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味-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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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觉得你妈妈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孟泽连吃了两个,搁下筷子,“挺好相处的,就是话少了一些。”
“嗯,她确实在一点点变着。”
饺子滑溜溜的,不太好夹,孟泽便夹起一个放进徐更碗里。
“那你能说说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而已。”
他想了解徐更的过去。
“她以前,应该是别人眼里的好母亲吧,”徐更斟酌用句,“我知道这么说不好,她大概也只想要这个头衔。”
在徐更的印象里,父亲的存在感很低,因为他从来没对他们兄弟俩表示过喜欢。
他如此,徐至也如此。
他的母亲一开始对他很好,还会教他说话和认字,可他学得慢,注意力又时常不集中,总爱去搞些小玩意,和早慧的徐至相比,实在逊色太多。
等他开始记事的时候,徐至的天赋几乎展露出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徐家最优秀的人之一。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徐至的身上,而他除了撒娇和每天瞎玩,似乎也没能做成什么事。
捏泥巴、捉虫子,爬树找鸟窝,他的童年过得很活泼,也很孤独。
仅仅是因为“平庸”而不被注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是难以理解的残酷。
他努力去做了,可回报却很微小。
他们家时有客人来访,他也得端正地坐着,耳朵里听到的却是他母亲嘴里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客人礼貌性地称赞徐更可爱,衣着得体,她便会说他这一身是她亲手置办的,实际上她早就不知道他该穿什么尺码;有对厨艺颇有研究的女性客人,她会说自己经常给儿子们做小蛋糕吃,事实却是她从来没碰过厨具。
她需要是一个好母亲,哪怕用无数的谎言堆砌出来。
拜访她的,大多是豪门家族中的女性,携带自己年幼的子女前来。
那时他的父亲接手徐氏时间不长,根基不稳。她必须滴水不漏,不能落人话柄,事事皆要完美。
年纪愈长,他渐渐理解她的做法,他只能不责怪,不怨恨,但也仅限于如此。
“那天我听你妈妈说‘没有笨孩子’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徐更道,“这么好的人也成为了我的妈妈,我很开心。”
听徐更这么说,孟泽心疼,也很难过:“你一点都不笨,一点也不平庸,现在你的成就,真的是很多很多人无法达到的。”
徐更用安抚性的口吻说:“我现在已经不会这么想了。”
他应该是优秀的,才能被孟泽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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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得太久,还温热的饺子彻底凉掉了,半透明的外皮都泛出白色。两个人将就着吃,也不想洗碗,徐更看了眼时间,离零点还差半个小时。
他开了电视,春晚仍然歌舞升平,空寂的房子瞬间变热闹,吵醒了在沙发上揣着小手睡觉的徐咪咪,他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抓板前使劲挠爪子。
徐更将下午买的仙女棒拿出来,和孟泽走到门口的花圃小径间,将它点燃。
仙女棒碰到火便迅速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迸溅出的火花耀眼又梦幻,就像万千星星被抛洒倾泻。
徐更其实没有玩过这样的东西,他小时候虽然很调皮捣蛋,但到底有人看着,这样有安全隐患的东西不会让他碰。他觉得新鲜,看着花火的神情专注而又认真,脸上还带着几丝兴奋。
孟泽披着张保暖的羊毛毯站在一边,徐咪咪正勾着他的裤管往上爬。他俯身将小家伙抱起来,小猫耳朵高高竖起,毛茸茸的脑袋随着徐更手上的仙女棒动来动去。
徐咪咪蠢蠢欲动的时候,徐更手里的最后一根仙女棒也燃尽。
故意开得很大声的电视里也开始整点倒计时。
“十、九、八……”
徐更一手拿着已经烧完了的仙女棒,一手搓了搓有些发热的脸。
孟泽抱着怀里的小猫朝他走过去,他摸摸徐咪咪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得安分下来。
“七、六、五、四……”
孟泽凑到徐更跟前,身体微微倾下去。
“三、二、一!”
