐吗?”
少年抿了抿嘴唇,别扭的样子:“谢谢姐姐。”
“以后别跑了哈,”姑娘笑模笑样的,爽利的把身份证还给陈靖东,话是对着方坤说的:“有啥子话不能跟家里人说?你这一跑不得把家人急死?你看你哥,嘴上都起大泡了。”
方坤顺势看了陈靖东一眼。
少年那幽深的瞳仁让男人浑身一颤。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出。
等到进了房间关上门,方坤也不吭气,直接走到靠窗边那个床,脱了鞋就要上床睡觉。
“方坤,”陈靖东叫住他,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你饿不饿?”
方坤摇摇头:“他们给我打饭了。”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责怪的话说不出,道歉也无从道起。陈靖东搓了搓手:“先冲个澡再睡会舒服点。”
“不冲。”方坤一下子在床上坐着转过身,直勾勾的看着他:“你看我这么副要饭样儿,不给你丢脸吗?还来管我干啥?”
“我不管你谁管你。”陈靖东走过去,坐在自己床上靠近他的那一边:“方坤,跟我回去吧,以后我管你。”
方坤摇头:“我不用你管,我不指望你们任何人。”
这句话特别伤人,可陈靖东也没话可说:“我不劝你回R市了。真的,你要是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我供你读书养你长大,说话算话。”
少年还是摇头,特别固执难以说服:“没有用,我不回去。你也说了,他是我爸,他要管我天经地义。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没用。还有,你别想着打电话叫我爸我姑过来,他们来了我还得跑,下次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心底某处被触动,陈靖东小心翼翼的:“你来这里,是希望我来找你的对不对?”
方坤不吭声,低着头抠指甲。
长叹口气,陈靖东伸手想像过去一样揉揉他的头发,却被小孩警觉的躲了过去。
“别摸,脏。”
陈靖东干脆一屁股坐到方坤床上,一把搂住小孩的肩膀:“脏什么脏?你就是臭了我也不嫌弃你。方坤,你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方坤一开始没说话,后来隔了一会儿慢慢的开口:“我走之前就跟强子借了五百块,也不够用。后来我买火车票就买一段的,上车就逃票。碰着列车员检票,我就去厕所蹲着……有一次还是被逮着了,我没钱补票,他们就把我撵下车了。后半夜两点多,是个特别荒凉的小站……”
说的人语气平淡无所谓的样子,听的人心似油煎各种疼痛。
“到这边实在没火车可蹭了,长途车也逃不了票,我又没钱,就想办法搭便车。还好拦了两个小时,有个好心人肯带我一段,下来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吧,就到了。”
“方坤对不起。”陈靖东收紧手臂,难受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会干巴巴的反复说着对不起。
“你干嘛要说对不起?你又没对不起我。我说过,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方坤吸了吸鼻子:“我得自食其力。我不想过我爸那种日子,我就得逃开。你放心,我希望你能找到我只是不想你担心。你回去吧,我没事,这里挺好的,他们就快答应收留我了,不行我还能去帮着喂猪种菜吧?等到我满十八岁,我就能为自己做主了。”
自责的不行。陈靖东在想,那个对他毫无保留敞开的方坤不见了吗?他是不是再也不会跳到自己背上说谎扭了脚让自己背着回去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我给你发消息,你收到了吗?”陈靖东不知道该说什么,没话找话:“手机也关机了。”
“我没带充电器。”方坤表情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你那些信息,我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先是没听懂,陈靖东问了一句:“什么决心?”
“跑的决心。”方坤舔舔发干的嘴唇,咧嘴笑了下:“你每天给我发的信息,那是我够不到的生活。对比着,我过得跟什么似的,浑浑噩噩没有盼头。我就想,不会更糟了,为什么我要跟方伟一样?他愿意过这样的日子我不愿意。”
“我,”陈靖东没想到会这样:“我没有炫耀的意思,其实就是想给你打打气,希望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支持你。”
“你别带我回去,真的。”方坤低低的声音,像是请求:“你要是想帮我,你就跟你战友说说情,请他们收下我。”
“方坤,”陈靖东长叹一口气:“你的年龄,你的来处,你的各种情况。明明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你跟我倔着到底为什么?你要我说什么你才满意?才肯跟我回去。”
“你收养我。”方坤毫不犹豫的开口,乌黑的眼珠看着他:“我现在就信你一个,你收养我,我就跟你回去,你让我干啥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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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第二章 第四条,未成年人需不满十四周岁。和第六条,收养人需满三十周岁。”陈靖东看着方坤逐字逐句的看着手机上搜出来的信息,小声读着。
两个人一晚上睡得都不好,可是即使彼此都知道对方辗转反侧,还是没说话,迷迷糊糊迎来了第二天的曙光。
在一楼吃的豌杂面,招待所住的人少,那个热心的姑娘亲自给俩人煮的面,相当地道。
陈靖东看着少年唏哩呼噜吃着面,辣的鼻尖沁出了针尖大小的汗珠。
“方坤,”男人把姑娘额外加的两个卤蛋一起推到少年面前:“你这要求不现实,换一个我能做到的。”
少年不吭声,伸手把手机推回来还给他,用筷子戳着面碗里的红油。
“我不知道。”方坤咬着唇,脸上写着迷茫和无助:“我不知道下次方伟再要带我回去R市,我该怎么办……”
“不会。”陈靖东语气很坚定:“只要你不想,我不会让他带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