一个轻而绵绵的吻落在徐更的唇上。
“新年快乐,徐更。”
大年初二夜零点,《世家》在全国各地首映。
关峰也不爱算日子,选了个和诸多喜剧贺岁片撞上的时候,事实证明,《世家》依然是一匹黑马,它气势汹汹,力压群雄,午夜场也座无虚席。
徐更选了家小型电影院包场,和孟泽单独看。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大荧幕上的孟泽。
镜头里看,孟泽更有故事和年代感,和他身边坐着的人仿佛遥遥隔了一段时空,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但那就是两个人。
电影的调色和以往关峰电影有些区别,不再是纯粹的明丽,而是掺杂了一些灰色,让画面看起来更冷,也更肃穆。
影片过半,音乐骤然消失,一片寂静。
深秋的夜晚,无人的陆公馆。
饭田盯上陆家以后,陆秉文便不允许佣人在公馆内过夜。这天晚上他与陆攸宁明知有一场鸿门宴等着他们,却还是非去不可。
是以陆怀信独自一人留在家中。
陆怀信洗净了脸,刮了胡子,又仔仔细细地将杂乱的头发梳理整齐,他这一生依托了陆家家世,过得体面精致,即使内里早就是败絮一把,在将死之时,他仍是镶了金玉的陆小公子。
他旋开笔盖,一封遗书一笔一划,空气里只有笔尖摩挲纸张的沙沙声。
一抹暖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走过他乌黑的发,俊逸的眉眼,挺直的鼻和微微干裂的嘴唇。他穿上最料子舒服的衣裳,戴了陆攸宁在他成年时送的表。
陆怀信将绝笔信叠得工整,放进信封里,然后将它压在抽屉里的一个盒子底下。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一把小巧的左轮。
他没有脱鞋子便躺上了床。
陆小公子任性了一生,不差这最后一次。
三分钟左右的长镜头,细腻而沉默,如流水般记录着。
只在他的手指暗下扳机的时候爆发。
结束陆怀信生命的是一声巨响,也有一声呜咽。
再后来,陆攸宁发现了那封遗书。
陆小公子的字苍劲有力,其实很有气魄。
吾姊攸宁、吾兄秉文:
见此信时,怀信恐已于人世甚久。
怀信曾誓普救含灵之苦,而赴救心有他念,杀人于手术刀下。背弃医道,愧恨在心。今以死换片刻安宁,怀信不悌,德凉义浅。
愿姊、兄谨言慎行,善自珍重。
愚弟怀信字
孟泽的声音出现在画外,他语调平静,只在最后两句时微微颤抖,拖得也很长。
陆怀信放荡不羁,唯一的牵挂便是兄长与姐姐。
他一死何足惜?只愿亲人早日走出哀痛,各自回归生活。
陆攸宁卸了浑身力气,瘫坐在地,脸上湿泪一片。
陆秉文手里拿着一束只有嫩绿花苞的栀子花,到了一处孤冢前。来的路上下过雨,依傍的湖边水雾缭绕,空气中还有湿意。
陆攸宁一身素雅烟灰色旗袍,她蹲下身来,接过陆秉文递过的栀子花,换了玻璃瓶里干枯的花束。陆秉文则给他倒了一杯平日里最爱的烈酒,撒到他墓前的黄土旁。
他曾是最耀眼的一颗星,陨落了也只变成河边的一粒石。
“下次带盛开的花来见你。”
绿水青山,天高路远。
有一颗热忱的心在这片幽宁中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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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缓缓结束于静穆之间。
孟泽的那一段独白还犹言在耳,让徐更久久不能忘怀。
他感到有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结束了。”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他们的车停的地方与影院隔了一条街,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于是两个人牵着手朝那儿走。
“你很厉害,”徐更花了一阵子才缓过神,“没想到成片会这么震撼。”
孟泽谦虚道:“拍摄、剪辑、配乐是加分项。”
即便如此,徐更还是觉得就算刨开这些,孟泽的表演也入木三分,不输程锡和李彦婷。
就在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孟泽的手机却响了。
这么晚了,通常不会有人打电话过来。
“是本地陌生号码。”孟泽觉得奇怪,但还是接了。
不等他应声,对面一阵急促的问询,孟泽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我是,我马上赶来。”
徐更眼看着孟泽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林一立出事了。”
林一立不太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皮很沉,胸口像是被什么刺中一样,疼得他不想呼吸。全身像是被碾碎了一般,脑袋也一片混沌。
他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嘴唇像是被粘连到一起。周围很静,静过了之后就是吵闹。
声音忽近忽远,一切都急匆匆,争分夺秒。
他的眼睑也很疼,血糊住了他的视线,只能隐约看见有很多人在他的身边。
他好像经历了一场事故。
凌晨去机场的路上车辆其实不多。他的车是辆二手斯柯达,跑的年份久了,性能不太好,他不敢开得太快。
他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点完烟望着指示灯出神。也就是那几秒钟,他感觉到自己的车遭受了强烈撞击,没有刹车迹象的车卡着他这边继续侧滑了几米。
他听到很多破碎的声音,刺耳得让人无比痛苦。
除了玻璃和骨头,好像还有一颗心。
“送医还算及时,记录显示的一点四十六出的车祸,他在等红灯的时候被一辆SUV撞了,肇事司机还没找到。林一立被扔在路上大概十分钟,路过的车辆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徐更向交警了解了下大致情况,他拉住不停在手术室门口踱步的孟泽:“你冷静一些,他伤得重,手术会持续很久。”
林一立的证件在他身上,手机是很多年前的老款,在一场撞击中幸运地留存下来。所以他的身份很快被确认,医院能找上孟泽也是这个原因。
“我知道,”孟泽浑身颤抖,他既无力又焦虑,“我相信他能挺过去,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他颤抖着,冷汗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双手用力地来回摩挲,像是在转移痛苦。
孟泽的父亲没能活到被救的那一刻。
他几乎是当场死亡,找到他时身体已经僵硬,冷得似冰。
和那时只能被迫接受现实的无助不同,林一立还有一线生机,可也就是这一丝希望,给了孟泽无限焦灼。
他的腿有些软,靠着墙、拉着徐更的手缓缓坐下来。
徐更的手被他用力握着,指骨的地方隐隐作痛。他看见孟泽的眼神迷茫而无措,一遍又一遍地沉沉呼吸,嘴唇微微蠕动,逼着自己不往最坏的地方想,徐更的心就一刺一刺的疼。
生老病死,任他再如何手眼通天,也断然不能管。
徐更一下一下轻抚着孟泽的手背,觉得孟泽攥着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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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击角度太奇怪,林一立车里的安全气囊当时没有打开,送医时他已经脸色发白,出现了轻微的休克。
他全身挫伤无数,最严重的还是胸部受创肋骨断裂,扎进肺静脉造成大量出血,如果时间再晚一些,他会直接死于失血过多。
林一立被推出来时,孟泽也放了手。
徐更的手已经麻了,可他顾不得自己,站在孟泽身后等开刀的医生说话。
给林一立止血的医生一脸疲惫:“病人还没脱离危险,他身体素质太差,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来来往往,生是一遭,死是一遭。
他这一生都在跟黄泉路上的索命鬼抢人,抢赢了会喜悦,抢输的时候也有。
见得多了,却还是不能无动于衷。
医生伸出手拍拍孟泽的肩膀,摘下头上的帽子,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快步离开。
孟泽晃了一下,眼前骤然发黑,强撑着才没往前栽去。
雪大概是三点多开始下的。
纷纷扬扬一场大雪,天亮了以后也没停,给一切都裹上薄薄一层素白。
白得刺眼又沉重。
麻醉效力过去之后,林一立也没有醒过来。
他几乎整个人被包在绷带里,眼睑和脸被玻璃划伤,细小的伤口无数。
他很沉静地躺在病床上,生命力能够被看见一般地消逝。
孟泽坐在他床边,盯着呼吸机和他看不懂的仪表出神。
他不信神佛,此时也只能希望天父能做个好人。
“林导怎么样?”程锡一接到徐更的电话就往这边赶,医院很大,他跑了不少冤枉路,找到ICU时已经气喘吁吁。
徐更走过去,让程锡跟他出来,两人在病房前的走廊里,他摇头,小声道:“一直没醒。”
程锡一愣,长叹口气,他一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正赶来了医院,却发现准备多少都没用:“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出车祸了呢。”
“五点有一趟飞巴黎的航班,他应该是要去机场,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调了头,”这些信息是警方告诉他的,“别人撞的他,肇事逃逸,人已经抓到了,目前的说法是醉酒驾驶,撞上的时候没有刹车也没有打方向盘。”
程锡偏头看了看病房内守在林一立病床前的孟泽:“他还好吧?”
徐更苦笑一下:“他这副样子,能算得上好么?”
孟泽眼也不眨地等了一整夜,转到了病房之后更是无比消沉:“他应该是想起了他父亲……他父亲也是车祸走的,”徐更想不出来那是怎样的心情,“他这些年来送走了太多人。”
再看着他所敬重的人离去的话,实在是太残忍了。
可惜过去他没能在孟泽的身边。
徐更一直不愿意对林一立作过多的评价,他始终对林一立提起的那个“杜岭”耿耿于怀,觉得他对孟泽有别样的感情。
到这种时候,他放下所有成见,只希望他能够挺过这艰难的一关。
程锡安抚性地搓搓徐更的手臂:“你也别太着急,我进去看看林导。”
徐更点点头,医院的人又来找他,他恍惚了几秒钟,跟着去了。
孟泽见程锡进来,抬头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程老师。”
“你要不要去歇歇?跟徐更聊聊?他很担心你。”
孟泽张望一下,徐